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数字化转型能抑制审计风险吗?
2022-12-01徐怀宁吴季婷
凌 华 徐怀宁 李 珮 吴季婷
1 引 言
以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代数字技术快速发展,为稳定经济增长提供新动能和新引擎的同时,亦引发了社会经济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等维度的深刻变革(陈德球和胡晴,2022[1])。《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打造数字经济新优势,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则进一步明确企业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基本路径。数字化转型业已成为改造提升传统动能、培育发展新动能的重要手段(袁淳等,2021[2]),愈发受到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高度重视。在此背景下,为了找寻生存发展的新契机,越来越多的企业尝试探索数字化转型,运用数字技术实现对传统组织架构及商业模式等的改造升级,在对企业会计信息产生、处理和报告的环境与流程进行变革的同时,也为注册会计师审计工作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
近年来,各类不确定性因素加剧了经济活动风险,伴随着审计失败案例的频频出现,审计行为自身的风险防范成为审计研究的重要议题。以康美药业财务造假事件为例,负责审计工作的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不仅忽视了必要的审计程序,甚至在事后仍然坚持出具的保留意见,引发了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抑制审计风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数字技术的引入不仅能够帮助企业增强内部协作能力,降低信息搜寻成本,且有助于实现企业生产、运营、管理等的实时化和透明化(曾建光和王立彦,2015[3]),增强了企业内部控制的有效性(Masli等,2010[4]; Chen等,2014[5]),降低了企业控制风险,使得审计风险得以防范。而企业采用先进的数字化技术,如条码及射频技术等也可以有效提高注册会计师存货监盘的效率和精确度(耿建新和洪图,2011[6]),减少其检查风险,进一步降低审计风险。当然,新型数字技术或互联网商业模式的广泛应用也可能给企业带来更多的战略风险(杨德明和毕建琴,2019[7]),增强企业交易事项在确认、计量、记录及报告等方面的不确定性(Appelbaum等,2017[8]),从而加剧审计风险。此外,先进数字技术被企业不恰当利用时也可能增加新的审计风险(邓芳等,2017[9])。上述研究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影响效应尚未形成一致观点,值得深入研究。
有鉴于此,本文以2010-2019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探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影响机理与传导效应。研究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开展有助于降低审计风险,且通过内控优化、信息披露两条路径实现,这说明数字化转型能够抑制企业维度的潜在风险并为审计活动的开展提供信息支持,进而有效降低审计风险。异质性分析显示,从审计主体层面来看,当审计师来自国内十大时有利于增强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的功效;从审计客体层面来看,非国有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能够更为有效地减少审计风险;从外部治理环境来看,当法律环境较好、媒体关注较多时,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更好地抑制审计风险。进一步地,企业数字化转型减少审计风险能够有效降低股价崩盘风险。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以下三点:(1)拓展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经济后果的相关研究。既有研究对数字化转型的经济后果进行了广泛探讨,但聚焦审计视角的相对较少,主要探讨了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费用(杨德明等,2020[10])、审计质量(翟华云和李倩茹,2022[11])、审计定价(张永珅等,2021[12])等之间的关系。有别于以往研究,本文试图从审计风险的视角考察数字化转型引发的又一经济后果。(2)丰富了审计风险的影响因素研究。尽管对于审计风险的相关研究业已较为成熟,但审计环境的变化会衍生出很多新问题(杨开元等,2022[13])。本文立足数字经济的时代背景,分析如何借助企业数字化转型防范化解审计风险,具有较强现实意义。(3)全面探索了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风险间关系的多重作用机制。良好的治理环境与监督机制为审计活动的开展提供了便利(董小红和孙文祥,2021[14]),对于降低审计风险有着重要意义。分析产权性质、审计师事务所类型、法律环境及媒体关注对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功能的影响,为优化企业内外部治理提供了理论支撑。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审计活动能够深刻揭示问题、增强规范管理,是加强经济监督、稳定宏观经济环境的关键一环(韩峰等,2020[15]),然而,审计风险的存在却抑制了审计监督作用的有效发挥。为此,思考如何降低审计风险对于经济的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而审计风险影响因素的分析则成为应有之义。现有研究多基于审计主体与外部环境等视角,分析审计师能力与经验、组织环境、经济环境、法律环境等因素对审计风险的影响(Quick和Henrizi,2019[16];郭海等,2019[17];郑石桥和许玲玲,2020[18]),而源自审计客体,即被审单位自身所引致的审计风险却较少被关注。