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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济慈《秋颂》独特的美学艺术风格释论

2022-12-01杨巧南吴永强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济慈美学意象

杨巧南 吴永强

引 言

诗歌《秋颂》描绘的是一幅金秋时节的美丽画卷。诗作语言简洁、清新明快,向读者展现秋天是一个丰收而且满载希望的季节。自古至今,秋季是很多文人赞颂的对象,不仅中国有之,外国也是如此。比如,中国宋朝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唐朝杜牧的《山行》和张继的《枫桥夜泊》;英国诗人奥登(George Auden)的《罗马的秋天》、美国诗人弗洛斯特(Robert Frost)的《晚秋漫步》、俄国诗人屠格涅夫(Alexander Turgenev)的《秋天》等等。《秋颂》作为济慈典型的颂诗,不仅将秋景刻画得栩栩如生,而且具有极强的美学价值,成为文学史上的典范之作。约翰·济慈(John Keats,1795-1821)出生于18世纪末年的伦敦,是杰出的英国诗人、作家、浪漫派的主要成员,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包括《恩底弥翁》(“Endymion”)、《圣艾格尼丝之夜》 (“The Eve of St. Agnes”)、《普赛克颂》 (“Ode to Psyche”)、《夜莺颂》(“Ode to a Nightingale”)、《希腊古翁颂》(“Ode on a Grecian Urn”)、《秋颂》(“To Autumn”)等在内的大量优秀作品。他的诗想象丰富、绚丽多彩,诗中有画,色彩感和立体感强,具有一种永恒的自然美和和谐美,洋溢着进步的自由精神和人类的崇高理想。《秋颂》作为济慈的6大颂诗之一,用优美细腻的语言描绘了一幅生动多姿的秋日画卷,其中的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充分显露出诗人对诗性语言和意象的娴熟把握,彰显其独特的美学思想。《秋颂》是6大颂诗中最短的一首,诗人创作了这首诗歌以抒发内心郁积的强烈感情。几百年来评论家们认为该诗是抒情诗歌中最出色的一首(刘守兰,2002:326)。同时,《秋颂》所具有的生态美、自然美、和谐美、意象美、修辞美、结构美、韵律美,不仅达到了自然动人的美学境界,而且也推动了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发展进程。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查良铮对这首诗歌的翻译也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地再现了一副浓浓的秋天全景式画卷。读完颂诗的英文原文和查良铮的译文,才让读者有很强的现实感。颂诗表现出诗人对大自然的强烈感受和热爱,表明诗人济慈才华横溢,这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诗歌《秋颂》独特的美学艺术风格引人注目,令人叹为观止。浪漫主义的短诗几乎没有和济慈的《秋颂》一样受到读者的积极回应(Bracher,1990:633)。20世纪中叶之后,随着济慈诗名的稳步提升,《秋颂》获得了西方评论界的一致赞誉:在学者们眼中,《秋颂》是济慈“最伟大”(Ricks,1974:208)和“最好”(Vendler,1983:234)的颂歌,不仅“完美无缺”(Hartman, 1975:133;Bloom,1985: 9),而且能够使读者产生“心之所属”(Bate,1963: 581)“别无所求”(Fry,1980: 271)的“满足感”(Mellor,1980:107)。20世纪80年代之前,在对《秋颂》进行文本阐释和主题分析时,西方评论界一直关注该诗的隐喻和象征意义(Unger,1985: 187)、感官感受(Finney, 1936: 707)、整体风格(Tate,1968: 264)、稍纵即逝的美(Evert,1965: 297)等,基本上围绕着诗歌 “审美” 的范畴开展论述,很少涉及其他非文学阐释和理性批评(卢炜,2019:113)。可见济慈是英国诗坛的奇迹。我们应该承认济慈心中一直有“成为伟大诗人”的梦想和决心(Keats,1985:394)。

