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公园情境下游客与伴游机器人的互动:关系展演与游客体验
2022-11-26朱丹
朱丹
郊野公园情境下游客与伴游机器人的互动:关系展演与游客体验
朱丹
(东华大学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已有文献较少对旅游流动情境中的人机互动过程展开研究。旅游景区中伴游机器人的运用带来了游客与机器人丰富的互动实践。文章引入展演性视角,刻画游客-机器人互动中涌现的人机关系与游客体验,为旅游活动中如何更好地运用和管理机器人提供启示。文章以上海市顾村公园为案例地,通过实地观察、访谈收集一手资料。研究发现,在流动的游园情境中,游客与伴游机器人动态展演着7种典型的人机关系:司机/乘客-车、玩家-玩具、游憩者-休息室、游客-拍照吸引物、听众-语音讲解器、游客-导游、游客-儿童旅伴,透视着游客丰富多变的游园体验。文章对话了伊德的人与技术关系框架,促进了旅游领域人机互动研究和游客展演研究的交叉对话。
人-机器人互动;展演;人-机器人关系;游客体验;实践;郊野公园
0 引言
近年来,人工智能与自动化技术迅猛发展,加之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在全球范围内,机器人被广泛运用到旅游业中,譬如酒店前台机器人,送餐机器人(Lin et al.,2020;De Kervenoael et al.,2020;Reis et al.,2020),餐厅厨师机器人(Fusté-Forné,2021),清扫机器人(Ivanov et al.,2019),商场指引机器人(Kanda et al.,2010),等等。在旅游景区,伴游机器人开始出现①海报新闻.台儿庄古城有了新玩法“伴游机器人”做你的专属导游[EB/OL].(2020-10-06)[2022-03-14].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9767226242183289&wfr=spider&for=pc.,这些机器人往往以拟人化的面孔和声音,游览车的造型,发挥着代步、景点介绍、娱乐等功能(Mazilescu,2019)。但与现实不同步的是,现有旅游研究鲜少关注这类机器人,两个亟待解答的问题是,在旅游过程中,游客与伴游机器人的关系是怎样的?这种关系是否丰富和提升了游客体验?
机器人技术对旅游业的广泛渗透一直不乏质疑的声音:有人将此视为一种营销噱头(Tung et al.,2018;Choi et al.,2019;Fuentes-Moraleda,2020),有人质疑机器人的运用弱化了服务流程中的情感因素,使得服务缺乏人情味(Huang et al.,2018;Hwang et al.,2020)。对此,已有研究对酒店、餐厅机器人做了较多的探索和讨论。这些研究主要基于服务运营、营销学的视角,往往以使用意愿、满意度、推荐意愿等心理学指标来衡量顾客对机器人服务的接纳情况(Goel et al.,2022)。总的来说,这些研究都是在一种单一的经济交换视角下看待人与机器人的关系。机器人是服务的提供者,通过提供服务赚取经济收益;而人是顾客,是花钱购买服务的消费者。
相比之下,景区、郊野公园等户外观光游憩场所提供了一个流动化的舞台。相比活动受限或与顾客短时接触的酒店、餐厅机器人,伴游机器人在更大尺度的空间动态运行工作,游客可以与之产生较长时间的密切接触与互动。因此,游客与机器人的关系可能在互动实践中开放、持续、多样化地展演和生产,突破单一的“主仆”模式,游客体验也随之不断更新、变化。因此,机器人究竟如何影响游客的游览体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询问游客心理意愿就可获得答案的命题,需要在人与机器人的互动实践中去考察、捕捉。
展演(performance)为本文提供了理论视角。在人文地理学视域下,展演与实践(practice)是一对不可分割的概念。实践强调人并非客观世界的旁观者,而是具身、表达性地与周围物质、空间及他人互动(Crouch,2004)。而展演强调在实践中,人和非人行动者(包括物质、技术、环境、话语等)都有发挥自身能动性的能力,二者的互动是一个不断做和成为的过程,人也只有依托于非人行动者,才得以开展各种类型的实践,进而不断成为某种角色,构建某种关系,收获某种体验、认同或意义……其结果具有开放性和动态性(Crouch,2004;Walsh et al.,2010)。展演的这种潜在的、非既定的、不安分的特征被称为展演性,或表演性(performativity)(Crouch,2004)。因此,通过展演的视角,可以刻画和捕捉游客与伴游机器人在开放、流动的景区情境中如何展开丰富多彩的互动实践,人与机器人的关系(以下简称人机关系)是如何不断生产并影响游客体验的。
综上,本文将基于展演视角,选取上海市顾村公园为案例地,刻画游客在游园中使用任逍遥伴游机器人的丰富实践,分析人与机器人互动(以下简称人机互动)中的关系展演和游客体验。
1 文献综述
1.1 旅游中的顾客-机器人关系:视角单一
当前旅游领域对于机器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3个方向(Goel et al.,2022;Hu,2021):一是从行业视角考察机器人对旅游企业运营管理和经济收益的影响(Belanche et al.,2020;Ivanov et al.,2020;Webster et al.,2019);二是从人力资源角度探讨机器人是否会取代人类劳动力,行业内雇员、机构对使用机器人的态度和看法(Li et al.,2019;Jabeen et al.,2021;Xu et al.,2020);三是从消费者角度探究消费者对机器人的使用意愿与体验,人机互动是一个频繁提及的概念(De Kervenoael et al.,2020;Hu,2021;Hancock et al.,2011;Tussyadiah et al.,2019)。
