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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本位”下的翻译及策略
——结合《小王子》两个汉译本的比较

2022-11-26刘丝雨张耀平

关键词:小王子译者儿童文学

刘丝雨,张耀平

(山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太原 030006)

一、“儿童本位”与儿童文学翻译

文学有着相当漫长的历史,早期的文学作品主要是口头流传,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为文字记录。文学作品的发展逐渐满足了不同阅读群体的需要,但早期的人们却并不重视儿童这一庞大的群体,直至17 世纪末法国作家贝洛尔出版了《鹅妈妈的故事》后,儿童群体才真正开始走入创作者的视线中。广义的儿童是指18岁以下的所有人,儿童概念的提出是一个历史建构过程。18世纪以前,儿童被认为是成人的附属品,直到18世纪,西方认识到了儿童是具有独立人格的完整个体,儿童才有了自己的定义,自此一种适于儿童的文学便应运而生了,即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被黄云生定义为“专门为儿童创作并适合他们阅读的、具有独特艺术性和丰富价值的各类文学作品的总称”。[1](P6)它并不等于人类儿童时期的所有文学,而只是其中的一类。但儿童文学在儿童成长过程中的作用不可忽视,它为儿童提供了一个美妙的花园,使他们在其中享受快乐、学习知识以及培养阅读、创造和想象的能力。

儿童文学在中国起步较晚,且与西方儿童文学具有密切关系。晚清时期,西学东渐的思潮将“儿童中心主义”引介至中国,传统的儿童观遭到批判,“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在国内初见雏形。在这样的背景下,学界兴起了西方儿童文学翻译热潮,并加速了中国儿童文学的诞生,从而拓宽儿童学习知识的渠道,为儿童文学创作和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材料,同时也进一步促进了国内儿童观的发展。

学者朱自强认为,“儿童观是儿童文学的原点,制约着儿童文学的发展,决定着儿童文学的方向,直接影响着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观和翻译家的翻译策略”。[2](P57)因此,关于儿童观的研究对于儿童文学研究以及儿童文学的发展,甚至是儿童教育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儿童观一般被分为“儿童本位”和“成人本位”。所谓“儿童本位”,是指既不把儿童看作未完成品,然后按照成人自己的人生预设去教训儿童,也不从成人的精神需要出发去利用儿童,而是从儿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出发去解放和发展儿童,并且在这解放和发展儿童的过程中,将自身融入其间,以保持和丰富人性中的可贵品质;[2](P134)反之,则是“成人本位”。

在翻译领域中,两种儿童观指导下的译作表现出不同的语言特点,也获得了不同的翻译效果。而遵从“儿童本位”的翻译,显然更加符合儿童文学的特点和要求,同时也更加有益于儿童的教育和成长。由于目标读者特殊的阅历与接受能力,儿童文学翻译对译者来说具有更大的挑战性。译者只有始终坚持“儿童本位”的儿童观,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了解儿童文学语言的特殊性,翻译出来的作品才能满足目标读者的需要。

作为儿童文学中的经典著作,《小王子》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因此人们从各个方面对其进行了分析。据观察,国内外对《小王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二元对立、叙事特点、翻译和人际意义等方面,例如:从空间、社会、心理三个维度研究《小王子》的叙述空间;[3]从创作背景出发,通过解读文本探究童话故事对人生价值的意义,进而揭示人们精神上的孤独异化现象。[4]而有关《小王子》翻译的研究近年来主要是从译者主体性、目的论、功能对等理论几个方面进行,从不同的理论出发,为儿童文学翻译提供更多可行策略,例如:从目的论角度对比《小王子》的两个译本;[5]通过“信、达、切”的标准鉴赏《小王子》的译本。[6]可以看出,有关《小王子》翻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理论层面,都是从成人的角度出发,而鲜少有从儿童角度出发关注文学翻译实践的。

下文将以李继宏与周克希两位译者翻译的《小王子》为例,结合儿童惯有的语言逻辑,按照儿童文学的语言特点去对比二者的翻译手法,探讨不同儿童观在儿童文学作品翻译实践中的作用与效果,从而获得正确认识。

