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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问题
——基于发展哲学价值维度的考察

2022-12-02

关键词:历史观统一哲学

岳 奎 许 慧

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是马克思发现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学界对该问题已达成基本共识:马克思从实践的观点出发,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这一重要理论成果一方面为揭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区别于理论哲学的实践哲学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对社会实践过程中肯定人的主体性、能动性和社会性,激发人的实践动力产生了深远影响。实践哲学彻底解决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和如何统一的真理性问题,开创了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问题的现代哲学研究范式。

一、基于实践哲学的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真理统一性

从1978年开始至1979年初,国内针对“两个凡是”发起了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重要观点,开拓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新空间。此后,受西方人道主义思潮涌入和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人的作用日益凸显等因素影响,人学研究进入我国学者视野,由此展开了以“人的问题”为主线的哲学研究范式。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面展开,要求首先实现社会主义建设者的“现代化”,这在哲学中就是“人的主体性”问题。人的主体性问题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人的问题”的具体化、深入化,因而成为这一时期的研究热点。进入20世纪90年代,学界对人的主体性问题进行进一步研究。学者们普遍认为,依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人通过实践活动体现自己的主体性,实践因此再一次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至此,学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哲学”的问题形成的基本共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1](P10,13)。这标志着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开始从传统教科书的哲学研究范式转向实践的哲学研究范式。与此同时,技术进步与社会发展、战争与和平、生态环境等全球性问题引起国内外学界的广泛关注,这都要求从哲学上厘清自然观与历史观的关系问题。哲学界在此背景下开始探讨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性问题。

1987年10月,在广州召开了全国“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的专题学术讨论会,这是国内首次针对“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问题召开的学术研讨会。与会学者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就是建立在劳动实践观点上的”[2](P11)、“把握和运用‘自然观与历史观相统一’的观点来研究人”[2](P12)等观点。对这些观点加以综合,即马克思从实践的观点出发,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这一观点体现出以“人的问题”为主线,从实践的观点解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唯物主义时期特征。此后,该观点在我国哲学界形成广泛共识。

我国学者从实践哲学出发,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问题主要有两点推进。

一是解决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的前提性问题。从研究规律来看,对不同事物之间统一性问题的研究,首先要解决事物之间“是否存在统一性”这一前提性问题。学者们对该问题的考察主要分为三种路径。

第一种路径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唯物主义辩证法与唯心主义辩证法之间的区别为线索,进行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达到统一的考察。例如:张金华总结了早期国内学者的研究思路,从古代朴素唯物主义——近代形而上学唯物主义——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的考察路径,得出马克思哲学与以往一切哲学的最大区别在于通过“实践”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的结论[2](P11)。这种考察路径反映了实践唯物主义时期初期的主要研究思路。该种研究路径仍保留了传统教科书的哲学研究范式痕迹。

第二种路径是以西方哲学史不同阶段的主题演变为线索,对西方不同时期哲学主题中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得到统一进行考察。例如:卞敏从古希腊自然哲学——西方近代哲学革命——德国古典哲学精神的考察路径,得出马克思哲学继承了西方哲学史中探索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性的哲学传统,通过实践最终实现了对二者统一的结论[3](P43-49)。这种考察路径更注重马克思哲学与西方哲学的内在联系,通过西方哲学的发展逻辑揭示出马克思哲学产生的合理性与超越性。

第三种路径是以西方哲学中实践观的发展为线索,对实践观中是否包含了对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进行考察。例如:邹诗鹏从亚里士多德的实践观——康德的实践观——黑格尔的实践观——费尔巴哈的实践观的考察路径,得出在西方实践概念的演化过程中,马克思最终通过科学的实践观彻底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的结论[4](P64-66)。此时,实践唯物主义已经成为国内学术界普遍接受和认同的观点,并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基本范式。这种考察路径体现出马克思实践哲学的现代哲学特征,是一种现代的哲学观和方法论。

可见,虽然这三种考察路径得出的结论都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相统一,但呈现出对这一问题认识程度的逐渐深入。只有当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最终确立才从哲学观和方法论上真正彰显出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现代哲学的本质特征,从而彻底解决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的问题。