济慈一生所创作的许多颂诗都非常经典,广受好评,在给读者带来美的体验的同时,也引发读者对自然、人生及世界的深思。济慈逝世后,中外学者对他的颂诗尤其是被普遍认为最能代表济慈诗歌创作美学特色的《秋颂》进行了大量系统化分析和全方位阐释,留下了大量的理论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为继续深入研究济慈诗歌的美学价值创造了条件,流传至今。在主题方面,一些学者沉浸在《秋颂》所描绘的美丽之中,认为秋天的基调是混合的、快乐的,也是忧虑的,将生命视为一件美好的东西,认为它不应该被浪费。如斯蒂芬妮(Stephanie,2003:241)认为,在《秋颂》中存在一个简单的时间进展,以加强想象的现实性。总的来看,国外对济慈颂诗的研究多致力于探索新的研究视角,对浪漫主义做出新的评判与阐释。麦克盖恩(McGann,1979:1026)指出,“诗歌并不能够举起一面镜子,反映静止不动的人性;诗歌反映并思考人性时,只能借助社会和历史的现实”;哈佛大学的巴特(Bate,1979:581)说,“由于《秋颂》是这样独一无二的精华,而且在许多不同层次上都是精华,所以每一代人都发现它是英文最接近完美的作品之一”;德雷铂(Draper,1992:1953-1970)认为,济慈把个体放在所有经验的核心位置,重视想象力和美的价值,主张到大自然中去寻求真理。由于对“美”的内涵的理解和重视度不同,所涉及的对美学价值的评述和研究是不一样的。中国对济慈颂诗的研究始于译介,其中的诗歌艺术、主题思想、美学追求经过学者们的深入系统研究,成果较多。比如,尚必武(2004:72)以济慈诗歌中的美与现实的密切关系为切入点,以诗人的代表作《秋颂》为个案,探求诗人通过对艺术和美的追求、崇尚来表达他对当时英国现实的痛恨和不满,并以此对抗邪恶,升华现实生活;夏弘容(2012:197)从意象美、韵律美、修辞美3个方面探析了《秋颂》的美学价值;梁蓉蓉(2019:15)谈到《秋颂》的自然美及现实意义。由此看来,多数学者认为《秋颂》的美学价值主要体现在其意象、结构与修辞中,但对作者济慈的美学思想及其当代现实意义谈之不多,而且大多学者是从宏观层面出发,缺乏对诗歌具体内容的分析对比,普遍存在研究角度滞后、研究范围狭窄、研究内容重叠等问题,实效性不强。另外,学界对《秋颂》美学价值的相关研究较为缺乏。中国知网数据库显示,研究《秋颂》的期刊文献为137篇,硕士论文只有7篇,而研究其美学价值的期刊文献占比更小,且大多从理论角度进行研究论述,缺少对诗歌美学理想的分析,缺乏时代感和针对性。

基于已有研究取得的成果和不足之处,本文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时代审美,以《秋颂》的美学艺术风格赏析作为研究点,以济慈本人的美学思想作为辅助,不仅是进一步深刻领悟济慈美学理想的本质,也是探索其现实意义的必然选择,对美学的分析和鉴赏具有重要意义。

《秋颂》独特的美学艺术风格解读与分析

(一)《秋颂》独特的生态美、自然美、和谐美

《秋颂》向读者展现了一幅动静结合的全景式美景,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自古逢秋悲寂寥,但诗人济慈笔下的秋天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萧瑟悲凉,而是富有生机活力与生活动态之美、治愈人心的童话。在这幅秋景童话画中,白色的雾气、火红的太阳、紫色的葡萄、红色的果实、鲜艳夺目的花儿、熟悉的田野、打麦场、波状的云、河柳下忽飞忽落的小飞虫、轻柔的微风、高声咩叫的群羊、篱笆下歌唱的蟋蟀、红胸的知更鸟、丛飞的燕子等相继跃然于读者的眼前,令人耳目一新,仿佛顿时能看到绚烂多姿的田园美景。这多彩迷人的田园美景让读者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具有勃勃生机的生态美、自然美、和谐美。俗话说万物生长靠太阳,有了太阳就有生命。诗中描绘的每一个生命浑然一体,互相融合,都遵循自然界的生长规律,处在一种健康生长的状态。田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果实累累、风景秀丽、魅力无穷,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多彩画卷徐徐展开,唤醒了人们对大自然和秋天的热爱。《秋颂》透露出济慈别具一格、耐人寻味的美学理想。这些思想不仅印证于诗作本身的表现形式,更主要的是体现出诗作所追求的融自然之真与理想之美为一体的境界,具有独特的意蕴。秋天是出游的好时节,在色彩斑斓的原生态大自然中走一走,再理想不过了。