二、两种译文对比中的“儿童本位”翻译

儿童文学区别于成人文学的最大的特殊性在于:它的创作者是处于统治地位的成年人,而它的接受者则是孩子,在社会上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这就使得儿童文学天生具备一个矛盾:几代人之间有着很难跨越的文化鸿沟。这样的矛盾决定了儿童文学翻译的首要问题是读者的接受问题,而读者接受问题的核心就是语言的使用。因为儿童年龄小,生活经验和阅历都很少,思维简单,掌握的词汇量有限,语言理解和应用有自身特点,因此,儿童文学的译者需要具备特殊的审美意识、知识储备与接受能力。

(一)口语化 相较于成人读者,儿童读者没有丰富的知识体系与系统的逻辑思维。若是译者使用少见或者过于书面化的词语,则会导致儿童读者的阅读受到阻碍;反之则效果不同,口语化的表达可以使原作的意义与情感更自然地流露出来,也更易为儿童读者所接受。如例1所示,李译和周译两种翻译相较,显然周译效果更好。

例1:原文:The thorns are of no use at all. Flowers have thorns just for spite![7](P58)

李译:那些刺根本没有用,他们只是为了表现花朵的恶意。[8](P78)

周译:刺呀,什么用都没有,纯粹是花儿想使坏呗![9](P42)

由于儿童读者的词汇量储备不如成人读者丰富,那么在翻译时,就应尽量选择一些在儿童认知范围的简单词。例1 中,李继宏忠实于原文,采取了直译的手法,但“恶意”一词对于儿童读者来说,过于陌生和抽象。而周克希的译本贴近于儿童的思维模式,将“mean”译为“使坏”这样的口语化的表达,此外还添加了“呀”“呗”这样的语气词,语言生动活泼且符合儿童读者的接受能力,同时还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了积极作用。

(二)逻辑性 面对长句、复杂句时,儿童读者无法像成人读者一样快速掌握句子的内在逻辑,从而导致理解困难。通俗简洁的语言,不仅仅在于词汇的选择,还在于句子的结构。过长的句子或者是复杂的句子都会对儿童读者的理解造成障碍。两种翻译如例2所示:

例2:原文:until I had an accident with my plane in the Desert of Sahara,six years ago.[7](P16)

李译:直到我的飞机迫降在撒哈拉沙漠,那是六年前的事。[8](P44)

周译:直到六年前,有一次飞机出了故障,降落在撒哈拉大沙漠。[9](P10)

儿童文学作品中,句式总是会按照惯常的逻辑来表达,即从时间地点开始,且往往会避开倒装句等复杂的句子结构。在例2中,李继宏完全按照原文的呈现方式进行处理,将时间状语放在句尾,以复杂句式呈现。而周克希则调整了句子顺序,将时间状语提前,放到了句子开头,使得句子的逻辑结构更加符合儿童的逻辑,不仅便于理解,也使得句子更加通顺。

此外,在翻译这句话时,李继宏基于经济原则,按照原句结构将表达糅合为一句话,没有将“accident”译出,而是直接处理为“迫降”,这样,儿童读者就会产生疑问,疑惑造成飞机迫降的原因是天气原因还是飞机出了故障抑或是其他。而周克希则考虑到了儿童读者的思维特点,将原句拆为两句话,并且为将“accident”译出,还详细描述了迫降的原因是由于飞机故障,逻辑清晰,句意明确。

(三)形象化 儿童文学作品中,语言的形象化更为重要。所谓语言的形象化,指的是儿童文学作品的遣词造句必须尽可能地把人物以及事物的外形、声音、动作、表情、神态等特征都用形象的语言突出地表现出来,使儿童通过这些生动形象的描述,对于外界事物能有更加清楚准确的理解。这样,儿童阅读时既会得到满足的愉悦感,同时也会产生强烈的求知欲。

语言生动就是语言形象化的具体表现,生动的表达有利于儿童读者在阅读中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更加具有立体感,不仅可以引起儿童读者的阅读兴趣,还可以在阅读过程中培养他们的联想、思考能力。而获得语言生动的效果一般会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这在儿童文学作品较为成功的翻译中非常典型,如例3与例4所示:

例3:原文:And a brilliantly lighted express train shook the switchman’s cabin as it rushed by with a roar like thunder.[7](P172)

李译:这时有辆灯火通明的特快列车轰隆隆地驶过,震得扳道工的小屋摇摇晃晃。[8](P172)

周译:一列灯火通明的快车,像打雷似的轰鸣着驶过,震得扳道房直打颤。[9](P136)