其中,从消费者角度出发的人机互动研究主要基于服务运营、营销学的视角,将人机互动拆分成前因、调节和结果3个部分。前因主要包括一系列影响消费者接受或拒绝使用机器人的内外在因素,如个人动机、服务质量、技术和绩效、社会文化、基础设施等(侯如靖,2021; Goel et al.,2022;Hu,2021;Pillai et al.,2020)。调节指影响人机互动结果的中间作用因素,包括消费者态度、使用意愿、社会人口特征、机器人类型、任务类型等(De Kervenoael et al.,2020;Hwang et al.,2020;Tussyadiah et al.,2019)。对于结果,现有研究主要使用服务满意度、消费者对目的地的印象、再推荐行为(如口碑意向)等变量来衡量(Choi et al.,2020;Hwang et al.,2020;Pourfakhimi et al.,2020)。
由此可见,现有的人机互动研究立足于一种单一的经济交换关系的假设,即机器人是服务的提供者,顾客花钱为机器人的服务买单。最大化顾客接受机器人服务的心理意愿是这类研究努力的方向。在研究内容和方法上,现有研究试图通过问卷调查和实验法寻找到推动或阻碍顾客使用机器人、影响机器人使用效果的各个独立因素。在很多研究中,被试与机器人的互动甚至都未曾发生,被试通过观看视频、图片等方式模拟情境间接做出使用意愿和评价的判断(Choi et al.,2019;Hu et al.,2021;Lin et al.,2021;Yoganathan et al.,2021)。
然而,现实情境复杂而多元,很难推测游客是否会按照在模拟情境下选择的意愿而做出相应的行为。并且,游客对机器人的使用体验是在真实、具体、开放的人机互动实践中逐步感受、收获的,这一过程也可能孕育和展演多样的人机关系。由此,在自然情境下对人机互动的考察也尤为重要,我们可以洞见游客和机器人如何建立良性、可持续的关系,如何通过这些关系真正丰富和提升游客的体验,进而对旅游业如何选用和管理机器人提出具体的现实建议。
1.2 人机关系:从预设到展演
人类制造机器人的兴趣从早期仿制人类活动的机械设备(如发条玩偶),到20世纪中后期兴起的模拟成人大脑活动的人工智能技术,方兴未艾(Dautenhahn,2007)。总体上,已有文献主要朝着类机器型机器人(machine-like robot)和类人型机器人(humanlike robot)两个方向开展研究(Dautenhahn,2007;Hinds et al.,2004;Li et al.,2010;Nijssen et al.,2019;Stenzel et al.,2012)。对于类机器型机器人,研究者追求最大限度地提升其作为机器的相对客观的性能;对于类人型机器人,研究者往往类比人际互动,将人际交往的相关理论、概念、期待运用在类人型机器人的设计上,试图将其打造成一个满足人类社交需求的类人生物。由此,衍生出关于人与机器人关系的探讨。
技术哲学家唐·伊德提出的人与技术的4种关系为此提供了一个框架(Ihde,1990;芮必峰等,2020):一是具身关系,指技术介入人的身体,作为人身体的延伸直接影响人对世界的感知方式;二是阐释关系,指人们通过理解技术显示的文本内容来间接感知世界;三是背景关系,指技术成为人们认识世界的背景和环境场域;四是它异关系,指技术超越了一个无生命的事物(thing),而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他者(other)”或“准他者(quasi-other)”与我们相异而存在。
已有研究将此四种关系借鉴到机器人领域,主要对人与机器人的具身关系和它异关系开展了一些理论和实证探索(Coeckelbergh,2011;Coeckelbergh,2012;Jørgensen et al.,2017)。对于具身关系,侧重考察和优化人在使用各类机器人过程中的具身体验(Parviainen et al.,2017;Lindblom et al.,2015;Tung et al.,2017)。对于它异关系,研究者们探究了机器人在它异关系中可能扮演的细分角色、它异关系建立的条件、用户体验等。譬如,Dautenhahn(2007)根据以机器人的需求为中心还是以人的需求为中心,提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人机关系范式:护理范式(the caretaker paradigm)和助理范式(the assistant paradigm)。护理范式指人类以照料者的身份照顾机器人,机器人呈现类似于幼儿或小动物的需要被保护的特征,激发人类的同情心和保护欲。而助理范式则相反,机器人充当人类的照料者和助手,机器人需要及时响应人的需求,让人满意、开心和舒适。Schweitzer等(2019)则从用户感知的视角细分了机器人可能扮演仆人、朋友和管家的角色。Jørgensen等(2017)通过实证研究探索了在博物馆情境下人类如何与导览机器人建立它异关系。在用户体验上,大量关注顾客对机器人拟人化感知态度的研究就是在追求它异关系的目标下开展的(Fox et al.,2021;Murphy et al.,2019;Złotowski et al.,2015)。
随着大量实证研究的开展,人们发现,现实的人机互动中,不同类型的人机关系并非非此即彼的存在,人机关系和体验往往随着情境和互动实践变化而呈现动态而细分的演变,很难一开始就从研究者或用户的目标、期望来预设和分类。理想化的关系预设往往依赖于人类已知、假设或有能力形成的社会关系,而忽略了现实人机互动的复杂性和创造性(Gemeinboeck,2021)。首先,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具有不同的想象性和表达性,对机器人的同一功能属性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知和理解(Bernstein et al.,2007;Coeckelbergh,2011);随着人机互动的密切开展,人们对于机器人是机器还是有生命的他者的认知边界可能会模糊、改变(Jipson et al.,2007;Martin et al.,2020)。其次,机器人并非一个任由人规划、设计、满足特定功能的物理容器,它们的各类功能、结构属性在人机互动中即时性、创造性地展演,表达出它们作为物质的能动性,进而影响人机关系的生产(Gemeinboeck,2021)。第三,情境中的人或非人因素会影响人机互动实践(Jung et al.,2018)。