事实上,被审企业已不再将审计视作纯粹的鉴证工具,而是将之逐步沦为企业转移风险的手段(Dye,1993[19]),尤其是数字技术的发展,更是使该种可能性大为增加,被审企业并不单纯的审计动机有可能致使会计师事务所面临的审计风险陡增。根据2019年新修订的《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101号——注册会计师的总体目标和审计工作的基本要求》,审计风险是指当财务报表存在重大错报时,注册会计师发表不恰当审计意见的可能性。审计风险取决于重大错报风险和检查风险。其中,重大错报风险是指财务报表在审计前存在重大错报的可能性,分为财务报表层次的重大错报风险和认定层次的重大错报风险,其受被审单位影响较大。而检查风险则指如果存在某一错报,该错报单独或连同其他错报可能是重大的,注册会计师为将审计风险降至可接受的低水平而实施程序后没有发现这种错报的风险,其主要取决于审计主体。为充分发挥注册会计师审计的作用,防范化解审计风险,可采用抑制重大错报风险以及检查风险等路径实现,而企业数字化转型则通过影响上述要素进而对审计风险产生了作用。
从积极影响来看,数字技术的引入能够帮助企业增强内部协作能力,实现企业生产、运营、管理等的实时化和透明化(曾建光和王立彦,2015[3]),为抑制审计风险创造了条件。一方面,通过与数字技术的结合,企业得以建设并完善财务共享中心、财务中台等数字化财务平台系统,并将相关的控制措施“嵌入”平台中,实现控制流程的自动化,减少了人为干预,保证企业各职能部门业务流程有序运行,并帮助企业及时发现内部控制缺陷(王海林和王晓旭,2018[20]),提高了内部控制的有效性,降低了控制风险,进而缓解了审计风险。而高质量的内部控制不仅能够避免决策层的“一言堂”现象,有效减少管理层在会计估计和会计方法选择上的自由选择权,增强管理层规避风险的动机,促进企业合法合规经营,降低财务报告重大错报的可能性(陈作华和方红星,2019[21]),还可以增强审计师对被审计单位财务报告的信赖,并减少不必要的实质性程序,促进审计师对财务报告出具更合理的审计意见(董小红和孙文祥,2021[14])。因而,企业数字化转型不仅可以通过优化内部控制达到直接降低审计风险的目的,也可能通过优化内部控制进而约束管理层寻租行为甚至影响审计师对被审单位的信赖程度,而间接地降低审计风险。另一方面,新一代数字技术的出现和应用构成了以数据为核心的新型资源,改变了企业传统的资源属性,让数据传递得以穿透组织边界,且不存在信息边际价值递减的问题,使得信息资源的流通与管理变得更加便捷,实现了企业内外的互联互通(戚聿东和肖旭,2020[22]),增强了企业的信息透明度,为管理层提供更加及时、完整的决策信息,提高决策的效率和准确性(邓芳等,2017[9])。随着数字化转型企业信息传递与处理便携性的不断增强,企业获取所需信息的成本大幅降低,能够在企业内外架起信息沟通的桥梁,信息不对称不及时的情况得以有效缓解(Bloom等,2014[23]),企业生产经营信息愈加透明,财务错报风险也随之降低(薛敏正等,2009[24])。此外,数字技术的运用也拓展了企业财务信息的范围,除提供传统的结构化数据外,还可提供非结构化的视频、图像、音频和文本文件等财务会计信息(Warren等,2015[25]),丰富了财务信息的内容。通过对存货以及固定资产等事项进行实时监控和跟踪则极大提高了信息的及时性,数据挖掘、文本分析以及可视化方法等的运用则在强化企业数据分析能力的同时,在进一步提升企业财务信息的透明度的同时(杨德明等,2020[10]),也便于审计师更加详细地了解企业状况,帮助其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从而有效降低审计风险。
从消极层面考虑,新一代数字技术引发了企业的商业模式、竞争模式、新型人力资本和制度等多重领域的变革(肖静华,2020[26]),可能进一步增加审计师的审计难度,使得审计风险加剧成为可能。首先,企业数字化转型可能导致数字化技术与制度建设互为掣肘。企业数字化转型将带来数字技术与企业运营的深度融合,使企业的资源、业务流程、产品和服务以及商业生态等发生系统性变革(Hanelt等,2020[27]),这不仅可能致使企业内部控制制度无法立即适应深度变革,从而难以准确收集相关信息及有效评估风险,导致内部控制制度失效,而且也会增加交易的复杂程度甚至形成新型交易业务,传统的会计确认、计量、记录和报告可能难以适应需求,给会计人员业务处理带来困难的同时也会加大审计难度和审计成本,降低审计师发现重大错报的可能性,增加了审计失败的风险。其次,在数字技术不断革新和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战略会受到同行业其他企业的观察学习和模仿,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存在着显著的同群效应(陈庆江等,2021[28]),然而,模仿同行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会导致管理层战略缺位和理解偏差,将数字化转型简单理解成优化IT基础,缺乏战略协同(武常岐等,2022[29]),从而造成企业的数字化技术超前于内部制度建设,企业无法及时做出人力、资金和相应的政策调试,数字化技术和制度无法相互融合,非但不会增强自身的运营管理能力,甚至可能引发组织层面的混乱与不协调。忽视自身条件限制的盲从式数字化转型对于企业来说在消耗人力、物力等的同时难以将其转换为具体有效的行动并获取相应的收益与回报,反而会使企业陷于入不敷出的窘境中。此外,数字化转型活动的开展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与不确定性,企业对于数字的挖掘程度、不同资源间的整合、跨部门的协调合作等均是企业亟需破解的难题(Porter和Heppelmann,2015[30]),倘若不能妥善处理则会加剧企业在技术、人员、组织等多方面的负担,企业自身的风险大幅攀升,无疑加大了审计的难度与出错可能性。加之现有的财务数字化方案并不成熟,在确认、计量、记录及报告等方面可能并未达成一致(Appelbaum等,2017[8]),进而诱发审计风险。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竞争性假设。
假设1-a: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数字化转型会抑制审计风险。