反思当今社会的生态危机,自然往往成为人类征服掠夺的对象,致使大自然贫病交加,疾病缠身(周忠新,2010:157)。当代人只有敬畏自然,顺应自然,大自然才会像母亲一样庇护人类,恩赐人们吉祥富裕。大自然是万物的家园,万物以互补的方式构成生物链,每一个生命都有同等的价值。在生存的道路上,一个都不能少。在大自然的母体中,万物尽情享受着秋天的丰盈和美好。坚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才是西方文明乃至人类文明的根本出路(骆谋贝,2021:123)。

(二)《秋颂》独特的意象美

济慈运用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感官细节,融多种艺术创作手法为一体,分别描写了秋色、秋人、秋声三幅相互独立又彼此依存的美景。颂诗不仅展现了秋天丰硕多姿的优美画面,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态,同时也富含极强的美感和想象力,达到自然动人的美学境界。济慈的想象力是如此的丰富和强大,以至于他能轻松地进入自然界,甚至是昆虫的世界。丹麦文学史家布兰德斯(Brandes,1960:6)在其六卷本《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中的第四卷中就曾这样评价过济慈:“济慈……能看见、听见、感觉、尝到和吸入大自然所提供的各种灿烂的色彩、歌声、丝一样的质地、水果的香甜和花的芬芳”。诗歌语言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大量运用意象。所谓意象就是用具体的形象或画面来表现人们在理智和情感方面的体会和经验。意象是诗歌的感觉示意,是人们进行交流的通道,因而可以把意象看作是诗歌的灵魂。诗歌的意象功能在于它能刺激人的感官,使读者按照意象所指的方向迅速进入诗的意境,陶醉于诗情画意中(秦秀白,2002:374-376)。

1.视觉上的意象美

《秋颂》视觉上的意象美在诗中比比皆是。刘保安(2010:80)从语言技巧和画面构图的角度探索诗歌所蕴含的意象美。描绘的秋天美景是诗人散步时的肉眼所见,真实地刻画出秋天自然万物成熟与绽放的收获之态,让人仿佛身临其境,不禁流连忘返,享受丰收的喜悦。诗人使用bend, fill, swell, plump, set等一系列动词,使秋天褪去刻板印象中的萧瑟悲凉,呈现出秋天的丰硕之美。例如诗的第一节:

雾气洋溢,果实圆熟的秋,∥你和成熟的太阳成为友伴;∥你们密谋用累累的珠球,∥

缀满茅檐下的葡萄藤蔓;∥使屋前的老树背负着苹果,∥让熟味透进果实的心中,∥

使葫芦胀大,鼓起了榛子壳,∥好塞进甜核;又为了蜜蜂∥一次一次开放过迟的花朵,

使它们以为日子将永远暖和,∥因为夏季早填满它们黏巢。(查良铮,1988:387-389)

诗中依次向读者呈现了一顿丰盛的视觉盛宴:成熟的太阳、累累的珠球、葡萄、苹果、葫芦、榛子壳、开放的花朵、暖和的日子。还有第二节和第三节诗人依次呈现给读者谷仓、田野、打麦场、微分轻轻吹起的发丝、罂粟花、田垄、镰刀、拾穗人、谷袋、榨果架、徐徐滴下的酒浆、田野、河柳、小飞虫、群羊、蟋蟀、知更鸟、燕子等等。如此壮美的田园风光跃然纸上,被诗人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神来之笔。一幅幅动态的自然田园风景画美不胜收,犹如仙境一般,令人神往。人们常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秋天是姹紫嫣红的,是五彩缤纷的。放眼望去每一处都如油画般饱满,有如秋意的海洋。秋天是一个色彩最丰富的季节,从视觉的角度,色彩斑斓的秋季非常具有观赏性,因为秋天的大自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当阳光直射而来,所有的花朵都熠熠闪光,所有的果实都水灵灵般的饱满。

