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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发展的影响

2022-12-03王玉龙苏慧娟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施测个体青少年

王玉龙,苏慧娟*

(1.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2.湖南省心理健康教育研究基地,湖南 长沙 410081)

一、问题提出

自尊是个体对自我是否有价值的或积极的或消极的态度,反映了个体对自己的欣赏、重视、认可或喜欢的程度[1]。作为自我系统的重要部分,个体的自尊水平与情绪(如焦虑)、认知(如自我效能感、学业成就)以及行为表现(如问题行为)密切相关[2]。初中阶段青少年的心理发展任务是完成自我同一性,获得自我认同,而自尊的发展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之一。研究显示,自尊水平越高的青少年往往能够发展出更积极的自我认知、自我判断及自我概念,自尊直接关系到青少年的人格塑造和心理健康水平[3]。

众多研究显示,自尊在青少年时期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但对于具体的发展趋势尚未取得一致结果。一部分研究显示,青少年时期的自尊呈下降趋势。一项选取9—90 岁的大样本被试,采用横断研究方法,考察自尊毕生发展年龄特点的研究发现,从童年晚期开始,整个青少年期的自尊水平都呈下降趋势[4]。Robin 和Trzeniewski 在一篇综述中指出,9—18 岁青少年的自尊水平呈现稳定的下降趋势[5]。也有研究发现,青少年时期的自尊呈上升趋势。Erol 和Orth 对7100 多名美国青少年整体自尊水平的追踪研究显示,欧洲裔、非洲裔和拉丁美洲裔青少年的整体自尊水平从14 岁至青年早期呈现一致的稳中有升的增长趋势[6]。潘颖秋对初中生自尊的追踪显示,自尊水平从初一到初三呈现显著的上升趋势[7]。还有研究认为,不同青少年的自尊有不同的发展趋势。Birkeland 等对1083 名挪威青少年的整体自尊水平做了追踪分析,发现7.1%的被试自尊水平呈现稳定的上升趋势,5.5%的被试自尊始终处于较低的水平,7.4%的被试呈现下降的趋势[8]。可见,青少年自尊的发展趋势是个有待进一步考察的问题。

国家认同是个体对自己与国家之间联系的意识,主要表现为对自己所属国家的政治结构、精神价值等的主观认知以及由此形成的忧患意识和国家自豪感等主观感受[9],是衡量爱国的重要指标。根据社会认同理论,个体自尊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个体的群体身份或者社会认同,那些对自己所处群体有着积极评价的人比消极评价的人有更高的自尊。国家是人们用来定义自己身份最重要的群体之一。国家认同是社会认同的一种特殊形式,是自我概念的核心成分[10]。一项针对回、汉两族高中生的研究显示,两族高中生的国家认同均对自尊有显著的预测作用,且其预测力大于民族认同的预测力[11]。Sher-Censo 等以193 名犹太以色列人为被试,发现国家认同越高的个体,自尊水平也越高[12]。王玉龙等通过追踪研究考察青少年国家认同与自尊的交叉滞后效应显示,国家认同与自尊存在一个互相促进互为因果的双向关系[13]。因此,我们推测,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的发展有促进作用,即爱国有助于青少年发展出积极的自我感觉。

为此,本研究将采用追踪研究设计,对青少年从初一到初三连续3 年进行施测,探讨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发展的影响。

二、研究方法

(一)被试

采取整群抽样的方式,在湖南省两个地区抽取9 所中学共27 个班级的初一年级青少年作为被试。为了排除升学适应期的干扰,本研究第一次施测的时间为2018 年12 月,收取有效问卷1134 份,第二次施测的时间为2019 年10 月,收取有效问卷1102 份,第三次施测时间为2020 年10 月,收取有效问卷956 份,筛选三次均参与施测的青少年882名作为研究样本,首次施测的年龄为12.20±0.49 岁。