假设1-b: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企业数字化转型会加剧审计风险。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0-2019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并进行了如下筛选:(1)剔除ST、*ST的样本;(2)剔除金融行业的样本;(3)剔除数据缺失的样本。经上述筛选后,共获取15768个样本。为了剔除极端值的影响,我们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缩尾处理。审计风险数据基于财务报表及财务报表附注手工整理获取,企业数字化转型数据通过使用Python爬虫功能爬取上市公司年报关键词获得。控制变量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
3.2 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
审计风险(LRP)。审计风险反映了财务报告存在重大错报,但注册会计师发表了不恰当审计意见的可能性。参考宋衍蘅(2011)[31]、韩维芳(2017)[32]的相关研究,本文从企业亏损情况、重大会计差错更正情况、监管部门处罚情况三个方面进行分析。企业存在亏损或是出现重大会计差错更正或是因会计问题面临监管部门处罚时,我们认为企业存在较高的审计风险,记为LRP。
(2)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本文从数字化技术和数字化应用两个方面度量企业数字化转型(Yoo等,2010[33];刘洋等,2020[34]),以上市企业公布的年度报告中相应关键词的词频构造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的代理指标(吴非等,2021[35]),记作Digital。数字化技术细分为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四个维度,测度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底层技术架构;数字化应用根据具体的数字化业务场景应用进行细化(戚聿东和肖旭,2020[22])。最终,本文选取了包括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数字营销、数字货币、数字运营等在内的企业数字化转型特征词词库,如表1所示。接下来,采用Python方法从公司年报中爬取上述特征词,并使用特征词频数加1后的自然对数值作为数字化转型的测量指标(Digital)。该方法依据相关文件中的关键信息来评价数字化转型的进程,较为准确地反映了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可以对数字化进行有效定量分析。
表1 企业数字化转型特征词词库
(3)控制变量
参考朱文莉和许佳惠(2019)[36]、韩晓梅和周玮(2013)[37]的研究,本文选取了以下控制变量。企业规模(Size)用企业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表示;资产负债率(Lev)为总负债与总资产的比值;资产收益率(ROA)为净利润与总资产的比值;资产周转率(Turnover)为营业收入与总资产的比值;董事会规模(Board)使用董事会人数的自然对数表示;股权集中度(Concen)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上市时间(Age)为企业上市时间加1后的自然对数;若当年变更会计师事务所,事务所更换(Swit)取1否则为0;当企业存在内部控制缺陷时,内部控制缺陷(Deficiency)取值为1否则为0;当上一年企业出现亏损情况时,上年度是否亏损(Loss)取1,否则为0。变量定义表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定义表
3.3 模型构建
本文构建了模型(1)对前文假说进行检验。其中,LRP表示审计风险,Digital代表企业数字化转型,Controls为控制变量,ε为残差。此外,我们控制了行业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并在企业层面进行了聚类分析。
4 实证结果
4.1 描述性统计
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表中数据显示,审计风险(LRP)的均值为0.3092,表明样本企业存在较高的审计风险。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最大值为6.3044,但最小值为0,可见样本企业数字化转型进程差异较大。控制变量中,资产负债率(Level)的均值为0.4433,说明样本企业的负债水平总体较高;资产周转率(Turnover)的最大值为2.5765,而最小值仅为0.0864,反映了不同企业间资产周转能力差距明显;股权集中度(Concen)最大值接近0.8但最小值不足0.1,样本企业呈现出不同的股权结构特征;事务所更换(Swit)的均值在0.1左右,表明当年发生事务所更换的样本企业占比较低。
表3 描述性统计
4.2 基础回归结果
基础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列(1)展示了未包含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列(2)展示了包含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列(1)、(2)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分别在1%和5%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在不控制相关变量和控制相关变量两种情况下,企业数字化转型均能有效减少审计风险。
表4 基础回归结果
续表
4.3 作用机制分析
(1)内控优化路径
数字化转型优化了企业内部治理,有助于提升企业内部控制质量,从而有效降低审计风险水平。借鉴叶康涛等(2015)[38]的研究,本文使用迪博数据库发布的内部控制指数度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记为IC。参考江艇(2022)的思路[39],我们在充分论证中介变量合理性、有效性的基础上,通过观测核心自变量对中介变量的影响进行机制检验。结合前文相关论述,企业内部控制是影响审计风险的重要因素,具备中介变量的相应要求。因此,我们构建了模型(2)进一步检验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内部控制质量的影响,模型中变量含义与前文一致。回归结果如表5列(1)所示,列(1)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可见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提升内部控制质量,从而抑制股价崩盘风险。