李继宏在翻译这句话时,将原文中的比喻“like thunder”省略,译为了“轰隆隆”,较为直白,没有创造出画面感。而周克希则直接翻译为“像打雷似的”,保留了比喻的成分。此外,还运用拟人,扳道房像人一样“直发颤”,不仅使得译文生动活泼了起来,还加强了语言的形象性,给儿童读者身临其境的感受。

例4:原文:Then it stretches and begins to sprout,quite tinily at first, a charming, harmless little twining reaching toward the sun.[7](P46-47)

李译:接着它会发芽,先是害羞地迎着阳光长出可爱的嫩枝。[8](P69)

周译:于是它舒展身子,最先羞答答地朝太阳伸出一枝天真可爱的嫩苗。[9](P33)

例4中,李继宏选择了直译的策略。而周克希则采取了拟人的修辞手法,将种子发芽的过程拟人化为“舒展身子”,刺激儿童读者的大脑,充分发挥想象力,将静态文字转换为动态画面。这样的处理方式不仅使得译文生动活泼了起来,还加强了语言的形象性,易于儿童的理解与接受。

(四)韵律感 普遍来说,文学语言拥有一定的韵律感,但是为了吸引儿童读者,儿童文学的韵律感和节奏感会更强。这就要求作品的语言应该是朗朗上口的,以便唤起儿童读者的幻想,使他们更容易接受和理解。翻译中如果能兼顾到这一点,就会取得更好的效果。如例5所示:

例5:原文:Then I would never talk to that person about boa constrictors,or primeval forests,or stars.[7](P15)

李译:那我不会提起大蟒蛇、原始森林和星星。[8](P43)

周译:这时候,我就不跟他说什么蟒蛇啊,原始森林啊,星星啊,都不说了。[9](P9)

原文中,两位译者对作者举例的处理方式却大相径庭。李继宏直接译为“大蟒蛇、原始森林和星星”,虽然准确,但语气略显生硬死板。而周克希则处理为了“蟒蛇啊,原始森林啊,星星啊”,在每一个例子后都加了一个语气词“啊”,语音上形成了节奏感,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儿童文学作品中多运用生动形象的修辞句,而在修辞结构中,排比句更具节奏感和韵律感。如例6所示:

例6:原文:And yet my little man seemed neither to be straying uncertainly among the sands, nor to be fainting from fatigue or hunger or thirst or fear.[7](P19)

李译:可是这小家伙看上去不像是迷了路,也没有累得要死,更没有饥饿、口渴或者害怕的样子。[8](P46)

周译:可是这个小人儿,看上去并不像迷了路,也不像累得要命、饿得要命、渴得要命或怕得要命。[9](P12)

在例6 中,李继宏的处理方式依旧是平铺直叙,简洁明了,用尽可能少的文字翻译原文。而周克希却将原句处理为了四个“……得要命”的排比句式,增强了语言的表达能力,更加强了句子的节奏感和韵律感,同时还使用夸张手法强化了原句所蕴含的感情色彩。

通过具体翻译文本的比较分析,不难看出,两位译者的儿童观并不相同,所采取的翻译策略和表现手法也就有着很大的不同。李继宏是基于“成人本位”,更多考虑的是成人读者的阅读习惯,遣词造句更符合成人的逻辑思维,多直译,语言简练,用词优雅,风格沉稳。而周克希则是基于“儿童本位”,充分站在儿童读者的角度,遣词造句贴近生活并贴近儿童的逻辑思维,多意译,逻辑清晰,用词简单,生动活泼。

从翻译理论的角度来看,两位译者都最大程度上做到了忠实于原文,各自的翻译均称得上经典。但从儿童文学理论的角度来看,从事儿童文学翻译,不仅要具备译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还应该具备“蹲下身子与儿童对话”的责任心。那么“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就应当是译者从事儿童文学翻译的导向和出发点,也应当成为评价儿童文学翻译的重要标准之一。

三、“儿童本位”下的翻译策略

结合儿童文学经典《小王子》的李继宏和周克希两个译本的比较,尤其是周克希译本的特点,我们可以总结出基于“儿童本位”的译本所应用的翻译策略。

(一)词语通俗,句式简单 儿童由于年龄小以及知识储备的制约,能掌握的词汇不多,逻辑性也不强,理解复杂句的能力比较差,一些含义隐晦的语句,对于儿童读者来说是无法理解的。因此,儿童文学的语言就要求清晰明了又生动准确。若一个句子成分比较复杂,可以将其拆分为几个简单的部分。用词要比一般的文学用语形象幽默,适于使用一些叠词、拟声词等来增加语言的趣味性,而语言也应以规范化的儿童口语为主,做到浅显易懂。经统计,儿童口语中多实词,虚词相对来说使用频率较低。比如,儿童会习惯说“我好累啊”,而不是说“我此刻感到些许的疲惫”。此外,应注重语言的节奏感和韵律感,做到读起来朗朗上口,让儿童读者能够更加愉悦地接受和理解。