(二)研究工具

1.国家认同感问卷

采用的问卷由李春玲和刘森林[14]编制,用于测量个体的国家认同感。该量表由5 道题构成,分别为:“当别人批评中国人的时候,我觉得像是在批评我自己”“我经常因国家现存的一些问题而感到丢脸”“我经常为国家取得的成就而感到自豪”“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做中国人”“不管中国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有机会离开,我也会留在中国”。5 道题得分加总,产生一个复合变量“国家认同感”。问卷采用李克特五点计分(完全不符、不太符合、有点符合、比较符合和完全符合,分别记为1~5 分),得分越高,表示国家认同感越强。在本研究的三次测量中,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分别为0.609、0.685 和0.737。

2.自尊量表

采用Rosenberg[15]编写的自尊量表测量被试的整体自尊水平,共计10 个项目,其中3、5、8、9、10 题为反向计分题目,采用四点计分(非常不符合、不符合、符合、非常符合,分别记为1~4 分),该量表是目前使用最为广泛的测量青少年整体自尊的工具之一,在中国青少年样本中有着良好的信效度[16]。在本次研究的三次测量中,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分别为0.866、0.898 和0.877。

(三)研究程序

本研究以班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施测,主试为2名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在施测之前均经过培训合格。问卷调查取得学校、家长以及学生的知情同意。在施测过程中,统一主试的指导语,对研究对象申明研究目的及意义,强调保密原则,强调作答时的注意事项。施测时间选择的是学生自习课的时候,在学生时间充裕、独立自愿的情况下完成,结束后问卷由主试当场回收,并给被试发放小礼物表示感谢。

(四)统计方法

采用SPSS25.0 软件包进行数据整理与分析。采用HLM6.06 软件构建多层线性模型,分析青少年在初中阶段自尊的发展趋势及国家认同感对自尊发展趋势的作用。把三次测试根据时间点分别编码为0,1,2。

(五)共同方法偏差分析

本研究所用工具皆为自陈量表,容易出现共同方法效应,为了尽量避免共同方法效应,研究采用了如下控制方法:(1)采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进行测量。(2)向学生强调保密原则,所有数据仅作研究之用。(3)使用Harman 单因子分别对3 次施测数据的共同方法偏差进行检验。结果显示,在三次测量中,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总数分别为4、3 和3,第一个因子的解释率分别为30.93%、35.21%和33.00%,均小于40%,说明共同方法偏差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三、研究结果

(一)青少年自尊随时间变化的趋势

重复测量分析结果显示,青少年在初中三年的自尊存在显著的年级差异,F(2,774)=34.132,p<0.001。随后的多重比较发现,T1 与T2、T3 均有显著差异,且T1 均显著大于T2、T3 的自尊;T2 与T3 间的差异显著,T2 显著大于T3 的自尊。青少年国家认同感的也存在显著的年级差异,F(2,788)=8.558,p<0.001。随后的多重比较发现,T1 与T2 有显著差异,T2 显著大于T1 的国家认同,T1 与T3 的国家认同差异不显著,从均值上来看,T3 的国家认同均值大于T1;T2 的国家认同与T3 的差异显著,T2 显著大于T3 国家认同。

从图1 可以看出,青少年自尊的平均分有随时间下降的趋势。

图1 初中生自尊的发展趋势

(二)青少年自尊在初中阶段的线性增长模型

以青少年自尊为因变量建立无条件均值模型(零模型),结果显示,ICC=30.20/(30.20+44.57)=0.44(V=29.73,χ2=2521.71,df=783,p<0.001)。零模型结果表明,自尊的总变异中有44%的方差变异是由于个体间的差异造成的,即不同的青少年自尊水平存在显著差异。这说明有必要建立多层线性模型[17]。

首先,构建无条件线性增长模型,第一层方程表示个体内变化,第二层则是检验个体间变化的方程。具体方程可表示为:第一层,Y(自尊)=π0+π1×(时间)+r;第二层,π0=β00+μ0;π1=β10+μ1。