表5 作用机制分析
(2)信息披露路径
数字化转型搭建了企业与外界长效沟通的桥梁,提供了更高质量的信息披露,进一步降低了审计风险。参考徐寿福和徐龙炳(2015)[40]的研究,本文使用KV指数的相反数作为企业信息披露质量的测度指标,记为KV,该指标越大,说明企业信息披露质量越高。中介效应检验思路与前文一致,不再赘述。回归结果如表5列(2)所示,列(2)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数字化转型的开展推动了企业信息披露质量的提升,为审计提供了更丰富、更为有效的依据,有助于降低审计风险。
5 进一步分析
5.1 异质性分析
企业数字化转型规避审计风险的实际效用受到多项因素的影响。从审计主客体层面来看,审计师事务所类型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审计质量的差异,而产权性质则是企业自身资源禀赋的重要体现。从外部治理环境层面来看,区域的法律环境以强制力保证了企业运营的稳定性;媒体能够监督企业运营的合规性,通过对企业进行正面或负面的报道以反映企业的真实情况。因此,本文就审计师事务所类型、产权性质、法律环境和媒体关注四项因素对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风险两者关系的影响进行了深入探究。
(1)审计主客体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①审计师事务所类型
不同类型审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有所差异,国内十大相较其他事务所具有更高的审计质量。本文基于审计师是否来自国内十大将样本企业划分为非国内十大、国内十大两组,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列(1)展示了非国内十大组的回归结果,列(2)展示了国内十大组的回归结果,国内十大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而非国内十大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未能显著,表明当审计师来自国内十大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抑制作用更为明显。
②产权性质
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在信息披露上存在一定差异,转型背景下国有企业常常由于所有制优势更容易获得经济资源,通过提高信息披露获取资源的动机较小。相比之下,非国有企业通过提高信息披露向市场传递信号以获取资源的动机更明显。本文基于产权性质将样本企业划分为非国有企业和国有企业两组,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列(3)展示了非国有企业组的回归结果,列(4)展示了国有企业组的回归结果,非国有企业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国有企业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未能显著,可见对于非国有企业而言,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抑制作用更为显著。
表6 审计主客体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2)外部治理环境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①法律环境
良好的法律环境是企业稳定运营的保障,能够降低审计面临的潜在风险。本文使用本文采用王小鲁等(2018)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中“市场中介组织的发育与法治环境”分指数测度企业所在地区的法律环境,并将样本企业划分为高低两组。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列(1)展示了法律环境低组的回归结果,列(2)展示了法律环境高组的回归结果,法律环境高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而法律环境低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并未显著,这表明较好的法律环境为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创造了条件。
②媒体关注
媒体能够监督企业行为并及时向公众反馈,披露了大量有效信息,有效降低了审计风险。本文参考于忠泊等(2011)[41]的做法,根据与公司相关新闻的数量测度媒体关注,将样本企业分为高低两组,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列(3)展示了媒体关注低组的回归结果,列(4)展示了媒体关注高组的回归结果,媒体关注高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但在媒体关注低组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并未显著,说明较多的媒体关注能够助力企业数字化转型进一步缓解审计风险。
表7 外部治理环境层面的异质性分析
5.2 企业数字化转型、审计风险与股价崩盘风险
企业数字化转型有效降低了审计风险,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业股价崩盘的可能性。本文参考王化成等(2015)[42]的研究,使用负收益偏态系数度量股价崩盘风险,记为Crash。我们构建了模型(3)对企业数字化转型、审计风险与股价崩盘风险三者的关系进行检验,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列(1)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审计风险(LRP)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且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审计风险的交乘项(Digital×LRP)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可见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有助于抑制股价崩盘风险。
