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前夜的老年生活
2022-11-29菲力
菲力
2022年8月20日,埃隆·马斯克首次展示Tesla Bot人工智能人型机器人
有两个人类历史的第一次正在当下同时发生:一、全球65岁以上人口数量首次超过5岁以下儿童数量;二、城市人口首次超过了农村人口,到2050年,全球2/3的人口将居住在城市。
这两个“第一次”意味着,这一届的年轻人必定负担更沉重的赡养责任,而这一届的老年人,则很难指望年轻人实现传统意义上“父母在,不远游”的孝顺。
其中,日本由于年轻人普遍放弃恋爱、放弃结婚、放弃生育,加上先进的社会医疗条件延长了预期寿命,已成为全球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没有之一。今年初的统计表明,日本国内达到20岁的“新成人”占总人口数的0.96%,连续12年低于1%。
在全球老龄化的进程中,日本没有选择,必须身先士卒,交出第一份答卷。
日本的回答是:机器人养老。
日本从1970年代就开始步入老龄化社会,受此困扰最久,也探索最久。好在,哪里有需求,“看不见的手”就去哪里解决问题。在日本养老院,最突出的矛盾是人的矛盾。照顾人很难,照顾老人更难,专业护工是需要经过培训考核上岗的。国际标准“失能老人与护工”的配置标准是3比1(日本为2比1),预测到2025年日本介护(即看护)服务业工作人员的短缺将达到38万。
喂饭机器人和帮助行动不便的老人洗头的机器人
最早商用于养老产业的康复机器人并不直接帮助老人,而是帮助护理人员。
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日本的人工智能技术就开始从医疗、军事、工业等领域,向养老产业聚焦。最早商用于养老产业的康复机器人并不直接帮助老人,而是帮助护理人员,针对半失能老人收集训练数据反馈给医师,提高康复方案的准确性。
日本智能养老设备厂商松下,干脆在2001年自己开设了一家提供护理服务的养老院,充分使用数字技术,通过智能家居设备,结合远程医疗终端、智能机器人等前沿技术,解决过去养老产业中高昂的人力成本问题。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关于“智慧养老”的探索也逐渐精细化和人性化。比如,有专门帮助行动不便的老人洗头的机器人—传感器会先扫描头部信息,内置计算机根据这些数据,使用16根直径约2厘米的树脂手指,模拟合适的力度对头部进行揉压捏搓洗等重复动作,整个洗头过程大约3~8分钟。
再比如喂饭机器人,手臂前端安装有叉和勺子,利用类似抓娃娃的原理,将食物自动夹住,送到操作者嘴边。贴心的是,叉子还会感应缩回,避免误伤。据说只要30分钟操作培训,老人就可以将豆腐、米粒等软滑微小的食物,平稳送入口腔。
此外,还有陪伴型、医疗护理型、安全监督型、力量型等机器人,被不断开发出来。
尽管如此,对于日本这个已经在人工智能道路上探索超过半个多世纪的国家来说,看护型机器人的研发速度仍是缓慢的,每年不超过20种,每种机器人仅导入4到5家养老院。不论是产品迭代还是普及实用速度都不乐观,且不论价格的门槛,现实的困境琐碎且繁杂。
日本公司研发的“小海狮Paro”
以藤田医科大学开发的一款名为“toyo酱”的看护机器人为例。由于日本80%的老年人事故都发生在自家住宅内,跌落和摔倒的比例占一半以上,对于骨折卧床的老人来说,帮助他们开关家电和寻找物品,能够有效减少老人移动—toyo酱为此而生。
toyo酱能够在“脸部”屏幕上显示接收到的指令,遥控电器、拿取物品。理论上,这是一个实用的机器人,但硬伤在于,toyo酱的运行需要75平米以上的空间,天花板高度也要高于一般才能安装轨道。这样一來,绝大多数日本民居就不予考虑了。
此外,toyo酱的所有指令反馈都需要提前输入,无法预测的指令或对话toyo酱就无法做到。这就尴尬了,因为老年人群的特殊性之一就在于需求的多样性。这也是为什么与商务宾馆不同,养老机构要向老人提供理想的服务是非常困难的,过去这主要依赖专业的护理人员来实现。