2. 触觉上的意象美

《秋颂》触觉上的意象美主要集中在第二节,表现在诗人对婀娜多姿的秋人的具体描写中。随意坐在打麦场上、倒卧在田垄旁、弯腰拾穗、跨涉小溪、昂首背谷袋、静坐在榨果架下。

谁不经常看见你伴着谷仓?∥ 在田野里也可以把你找到,∥

你有时随意坐在打麦场上,

让发丝随着簸谷的风轻飘;∥

有时候,为罂粟花香所沉迷,∥你倒卧在收割一半的田垄,

让镰刀歇在下一畦的花旁;∥或者,像拾穗人越过小溪,∥

你昂首背着谷袋,投下倒影,

或者就在榨果架下坐几点钟,∥

你耐心地瞧着徐徐滴下的酒浆。(查良铮,1988:387-389)

诗人借用soft-lifted,winnowing wind,sound asleep 等一系列词汇,将虚幻、抽象的秋天拟人化,好像一切都那么真实,唾手可得。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样的秋天仿佛一个满足的老农,弓着腰,背着手,国王似的环顾田野检阅自己整齐的麦子军队。汗珠从脸上滑落,却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因为那饱满的麦穗似乎能触摸到。金色的麦田让人感觉是温暖的(Gilbert,1919:591)。秋天又像一位浪漫的诗人,随地而坐,闭眼冥想。诗人所勾画的秋天,不仅是一个摸得着的、温暖舒适的秋天,这些是真挚的触觉,同时也令人对秋天美景的印象更加直观,使秋人更加生动。

3. 听觉上的意象美

《秋颂》听觉上的意象美主要体现在第三节,表现在诗人对朗朗秋声的具体描写中。

啊!春日的歌哪里去了?但不要∥想这些吧,你也有你的音乐∥

当波状的云把将逝的一天映照,∥以胭红抹上残梗散碎的田野,∥

这时啊,河柳下的一群小飞虫∥就同奏哀音,它们忽而飞高,∥

忽而下落,随着微风的起灭;∥而群羊在山圈里高声默默咩叫;∥

篱下的蟋蟀在歌唱,在园中∥红胸的知更鸟就群起呼哨;∥

丛飞的燕子在天空呢喃不歇。(查良铮,1988:387-389)

同奏哀音的小飞虫、歌唱的蟋蟀、啼啭的红胸知更鸟、高声咩叫的羊群以及呢喃不歇的燕子。济慈笔下的秋天瞬间转化成许多活灵活现的生物,各种声音相互交错,相得益彰,一幅热闹非凡的场景跃然眼前(刘新建, 2005:125)。悦耳的秋日交响曲不禁让人心情爽朗,但闭上眼睛细细听来,又能从各种声音中感受到一丝丝悲凉的哀意,似乎是对寒冬即将来临的担忧,又像是对短暂生命的惋惜。这样的秋天,既有喜悦又有悲伤,带给人耳目一新的别样之美,也让人感受到原来这样的秋景才更加让人流连忘返、心醉入迷。

4. 嗅觉上的意象美

《秋颂》嗅觉上的意象美贯穿全诗,表现在诗人对秋天特有香味的具体描写中。成熟果实的香甜、蜜蜂忙碌的甜蜜、谷仓中散发出麦香、浓烈沁人的罂粟花香等。在济慈笔下,这样的秋天似乎少了一些萧瑟、冷清和清淡,多了一份风调雨顺的秋天孕育的生机和甘甜。田野间散发出的各种浓浓的香甜味,使人心旷神怡,嗅觉上的意象美也在不知不觉中油然而生。这些自然界中的客观物象,似乎使人品尝到秋天收获的甘甜,带给人无限的美好和遐想,使人对秋日的依恋也更加浓厚。成熟的瓜果葡萄说明果农有口福了,尝一尝原生态的果实,生活一定是甜甜蜜蜜的。

(三)《秋颂》独特的修辞美

诗歌在创作过程中通常都会运用各种修辞手法,以突出整首诗歌的意境美。修辞是研究语言的艺术。修辞是根据题旨、情境,对语言进行调整、修饰,以加强表达效果。修辞在语言交流以及语言使用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秋颂》也不例外。与主题和意象上的特点相适应,在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上《秋颂》也具有独特的美学价值。大量的隐喻、拟人、疑问、拟声、头韵等文学艺术写作手法的运用,使全诗构思新奇巧妙,意境辽阔高远。这不仅增添了诗歌的修辞美,也充分体现出济慈诗歌唯美豪放浪漫的艺术风格,将秋天的温暖丰硕和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秋颂》中修辞美体现在词语、结构和音律3个方面。