因此,近十年来,研究者们呼吁从预设的视角转向展演的视角,对人机关系展开研究,关注人、机器人及情境中的其他人与非人实体的动态联系,从而打开互动过程的黑箱,发现更多的可能性(De Graaf,2016;Gemeinboeck,2021)。已有研究运用展演性在人机互动的审美体验、人机会话、机器人的艺术表达等议题上做了一定探索(Gemeinboeck,2021;Gemeinboeck et al.,2022;Gomez Cubero,2021)。总体而言,展演视角在人机互动中的运用,仍有很大的前景,新奇、丰富、流动的旅游情境为此提供了广阔而有趣的研究空间。
1.3 展演视角
展演这一概念在旅游研究中的发展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受戈夫曼拟剧论的影响,接近戏剧中“表演”的意涵,最早被MacCannell(1973;1989)引入旅游研究中。虽然MacCannell将表演的隐喻同时用到了游客和旅游供给方,但这一时期学界的研究兴趣始终较为集中在供给方(Adler,1989;Desmond,1999;Kirshenblatt-Gimblett,1998)。其中关于旅游供给方的舞台化表演和真实性议题一度成为研究者们争论的焦点(李倩,2010;吴忠才,2002;Chhabra et al.,2003; Daniel,1996)。
第二阶段受到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席卷整个社会文化科学领域的“展演性转向(performative turn)”的影响,大致以Edensor(2000)反思展演忽视了需求方(游客),学界批判Urry的“游客凝视(tourist gaze)”忽视了身体为起点,经过多位社会文化研究者的阐发(Bærenholdt et al.,2004;Crouch,2004;Franklin et al.,2001;Urry et al.,2011),旅游研究对于展演的运用在意义上逐渐偏离狭隘的“表演”,转而指向更为宽泛而遍在的实践和行动。这一转向下,研究者们有意识地借鉴了Merleau-Ponty的具身性、Thrift的非表征理论、Latour的行动者网络理论和Butler的展演性思想来使用展演这一概念(Walsh et al.,2010),着重刻画游客、居民等群体在旅游目的地的各种具身实践(bodily practice),强调这是一个正在做和成为的过程,而非就是(being)的状态。在此前提下,不同的实证研究有着不同的侧重点:有的专注于描述人多重感官的具身体验(Matteucci,2014;Waitt et al.,2010);有的侧重挖掘这一过程中的意义、身份认同与社会关系的生产(方昌敢,2017;钱俊希等,2016;Joy et al.,2018);有的关注不同群体的空间争夺、地方与空间的重塑(Thurnell-Read,2012;Larsen,2012;Mordue,2005);有的则注意到游客展演中的物质等非人因素,如旅游纪念品、背包、相机等(Haldrup et al.,2006;Haldrup et al.,2009;Morgan et al.,2005;Walsh et al.,2010;Van Der Duim,2007)。
其中,已有关于游客与非人实体互动展演的一系列实证研究主要结合了物质性的思想,为本文提供了启示。在本体论上,它强调主体-客体二元界限的消解。人与非人因素并非是垂直的支配与被支配关系,而是以平等的本体论地位构成社会世界(Walsh et al.,2010;Bianchi,2009)。与人一样,各类非人实体同样在行动中具有展演性,其功能属性不是固定存在的,而是在与其他实体的互动关联中不断获得与形成的(Law et al.,1999)。
由此思考本文的游客与机器人的关系展演,可以得出以下思路(见图1):首先,游客与机器人的关系不是孤立发展的,而是在具体的情境关系网中动态变化。随着游客在旅游景区内的自由流动,不同的人或非人行动者不断进入或退出当下情境,行动者相互关联不断生产着情境意义。因此,需要关联性地识别和理解特定情境的意义,以及情境中其他重要的人或非人行动者对人机互动的影响。其次,游客与机器人的关系不能被视为线性发展的稳定关系。在不同情境下,通过不同的人机互动实践,游客与机器人的能动性会得到多元的组合展演,一系列多彩、有趣的人机关系会不间断地短暂形成、消解,游客体验也随之不断丰富、拓展,正如Walsh 等(2010)所形容的,“旅游体验不断被注入质感”。
图1 研究思路
2 研究方法
2.1 案例地选择
由于本文关注在自然情境下人机互动中的关系展演与游客体验,因此采取质性研究方法,选取典型案例地开展田野调查收集资料。本文选取上海市顾村公园为案例地,主要基于三点原因:(1)顾村公园占地430公顷,是上海第一个大型城市郊野公园,是最受上海市民和游客欢迎的公园之一②顾村公园.公园概况[EB/OL].[2022-03-18].http://www.gucunpark.net/gygk/ShowArticle.asp?ArticleID=13.。(2)顾村公园是上海市首批投放任逍遥伴游机器人的四大公园之一,方便本文考察当前行业一线的机器人及人机互动实践。目前公园已投放伴游机器人共约150台,可以提供代步、讲解、兴趣点查询、路线规划、语音交互、娱乐播报等功能。游客只需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扫码开启机器人,经过简单的学习即可开启游园之旅③上海宝山.智慧旅游,顾村公园伴游机器人,伴您一路畅游[EB/OL].(2021-08-30)[2022-03-19].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9494698216253597&wfr=spider&for=pc.。顾村公园广阔的空间和通达的道路系统为游客充分使用、驾驶机器人提供了开阔、流动的情境。(3)作者在上海工作生活,选取上海的郊野公园开展田野调查,交通便利,时间灵活,有利于多次前往收集资料。
2.2 资料收集
基于已有文献,访谈和自然情境下的观察是研究游客展演普遍认同的资料收集方法(Thurnell-Read,2012;Mordue,2005),因而本文也主要采用这两种方法收集一手资料。调研的具体过程是:2022年2月1日、4日、19日,作者先后三次前往顾村公园进行实地体验和预调研,回来之后及时整理研究资料并反思,对话文献,得出了一些初步的发现。根据这些初步发现,在研究思路的指导下,作者设计了详细的观察和访谈提纲,并在所工作的学院招募了9名调研员。这9名调研员主要由学院旅游和会展专业大三本科生和研究生组成,有旅游研究方法的学习基础,其中7人有田野调查经历。2月25日,作者借鉴Goodell等(2016)提出的培训定性研究助理的具体操作步骤,对所有调研成员开展了培训,使成员们深入理解(1)基本的研究伦理;(2)研究背景和研究问题;(3)研究设计及具体的访谈、观察方案;(4)让成员模拟访谈、观察的实施步骤并提出修正补充。