同样是“腰酸背痛”,诱因不同,需要的护理服务也不同。因此,如果让toyo酱来处理“腰痛”的情景,多半它还是会建议被看护者:去找“人”吧!而对于人来说,照顾一位老人和操作一台机器人同样都要经过培训,这又在实际运用中增设了一道价格之外的学习门槛。
长大后回想自己小时候畅想未来的作文,谁没勾勒过“汽车在天上飞”“机器人送来早餐”这样的图景呢?甚至有网友考古到1958年上海新华分社知识座谈会上,人们曾畅想在2000年时会出现一种“万能机器”制造一切日用品,初步实现共产生活。这大概是关于“自动化”的终极想象了,但人们显然轻率地低估了科技创新落到实地的难度。
事实上,现实中真正的自动驾驶仍是个梦,更别提“真正的汽车在天上飞”。目前人工智能领域热门的深度学习、神经网络等,本质仍属于仿生。但回顾历史,人们之所以能飞行,不是因为长出了翅膀,而是源于空气动力学和流体力学的发展。只有在厘清本质而非单纯模仿的前提下,人工智能才能真正区别于如今为人所诟病的人工智障。而这些基础理论的发展和突破,以百年计。
如果一台机器能够与人类展开对话而不被辨别出其机器身份,那么可以称这台机器具有智慧。
但人们等不及了,大卫、瓦力、擎天柱……好莱坞出产的机器人科幻大片比现实中的人工智能,更快地占领了观众的心智。
机器人至少要有个人形吧,最好还能懂得爱与被爱。于是,我们等来了日本公司研发的“小海狮Paro”。
这是一台陪伴型机器人,全身布满感应器,能够对触摸做出灵活反应,能发出仿真格陵兰小海狮的声音,虽不能说话,但撒娇卖萌不在话下。很多养老院中的老人将它抱在怀中,视作自己的孩子,尽管这场景看起来还是很孤独,但却真实地增加了老人的脑活动,降低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病率。
2022年10月1日,演示视频展示特斯拉Optimus正在搬运纸箱
当然,与人类大脑的物理性不同,真正意义上发自心灵的爱与同情,被认为具有一种神秘的非物理性,那也是目前建立在模仿基础上的人工智能技术所不可企及的,生命的奥义。
比较诚实的预测,来自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李开复博士。他认为,即便未来人工智能能够无限接近人类的大脑,但爱与自由意识将始终是人与机器人的分野。一切与人接触的岗位,都仍需要包裹上真实人类的温度,而这也诠释了目前机器人在养老产业中的局限。
另一个大新闻,是前不久埃隆·马斯克带来的“擎天柱”。演示视频展示了这位身高1.72米的“猛男”能在汽车工厂搬纸箱、给植物浇水、移动金属棒,远景目标是做饭、修剪草坪、照顾老人等。可惜的是,这些重复性、机械性功能已经并不新鲜,而马斯克本人期许的另一个卖点“人形”在激起一层浪花之后,也很快无人问津—早在2000年,日本就研發了可双足行走的机器人,但那又如何?人之所以为人,并非因为有“人形”。
美国人类系统工程学教授Nancy Cooke说得更直指本质:“马斯克需要展示出机器人具备做出多样化、非明确指令之行为的能力,才能算成功。如果只让机器人四处走走、跳跳舞,这并不算什么。”
事实上,早在1950年,英国“计算机科学之父”图灵就提出了一个划时代的观点:如果一台机器能够与人类展开对话(透过电传装置)而不被辨别出其机器身份,那么可以称这台机器具有智慧。这一观点至今仍是人工智能的重要判别标准,但不论“擎天柱”还是Siri,都不曾通过这一测试。
倒也不必因此否认半个多世纪以来,科学家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从人脸识别、道路导航到内容推荐,今天每个城市人从睁开眼开始,几乎已被智能应用包围。
毫无疑问,我们正处于人工智能时代的前夜。一代人正在一边老去一边猜测:生命的逝去和技术的突破,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