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现象的新特征

邓希泉

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网络媒体中心近年来对网络用语进行“年度网络盘点”，直接反映出网络热点事件及隐藏其中的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在2021年度“十大网络用语”中，“觉醒年代”来源于电视剧《觉醒年代》，“YYDS”成为全网向东京奥运会的中国健儿表达高度敬佩和崇拜心声，“破防”是广大网民对“七一勋章”获得者张桂梅老师的内心真实表达，“强国有我”来源于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青年学子的庄严宣誓。在2017年度的“十大网络用语”中，“打call”来源于应援文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来源于电影文化，“皮皮虾，我们走”来源于游戏文化，“扎心了，老铁”来源于弹幕文化，“还有这种操作？”来源于电竞游戏文化，“你有freestyle吗？”来源于说唱文化。可以看出，2017年网络空间中对娱乐明星、电影明星、电竞明星等关注较多。通过2017年和2021年度“十大网络用语”的对比，不难发现当前青年偶像崇拜发生了新变化。造成这些变化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当代青年偶像崇拜呈现出怎样的特征，如何充分发挥青年偶像的精神激励、价值引导、自我实现等精神价值，值得深入探讨。

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的主要变化及其特征

青年偶像崇拜现象，涵括偶像的来源构成、偶像崇拜行为、偶像崇拜的主要目的、偶像崇拜的生态空间等方面。从这些方面看，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现象发生了全方位变化，呈现出积极正向的发展趋势。

青年偶像崇拜的对象结构日益由流量明星霸屏的局面回归到多元多维多态的丰富样态。青年偶像崇拜的对象构成，是青年偶像崇拜的外在表征，决定了青年偶像崇拜引发的价值观念走向、青年文化状况、偶像激励作用的大小等。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2011年的调查结果显示，小学生和高中生崇拜的排名前10位的偶像中分别有9位都是明星，初中生崇拜的排名前10位的偶像全是明星①。自从资本深度介入甚至主导流量明星的生产、制造和再制造之后，“资本+流量明星+饭圈”的青年偶像崇拜的稳固机制逐步形成，流量明星成为青年偶像崇拜的主体。十年后，2021年5月，《中国青年报》对全国青少年的调查结果显示：超九成受访青少年将袁隆平、吴孟超等科学家作为人生偶像②。从钟南山、张定宇等抗疫专家到白衣为甲护卫全民健康的青年医护人员，从陈延年、陈乔年等革命先烈到陈红军、陈祥榕、肖思远、王焯冉等戍边英雄，从“外交天团”到奥运健儿组成的“偶像天团”。新时代青年的偶像构成，由以流量明星为主体转变为跨年龄段、多种职业、多维领域的平凡英雄并存的积极局面，青年偶像多元多维多态的丰富样态正在加速形成。

青年偶像崇拜的行为日益从群体极化的从众裹挟回归个体选择的自主理性。青年偶像崇拜一般是感性多于理性的抉择行为，容易诱发非理性行为，甚至出现极端追星案例。自从“资本+流量明星+饭圈”现象日渐泛滥，“饭圈”为明星应援打榜不计成本的非理性行为有之，“站队而不站对”“五官决定三观”的负面价值观有之，不同粉丝群体彼此攻击、相互抹黑、滥用举报权利有之，利用公权力打榜应援的新型“微腐败”有之……一些非理性社会现象花样更新且时有发生，呈现出群体极化的非正常现象。青年偶像崇拜非理性行为的极化，引起全社会的高度关注，青年主体也迫切需要阻断此类不良进程。党和政府采取措施，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越来越多的青年积极参与偶像的再造，以是否坚决捍卫国家利益和遵从法律法规作为崇拜偶像的红线。青年偶像崇拜现象与主流文化的融合趋势凸显，在主流文化的积极引导下发展、创新、繁荣青年文化，青年文化成为发源于主流文化并创新发展主流文化的新载体、新路径、新内涵。

青年偶像崇拜的目的日益从以消费休闲为主回归以精神激励为主。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偶像榜样的精神激励和行为示范，这也是偶像榜样对于青年发展的主要价值。美国学者利奥·洛文塔尔把偶像划分为“生产偶像”和“消费偶像”两大类，“生产偶像”是指来自生产性的生活或工业、商业和自然科学领域，“消费偶像”直接或间接地与休闲领域有关③。两类偶像自身创造的社会价值截然不同，给自身粉丝所带来的社会价值也必然迥异。“消费偶像”带来的价值是消费，娱乐功能成为首要甚至是唯一的功能，非理性的偶像崇拜日益演化为集体的消费冲动和娱乐狂欢，越来越多的青年粉丝陷入消费主义陷阱，偶像的正向功能损耗殆尽，粉丝往往成为流量明星及其背后资本的数字劳工和赚取高额利润的工具。通过对资本和“饭圈”的综合治理，“消费偶像”一家独大的局面发生明显改变，“生产偶像”正在成为青年偶像的主体。正是青年偶像主体结构的优化，促使青年偶像的作用得到优化。偶像的精神内涵和价值引领作用得到更充分的重视，偶像的精神激励作用和人生意义的激发作用正在快速回归并重新占领主要阵地。当前青年对于偶像的选择目的，就是要从偶像身上汲取成长的力量，为自身发展带来精神动力和实质性意义。以“生产偶像”为主体的青年偶像构成，不断拓展青年精神生活空间，成为青年确定人生目标、提升人生价值、强化奋斗动力等积极人生的重要来源和支撑力量。