正式调研于2月26日至27日由作者带领调研员在顾村公园开展。在获取知情同意后,共访谈104人,由于游客处于游玩流动的状态,大部分访谈时长在10分钟以内,其中一些停留歇脚的游客访谈时长接近15分钟。由于游客在流动的行程中较难深度描述丰富鲜活的人机互动实践,调研组将重点放在了观察上,并且根据实时情况主要采取了非参与式隐秘观察。在复杂的自然情境中开展田野调查,按照固定的程序顺利获取知情同意是难以保证的(Pauwels,2008)。同时知情会影响他们的自然行为表现。隐秘观察能突破这双重困境(Moore et al.,2002)。具体操作是,调研员分散在公园的各个片区内走动寻找使用机器人的游客群体,或停留在一些机器人出现频率高的道路节点等待研究对象出现进行观察。观察时会随时用文字记录相关信息,时间仓促时会用手机及时拍摄、记录游人与机器人典型的互动实践片段。在公共区域的田野调查中,在做好保护调研对象隐私、不伤害调研对象的安全措施前提下,隐秘观察被认为是一种能够平衡观察资料的可进入性、样本量、有效性和真实性的方法(Calvey,2008;Johnson,2014)。为此,本文严格遵循隐秘观察对隐私保护的要求(Pauwels,2008;Sanjari et al.,2014;Spicker,2011),对所有被观察对象进行匿名记录,在下文对材料的引述中,也对被观察对象采取匿名编号和照片马赛克的处理方式。本文一共收集到观察样本(片段)97个。访谈和观察样本信息详见表1a和表1b,访谈提纲和观察记录表详见文末附表1和附表2。
表1a访谈样本信息表
人口统计变量样本结构人口统计变量样本结构 类别人数占比/%类别人数占比/% 性别男5351.0年龄20岁以下32.9 女5149.020~35岁5754.8 职业学生32.936~50岁2726.0 企业职员5956.750岁以上1716.3 公务员/事业98.7出游类型独游32.9 单位、自由职业32.9伴侣2120.2 退休1312.5家庭(代际成员)7269.2 景区工作人员54.8其他87.7 其他1211.5
表1b 观察样本信息表
实践类型驾驶-乘坐休息娱乐拍照语音讲解语音互动其他 观察个案442314682
在资料饱和度上,作者遵循定性研究循环归纳的逻辑(Lincoln et al.,1985;谢彦君,2018),以理论抽样为原则,在调查中不停在园区走动,一边收集访谈和观察材料,一边与分布在园区各处的调研员进行持续交流、反思,及时调整观察与访谈抽样的策略,不断补充典型的人机互动实践个案。以观察为例,具体操作如图2所示。由于定性研究强调研究者即为研究工具之一(Swanborn,1996),在整个调研过程中,调研组所有成员会及时记录研究反思,作为调研资料的补充。
图2 循环归纳的理论抽样策略
2.3 资料分析
按照定性研究方法的循环归纳逻辑,本文在每轮调研返回后会对收集的资料进行及时的转录和编号。访谈个案以字母I开头(预调研收集的访谈以YI开头)进行编号;观察个案以字母O开头进行编号。由于旅游文献中已有关于游客与物质互动展演的实证研究都强调研究者要对情境的整体性、关联性和动态性有深刻的理解(Franklin,2014;Gibson,2014;Rabbiosi,2016;Morgan et al.,2005;Walsh et al.,2010),本文吸收其思想,结合研究问题制定了以下资料分析策略:首先,作者反复阅读文本内容,结合调研经历,整理出几类典型的人机互动实践及其相应的细分情境。接着,对每类情境中游客、机器人、其他人与非人行动者相互关联构建的情境意义进行梳理和理解,初步提炼嵌入此情境中的人机关系。在此基础上,深入每类情境的文本材料中,分人机关系和游客体验两个大范畴进行主题分析(Braun et al.,2012)。代表性编码过程如表2所示。结合上一步骤初步提炼的几种人机关系对编码结果进行比较修正,最终归纳出7种不同的人机关系。最后,作者回到资料,并持续和调研员讨论,开展研究反思,不断检视主题(Corbin et al.,2015)。下文将选取代表性的材料对这七种人机关系及其对应的游客体验进行刻画和呈现。
表2 代表性编码过程
3 研究发现
3.1 司机/乘客-车
伴游机器人造型小巧,3个轮子,设有前排驾驶座位和后排乘客座位,靠电力运行。顾村公园遍布通达平坦的游步道,主游步道空间宽敞,使得伴游机器人和其他三轮人力游览车、步行游客可以互不干扰地行进。机器人驾驶技术简单,只需按动和放松左右扶手开关即可控制车前进、停止与后退,同时操作两边车扶手调整行车方向。车速相当于普通成人的快走速度。这些人与非人行动者相互关联,生产着安全、闲适的情境意义。驾驶机器人在主游步道行驶的大部分时间里,前排司机和后排乘客都可以闲适地坐在车上“开启懒人模式”(I13,男,30岁,公司员工,家庭出游),跟随机器人的节奏,自由欣赏园区的景色。
在此情境下,游客原本需要步行的身体有了栖居之所,借助机器人,游客的身体得到延伸,感受园区风景的方式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见图3)。特别对于坐在后座的乘客来说,他们不需要对机器人采取任何操作,可以随心所欲地观景、用手机拍景、自拍、和朋友视频聊天等,当看到心仪的景点需要停下拍照时,可以随时让前排驾驶的同伴停车。正如受访游客所表达的:“停停走走的,然后开到她(受访者女儿)想要停的地方,就停。我们都听她的,她想要爬山坡,我们就停下让她爬山坡草地上玩一玩。然后她说要去恐龙园,那就去恐龙园。”(I61,女,35岁,医院职工,家庭出游)“看风景拍照什么的停下来拍就好了,这个不影响的,我觉得这个速度挺好的。”(I80,男,30~35岁,公司员工,家庭出游)游客借助机器人获得一种匀速向前的稳定游览节奏,在乘坐、停留、步行的交替中进行观景和游憩。这种随心所欲的停走切换在无意间重塑了游客游园的身体节奏。
图3 驾驶/乘坐机器人赏景拍照
顾村公园占地面积大,除了宽阔的主游步道,还有遍布园区的两米多宽的分支游步道,以及一些游客集散节点,如二号门、三号门、靠近一号门的恐龙园入口广场、儿童嘉年华入口等。当驾驶机器人到达这些区域时,游步道及上面的游客、设施等作为空间中的行动者相互关联,传达出一种游人密度大,空间紧张的情境信号,游客驾驶伴游机器人身处其中,也随即脱离闲适的观景状态,转而关注行车本身。一系列驾车操作的实施,展演着他们作为司机和乘客的角色。