表8 企业数字化转型、审计风险与股价崩盘风险
6 稳健性检验
6.1 双重差分检验
本文借鉴了刘淑春等(2021)[43]的做法,基于“两化”融合贯标试点的准自然实验,构造模型(4)使用双重差分模型就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影响作进一步分析。具体来看,如果企业为“两化”融合贯标试点,Treat取值为1,否则为0;在企业成为“两化”融合贯标试点的当年及后续年份,Post取值为1,否则为0。回归结果如表9列(1)所示,Treat×Post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再次验证了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抑制效应。
6.2 工具变量法
考虑到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借鉴易靖韬和王悦昊(2021)[44]的研究,我们采用行业-省份层面的数字化转型水平作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工具变量,记为Digitalind_year。回归结果如表9列(2)-(3)所示,列(3)中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格的最后汇报了弱工具变量检验、不可识别检验的结果,弱工具变量检验统计量大于10,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不可识别检验统计量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不存在识别不足问题。以上结果说明,在采用工具变量回归后,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抑制作用仍然成立。
6.3 倾向得分匹配
考虑到样本企业在财务、管理等方面均存在一定的差异,为了缩小不同样本间的差异度,本文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对样本进行了筛选。我们定义了企业数字化转型虚拟变量,记为Digital01,当样本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水平大于中位数时取1,否则为0,并选择企业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el)、资产收益率(ROA)、董事会规模(Board)、股权集中度(Concen)作为匹配变量,按照k近邻匹配方法(k=5)进行配对。匹配后的回归结果如表9列(4)所示,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克服样本特征差异后,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的作用仍存在。
6.4 替换变量测度
为了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参考张永珅等(2021)[12]的做法,以上市公司财务报告附注披露的年末无形资产明细项中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部分占无形资产总额的比例作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替代指标,记为Digital’。回归结果如表9列(5)所示,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替换变量测度方式后,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抑制作用依然存在。
6.5 进一步控制高阶固定效应
此外,本文在原有模型的基础上进一步控制了行业-年份固定效应(Industry×Year)。回归结果如表9列(6)所示,企业数字化转型(Digital)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数字化转型能够有效降低审计风险,再次验证了前文的结论。
表9 稳健性检验
续表
7 研究结论与启示
数字化转型为企业营造了良好的治理环境与稳定的经营环境,拓宽了企业信息的获取渠道,有助于审计工作更好地开展。本文以2010-2019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就企业数字化转型对审计风险的影响及其作用机理进行了分析。研究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开展有助于降低审计风险,该作用通过内控优化、信息披露两条路径实现,反映了数字化转型能够抑制企业层面的潜在风险并为审计活动的开展提供信息支持,于风险萌芽之时进行识别与控制。异质性分析显示,从审计主体层面来看,当审计师来自国内十大时有利于增强企业数字化转型降低审计风险的功效;从审计客体层面来看,非国有企业进行数字化转型能够更为有效地减少审计风险;从外部治理环境来看,当法律环境较好、媒体关注较多时,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更好地抑制审计风险。此外,企业数字化转型减少审计风险有助于降低股价崩盘风险。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可以获取如下启示。(1)企业数字化转型须不断推进下去,为企业运营管理赋能。一方面,企业应当认识到传统的运营模式已经无法适应当前复杂多变的环境,不能很好地防范潜在的风险。数字化转型对于企业而言不仅是技术的加持,更是理念的更新与突破;另一方面,相关部门应给予企业大力支持,提供资金以及适当的培训,帮助企业更好地认识并开展数字化转型活动。(2)有效抑制审计风险,仅依靠审计人员的技能与专业素养是不够的,实现企业层面的高效风险管控与及时信息披露才是减少审计风险的最坚实保障。审计过程中离不开高质量的内控体系和有效可靠的信息,倘若必要的鉴定材料与信息都难以获得,低风险、高质量的审计只能是一纸空谈。(3)降低审计风险离不开审计主客体的协作及良好的外部治理环境,内外合力才能将审计风险控制在理想阈值内,开展更高层次、更高质量的审计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