1.词语修辞

词语修辞是利用词汇手段取得积极的表达效果,又叫词汇修辞。词的构成、词义及其变化、各种词汇成分都可以作为表达手段,给修辞提供选择与安排词语的基础,增强语言的表现力。词语修辞,简单地说就是遣词用字,又叫炼字,主要使语言达到明确、贴切、得体、有力、简练等表达效果。比喻、拟人、借代、夸张、对偶、排比、设问和反问是8种常见的修辞手法。

在《秋颂》中,济慈多处巧妙地运用隐喻和拟人的修辞手法,体现出诗歌独特的美学价值。比如,诗人开篇就运用隐喻的修辞手法,词语close bosom-friend和conspiring把硕果累累的秋天比喻为成熟的太阳,借他物来表现此物,化抽象为具体,使刻板虚无的秋天鲜活地跃然纸上,让人瞬间感到温暖亲切。同时,诗人还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使用sitting careless, sof-lifted, asleep, drows’d 等词语,借用第二人称——你,赋予秋天鲜活的生命。秋天更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子,时而随意坐在打麦场上,时而飘扬着发丝,时而倒卧在田垄上,时而越过小溪,时而背着谷袋凝望着,显得亲切自然而又真实。不仅如此,在诗人笔下,花儿成对开放,蟋蟀也唱起欢快的歌,飞虫儿们似乎也更加懂得这秋日的温情,同奏着哀音。诗人追求语言华美,将呆板静止的秋天拟人化之后,抽象的秋天便拥有了人的言行和情感,深含动人的美意,化刻板印象为动态之美,使读者对秋天产生更加鲜明的印象和强烈的感情,一幅生动多姿的秋日画卷跃然眼前,让人流连忘返。

2.结构修辞

言语作品中运用修辞手段的总体结构,是文章结构的层次之一。各种语体都有各自的修辞结构,因而修辞结构成为语体的最主要的外部特征。

《秋颂》在结构方面最大的特点就是诗人巧妙地运用疑问的修辞手法,承上启下,不禁引发读者的思考。比如诗的第二节和第三节在开头中分别发出疑问:“Who hath not seen thee oft amid thy store?”“Where are the songs of Spring?Ay, where are they?”在这里,诗人主动发问,似乎是在等待秋姑娘的回答,但实际却是与读者心灵的进一步沟通。诗人描绘的秋天不再是抽象的、虚幻的,而是看得见、摸得着、听得到的。这样独具匠心的写作艺术技巧,不仅能够使秋天的景象更加真实,也能引起读者的深思,唤起他们内心对秋天不一样的感知以及深深的依恋之情,以达到“秋歌此时胜春歌”的共鸣。

3.音律修辞

音律,也称声律、声韵或者韵律,是文学语音层面的基本形态之一。音律修辞可以利用自身长元音、双元音和重读音节的发音特点来突出语言文字的节奏和韵律,形成优美的节奏,既为文章增韵加色,也为语言增加了旋律美,更使读者感受文字所要表达的情感。秦秀白(2002:31)曾表明我们在使用语言传递信息交流思想,表达感情和从事建立在语言符号基础上的各种艺术活动时,都需要借助语言的语音层面。诗常被看作是用节奏创造的美,它供人们阅读和欣赏,而且供人吟诵。