司机们往往不自觉地将日常开汽车、电瓶车的习惯带到驾驶实践中,有的会发现伴游机器人作为“车”的功能结构有一些与日常用车不同之处,如制动感应功能、倒车雷达功能等。不少受访者结合日常驾驶经验,对机器人提出改进建议:“就是它这个(导航仪)都配了嘛,然后后面那个倒车雷达也不要多少钱,是不是?就是我的意思倒车雷达就很便宜的,对不对?就一个摄像头其实也不是雷达,其实我的意思是这个就可以了。然后你往后倒的时候根本看不见。你看你倒的时候其实还挺危险的嘛,这里面小孩比较多。嗯,其实你既然有屏幕,后面装个摄像头联动弄一下其实挺简单的。”(I69,男,30~35岁,互联网领域,夫妻出游)
正如I69提到,园区里很多孩子构成倒车情境中非常重要的行动者,提示着一种需要安全驾驶的脚本。因此,在这类情境中,游客会不自觉地调用他们平时开汽车、电瓶车的一些驾驶习惯。然而,伴游机器人本身尚不具备和普通汽车、电瓶车一样完善的功能,这使得游客的身体不得不适应机器人的功能与节奏,并通过自身实践完善其功能。譬如,在行车中,不少前后座的游客同伴们会相互配合,组成一个临时的驾驶-副驾驶剧班,通过自身的展演完善机器人缺失的喇叭功能:在顾村公园古堡惊魂景点前的桥上,有一对父女乘坐双人座伴游机器人,由南向北行驶。女儿大概七八岁,穿着棉衣和小裙子,在前面兴致勃勃地驾驶机器人。在经过桥前行人较多的路段时,车后座35岁上下、身穿休闲衬衫的父亲密切关注着女儿的驾驶举动。当看到女儿的行驶路线即将与过路行人相撞时,父亲主动担当起行车“喇叭”的责任,大声用普通话提醒周围的步行行人:“小心,借过!小心,借过!”前面行人听到后适时闪避,有的行人还用探寻的目光回头寻找说话人的位置,发现话音是由机器人后座上的爸爸发出时,投以好奇的目光和友好的笑容。(观察笔记O12:2022年2月26日13时左右)
司机/乘客和车的互动展演在园区的露营游客群体中发挥到极致。这些游客来公园的主要活动是在草坪上野餐、搭帐篷,他们携带的设备等较多较重,而园区面积较大,步行携带这些设备往返公园大门和草坪区需要很长时间。因此,大范围的园区环境、繁杂沉重的帐篷等设备作为行动者相互关联,编织出露营需要较长时间步行、消耗大量体力的情境脚本,推动游客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发机器人的运输功能。伴游机器人有一个遮阳顶棚,后座和顶棚之间有牢固的钢架连接。在此情境下,这些结构材质表达出机器人能够运输和搭载物品的能动性被游客识别和利用起来。游客通过尝试在顶棚放置物品,在钢架上挂住童车、露营设备等,后座乘客手拉小拖车等方式,探索最大化搭载物品和亲友往返的行车实践(见图4)。观察显示,很多露营家庭以爸爸为主要司机,在开启和结束露营时反复多次往返于公园大门和露营点,将家庭成员和物资载到目的地。
图4 驾驶机器人搭载亲友和野餐物资
这些驾驶、运输、调度实践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园区和供应商所设计的伴游机器人的使用功能。在面积大、流动自由的郊野公园,园区管理相对松弛,使得游客们有大胆探索尝试的可能。相应的,每一次新的驾驶实践都会经历一段与机器人、环境、设施等磨合、适应的体验,正如受访者I61所描述的:“我们有一段路实在是因为她(女儿)想要开着车上草地,然后我们就试了一下,结果它是能上草地,但是斜坡的时候这车就是倾斜得蛮厉害的,我就会比较怕,会担心它翻车,但是实际上还可以,没有翻,还是可以的,动力也还可以。”(I61,女,35岁,医院职工,家庭出游)在这些情境中,司机、乘客们一定程度地调整有日常驾驶、乘车经验的身体,适应和完善伴游机器人的功能和节奏,并借鉴日常经验,开放性地发展了机器人的运输、“越野”功能,这一过程中,司机、乘客与伴游机器人的关系不断展演出来。
3.2 玩家-玩具
伴游机器人有儿童车的造型,驾驶座前操作杆上嵌着有多种功能按钮的平板电脑,驾驶要求简单如玩具车,不少游客,尤其是儿童一看到它,就喊着要来“玩一下”。他们新奇地探索着机器人的各类功能,不断展演着玩家-玩具的关系。
调研中观察到多次,儿童坐在伴游机器人驾驶座上,点着面前的触屏小平板,像玩电子游戏一样探索着它的各种功能。除了机器人本身的组成物件表达出其“玩具”特性,游客和同游亲友作为行动者也相互关联,推动着游戏实践的开展。譬如,调研中观察到两次十几岁左右的男孩带着欢快的表情在驾驶中故意左右手有规律地轻幅度交替摆动,牵引着机器人S形前进,后座家长们既觉得好笑,又连忙制止。在公园一些游客稀少的小道上,游客们引导家中低龄儿童操作,漫无目的地前进、停止、甚至倒车,机器人成为一家人手中友爱互动的玩具:在顾村公园栖杉路靠近蜗牛剧院车站处,迎面驶来一辆机器人车。车上坐着一家三口,爸爸穿着灰色的运动衣,坐在驾驶位,前面站着女儿,大约3岁,穿着红色的棉袄,妈妈背着一个大书包坐在后座。只见爸爸放手让女儿扶着操作杆驾驶机器人。车缓缓前进,几秒后突然停下来。爸爸笑着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说:“玲玲(音译),不要把手按着刹车。”说着用左手帮助女儿放开左手的刹车阀。车前进十几秒,又停下来,爸爸说:“不要按刹车呀。”笑了笑,“你这车开得比人家走路还慢。”坐在后座的妈妈也哈哈地笑起来。(观察笔记O28:2022年2月26日14时8分)在此类场景中,游客稀少的游步道提示着环境安全的脚本信息,一家人也并不追求伴游机器人的正常行驶,而是放手让女儿操作,机器人成了女儿实操的玩具,即使操作中出现一些错误影响了行驶,他们也并不在意,反而以此为乐。一家三口的身体随着女儿“笨拙”地操作机器人而行走、停止、后退,体会着和步行游园不一样的节奏和乐趣。
3.3 游憩者-休息室
大部分游客会在园区里待上大半天,常常需要在游园中途用餐、休息。园区对于机器人没有停车限制,公园游步道旁的公共广场、草坪等处都可停。伴游机器人可即停即锁,都配备了顶棚,前后排安置了皮椅座位。开阔、自由的停车环境,具备遮阴挡雨、承载功能的机器人,以及有休息用餐诉求的游客是构成这一情境的主要行动者。这些行动者相互关联,推动着游客们将机器人作为临时的餐桌、椅凳、休息沙发使用。观察发现,不少游客坐在机器人车上吃简易午餐、整理妆容发型、刷手机、等人、休息等(见图5)。这些实践使得机器人顶棚、皮椅座位等物质零件的休息功能得以展演,生产了游憩者-休息室的人机关系。通过休整,游客的身体和精力得到了补给和恢复。