二是回答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问题。学界在找到“实践”这把解锁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问题的钥匙以后,面临的更加艰巨的任务就是考察马克思如何通过实践实现了二者的统一,这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问题的实质和核心。对此主要有三种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于辩证唯物主义。旧唯物主义和近代自然科学已经得出了自然界统一于物质的结论。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辩证法对传统物质观进行改造,揭示了物质的唯一特性就是客观实在性,从而论证了人类历史和人类思维也统一于物质,实现了其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例如肖前指出,“我们之所以要把哲学基本问题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观联系起来,是因为这两个问题本来就是联系在一起的”[5](P42),“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社会只不过是统一物质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是物质运动的高级形态。社会是自然发展的产物,是由作为自然界一部分的人以及人的实践活动构成的”[5](P45-46)。这种观点从思想发展的维度出发,强调在思想意识层面上从自然观与历史观分离到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的转变。辩证唯物主义认为,自然与历史是相互联系、永恒发展并充满矛盾的,人类的实践活动可以对二者进行改造。

第二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于历史唯物主义。与以往的唯心史观不同,马克思主义在历史观上坚持唯物主义,揭示了人类为了创造历史,不得不首先满足自身的物质生活需要,因而必须通过实践活动对自然界加以改造,从而使自然与历史相联系,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例如杨耕指出:“当马克思以科学的实践观为基础把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有机结合起来时,也就实现了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6](P67-68)这种观点从历史发展的维度出发,强调在现实依据层面上自然与历史的物质联系。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必须遵循客观规律,人类的实践活动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人民群众是实践的主体,因而也是历史的创造者。

第三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于实践唯物主义。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论证了人与自然相统一、人与社会相统一、人与历史相统一,揭示了自然、社会、历史统一于人的实践活动,因而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例如林剑指出:“在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思路中,人与自然的统一是一种基于人的实践活动基础上的统一”[7](P41),“人与自然是统一的;人与社会也是统一的。在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视野里,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人”[7](P41),“人与社会是统一的,也就决定了人与历史也是统一的”[7](P43)。这种观点从实践发展维度出发,强调在方法途径层面上自然与历史如何相统一。实践哲学认为,自然与历史不是自发统一的,也不是在人的思想活动中统一的,而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实现统一的。

事实上,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于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实践唯物主义的观点,并非是互不相干、相互排斥的三种观点,而是从意识层面、现实层面和方法层面分别回答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问题。其内在逻辑为:辩证唯物主义通过回答“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问题揭示了世界是可以改造的——历史唯物主义通过回答“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问题揭示了改造世界的主体是人民群众——实践唯物主义通过回答“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问题揭示了人民群众必须通过实践改造世界。三种观点共同构成了论证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如何统一的三个方面,并在逻辑上呈递进关系。因此,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对该问题的回答更加深入和具体。

因此,产生了由物流服务集成商、物流服务提供商构成的两级物流服务供应链,用于满足零售商面向客户的个性化、多样化的物流服务需求。由此形成了两级产品供应链与两级物流服务供应链的联动与融合,本文将重点研究两者联动的利益协调问题。

综上所述,从实践哲学的研究范式出发,国内学者回答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和如何统一的真理性问题。实践哲学延续了对人的问题的研究主线,揭示出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对人的实存问题作出真理性回答,因而主要是从真理维度揭示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和如何统一的问题。

二、发展哲学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的考察

实践哲学主要回答了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是否统一和如何统一的真理性问题,受时代发展条件的制约,对二者为何统一的价值性问题的探究并不充分。马克思主义认为,真理是指主观对客观事物的正确反映,价值是指客体对主体需要的满足程度。真理与价值是认识过程中的两个不同维度。从哲学研究规律来看,是否统一是前提,为何统一是如何统一的逻辑先导。为何统一的问题不解决,直接影响解决如何统一问题的彻底性。从社会实践现状来看,如何理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从“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转变,如何理解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阶段到高质量发展阶段实践的作用和意义,如何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与西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本质区别,如何理解人民劳动实践能力增强与其在社会生活中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关系,如何理解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关系,如何理解社会全体成员共同富裕等价值问题,是我们当今亟待厘清的问题。究其理论根源在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为何统一的价值性问题长期得不到应有的关注和解决,以及实践的意义问题未得到充分探讨。这就要求我们正视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面临的新现象,重回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这一哲学的老问题,并对其作出既符合真理标准又满足价值需要的新研究。