在《秋颂》中,诗人使用大量拟声和头韵的语音修辞手段,使秋天的美景更加动人。一方面,诗人用whistle来形容知更鸟的呼啸声,用bleat来形容羊群的咩叫声,用twitter来形容燕子的呢喃声,一系列拟声词更加生动形象地表现出秋天自然万物的嘈杂与活力,有力地渲染了秋日有声有色的美好氛围,带给读者身临其境的体验,生动且具体;另一方面,头韵的运用,使诗歌更富音乐美和整齐美,语言声情交融、音义一体,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同时也让秋日画卷更富立体感。头韵是诗歌作品的明显特征。比如第一节中的 mists和mellow,round和run,fill和fruit,sweet和set,clammy cells以及第二节中的winnowing wind等(崔飞, 2015:142)。这种节奏上的辅助手段,不仅使诗歌的音律更加自然紧凑,也是济慈重视写作技巧,追求诗歌形式美、音韵美的一个重要表现,赋予诗歌更强的美学价值,对后世抒情诗的创作影响极大。因此,我们常说诗歌语言具有音乐特质。

(四)《秋颂》独特的结构美和韵律美

《秋颂》共分为3节,每一节在诗中都构成一幅独立完整的画面。从表面上看,三节诗律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过渡与关联。实际上,诗人精巧地用暗示的时间词汇将秋日的早晨、中午与夜晚依次布局为诗歌的三节,使3个相互独立的画面按照时间顺序组合成一个和谐有序的整体,令整首诗具备了和谐完整的结构美。诗的第一节用概括性的语言点明秋天是一个成熟与结果的季节,而后又从果实、果枝、果仁、好花4个方面分别写了秋天是一个果实累累的季节。第二节写人在秋天劳动、休息、榨果酿酒的快乐,描写了一个繁忙又欢喜的秋天,显得亲切自然而又真实;第三节写秋天的各种声音,小飞虫的哀音、蟋蟀的歌声、知更鸟的呼哨声、群羊的咩叫、燕子的呢喃,赋予秋天格外的热闹,使诗的音乐美发挥到极致。这样,从秋色、秋人写到秋声,诗本身也像秋天一样丰满动人,全篇颇富丰收温暖之感。McGann(1979:1019-1021)全面分析了《秋颂》产生的时代大背景和济慈创作出版该诗的历史小环境,认为济慈故意淡化秋天肃杀的氛围,转而营造一种古典主义浪漫色彩的宁静、安详和美,使读者乐于接受这样一个虚幻的秋色,其实是诗人为了逃避个人和社会压力而寻求的避难所。孙丙堂和尤瑞芸(2021:136)认为,人总是本能地追逐快乐,逃避痛苦,人的心理机制会阻止超过个体承受能力的伤害危及本体。

另外,英诗讲求节奏与和声,而诗的节奏与和声来自诗的格律、音步和韵脚,这都是有一定规律的。诗人在诗中巧妙地运用抑扬格五音步的格律。漆婉榕(2017:193)认为在每个小节中,第一部分由前四行组成,第二部分由最后七行组成。每一节的第一部分是一个ABAB的押韵格式;第二部分第一节是CDEDCCE押韵格式,第二和第三小节是CDECDDE押韵格式。这样一轻一重、一抑一扬的结构使节奏更符合英语的发音规律,读起来更加朗朗上口,也进一步增强了每一节之间的联系,通节成篇,更富感染力。全诗以小见大,美和悲伤共存,成为韵律美的典型。诗人悲伤的是季节的更迭不可抗拒,盛夏的狂欢必然会被寒冬的萧瑟所代替。他为当时在英国威斯敏斯特被资产阶级制度压榨的农民如何度过寒冬而感到焦灼(Turley,etal., 2012:814)。

《秋颂》的当代现实意义

济慈的美学思想源于自身创作中的点滴感悟并记录在书信里,短短的几句感悟往往成为真知灼见的金句。济慈诗歌创作的主题选材、艺术构思、创作技巧不仅影响着英国19世纪下半叶以来的文学创作者,而且对当代文学特别是诗歌的发展也具有深远意义。实际上,美丽富饶的秋天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歌颂的主题。比如,中国唐代诗人杜甫的《登高》,仅一句“风急天高猿啸哀”就将萧瑟悲凉的秋江景色点缀得淋漓尽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生出无限悲秋之绪;杜甫还说,“爱汝玉山草堂前,高秋爽气相鲜新”,可见秋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西班牙作家希梅内斯的《秋天序曲》,一句“秋天,我在渴望,快来抚爱我的鬓角”使秋天的可人之处跃然纸上,让人心生喜爱之情,对秋天更加向往和热爱。但济慈《秋颂》与之不同的是,诗人不写秋天的天高、风急,不写秋天的萧萧落叶,也不写秋天微小的可人之处,而是巧妙地运用艺术写作技巧,充分调动秋天自然万物的色彩、声音以及事物的动态,全面展现了秋景的方方面面。诗歌通篇都没有情感的直接抒发,却将一种愉悦、富足的情感寄托在每一处景物的描绘中。这样的田园风情,让人迷恋秋日的美景,也同时享受着收获的愉悦和惬意。济慈用感情浇灌颂诗,用心血锻造诗词,给全世界人们带来了希望。