图5 机器人作为专属休息室
3.4 游客-拍照吸引物
在游园途中,游客不仅拍园区的景色,也常常将机器人作为拍照的对象。调研员多次捕捉到游客在游览中和机器人合影的互动实践。有的游客会拍下自己和家人驾驶、乘坐机器人的照片或视频,有的游客会专门下车,站在机器人旁边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留念(见图6)。下面这段观察文字记录了游览途中,家人为小女孩与机器人合照的人机互动(见图6a、b):在顾村公园摩天轮乐园东侧约500米处,由东向西驶来一辆机器人车。车上坐着一家三口,爸爸穿着黑色外套和黑色裤子,坐在驾驶位,妈妈也穿着黑色外套和黑色裤子、头戴白色棒球帽,和大约10岁的女儿(身着绿色外套)一起坐在车后座。妈妈让爸爸停下车,让女儿换到驾驶位,妈妈下车走到机器人前方给女儿拍照。女儿驾驶机器人前进了十几米,妈妈在前方后退着拍视频。然后说:“好了,不要开了,我再帮你拍几张照片。你下来,你下来一点。”女儿下车,先摆出剪刀手姿势拍了一张,妈妈又上前教女儿摆造型,一手扶着机器人,一手指着摩天轮。拍完照后,女儿和妈妈坐回了机器人后座。爸爸坐上驾驶位,继续向西行驶。(观察笔记O08:2022年2月26日10时51分)
图6 游客与机器人合影留念
在此情境中,机器人不同于一般游览车的造型特征表达了一种互动的能动性,游客通过关联手机、管理员、家人、路人这些行动者,完成了和机器人合影拍照的互动实践,生产着游客-拍照吸引物的人机关系。机器人作为一种吸引物,为游客的旅程带来了新鲜感。
3.5 听众-语音讲解器
伴游机器人周身白色,头部采用了小男孩的造型,眼睛瞳孔不断变化着五角星、爱心、圆形等形状,有一个拟人化的名字“小游”。当游客扫描二维码开启机器人之后,它便开始频繁地用小男孩的声音“说话”,会根据导航系统智能识别园区内各个景点,向游客介绍。当行驶到安静的游步道时,小游的声音会非常凸显,这使得很多游客注意到小游讲解的内容。对于听小游讲解的游客,根据他们的不同行动,可以分为三组不同类型。
一部分游客纯粹听,很认可小游的讲解:“会听的,就是尤其是什么刹车啊什么的,它都会提醒你。还有它刚刚说了一些像大人的那种话,网络的这种用词,这个还是挺可爱的。”(I96,女,45岁,国企员工,家庭出游)可见,小游的语音讲解中有一些游客乐意接受的网络流行语,能带来一些景点和安全信息。另一部分游客觉得小游一路上“声音很大”(I86,女,25~30岁,职业不详,家庭出游)、“话太多了”(I69,男,30~35岁,互联网领域,夫妻出游),想找按钮关掉语音功能:“我们其实本来可能就只是说想在车上讲讲话,但是他一直在讲话关不掉,有点吵。”(I69,男,30~35岁,互联网领域,夫妻出游)“解说、导航感觉好像语速有点慢,跟正常的沟通速度不太一样,所以不是特别能听得懂,然后也不是特别有耐心听它讲完。”(I59,女,30岁,外企职工,夫妻出游)I69的话反映出,语音讲解应该是一种可以被关掉的功能,尝试了关不掉;而I59的话反映出,小游的讲解语调、节奏比较机械,和人类讲解有一定不同。以上两类游客通过听机器人讲解获得了一些信息,但没有主动开启进一步的语音互动,结合访谈材料,他们和机器人互动展演着听众-语音讲解器的人机关系。此外,还有一部分游客在听到小游讲解介绍之后,和小游开展了问答对话,小游因此跨越了无生命的边界,开启了导游和儿童旅伴两种角色。
3.6 游客-导游/儿童旅伴
在景点讲解和安全提示之外,小游还自诩“专属导游”,反复“介绍”自己的语音互动能力,期待游客唤醒:“嗨,朋友们,我是你们的专属导游——景区伴游机器人小游。无论您是在游玩中遇到了问题,还是想找人聊聊天,就请对我说‘小游小游’,这样就能唤醒我的语音对话功能了,如果景区内十分嘈杂的话,也可以通过长按屏幕上麦克风按钮来与我对话,小游十分期待您的唤醒。”
这激发了一部分游客与之互动的好奇心。调研发现,游客们主要从自身需求出发,问小游景点、餐厅,让小游讲故事、讲笑话、唱歌等。大部分受访游客都表示没有和小游持续地完成互动,小游经常只是回答了一句“我在”,就没下文了。但也有部分游客意外地实现了短暂的互动。一位和男友一同使用小游的受访者这样描述他们互动的状态:“你可以跟它讲话,但是感觉没什么智商,听不懂。他(男友)说小游小游。然后它说我在呢。然后我们刚刚想去餐厅,我说餐厅在哪里?它说你想去吃饭还是去等人?我说吃饭,然后没有下一句了。”(I56,女,25岁,职业不详,情侣出游)I56轻松有趣的描述展演着游客与一个本地导游对话的场景。这更清晰地体现在下面这段观察笔记中:在顾村公园一号门机器人租借处附近道路上,有一位身穿休闲服装的青年男性游客在乘坐伴游机器人时,语气活泼地用普通话向小游提问:“哪里有美女? ”没想到,小游立刻回答:“这里到处都是美女,请您擦亮您的眼睛。”小游的回复让这位游客捧腹大笑。周围的游客也投来关注的目光,觉得小游比想象的还要“聪明”(观察笔记O93:2022年2月27日10时左右)。这段观察笔记中,该游客在接收到小游自诩“专属导游”的互动邀请后不按常理的提问,挑战了小游的知识边界,而小游也幽默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十分逗趣。在这段短暂的互动中,无论是游客的发问,还是小游的回答,都展演出小游暂时跨越了无生命事物的界限,走向了一个“聪明”的小导游的角色。游客也从这段问答中获得了惊喜和乐趣。
作为语音互动的重要行动者,游客的类型也会影响人机互动向不同的关系展演。对于携儿童出游的家庭游客来说,他们更容易注意和关联到小游可爱的外形和类似童音的说话声。正如一位带着5岁女儿出游的爸爸形容“蠢萌蠢萌的,就是想挑逗一下”(YI01,男,36岁,互联网公司员工,家庭出游),小游虽然“蠢”(低智能),但也很“萌”(外形可爱),这些特征成为小游的能动性,激发了部分游客以对待儿童的方式与之互动。