青年偶像的生态空间日益从资本主导下的混乱无序到增强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共识凝聚。青年偶像生态空间是由青年偶像的文化生态、消费生态、社会生态等共同构建的。青年偶像生态空间的有机程度、有序程度、活力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青年偶像的价值引领、文化创新、社会倡导等功能的发挥水平。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的显著变化，在于青年偶像的生成与更替由资本的主导回归到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融合。在当前青年偶像生态空间中，越来越多的青年选择与党同心、与民族共命运的偶像，弘扬主流价值观、尽量扩大社会效益，成为青年衡量偶像的第一标准，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的融合趋势明显增强。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原则，可以消除资本及其控制下的流量明星过分重视经济效益而忽视社会效益的严重弊端；青年偶像越来越发挥凝聚社会共识方面的积极作用，取代资本及其控制下的流量明星以“争议挣流量”而引发不同“饭圈”之间的社会撕裂。从总体看，青年偶像生态空间实现了从非正常状态到正常状态的转变，越来越呈现为规范有序的良好局面。

当前青年偶像崇拜变化的主要原因

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的变化，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青年思想引领和价值观塑造过程中长期有效作用产生的持续量变，重大公共事件发挥直接促动作用，由此实现青年偶像崇拜的质变。从内在机理看，根本上得益于广大青年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同不断增强，同时得益于以下四个方面积极因素的共同作用。

第一，在百年变局中需要新青年偶像并源源不断产生新青年偶像。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朝着中国梦伟大目标每前进一步，风险挑战就增加一分，就越需要英雄模范继续指引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征程，这就要求以“消费偶像”为主的青年偶像实现变革，“生产偶像”占据青年偶像的主体。习近平总书记勉励广大青年要“向英雄学习、向前辈学习、向榜样学习，争做堪当民族复兴重任的时代新人，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洪流中踔厉奋发、勇毅前进”。2017年五四前夕，习近平总书记把自己的“偶像”焦裕禄推荐给广大青年。2019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强调要注重引导学生传承民族气节、崇尚英雄气概，引导学生学习英雄、铭记英雄。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授予于敏、孙家栋、袁隆平、黄旭华、屠呦呦等42人国家勋章、国家荣誉称号。2020年8月，授予钟南山“共和国勋章”，授予张伯礼、张定宇、陈薇“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授予张桂梅、黄文秀、瞿独伊等29位同志“七一勋章”。这些英雄模范榜样是典型的“生产偶像”，为广大青年提供最强烈的行为示范、最鲜明的效果导向，自然而然成为当前青年崇拜的主要偶像。

第二，北京冬奥会和抗击疫情等重大公共事件共同构建起青年的文化高地和偶像高地。重大公共事件塑造一代人的价值追求和精神产品。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创造了“胸怀大局、自信开放、迎难而上、追求卓越、共创未来”的北京冬奥精神，也创造了一大批从赛场到后方、从运动员到志愿者的新青年偶像。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铸就伟大抗疫精神，也造就了从80多岁的医学界翘楚到“90后”“00后”医护人员和志愿者的青年偶像英雄。这些重大公共事件，成为当代青年生命历程中共同的生活经历、历史体验、精神财富，必然对他们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社会行为等带来明显影响。伟大精神是青年文化最重要的社会土壤和最主要的精神内涵，涌现出的英雄模范是青年精神生活最新鲜的源头活水和最持久的奋斗动力。广大青年身处其中充分发挥生力军作用，构筑当代青年文化的主流并形成新的文化高地，涌现出的新青年偶像也迅速占领青年偶像的高地和主阵地。

第三，新生代涌现出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典型偶像助推青年偶像崇拜的成功转型。塑造一种新的青年文化、推出新生代的偶像榜样，往往是新生代进入历史舞台的有效方式。当前，“00后”作为一个新兴社会力量正在登上历史舞台，也就需要“00后”的代表成为偶像榜样来向全社会进行宣示确认。夺得东京奥运会首金的射击运动员杨倩、屡屡上演“水花消失术”的跳水运动员全红婵、在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翊鸣惊人”的苏翊鸣、写下“清澈的爱,只为中国!”战斗口号的戍边烈士陈祥榕，都是“00后”的典型榜样和平凡英雄。鲜明个性、出色能力、捍卫国家和民族利益的战斗意志，与当前青年心理需求非常吻合，自然获得了无限青睐。“00后”偶像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功塑造的青年人才，成功替代流量明星以实现青年偶像结构的优化，也实现了“00后”青年偶像崇拜现象的积极转型。

