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侠与刘真骅:160万字书信见证风雨真情
2022-11-30小艾
◎文/小艾
本文主人公
1991年9月,一次老干部国际形势座谈会上,著名作家刘知侠站起来发言,因对苏联解体忧心如焚,激动中,突发脑出血。弥留之际,妻子刘真骅赶来了,她握住他的手声泪俱下道:“知侠,你不是说,还要和我再过20年吗?”
她万般呼唤,他还是走了。坐在书房里,凝视着他的照片,她想起了他们的约定:将来有一天,要把那刻骨铭心的爱恋捧出来,献给读者。1995年,刘真骅从10大本、160万字的“两地书”中选编出46万字的《黄昏雨》出版了,那是血泪凝成的记录。
我只要你记住:知侠是个好人
1968年,刘真骅32岁,从机关下放工厂后,她一个人带着6岁的女儿住进了单位宿舍。从不幸婚姻中解脱出来,已经整整5年了,她躲避着男人们的殷勤,和女儿深居简出,靠读书排解漫漫愁绪。即便如此,仍然难逃流言蜚语。也是,年轻貌美,单亲妈妈,在济南市郊的小工厂里,无疑是最好的谈资。
有一天,表姐夫妇来了,表姐夫在山东文联工作,有意无意地,他说起刘知侠。
刘知侠的遭遇,几乎全省皆知。尽管靠《铁道游击队》红遍全国,可是他那时却在艺术上遭遇重重打压,妻子刘苏又因车祸不幸离世,留下6个未成年的孩子,大的16岁,小的6岁。
表姐夫的意思,刘真骅当然懂。她从小喜欢文学,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红嫂》,她读了多遍,可是对他,她只有同情。一来,他比她大18岁;二来,她没有勇气做他6个孩子的妈妈。
不久,她应约去一个熟人家。胡同里,几个孩子正在欺负一个小男孩,她上前制止,替小男孩擦净眼泪和鼻涕。熟人知道后,说:“那是刘知侠的小儿子。”他们全家正巧也从机关大院搬到这个小胡同里。熟人的意思,刘真骅也听出来了,可她还是摇了头,他那样一个破碎飘摇的家,她一个普通女子无力承担。
又过了些时日,一位老同志托人转告,约她第二天去家里。毫无疑问,又是介绍对象。内心排斥着,刘真骅决定爽约。第二天,刘真骅磨蹭到傍晚,想着对方应该离开了,出于内疚,她去老同志家表达歉意。谁料,一进门,沙发上有个人立刻站起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你终于来了!”
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互不相识的三个人,给她介绍的,却是同一个人。面前站着的,正是刘知侠,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面容憨厚,平常得像个邻家大哥。“还需要介绍吗?”他的爽朗,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从老同志家出来,他送她回工厂。细雨蒙蒙中,他把大手放在她的手上:“以后你不会孤独了,有人跟你一起走!”心灵一阵震颤,刘真骅的脑子一片空白。见她不语,刘知侠定定地望着她说:“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就够了:知侠是个好人!”
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失去我
对刘真骅,刘知侠一见钟情,他展开了追求。从经历到作品,刘真骅开始了解他。
他是河南卫辉人,家境贫寒,20岁时怀着革命热情奔赴延安,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毕业后,他到了山东,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被日军围剿时,他两次率众突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做了专业作家,风靡一时的《铁道游击队》,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丰富的人生经历、成熟的智慧,慢慢吸引了刘真骅。由崇拜开始,她内心的坚冰逐渐融化。
从此,月光下,他们有了约会。爱,像灵丹妙药,治愈了那些打击和摧残。刘真骅苏醒了,她恢复了青春的活力。在信中,她热烈地向他告白:“有了你的爱,我再也不需要任何温暖;有了你的支持,我就有了坚强的靠山。你已经在我心里放了一把火,这火在燃烧,很旺……”
而刘知侠内心的爱火,燃得更旺。他回应她的,是一首诗:“命运,把两颗破碎的心撮合在一起,让爱的火焰,把它们迅速地溶解、凝固。过去共同的辛酸,使它们连结得更紧、更紧,两颗心化成一颗心,这颗心,是坚实的爱情的合金。”在来来回回的书信间,爱情的幼苗茁壮成长。
他们的交往,合情合理合法,没什么可隐瞒的。然而,单位不仅限制她的出行自由,还跑到刘知侠的单位通报情况,他们的恋爱无奈转入地下。不能见面,那就继续写信,孩子们成为信使,为他们传递安慰与思念。她说:“这不是写信,也不是情话,这是我的唯一心声: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失去我。”他则说:“别人愈反对,愈阻挠,我们愈感到我们爱情的可贵,我们也愈感到幸福。”
什么人也不能取代你,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不久,刘知侠被下放到泗水农村劳动,刘真骅想尽办法和他取得联系。为避人耳目,他们不断变换信封、地址、称呼,有时寄到可靠的朋友处,有时是他寄回脏衣服,她洗净后再寄回,而那些书信,就夹在包裹里。
备受煎熬的三年里,书信就是精神食粮,洋洋千言、万言,温暖着历尽磨难的心。多年后回首,刘知侠说:“没有你的爱,你的支持,你这些诉苦的、鼓励的信,在那些四面楚歌的日子里,一个正常人,不疯才怪呢!”那些信件,近160万字的情书,刘真骅都细细珍藏,装订成册。
1972年,经过4年苦恋之后,不顾反对的声音,他们宣布结婚。在刘知侠影响下,刘真骅开始创作小说、散文。1985年,他们迁居青岛,在安宁与幸福中,刘知侠着魔一样写作。她是他的第一读者,有她相伴,他在垂暮之年完成了长篇小说《沂蒙飞虎》等100万字的作品。
谁能想到,一起走过仅仅19年后,他会突发脑出血。她赶来时,他已气若游丝,只无力地在她手上轻轻一捏。他去世后,与他一起下葬的,除了她的一缕头发,还有她的誓言:“我心、我情都已随你而去,今后的日子都是多余的,什么人也不能取代你,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长久的痛苦中,她想到那临终一捏。那一捏,是重托,未竟之业,他托付给了她。忍着悲痛,她接过他的笔,用8年时间,编辑完成了250万字的《知侠文集》;他的遗作《战地日记》出版了,《铁道游击队》重拍了,《小小飞虎队》播出了,用血泪与浓情写就的情书《黄昏雨》面世了……
初相恋时,他曾对她说:“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深爱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爱着一个人。”爱还在继续,作品在,他就在,从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