发展哲学研究旨在使历史唯物主义更好地与社会发展现实紧密结合。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是马克思走向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起点。历史唯物主义是关于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哲学理论,因此,我们可以从理论创建过程反推出马克思统一自然观与历史观的原因——为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寻求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发展哲学的特质就在于它在研究社会发展问题时,充分运用了哲学的思维方式,体现了哲学的思维品格,这种思维方式和思维品格最核心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价值批判’”,即“一种价值意义上的‘解蔽’和‘超越’”[8](P14-15)。人类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发展观的指引,而不同发展观的根本区别在于发展价值不同。发展哲学内在地包含了对价值的解读功能,因而具有理解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问题的天然优势。

首先,从发展哲学出发,马克思主义通过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揭示出人存在的丰富性决定了人生活需要的多元性。人的多元生活需要是人和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这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性的人本价值体现。

马克思指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维持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9](P531)。客观性生活需要是其他一切生活需要的基础,是维持人类物质性存在的必要前提。人类的物质性存在决定了其必将持续不断地产生客观性的生活需要,这样就形成了人类改造自然满足自身客观性生活需要的不竭动力,产生了人类的物质生产生活,实现了人类历史的物质性发展,这是自然界与人类历史统一的第一个方面。“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10](P53)与其他生物只表现为物质性存在相区别,人类还表现出其精神性存在的方面。因此,人类除了具有客观性生活需要,还具有主观性生活需要,这是人类意识能动性的表征。人类不仅将人自身与自然界统一于人类受动性的客观性生活需要,还把自然界与人类历史统一于人类能动性的生活需要,实现了人类历史的精神性发展,这是自然界与人类历史统一的第二个方面。“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人的个体生活和类生活不是各不相同的,尽管个体生活的存在方式是——必然是——类生活的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方式,而类生活是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个体生活。”[10](P80-81)马克思揭示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9](P501)。社会性是人的根本属性。人类的社会性存在决定了人类具有社会性生活需要。人类在改造自然界的过程中建立满足社会性生活需要的、以生产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实现了人类历史的社会性发展,这是自然界与人类历史统一的第三个方面。“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11](P15-16)人类在改造自然界的活动当中,除了建立人与人之间共时性的社会关系,还建立人与人之间历时性的历史关系,以满足人类历史的延续。人类作为历史性存在需要通过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不断积累人类文明,以满足人类的历史性生活需要。这实现了人类的历史性发展,是自然界与人类历史统一的第四个方面。人类的物质性存在、精神性存在、社会性存在和历史性存在分别决定了人类具有客观性生活需要、主观性生活需要、社会性生活需要和历史性生活需要。因此,马克思从人的存在性出发揭示出人的生活需要的多元性,从人的生活需要的多元性得出社会发展的多维性,这是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发展价值观的体现。

其次,从发展哲学出发,马克思主义通过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异化劳动对生活需要多元性和人的存在价值的丰富性的消解,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价值观的物性特征,这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性的批判价值体现。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劳动异化四个方面的揭示已在学界达成基本共识,即:劳动者同劳动产品的异化、劳动本身的异化、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以及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的异化。然而,马克思为何批判劳动异化是一个关乎价值的重要问题。马克思批判道,“国民经济学把工人只当做劳动的动物,当做仅仅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的牲畜”[10](P14)。对“人的生活需要”和“人的发展”的深切关注才是马克思批判劳动异化的现实着眼点和根本原因。

