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的无奈
2022-12-01白衣乡路山东分支队清华大学
文/白衣乡路山东分支队(清华大学)
赵吉南是一名热情开朗的外科兼骨科医生,壮硕的身躯非常符合骨科大夫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他2014年来到山东省肥城市石横镇卫生院,作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石横镇卫生院除了内科和妇产科以外的所有科室,耳鼻喉科、放射科、影像科、眼科……都曾是他的工作地。他自己评价自己:啥也不精通,但啥都会一点儿。
在乡镇医院,现在主要在培养全科医师,因此对医生的要求和三甲医院甚至县医院都不同——对某个具体领域的知识了解深度要求不高,但对广度要求却比较高。在科室划分上,县医院可能分得很清楚,但是镇一级卫生院的医生大多什么病都看。很典型的例子就是:赵医生既看外科,也看骨科,有的时候如果病患需要,他还会开适量的降压药。
赵医生说,据他了解,20世纪八九十年代时,护士一人一床进行照看,患者无条件尊重、信任医生。现在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和当时比有所下降。赵医生认为,很多人把医疗归于服务业,把医生当作“服务员”,因此出现了医生受尊重程度下降、病人无理要求增多等现象,这不利于治疗的正常进行和医患关系的健康发展。医生能做的,就是在患者要求和最佳治疗方案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寻找一个不论是对患者还是医生来说,都能够相互理解,更有人情味的医疗。
“赵大夫,这有没有拖鞋?给我拿一双。”赵医生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次他看病时的情景,引人发笑的同时,却又混杂着其他的情绪。“我们现在是满足病人合理以及部分不合理要求。”赵医生抿着茶叶,“在充分说明风险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尊重病人的意愿。比如写病历的时候写明白,什么部位、什么原因造成的伤口、有多深、形状如何,向病人告知病情和后果,病人拒绝缝合,一切后果自负。”当我们听到这里,一度无言,赵医生叹口气,对我们摆摆手说:“工作之后你们就会发现,什么样的病人都有。”
基层卫生院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基层群众的医疗观念落后。“比如现在基层群众对于消炎药、退烧药的依赖性比较强,家长也希望尽快给孩子退烧,不考虑适当发烧对孩子比较好。”赵医生虽然笑呵呵地和我们说着,言语中暗含的是无奈。
他能做到的,就是给来就诊的患者一遍一遍地解释着各种注意事项和发病原因,用自己的一点力量慢慢传播医疗知识,收效甚微,却也不厌其烦。
在基层卫生院工作有很多无奈,除去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说,还有很多病看不了。即使能够确诊,因为卫生院条件有限也难以治疗,于是赵医生说得最多的话就成了“到肥城看看”“到泰安看看”。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形,他风风火火地从一楼向二楼走,被副院长拽住袖口询问周六做什么手术。他把手往防护服上一抹,推推眼镜,不到两秒就回答说“PRP,小手术”。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医生好厉害哦……后来在外科门诊,他跟我们分享从上学到工作一系列经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实则捏起病人的CT片子,眯眯眼睛,几秒钟就看到了骨折的地方。他挥挥手,让我把头探过去,考试一样地问我:“你看看,哪断了?”我尴尬地笑一笑,他则冲着病人家属说:“你别看他们年轻,其实是老师,我们的老师。”随后又唠唠叨叨地嘱咐快点去肥城看病,还提醒大娘把腿抬起来……
赵医生听说过隔壁镇上的一例手术,医生在切除病人脑部的一个囊肿时,发现囊肿下面有一层膜,到后来才发现这层膜竟然是一部分脑膜。在下刀的时候,顺着骨缝流出来液体的颜色不太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脑脊液。从那以后,脑袋上的囊肿,他再也不敢轻易下刀。赵医生充分利用石横镇卫生院方便转诊的优势,需要在脑袋上动刀子的手术,他都劝他们到高级别的医院去做。
“不要把什么事情想得都很好,也不要把所有事情想得都很坏。当你碰到一个不配合的病人会难受很长时间,但当你治好了病人,他会很感谢你,而且会带着很多人来,说这位大夫看得可好了。”赵医生没有一味地告诉我们医生有多高尚,而是在看到了问题的同时,鼓励我们在复杂的医患关系现状下仍然保持行医的初心。
基层医生,他们的工作和我们脑海中构想的理想化的形象是有很大差别的。他们面临很多无奈,也被基层医疗的种种现状磨平了棱角。说实话,有多少医生是主动选择了乡镇卫生院呢?比例实在是微乎其微。可能是由于学历,可能是由于家庭,他们坐在乡镇卫生院里,面对着那些熟面孔,一遍又一遍叮嘱着同样的注意事项。但他们一样是好医生,治病救人从来就没有三六九等。
“要往好处想,其实干什么工作都一样。”赵医生的话犹在耳畔。对医学满腔热忱,对患者亲切耐心,对社会特别关注,却又囿于深处基层、无心深造,不能施展自己的学识。正是散落各地的“赵医生”们以医者仁心守护着亿万家庭,正是医护人员的奉献精神点亮了医学生薪火相传的心灯。
赵吉南医生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我们一直在焦虑, 会不会成为不了想成为的人,但其实,“医生”两个字就足够让人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