第四，持续整治“饭圈”乱象与提升“生产偶像”的感知度双管齐下。规范治理追星乱象是扭转青年偶像崇拜惯性与消极趋势的有力措施。党和国家通过组合拳加强对“饭圈”乱象的综合治理，全社会日益形成坚决抵制造星炒星、泛娱乐化等不良倾向和流量至上、拜金主义等畸形价值观的共识和行动。流量明星虚假内功与形象崩塌，是青年偶像崇拜现象发生根本逆转的内因。流量明星一波又一波的“塌房”，迫使青年寻求新的偶像替代。主流价值观倡导的青年偶像不断扩大自身在青年偶像中的占比并形成优势格局。在全媒体时代和注意力经济影响下，偶像的曝光频率和曝光程度与粉丝数量和粉丝支持程度密切相关。流量明星之所以曾经独占青年偶像的大部分江山，就是与资本操纵下高曝光率与巨大流量息息相关。随着英雄模范、榜样先锋的事迹越来越被更多人熟知，全媒体营造的真实情境和新闻事实使青年感受到英雄榜样就在身边，激励青年也努力成为偶像榜样那样的人。日常生活受惠的心理感知，也使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现象加速转型。新冠肺炎疫情使白衣为甲的勇士成为人民生命中重要的存在，给青年带来的安全感、获得感更为强烈，情感的天平自然转向平凡英雄。

持续推动青年偶像崇拜朝着积极方向稳步前进

巩固和完善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积极趋势的路径方法。充分利用当前青年偶像崇拜现象积极向好的发展机遇，深刻把握青年偶像崇拜现象发生转变的内在逻辑和重要原因，强化四方面的有效措施。一是要形成和优化以“生产偶像”为主、“消费偶像”为辅的青年偶像构成，坚决消除资本导致的“饭圈”现象。在平凡岗位上奋斗奉献、在急难险重任务中冲锋在前、在基层一线经受磨砺、在创新创业中走在前列、在社会文明建设中引风气之先的新时代青年中不断涌现出青年英雄模范，要积极挖掘、选树更多的来自生产生活或工业、商业和自然科学领域的“生产偶像”，尤其要大力选树青年“生产偶像”。推动“生产偶像”的生活化转化，强化广大青年对“生产偶像”的感知频率和感知幅度，使青年从“生产偶像”身上获得更明显的获得感、受惠感，强化青年对“生产偶像”的黏性。二是要积极将重大公共事件过程中产生的大量英雄积极转化为青年偶像。在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中，一定会产生大量英雄，尤其是会不断从青年群体中产生大量青年英雄。要更加注重将英雄模范转变为青年偶像的实现路径，推动青少年学习先锋、学习英雄与青年偶像崇拜的有机统一，确保青年偶像为青年发展提供精神激励、价值引导、自我实现等精神价值。三是要适应新时代青年的代际特点和代际需求，针对性地挖掘、选树、推动“00后”青年偶像榜样、英雄模范的成长发展。要坚持代际和谐的理念，推进“代际信任模式”“代际和谐模式”的发展，为“00后”脱颖而出并为新生代偶像提供更多的机遇和支持，通过“00后”偶像带领全体“00后”更好地登上历史前台并切实成为堪当历史大任的时代新人。四是要持续推进对青年偶像崇拜现象中消极方面的整治，巩固治理成果并推进相关制度的建设完善。当前要进一步强化对资本主导下“饭圈”乱象的综合治理，尤其要加强对资本及其控制下的流量明星、粉丝俱乐部、粉丝群体组织者和管理者的严格管理。

积极准备应对青年偶像崇拜的新情况新问题。青年偶像是青年发展的必需品而非可有可无的要素，要予以引导和充分利用，而不能采取限制或堵塞的方式去解决青年偶像崇拜的问题。当前青年偶像崇拜发生积极的新变化，但在将来有可能会出现新情况、新问题，甚至再次出现“饭圈”乱象的类似问题。需要采取有效措施才能进一步强化和巩固现有成果，使当前青年偶像的构成进一步优化。例如，青年偶像数字化即虚拟偶像正成为青年偶像崇拜最凸显的新现象，需要深入研究和认真对待。虚拟偶像以聚焦“消费偶像”为基点，以高新科技、“完美人设”“永不塌房”等噱头吸引越来越多青年的目光，正成为资本在青年偶像生态空间新的进攻方式和青年偶像市场新的利润点，资本借助虚拟偶像这个载体必然再次对青年偶像崇拜格局产生较大影响。为此，需要深入研究虚拟偶像的生成规律与社会影响，尤其是要科学把握虚拟偶像与青年偶像崇拜之间的交互逻辑，从而有利于实施精准引导，使虚拟偶像能够有效纳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主导的青年偶像构成之中，并在其中有效发挥创新作用。

【注释】

①赵霞：《我国中小学生偶像崇拜调查报告》，《中国青年研究》，2013年第3期。

②黄冲、陈文琪：《超九成受访青少年将袁隆平吴孟超等科学家作为人生偶像》，《中国青年报》，2021年6月3日。

③[美]利奥·洛文塔尔著、甘锋译：《文学、通俗文化和社会》，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51-1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