马克思在论述劳动本身的异化时进一步指出,工人的“劳动不是满足一种需要,而只是满足劳动以外的那些需要的一种手段”[10](P50)。即便是工人的客观性生活需要,也无法在劳动的过程中得以满足。劳动仅作为可能满足工人客观性生活需要的手段,而工人的客观性生活需要却要在非劳动时间才有可能得到满足。然而,工人为了与机器以及其他工人争夺作为“工人的权利”,就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进行改造自然的劳动,才能获得满足自身客观性生活需要的可能。工人越劳动,满足客观性生活需要的时间越少,反而越无法满足工人的客观性生活需要。

马克思在论述人与自己类本质的异化时指出,“异化劳动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第一,它使类生活和个人生活异化;第二,它把抽象形式的个人生活变成同样是抽象形式和异化形式的类生活的目的”[10](P52)。人与动物的类生活的根本区别在于:一是人的类生活是能动的对象化生活,二是人的类生活是全面的生产生活。在劳动过程中,工人的主观性需要、社会性需要和历史性需要被置于资本主义社会历史的发展逻辑之外,因此,工人对自然的改造过程与其能动地创造历史的需要相背离。

马克思在论述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的异化时指出,“如果劳动产品不是属于工人,而是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同工人相对立,那么这只能是由于产品属于工人之外的他人。如果工人的活动对他本人来说是一种痛苦,那么这种活动就必然给他人带来享受和生活乐趣。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只有人自身才能成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10](P55-56)。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前提下,占有生产资料是满足资产阶级多元生活需要合法性的前提。资产阶级只有占有生活资料才享有满足多元生活需要和能动地创造历史的权利。工人越劳动,越提高劳动生产率,社会的平均劳动生产率就越高。生活资料的价值反而越低,结合通货膨胀,工人的价值(工资)也就相对更低,这又进一步瓦解了工人占有生产资料和获得多元生活需要合法性的可能。这是以对物的占有程度作为对人价值评判的唯一标准的资本主义价值观和资产阶级英雄史观产生的根本原因。

因此,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一方面,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异化劳动彻底消解了工人生活需要的多元性的现实基础;另一方面,资产阶级哲学割裂自然与历史的联系以掩盖劳动人民改造自然、创造历史的事实,消解了工人作为人的理论基础。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在理论上推崇理性、宣扬人的价值多元性与其在实践过程中以对资本的非理性崇拜、将对物的占有作为对人的价值的唯一评判标准的逻辑冲突,通过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还原了人类社会的真实发展过程,体现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深刻的批判价值。

最后,从发展哲学出发,马克思主义通过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以满足人的多元生活需要,确立了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旨归的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目标,形成了人的多元发展与社会多维发展逻辑统一的发展观,这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性的发展价值体现。

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指出,“如果无产阶级不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它就不能解放自己。如果它不消灭集中表现在它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非人性的生活条件,它就不能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9](P262)。无产阶级是相对于资产阶级而产生的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以对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获得和巩固其统治地位,创造了无产阶级,形成了以资本为中心的社会发展逻辑。因此,无产阶级要消灭的正是资产阶级产生和生活的前提条件——资本主义私有制。马克思还指出,“如果这个人的生活条件使他只能牺牲其他一切特性而单方面地发展某一种特性,如果生活条件只提供给他发展这一种特性的材料和时间,那末这个人就不能超出单方面的、畸形的发展”[12](P295-296)。以资本主义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发展的本质是通过人的单向度发展满足资本的发展(资本增殖)。资产阶级占有生产资料,进而获得了对无产阶级客观性生活需要的控制权,通过对无产阶级客观性生活需要的控制使其朝着符合资本增殖需要的方向发展,并使无产阶级的主观性生活需要、社会性生活需要和历史性生活需要均屈从于此。改变生活异化的根本途径在于改变无产阶级的生活条件,即破除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制度。《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13](P45)。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社会从源头上消灭了生活异化的经济基础。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生活资料归全社会共同享有,物质和精神的发展成果由全体社会成员共同享有,因而从根本上实现了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统一,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对自然与历史从认识到实践的统一性。这就从逻辑上校正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生产资料的所有者、生产者和产品的享有者之间的不统一。“在共产主义社会里,已经积累起来的劳动只是扩大、丰富和提高工人的生活的一种手段”[13](P46),因此,劳动的目的不在于物质增长而在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它不是区别不同社会阶级的手段,而是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的根本途径和人的真正需要,这确立了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本质要求以及共产主义社会发展价值观的正义性。因此,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将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相统一的发展价值体现。