从表1 固定部分可知,从初一上学期首次测试到初三上学期这一段时间内,青少年自尊存在显著的线性下降趋势(p<0.001),其斜率系数为-1.13。从随机部分可知,截距和斜率在青少年个体之间的变异非常显著(p<0.001),方差分别为44.57和6.11,说明最后一次测试在青少年之间差异显著,自尊的发展轨迹有明显的个体差异,即并不是所有的青少年都出现自尊的下降。为了探讨这种个体间差异的影响因素,需进一步分析个体变量特征对其自尊变化的影响。

表1 青少年自尊的无条件线性增长模型

(三)青少年自尊发展的人口学差异

为了探讨这种个体间差异的影响因素,需进一步分析个体变量特征对其自尊变化的影响,预分析表明,性别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青少年自尊有显著的预测作用。因此,我们定义条件模型1,在无条件模型的第二层加入性别和家庭经济地位,即π0=β00+β01(性别)+β0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μ0;π1=β10+β11(性别)+β1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μ1。

模型1 结果(见表2)表明,添加了性别和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两个人口学变量到模型后,截距和斜率的方差变成38.97 和5.58。从固定效应结果来看,青少年自尊的初始水平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β01=-2.37,SE=0.66,p=0.001),女生的自尊显著高于男生,而自尊的斜率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ps>0.05)。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显著预测自尊的截距(β02=2.89,SE=0.56,p<0.001)和斜率(β12=-0.83,SE=0.24,p=0.001),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高的青少年,自尊的初始水平较高,且下降趋势较缓慢。

表2 多层线性模型分析结果

(四)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发展的影响

为考察国家认同对自尊发展的预测作用,在模型1 的基础上建立模型2,第一层模型分析个体内自变量国家认同的发展变化对因变量自尊发展变化的影响,自变量和因变量皆为时间变化变量,包括3 个不同测验时间点的数据,自变量进行组均值中心化。在第二层模型中,考察自变量对因变量预测的个体间效应,以第一层模型中的截距(π0)和斜率作为因变量,自变量的数值为3 个不同测验时间点数据的均值,自变量进行总均值中心化。模型如下:

第一层:Y(自尊)=π0+π1×(时间)+π2×(国家认同)+r;

第二层:π0=β00+β01(性别)+β0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β03(国家认同)+μ0;π1=β10+β11(性别)+β1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β13(国家认同)+μ1;π2=β20。

模型2 结果显示,在个体内水平上,国家认同的发展对青少年自尊的发展存在显著的预测作用(β20=0.20,SE=0.05,p<0.001),从随机部分的结果来看,国家认同的发展可以解释青少年自尊发展方差变异的0.13%。在个体间水平上,国家认同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自尊的截距(β03=0.52,SE=0.16,p=0.002),对青少年自尊斜率的预测作用不显著(β13=0.03,SE=0.07,p=0.676)。从随机部分的结果来看,在第二层加入国家认同后,青少年自尊截距的方差变异减少,即国家认同可以解释青少年自尊截距方差变异的10.39%。

四、讨论

本研究采取追踪研究设计考察了青少年自尊的发展趋势及国家认同在其中的作用,结果发现,青少年自尊在整个初中阶段整体上呈下降趋势,国家认同除了能够显著预测初中阶段青少年自尊的初始水平,还能显著负向预测自尊的下降趋势,即国家认同能够明显减缓青少年在初中阶段自尊的下降速度。

(一)青少年自尊在初中阶段的发展趋势

对青少年自尊的三年追踪结果显示,在初中阶段,青少年的整体自尊水平总体上呈下降趋势。以往的一些研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果[18-19]。一般认为,初中阶段青少年自尊的下降与多种因素有关,如自我意识的增强、生理上的剧变和学习压力的增大等。与刚刚进入初中的青少年相比,初二和初三的学生自我意识进一步增强,他们越来越关心自己的形象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并经常与其他人进行社会性比较,同时随着身高体重的急剧增长和第二性征的出现,体态相貌也往往成为引发这一阶段青少年自卑心理的重要因素。此外,由于第一次施测是在刚入学不久,学生尚未充分感受到学业带来的竞争压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学习内容的难度越来越高,学业竞争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很多学生不可避免地在学业竞争中遭受挫败,从而使自尊的发展受到威胁[18-19]。