(二)使用修辞,加深理解 具有想象空间的语言可以使事物之间的联系显现出来,加深儿童对于目标对象的理解。儿童认知的发展,就是儿童通过与外在世界的接触,将从外部获得的信息不断同化到自身的认知当中并且不断修正其原有的认知结构,以便于顺应外部世界的过程。在创作和翻译时巧妙地运用比喻、夸张、拟人等修辞手法,可以让儿童读者将陌生的形象、动作、声音等在其认知范围以外的事物与其熟悉的事物联系起来,使得陌生的事物具有了熟悉的形象,陌生的动作具有了熟悉的画面,从而更容易被儿童读者感知和理解。比如在例4中,植物萌芽的画面对于儿童来说就是陌生的,鲜少有儿童可以观察到这一现象,周克希将这个过程拟人化为“舒展身子”,实现了去陌生化,使得儿童对植物萌芽的过程有了一个形象且清晰的认知,不仅使得儿童读者的阅读更加顺畅,同时拓宽了儿童读者的认知范围。

(三)意译为主,直译为辅 使用直译法虽然能最大程度上忠实于原文,保留原文的基本形式与内容,但考虑到儿童读者的认知水平和接受能力,将原句中的内涵以儿童熟悉的方式表达出来,得到的效果会比直译更好。当然,意译绝不能是随意翻译,更不是不顾原文地肆意改编,如果只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来处理原文,反而会适得其反。也就是说,译者在翻译儿童文学作品时,应当注意意译和直译的“度”,虽然翻译的过程是再创造的过程,但译者却是戴着镣铐在创作。儿童文学的译者采用意译的翻译策略是为了方便儿童读者理解,应当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适当采取意译为主、直译为辅的翻译策略。

四、“儿童本位”翻译的深远意义

在西方,由于受“物种起源”学说和文艺复兴影响,外加崇尚“平等”“独立”的思想,儿童文学创作和研究中,“儿童本位”逐渐取代“成人本位”,占据了儿童观的主导地位。而在我国,由于历史、文化等原因,儿童文学的创作和研究中“长幼有序”的价值观根深蒂固,“成人本位”长期占据主导地位,并且本就处于弱势的“儿童本位”价值观的相关理论与实践严重脱节,研究者以及创作者多是口头上遵从“儿童本位”,行动上却表现出“成人本位”,以至于儿童观的发展陷入了长期僵化。令人欣慰的是,在我国儿童文学创作和研究的历史中,“儿童本位”一直挑战着“成人本位”。早在五四时期,基于西方的“儿童中心主义”,周作人就创造了“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理论,并以此去批判当时封建礼教下荒唐的儿童观,提出儿童文学应该要做到促进儿童健康的身体、活泼的精神状态以及敢想敢做的做事风格。改革开放以来,与时俱进的精神风貌极大推动了“儿童本位”的发展,不少儿童文学创作者都在创作中尊重并且强调了儿童作为独特群体的价值。

儿童的文化体系是一种以儿童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来决定其价值和标准的文化,它基本上是一种口语文化,[10]充满着想象、创造、趣味、游戏以及非理性。针对儿童读者的文学作品,如果一直秉持着“成人本位”去进行创作或者翻译,则会对儿童特有的文化体系造成破坏。因此,无论是儿童文学创作者还是儿童文学翻译者,其作品都应该处理好与儿童读者的关系,进入儿童特有的文化体系中,真实做到“蹲下身子与儿童对话”,才能满足儿童文学翻译的本质诉求。虽然国内儿童文学翻译中“成人本位”仍旧占据着主导地位,不少译者都会无意识地“站着和孩子对话”,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从事儿童文学翻译的工作者接受了“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并运用到翻译实践中。相信随着儿童文学翻译事业的不断发展和“儿童本位”观的不断深入,儿童文学译作能够“蹲下和孩子说话”将不再是一句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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