下面这段观察笔记展现了一位带着小孙女出游的外婆和小游对话的场景:在靠近二号门的恐龙园入口处休息区,一家祖孙三代五口人开了两辆伴游机器人(外公外婆开了一辆,夫妻俩带着大约10岁的女儿开了一辆),看到这里有一个厕所和休息平台,他们停了下来。两台机器人停下后一直在交替“说话”:“嗨,朋友们,我是你们的专属导游……”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外婆站起来,低头对着小游,用对孩子一样温和的语气缓慢问道:“小游小游,你好。小游你好。我想问你啊,这个地方顾村公园有哪几个餐饮处啊?”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小游。过了两三秒钟,小游开始说话:“亲爱的游客,如果您有任何问题,请拨打客服电话4000153123。好玩的地方都在(小游突然捕捉到周围游客说话声中的“烧烤园”一词)……亲爱的游客,我已为您规划好前往樱花烧烤园的路线,请按导航路线行驶。”……(由于园区声音嘈杂,外婆没有听清小游的话)外婆等了大概5秒钟,转向身边的人打趣地问:“是(小游)没听清吗?”(观察笔记O95:2022年2月27日9时56分)外婆俯身、低着头,用和孩子说话的语气语调打招呼、提问,这些行动展演着与儿童旅伴互动的场景。不少家庭的孩子在行程开始和结束时都会和小游打招呼、道别:在一号门借还点,一位妈妈带着她大概六七岁的女儿开着小游缓缓驶来,在还车点停下。妈妈下车掏出手机,找到任逍遥机器人的微信小程序,点击结束行程,等待计费。女儿走下机器人,依依不舍地点了下机器人平板上的语音话筒,大声喊了句“小游,小游!”这时,机器人响了两声“嘀嘀”,说明妈妈操作小程序还车成功。小游紧接着说了句“要说再见了,希望你记得我,拜拜!”女儿紧接着回了一声“拜拜!”(观察笔记O34:2022年2月27日10时46分)在这段观察笔记中,女儿主动呼唤小游,小游在小程序的还车程序完成后,根据系统设定会自动说出道别的话,自然地承接了女儿的呼唤,一次与同伴道别的互动顺利进行。
这些意外的成功互动,给游客带来了惊喜、乐趣和不舍。语音互动中,机器人作为导游或儿童旅伴的角色得以短暂表达,一个与游客相异的“他者”正在形成。
4 结论与讨论
本文紧扣景区伴游机器人发展新业态,反思已有旅游文献对人机互动过程与人机关系议题研究的缺失,立足已有人机关系的研究成果,在城市郊野公园情境下,从游客与伴游机器人的互动实践中探究其关系展演与游客体验。本文吸收了物质性的思想,总结了在情境关系网络中动态分析人机关系的研究框架。
研究发现,公园的游步道、游客集散点、草坪、景点、其他游客、游览车、行李装备等都是情境中不可忽视的人与非人行动者,随着游客的流动,不断有行动者进入或退出当下的情境,情境中的行动者相互关联,编织构建着情境意义,影响着其中人与机器人的互动展演。在此动态的情境关系网络中,游客的能动性和机器人的各类功能属性在不同组合中互动并得以源源不断地、开放地展演,生产着丰富的人机关系。本文主要发现了7种典型的人机关系:司机/乘客-车、玩家-玩具、游憩者-休息室、游客-拍照吸引物、听众-语音讲解器、游客-导游和游客-儿童旅伴(见图7)。
图7 郊野公园情境下游客-伴游机器人关系展演
在前三组关系对应的大部分互动实践中,机器人直接作用于人的身体,影响了游客的身体节奏,改变其在公园欣赏风景和休息游玩的方式,属于伊德所总结的具身关系。在听众-语音讲解器这组关系中,部分游客通过听机器人的语音讲解,从中了解到一定的景点与安全知识,这是通过机器人的解说文本间接、浅层次地了解了园区环境,属于阐释关系。游客-导游和游客-儿童旅伴这两组关系中,机器人短暂展演着一个相异于游客的他者的角色,属于它异关系。其中,游客-导游关系偏向于Dautenhahn(2007)提出的助理范式;而在游客-儿童旅伴关系中,游客们以对待儿童的方式与之互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喜爱和依恋的情绪,偏向于Dautenhahn(2007)提出的护理范式。而游客-拍照吸引物这组关系最为特殊,在此情境中,机器人是令游客倍感新奇的旅游吸引物,脱颖于整个环境背景而成为前景,不断被捕捉到游客的拍照镜头中。这是否指征着一种与伊德所提的背景关系相对的前景关系?伊德针对人与技术的关系讨论主要立足于日常生活情境,而在旅游情境中技术可能成为吸引人眼球的前景事物。这有待后续研究进行深入的探索与对话,本文暂不对此妄加界定。总的来说,变化、持久的具身关系、浅层的阐释关系和短暂的它异关系是此郊野公园情境下人机关系的特点。
本文在两个领域做出了研究贡献。一是拓展了旅游中的人机互动研究。与已有基于服务运营和营销学视角在预设的关系下关注人机互动结果的研究不同,本文瞄准自然情境下人机互动的过程,通过展演视角打开互动的黑箱,刻画了多样的人机关系展演。这也响应了Goel等(2022)和Zeng等(2020)提出的应在更多种不同的情境中考察人机互动的呼吁。随着这些关系的交替展演,游客获得了多样的游园体验。譬如,在本文中,司机/乘客-车、玩家-玩具、游憩者-休息室这几种具身关系的展演极大扩展了游客游园的地理范围和游憩活动内容,也节省了游客体力,提高了舒适度和趣味性;小游作为儿童旅伴这种弱护理关系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游客对机器人的情感黏性,也契合郊野公园家庭亲子出游的欢乐氛围。因此,在旅游情境中对人机互动研究的一种展演性转向可以整体性、过程性地为我们展示和分析人机互动实践中涌现了哪些关系,具体指向了怎样的游客体验。人机互动带来的游客体验是身体、认知、情感混杂交织的,这补充了当前“前因-调节-结果”这种线性的研究路径,呈现了人机互动的复杂、混沌与琐碎。
二是丰富了旅游中关于游客展演的研究。与已有研究关注游客与人或非人物质的互动实践不同,机器人是一种融合了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技术的物质实体,人和机器的特点并存,影响着人机互动实践在人际互动和人-物互动两个方向混合交替展演。因此,机器人成为旅游活动中的一个特殊的行动者,本文发现的7种交替展演的人机关系正体现了这种特殊性。机器人如何影响游客实践、相关的社会关系生产和旅游空间重塑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Lynch,2021)。
本文的展演视角也对在旅游景区中运用伴游机器人有一定的实践启示。景区管理者应将游客与机器人的互动实践嵌入动态的景区情境关系网络中理解。在保护好景区资源的前提下,通过对景区游步道、草坪、设施、景点、游客等人与非人实体的设计来干预机器人的不同性能被游客关注和识别,进而干预人机关系的互动展演朝着提升游客体验的方向进行。