事实上,济慈的《秋颂》不仅是对美好多彩的田园风情的追逐,诗中所蕴含的融自然之真与理想之美为一体的境界和豁达乐观的人生观也值得读者学习和借鉴。今天,在文学创作和鉴赏的过程中,文人不断强调对真、善、美的追求,但如何才能达到这种“美”的境界呢?就济慈的《秋颂》来看,一是自然。以客观物象本来的面貌为材料,不过分强调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便能以真情动人,赋予诗作鲜活的生命力。二是含蓄。诗歌的创作往往更加追求意境,读者不知不觉中感悟到的情理远比作者的刻板说教更有意蕴,也更容易产生身临其境的带入感,增强诗作的吸引力。三是想象力。想象是艺术创造力的最高表现,在诗歌创作中忘掉自我和现实处境,才能创作出高于生活的不朽之作,达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意象之美。济慈的诗往往写出人类灵魂深处的情感,而不为迎合大众的喜好。他独特的美学思想和著作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引领着读者去探索那说不尽讲不完的美。

文学随时代嬗变,但语言艺术的功能不变。文学作品有助于我们理解我们生活其中的世界(姜仁风、李维屏,2021:7)。“文以载道,文以明道”的传统和信仰不变,并积极将其精神融入其他形式,摇曳出一片盎然的文化生态。济慈的《秋颂》犹如新鲜的空气,意在唤醒人们对大自然的热爱和保护,因为她像母亲一样孕育着一代又一代勤劳朴实的农民。透过这首颂诗之窗,我们能体会济慈的智慧绽放出的光彩,并给人启迪——大自然的法则和今天的生态保护观念内涵是一致的,指向未来生生不息永续蓬勃的天地万物。透过这首颂诗之窗,我们能读出诗人对自身文化的坚守,看到一个名族在生活中的从容自信。

结 语

济慈创作主张“美即是真,真即是美”的思想(李崇岳, 2003:73),这是他创作时把握美的标准。他的写作取材十分特别,描写手法也非常细腻,强调文辞声调之美。他试图通过诗作带给读者新的视角和想象力,引导每一个人善于发现美并拥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在《秋颂》中,他也十分注重描写自然景物和事物外貌,将多种情感与自然万物完美结合,综合视觉、触觉、听觉、嗅觉等感官意象和隐喻、拟人、疑问、拟声、头韵等修辞手法以及抑扬格五音步的格律,为我们展现出一幅颇富生机与活力的多彩秋日画卷。在济慈的笔下,秋日褪去了往日的萧瑟与凄凉,以热闹非凡的美好田园风情图问世,其中的“大美”之意,不但给予读者一种温暖舒适之感,而且也颇有一种豁达乐观的人生之态。济慈诗歌艺术的多重性、诗歌内涵的多元化及其对社会文化方面的作用,是世界诗歌艺术宝库中不可多得的财富(梁蓉蓉,2019:18)。实际上,只有在文学和美学的创作及鉴赏中更多地把握自然、含蓄以及想象力的原则,才能创作出高于生活的不朽之作,达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意象之美。

作为文学爱好者和研究者,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能感受到颂诗传递的力量,享受温暖。济慈创作了这首颂诗为当时的英国民众代言,渴望世间的美好生活。我们应该向济慈学习,学会像他那样仔细观察生活,敏锐地捕捉生活的细节。我们也应该学会认真思考,善于发现和欣赏生活中的真善美,辨别假丑恶,以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来处世,要懂得憧憬美好的未来。济慈的浪漫主义诗歌《秋颂》的美学艺术写作风格值得文学研究者继续不断地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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