三、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的现实意义

2021年1月,习近平提出“把握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14](P469)。面对新的发展要求,我们如何理解继续深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在实践过程中如何理解个人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如何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本质及其与世界发展的联系,如何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理性结合中国社会发展现状实现其价值性,等等。从发展哲学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价值统一性问题的考察,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从发展哲学出发理解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价值统一性,不仅坚持了实践的观点,还明确了实践的目的和意义,回答了“要不要发展”的问题,从而批判了虚无主义。

发展哲学与实践哲学并无冲突。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社会问题与社会现象是多维度、多方面的,其本质也应具有多维性。不同历史时代彰显出的,应是既符合理论本身、又符合时代发展特征的本质维度。在物质生产相对不充裕的时代,实践的观点从发挥人的主体性出发受到推崇,推动了人民物质文化生活诸多方面从无到有的历史性飞跃。在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已经达成,却受到虚无主义价值观挑战的今天,我们不但要明确实践概念的重要地位,还更应该理解实践的目的和意义。根据发展哲学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的揭示,我们认为,由于人是有意识的生命体,人区别于其他生物的特征不在于其具有生存需要,而在于其具有发展需要。发展需要内在地包含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因而具有了探讨其价值的空间。生存需要与发展需要共同组成人的生活需要。按照马克思对生活需要的四元划分,客观性生活需要属于人的生存需要,主观性生活需要、社会性生活需要和历史性生活需要属于人的发展需要。从人的生存需要出发,我们得出了实践的实然性价值,即人类不得不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满足其客观性的生活需要,以保持其个体存在和生命延续;从人的发展需要出发,我们得出了实践的应然性价值,即人类应该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满足其日益增长的主观性生活需要、社会性生活需要和历史性生活需要,以实现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的价值追求。无论是对人类生存的实然性,还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应然性来说,实践都是满足其需要的根本途径;无论对于何种实践活动,发展都是其根本目的。在人民基本物质生活资料得到保障的今天,对实践的意义和价值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的虚无主义者们,本质上是并未认清人与其他生物的根本区别,不理解人存在的多元性和人的生活需要的多元性,从而以生存需要得到满足的真理判断取代了人类应当具有追求永恒发展需要的价值判断。

其次,从发展哲学出发理解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价值统一性,坚持以多维社会发展满足人的多元生活需要的非中介性多维发展观,回答了“要怎样的发展”的问题,从而批判了当代资本主义的一维发展观。

在人类社会历史上,经历了以自然为统治力量的一维性发展社会、以宗教为统治力量的一维性发展社会和以资本为统治力量的一维性发展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正是第三种一维性发展的社会形态。这三种一维性发展社会的共通之处在于,都是以中介(自然、宗教或资本)将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割裂甚至对立起来。因此,人是发展的主体,社会发展(中介的发展)是高于人的发展的客体,从而形成了对发展主客体的二分。在一维性发展社会中,人的价值仅表现为符合中介价值的那一方面。人的实践越充分,导致中介对人的统治力量就越强大,人的生活需要就越单一,人的发展就越片面。因而,人的实践能力的增强伴随着实践意义的消解。遵循资本逻辑的单向度的社会发展导致人的生活需要和价值观发生异化:在生活需要方面,一方面资本主义社会以资本快速增殖为发展价值导向,抛开了人的历史性生活需要,消解了人的生活需要的制约性,打破了人的生活需要发展平衡;另一方面,社会一边不断地肯定和鼓励扩张人的生活需要,一边朝着背离人的多元性生活需要的一维性目标发展。社会性生活需要对客观性生活需要、主观性生活需要进行殖民,因而产生了景观社会[15](P32)、消费社会[16](P13)中生活需要的异化现象;在价值观方面,西方经济学家宣扬“劳动创造价值”的劳动价值论,仅把经济价值当作人类社会发展价值的全部内容,消解了劳动价值的丰富性。为了弥合自由、平等、博爱等政治口号与现实社会实践过程中阶级对立、贫富差距加大、社会经济危机频仍的鸿沟,资本主义社会以宣扬人类多元价值的普适性混淆其以资本为中心的一维性社会发展价值观的特殊性,并以祛魅的正义性论证追求理性的合法性,掩盖其以资本代替宗教重新统治人的非理性和非正义性。根据发展哲学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的揭示,社会发展以满足人的多元生活需要为前提,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通过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旨归的非中介性多维发展观对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进行统一,即对发展主客体统一。人民美好生活的客观性需要、主观性需要、社会性需要、历史性需要决定了社会高质量发展应包含物质性发展、精神性发展、社会性发展、历史性发展四个维度。社会高质量发展与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之间的矛盾运动是二者的发展动力。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建立在肯定人的生活需要的多元性的基础之上,并在多维发展的社会中才能得以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决定了人的生活需要的丰富性能够被肯定。人的生活需要的多元性决定了社会发展的多维性,二者相互依赖,逻辑统一,因而从根本上扬弃了生活需要的异化。

