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一面唐代铜镜的“逆天”之谜
2022-12-03刘佑平长沙
◆刘佑平(长沙)
长沙一藏家有一面唐代八棱鎏金平脱花鸟纹镜,重1494克,直径22厘米。铜镜的背面纹饰华美,精工细致,镜面均净如银,微向外凸,平滑光亮。由于铜镜是由铜锡合金铸造,在铜料中增加了锡的比重,使得镜体厚重,有一种质精纯而神采飞扬的材质美感,充分显示出盛唐时期铜镜的时代特点。然而,就在这面铜镜的背后,隐藏着目前还无法窥视出其奥秘的一个“逆天”之谜。
据铜镜研究专家霍宏伟先生在《鉴若长河》一书里的表述,中国铜镜最早出现在距今4000多年前的齐家文化的墓葬中,发掘出来的两面镜子都是圆形,一面为素镜,一面是七角星纹镜。铜镜的铸造原材料青铜最早出现于两河流域,但从目前国内学术界掌握的资料来看,中国铜镜似乎并未受外来文化影响,而是自成体系,直到清代后期,随着西方玻璃镜的大量涌入,才退出历史舞台。其间,战国、两汉、唐代是铜镜发展的三大高峰,它们也是铜镜历史发展的拐点。可见仅战国、两汉到唐代存世的铜镜,可谓是星汉灿烂、精彩纷呈。所以,一面唐代铜镜品相再好,价值再大,它的影响力还不足以在收藏界产生冲击力。我们已知的、称之为国宝的藏品,如山东博物馆的蛋壳黑陶高柄杯、杭州博物馆的战国水晶杯、上海博物馆的西汉“见日之光”铜镜、湖南省博物馆的西汉素纱禅衣、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清象牙席等,皆因其材质独特,制作工艺失传,成为至今仍难以复制的无价之宝。笔者称之为有着“逆天”之谜的唐代八棱鎏金平脱花鸟纹镜其价值何在?“逆天”奥秘又在哪?这就要从上海博物馆的西汉“见日之光”铜镜说起了。
据《青铜大家:马承源传》一书所记,“1961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上博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工作人员将库房中最好的文物取出来让客人欣赏,其中就有一面西汉透光镜。客人对这面铜镜很感兴趣,将镜子拿到窗口前反复观看,感叹这种透光现象的神奇。他手捧着镜子翻来覆去看了很久,还对透光镜的原理做了种种推测。临走之前,他叮嘱上博专家要好好做工作,把透光镜的原理搞清楚。”这位尊贵的客人就是周恩来总理。这面古镜是在一座汉墓中出土的,整面镜子呈圆形,直径7.4厘米,净重约50克。正面光滑平整,背面刻有花纹。如有光照射在镜面上,镜背纹饰即映照于墙上,若从镜背打光,于镜面上反映出与镜背纹相对应的亮影图像。在外侧还有8个字的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因而这面铜镜也就被称为“见日之光镜”。唐《古镜记》描述这种神奇的镜子“承日照之,则背上文画,墨入影内,纤毫无失。”宋沈括《梦溪笔谈》对这种镜子也有记载:“世有透光鉴,以鉴承日光,则背纹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只是宋以后不知何故,制作透光镜的工艺失传了,千年以来成了一桩历史文物上的不解之谜。
一直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周总理的关怀下,上博组织相关专家费时三年,才解开了这桩历史上千年之久的奥秘。经过现代科学研究证明,透光镜铸造时边缘比较厚,中间比较薄,因铸造应力和淬火过程中产生的差异,使镜体产生了微小的形变,在磨镜过程中,又要磨掉一半左右的厚度,使得镜面曲率不同。曲率的差异与纹饰相对应,光线照射到镜面时,曲率大的地方反射光分散,投影较暗;曲率较小的地方反射光集中,投影较亮。这样较亮的花纹纹样就显现出来。沈括在《梦溪笔谈》谈“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唯此一样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别自有术。”沈括原话的意思是我家亦有这种镜子,但别人家的镜子却能透光,我家的却不能透光,可能古人自有技术。据《淮南子·修务训》记载:“明镜之始下型,朦然未见形容,及其粉以玄锡,摩以白旃,鬓眉微毫可得而察”。文中所说的“型”即铸造,“粉”即涂抹,“旃”通毡,“玄锡”即是锡汞齐(剂),镜面附了锡汞齐后,再用白旃打光,这道操作就是“开镜”。磨镜时先是从镜体的四周开始,然后逐步往中间磨,一直要磨到能映出人像。由于磨镜是手工操作,沈括家的镜子不能出现透光的效果,有可能是由于工艺操作失准的问题造成的。上博虽存有上万面古镜,但真正能透光的古镜也只有四面。在古代古人的认知更多的是来自自身的体验与技艺,当某一个时期出现巅峰之作时,是因某一传承人的存在,有着聪明才智创造性制作出、见证了这一历史时期诸方面不可复制的成果。一旦遇上社会动乱或传承人发生变故,这门技艺就会失传,而存留的物品则成了无价之宝。所以一件历史文物的存在,就是一部历史教课书。
这面唐代八棱鎏金平脱花鸟纹镜,与西汉“见日之光”铜镜有着异曲同工之无上魅力。“见日之光”铜镜是通过透光原理把镜背面花纹外侧铭文“见日之光,天下大明”表现出来(图一),而这面铜镜的背面是鎏金花鸟纹饰(图二),当光源成45°角折射到光洁的镜面上时(图三),映射出的却是一尊弥勒佛像,笑容可掬,宝相庄严,并不是镜背面的鎏金花鸟纹饰(图四)。见者惊叹不已之余,发出不可思议的疑问:这一神奇的现象是怎么形成的?它所表现出的“逆天”之奥秘,给人有太多的想象与探索的空间了。
凡是国宝级的珍宝,永远是代表一个历史时期诸方面的见证物。这面唐代八棱鎏金平脱花鸟纹镜与西汉“见日之光”铜镜,是以实物生动印证了从汉到唐中国古代的科技水平继承发展创新的成果。有它们的存在,历史就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