然而,已有研究也发现了完全相反的结果,即青少年在初中阶段的自尊呈上升趋势[6-7]。尤其是潘颖秋的研究与本研究使用的工具是一样的,追踪的对象也是初一学生,但结果却截然相反[7]。尽管调查时间上是春季入学,不同于本研究的秋季入学,但这不足以解释整个三年发展趋势的不同。我们认为,这可能与近几年才开始实行的初中毕业后的升学分流政策有关,由于近一半学生只能读职业学校,而在人们的观念中,初中毕业后就读职业学校就意味着学业的失败,这无疑会让相当一部分学生越临近中考,挫败感越强烈。当然,是否的确如此,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二)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及其发展趋势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国家认同对青少年自尊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且国家认同的发展能够显著预测自尊的发展。也就是说,国家认同水平越高的青少年,其自尊水平也越高,而且国家认同的发展对初中阶段青少年自尊的发展有促进作用。国家认同与自尊之间的正向关系已经得到一些研究的证实[11-12]。这符合社会认同理论的基本观点,即那些能够认同并对自己所处群体的态度越积极的个体通常也能够发展出更高水平的自尊。国家认同是人们对于自己国家身份的理性认知和情感依赖,深层根植于人类普遍存在的结群意识和归属需要,集中表征为“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自我认识”[20]。初中阶段的青少年正处于自我意识的飞跃期,“我是谁?”是每一个青少年都在努力探索和回答的问题,而国家认同是这一问题答案的一部分。国家认同作为一种集体自我的确立和完善,当个体认同并为其所在的国家感到自豪时,实质上就是为自我的集体身份而自豪。在这个意义上,国家认同对自尊发展的影响,也就是青少年通过建构国家身份以确认自我完善自我的过程。

鉴于自尊是自我结构的核心成分,是衡量个体自我同一性完成水平的重要指标,这一结果说明,在青少年阶段的国家认同发展过程可能也是一个自我同一性探索和自我身份认同的过程。“国家认同作为个体的心灵性活动,不仅仅是我们看待自己国家的方式,更基本的是关涉我们存在的方式,关涉个体的自我建构和自身规定。”[21]因此,发展青少年的国家认同绝不只是一个知识教育的认知提升过程,甚至也不只是一个加强体验的情感升华过程,而是一个整体自我的建构过程。

(三)教育启发

国家认同与青少年自尊发展的关系为青少年国家认同的培育提供了新的意蕴。关于国家认同的培育问题不只涉及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也关涉个体心理健康成长的旨归。初中阶段青少年的自我同一性发展性任务决定了个体的国家认同不是形成一般意义上的爱国情感,而是对自我的一种确认。作为集体自我的一部分,国家认同是个体获得自我同一性的重要内容,是自我存在的一部分。个体只有“把自己融入国民国家的现实生活中,在心理上确立对自己国家的归属感和忠诚感,才能最终在统一的身份认同状态下获得自己的社会角色归属感并最终实现自我的价值”[22]。为此,在国家认同的教育实践中,不应只是简单地将国家相关的知识灌输给受教育者,而应着力于在个体和国家之间建立一种内在关联,即让一个国家的文化传统、生活方式和精神价值成为个体自我的一部分,并让个体为之自豪。这就意味着在国家认同的培育过程中必须将有关国家的一切(尤其是精神价值)渗透到青少年的日常生活中,让他们意识到每个人固然是国家的一部分,国家又何尝不是每个人的一部分。要实现这一培育目标,就应“积极地引导个体融入实际的生活之中,生动地活出个体与家国的真实关联以至创造性联系,由此而活出个体健全的生命个性以及我们之于国家社会的真实责任,也活出我们基于国家视域的文化自信与生命自信”[21]。

结论

青少年自尊从初一上学期到初三上学期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国家认同能够预测青少年的自尊水平,国家认同的发展对青少年自尊的发展有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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