最后,从发展哲学出发理解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价值统一性,以培育新理性,激发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构建多维劳动价值体系,最终以创新型劳动实现高质量发展,回答了“要如何发展”的问题,从而批判了共产主义乌托邦论。

获得理性是发展的必要条件。因此,我们需要扬弃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以理性包装私有性的个体理性,和以个人财产自由代替人类的全面发展自由的个人自由主义的虚假性,而非对追求理性本身的否定和对西方文明的全盘否定。面对理性危机和西方现代社会危机问题,西方学者在理论上曾有诸多创建。韦伯通过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概念划分,揭示了西方现代社会发展及其产生的社会问题的原因:一方面,西方社会的高度发展得益于工具理性在经济领域的广泛应用,另一方面,西方社会的诸多矛盾也源于工具理性从经济领域向全社会扩张并对价值理性殖民。为了调和这两种理性之间的矛盾,哈贝马斯提出了建立交往理性的社会整合方案。中国具有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不同的文化基础、发展条件和发展价值观。我们可以借鉴西方理论,但更要结合中国发展的实际。我们必须从以往发展经验和发展条件出发,探讨既符合人类发展规律又符合中国人民发展需要的发展道路。结合发展哲学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价值统一性的揭示,中国社会高质量发展不是要完全放弃工具理性,更不是要无区分地抑制人的生活需要,而是要让不同的理性在不同场域得以运用,形成符合中国发展需要的新理性体系。具体而言,以工具理性激发人民客观性生活需要,以价值理性引导人民主观性生活需要,以交往理性规约人民社会性生活需要,以共同体理性保障人民历史性生活需要。美好生活需要是社会主义社会高质量发展的前提,劳动实践是通往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和实现社会高质量发展的根本途径。因此,为人民提供充足、丰富的劳动实践机会和保障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基础。满足人民的多元美好生活需要和社会的多维发展只有通过肯定劳动的多元价值才能得以实现。因此,扬弃将劳动创造价值等同于劳动创造经济价值的一维劳动价值观,肯定劳动创造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和历史价值,是社会主义劳动观对资本主义劳动观的历史进步。建立健全多维劳动价值评价体系,由对劳动创造物的肯定转变为对劳动创造者的肯定,是社会主义劳动价值观与资本主义劳动价值观的本质区别。社会主义社会发展鼓励创新型劳动,本质上是践行马克思主义以劳动实践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激发人民生活的能动性和创造力,使劳动真正作为人生活的第一需要。共产主义乌托邦论者们对共产主义的污蔑和否定从根本上看是对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不理解,错误地以历史发展某个阶段的现象当做历史发展的本质,将历史发展的个性特征排除于历史发展的共性趋向之外。从发展哲学出发,理解马克思主义通过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肯定了共产主义社会发展价值观在实践层面的可能性和可行性,进而批判了共产主义乌托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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