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留步，“关某”去矣

11月1日，演员陆树铭突发疾病去世，享年66岁。1994版《三国演义》中的关羽，是陆树铭一生塑造过的最重要的形象。在演关羽之前，他是陆树铭；而演关羽之后，他是观众和朋友眼中的“二爷”。陆树铭生前多次表达，并不是自己塑造了关羽，而是关羽塑造了自己。

“众位将军，请恕关某姗姗来迟”

  1990年，导演王扶林接到了拍摄四大名著《三国演义》电视剧的任务，几经周折，确定下来刘备、曹操、诸葛亮等主要演员，但关羽的饰演者却迟迟无法确定。

  在王扶林看来，关羽很重要，无论是性格还是外部特征，都需要一个非常合适的人来出演，剧组来来回回物色了近40名演员，仍然没有一个演员能让导演组满意。演员郭达得知《三国演义》剧组缺“关羽”的消息后，向王扶林推荐了自己在西安话剧院的老同事陆树铭。

  多年前，西安话剧院招演员，正是郭达在候场的窗外撞见了陆树铭，才误打误撞令陆树铭从一个陪邻居考试的小伙子，变成了一名话剧演员。当导演组看到陆树铭时，一米八六的陆树铭，高大魁梧，令人眼前一亮。导演组联系王扶林，并表示这是看了这么多演员后最适合饰演关羽的演员。在化妆师的塑造下，绿袍加身，三尺墨髯飘洒前胸的陆树铭，手持青龙偃月刀推开了王扶林房间的门。

  陆树铭进门后第一句话是：“众位将军，请恕关某姗姗来迟！”王扶林当即决定，关羽就是他了。

  由于外貌条件太过出众，《三国演义》总导演王扶林忘了一个重要的事，饰演关羽的演员，必须得会骑马。那个年代没有替身的说法，所有的戏都需要演员自己上。对于生在青岛、长在西安的陆树铭来说，剥过的虾爬子和吃过的泡馍或许比他见过的马都要多，他自然不会骑马。但是，关羽的马戏特别多。

在1994版《三国演义》中饰演吕布的演员张光北对记者回忆称，由于要饰演关羽，陆树铭每日清早都要练刀练马。

“在刚开始练习骑马的那段时间里，陆树铭的表情比马还要紧张。”张光北说。张光北回忆称，在拍摄的过程中，陆树铭无数次从马上跌落下来，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拍摄刘、关、张三人骑马蹚过一条河，导演要求三人展现出英雄般的意气风发来，结果，陆树铭的马踩到了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立刻人仰马翻，陆树铭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在张光北的印象里，陆树铭是一个十分勤奋的演员。他为了饰演关羽，每日需要化很重的妆，为了呈现“丹凤眼”，需要为陆树铭设计一个吊眼妆，让外侧眼角高于内侧眼角，这样可以使得演员目光更加锐利；但是受当年条件所限，化妆师们选择了以两根纱条用白色乳胶粘贴在陆树铭皮肤上固定的方式呈现。这个“丹凤眼”让陆树铭遭了不少的罪，卸妆产品无法把乳胶完整卸下，撕掉乳胶后的皮肤会伴随溃烂，这令陆树铭在演完关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鬓角仍然留有一个四方形的疤痕。

“他有很多台词，但是怎么说、用什么语气说，都要符合关羽的性格和身份。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陆树铭在自己的房间里贴满了关羽的台词，没事就看，有的时候睡着了也说。”张光北说。但事实上，在陆树铭饰演关羽的过程中，并不是最初就如此敬业。在拍摄到第六集的时候，他因为妻子临盆，向剧组请假回家探望，但很快剧组接到了传闻，陆树铭整日在西安打麻将。饰演张飞的演员李靖飞听到传言，赶忙联系“二哥”，让他赶紧返回剧组，第二天，陆树铭就回来了。

  王扶林没有过多责怪陆树铭，而是对他说：“你知道你这个角色有多少人在担心吗？你相信我，演好关羽，20年后也有人记得你，但是你如果认为加入剧组就可以演好这个角色，那么你就错了，如果你做不好，随时都有人想替换了你。”王扶林的话，恰到好处地为陆树铭提了醒，他不再有任何杂念，一心要把关羽演好。

从“大陆”变成“二爷”

  饰演关羽之前的30多年，陆树铭做过很多事。在宣传队学过京剧，在陕西青年队打过几年篮球，又在某研究所干过一段时间航空摄影。由于身高的原因，陆树铭一直被身边人称作“大陆”。

  1983年，他在陕西电视台制作的电视剧《大漠中的男人》中扮演了男一号；1986年在电视剧《为君唱首风流歌》中饰演一名筑路工人；同年在战争电影《湘西剿匪记》中饰演了解放军机枪班长“刘大柱”；1989年，与巩俐、张艺谋等合作出演了古装奇幻爱情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他在片中出演秦始皇。

  直到接下了关羽的角色，他成为了“二爷”。一个有趣变化在坊间悄然出现：无论在哪里的关公造型，无论是雕塑，还是美术作品，都变得越来越像陆树铭。

  在饰演关羽之后，陆树铭便与“关羽”这个名字紧密绑定在了一起，这让他失去了不少机会。很多作品在选角之时，由于关羽形象太过醒目，怕观众看到后会跳戏，从而拒绝了陆树铭。《大话西游》中陆树铭饰演牛魔王，这是他关羽之后最出名的一个角色。但由于语言不通，陆树铭和剧组相处得很不愉快，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鲜有出演角色。

  觀众不接受陆树铭出演其他的角色，他也谨慎地维系着关公的形象，陆树铭表示，自己始终在用关羽的精神要求自己；是关羽成就了自己，自己沾了关羽的光。有剧照找到他演关羽，他看到剧本是关羽感情戏，他建议对方更多体现“二爷”忠义仁勇一面，对方婉拒了。有人找他演警察，他怕坏了“二爷”的威名，也拒绝了。

  凡是会影响到“二爷”的角色，他统统拒绝了，但对于朋友、兄弟，他从来不会拒绝。在拍摄《三国演义》期间，陆树铭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剧中饰演“三弟”张飞的李靖飞，成为了陆树铭生活中的“兄弟”。

  和性格外向的陆树铭不同，李靖飞生活中是一个内向甚至腼腆的人，在剧组期间，孙彦君（刘备饰演者）、陆树铭、李靖飞三人同吃同住，亲如兄弟，拍摄条件艰苦时，三人还一起去农田中偷过老乡的玉米，后被擒获。

  几年前，陆树铭接商演、走穴甚至去婚礼现场当司仪、给企业剪彩，那段时间网上曾经传出不少针对陆树铭的争议，认为他在消费“关羽”，利用“关羽”圈钱。人们不知道，李靖飞因罹患脑溢血身体不便，治病的花销很大，一度没有钱治病；得知“三弟”患病，陆树铭二话不说，四处奔波为弟弟筹款治病；那些人们眼中他“圈的钱”，最终都换成了李靖飞的药。陆树铭从来没有解释过，只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发过一段感慨：“我的弟，那一年，桃花开，风华正茂志慷慨……多少岁月同走过……如今正是好时候……你却拄了拐……”

  张光北对记者回忆，几年前，自己和家人参加一档电视节目的录制，打电话找陆树铭帮忙助演，“他二话没说，‘单刀赴会’，他在生活中就是这么一个仗义的人”。“我们老三国的演员有一个群，大家平时天南海北鲜有见面，但是陆树铭总是很活跃，他总能让群里的气氛变得很好。就在昨天，他还在群里发布过消息，我们还互动过，谁想到今儿他就走了。”张光北难掩悲痛。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胡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