由于在现场调研中存在游客拒绝知情同意、行程匆忙等现实情况,本文仍存在访谈时长不足、部分受访者信息缺失等局限,后续可以通过专门约访有相关经历的游客等形式进行补充与拓展研究。此外,未来研究可以细化、区分不同的旅游情境、游客群体和机器人,并引入时间维度,来发现、捕捉更丰富的人机互动实践和人机关系特点,开展更多的对比、深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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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表1访谈提纲
访谈阶段具体问项 起始性问题年龄、性别、职业、城市、同伴、使用机器人情况等具体信息 开放性问题1.您对公园的伴游机器人有什么印象?您有在今天和以前的游园经历中使用过伴游机器人吗?2.您为什么使用/不使用它? 中间阶段问题1.您在使用过程中,尝试了机器人的哪些功能,能和我们分享吗?(譬如唱歌、讲故事,导航,驾驶,给小孩玩,听景点解说,等等)2.分别是在什么情境下使用的?您怎么知道使用这些功能的?3.在尝试这些功能过程中有遇到什么障碍、惊喜或有趣的事吗?4.您是自己使用还是和家人/同伴一起使用这些功能?体验如何?小朋友/其他成员有什么收获吗?5.您觉得乘坐和不乘坐机器人游园体验有什么区别?乘坐驾驶机器人会影响您观赏风景/休闲吗?(可以从触觉、嗅觉、听觉、视觉等方面问)6.您驾驶时停车和驾驶的频率和节奏怎样?大概会在什么节点或道路驾驶?停车、锁车和观景的交替对您的游园体验有什么影响?7.您驾驶机器人会和其他游客有互动交流吗?他们对你们的体验有什么影响?8.游步道/景点/地图/商店等沿途设施会影响您使用机器人的功能及体验吗?9.机器人语音讲解/导航/互动的功能给您带来怎样的体验? 结束性问题1.您希望园区继续添加伴游机器人还是说不需要这一机器人的存在?2.您认为伴游机器人在提升伴游体验上,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改进?3.您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吗?
附表2 观察记录表
情境类型游客基本信息(性别、年龄、成员关系、衣着、口音等)情境特征(道路、游客、游览车、机器人、景点等要素的组合关联)游客与机器人互动场景调研员反思 驾驶…………………… …………………………
Tourist-Companion Robot’s Interactions in the Context of Country Park: Relationship Performance and Tourist Experiences
ZHUDan
(,,200051,)
Current studies pay less attention to the process of human-robot interaction in the mobile tourism context.The use of companion robots in tourism scenic areas brings about rich interactive practices between tourists and robots.This paper introduced the perspective of performance to depict the emerging human-robot relationship and tourist experiences in their interactions,and thus to provide implications on how to better use and manage robots in tourism activities.This study took Gu Village Park in Shanghai as a case in point and collected first-hand data through on-site observations and interviews.It found that seven typical human-robot relationships are dynamically performed along the change of the mobile context: driver/passenger-car,player-toy,recreationists-lounge,tourist-photographed attraction,listener-voice interpreter,tourist-guide,and tourist-child fellow travellers,reflecting rich and varied experiences of tourists.This study made conversation to the framework of human-technology relationship proposed by Ihde,and promoted the cross-dialogue between human-robot interaction studies and tourist performance studies in tourism field.
human-robot interaction; performance; human-robot relationship; tourist experience; practice; country park
TP 242.3
A
1006⁃575(2022)04⁃0090⁃22
2022⁃04⁃01;
2022⁃08⁃09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旅欧游客旅游实践的特征、机制与效应研究:基于展演性理论”(4190116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美好的相遇——中国出境游客对目的地同理心实现机制与路径研究”(19YJCZH276)。
朱丹(1989—),女,博士,东华大学旭日工商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旅游互动与体验、中国出境游、旅游购物,E-mail:zhudan@dh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