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PV1/TRPA1在眼科术后痛觉过敏中的作用
2022-11-26叶泽熙综述甘小亮审校
叶泽熙 综述 甘小亮 审校
(1.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眼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广东省眼科视觉科学重点实验室,广州 510060;2.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麻醉科,广州 510080)
手术是治愈眼科疾病的重要手段,同时,手术创伤也可造成伤害感受器激活,并由此引起术后急性疼痛。疼痛是一种复杂的主观体验,由伤害性刺激所传导的感觉信息诱发。疼痛作为生物警报信号,对于维持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角膜感知系统是人体中最敏感也是最复杂的感知系统,包含产生动作电位的离子通道的伤害性感受器等,从而形成人体中最强大的疼痛产生器。角膜神经末梢很容易遭到手术创伤,从而产生痛觉反应[1]。若术后急性疼痛的处理不当,可引起痛觉过敏反应,如激光角膜屈光手术后出现严重的神经性畏光、神经性中枢性疼痛状态或慢性干眼样疼痛等痛觉过敏症状,症状持续几个月,也可长达1年,甚至更长[2]。
痛觉过敏表现为在感觉缺陷的皮肤临近区域出现感觉异常或者感觉超敏的反应,即轻微的触碰可导致严重的疼痛反应。眼科术后痛觉过敏的症状表现为角膜区域干燥、烧伤、疼痛、酸痛、刺痛和异物感等,也包括头痛,眼睑痉挛或眼眶,面部和颌骨周围的全身不适等,其诱发因素包括风、空调及光线等。痛觉过敏也是一种疼痛状态,其特征在于伤害感受器对其有害刺激的敏感性和响应性增加。
角膜伤害感受器分布广泛,其密度是真皮的300~600倍,位于表层上皮细胞之间,泪液薄膜层的内层,包括温度感受器、机械感受器等。瞬时感受器电位(transient receptor potential,TRP)通道能密切感知冷热,化学以及机械刺激的变化,并是产生痛觉反应主要感受器[3]。其中,瞬时受体电位香草酸亚型1(transient receptor potential vanilloid-1,TRPV1)广泛表达三叉神经节(trigeminal ganglion,TG)和迷走神经(vagus,VG)的初级感觉神经元上,且在肽能(富含神经肽CGRP和SP以及神经营养因子受体TrkA)和非肽能神经元均有表达。Yuan等[4]观察了21例角膜屈光术后角膜病理性疼痛患者,发现与TRPV1表达相关的p.Q85R基因变异有关;此外,在痛觉过敏患者中,共聚焦显微镜下,基质下的角膜神经纤维形态及密度已发生改变,这些结果均提示TRPV1在刺激角膜感知并引起眼部痛觉过敏的重要性。
瞬时受体电位锚蛋白1(transient receptor potential ankyrin-1,TRPA1)能够感受多种有害刺激,如冷热、刺激化合物以及细胞损伤后有关的内源性物质,从而引起痛觉反应。研究[5]发现TRPA1缺陷小鼠对能够激活支配眼睛感受神经元产生痛觉的丙烯酸和其他挥发性刺激物的敏感性大大降低,上述结果充分说明TRPV1/TRPA1是眼科术后产生痛觉过敏的主要离子通道
1 P物质对TRPV1/TRPA1的影响
研究[6]显示:在干眼模型中,TRPM8+冷纤维中TRPV1表达增加,通过释放神经肽物质P,从而引起冷异常性疼痛。Demartini等[7]在研究中指出:TRPA1通道参与了眶下神经慢性损伤介导的疼痛,而且TRPA1拮抗剂ADM_12可以消除眶下神经慢性收缩损伤引起的P物质增加。这说明TRPA1可以通过P物质的释放来介导三叉神经产生的疼痛,进而影响眼睛的痛觉反应发生。
P物质(SP)是快速激肽家族中高度保守的成员,在哺乳动物的组织和体液中广泛分布,参与多种神经元信号通路,介导感觉和情绪反应[8]。SP在神经系统中合成,储存在致密的核心囊泡中,包括储存在三叉神经节中,在接受伤害性刺激后通过快速轴突运输到周围神经末梢[9]。SP能作用于表达NK1受体的细胞上,促进神经源性炎症的发生而引起疼痛[10]。当机体受到伤害性刺激,C纤维和Aδ类纤维会分泌SP以及使SP结合的NK-1受体,导致神经元兴奋性增高[11]。P物质与NK-1受体结合后激活磷酸酯酶Cβ(PLC),并将脂酰肌醇4,5-二磷酸(PIP2)水解成1,4,5-三磷酸肌醇(IP3)和二酰甘油(DAG),IP3激活细胞膜上的钙离子通道后使其释放钙离子,而间接激活蛋白激酶C(PKC),从而降低TRPV1/TRPA1激活阈值,从而引起痛觉过敏反应,也有报道[12]称DAG也可以直接激活PKC而使TRPV1增敏。
2 神经生长因子对TRPV1/TRPA1的影响
神经生长因子(nerve growth factor,NGF)是一种神经营养蛋白,在哺乳动物中还包括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BDNF)、神经营养因子-3(neurotrophic factor 3,NT-3)和神经营养因子-4/5 (neurotrophic factor 4/5,NT-4/5),促进周围神经生长、修复。角膜手术后,由于末梢神经损伤,NGF参与了对角膜末梢神经的修复[13]。NGF也是一种重要的疼痛物质,通过与高表达在三叉神经节上的TrkA受体结合后[14],受体二聚化、自磷酸化,并通过对接和磷酸化下游靶点,从而引起损伤部位的伤害性感受器的直接敏化和背根神经节基因表达的改变来改变痛觉,通过增加TRPV1的磷酸化和转运增强传入中枢神经系统的痛觉信号,从而引起痛觉过敏[15]。Diogene等[16]发现NGF参与三叉神经节神经元中TRPA1的功能上调,并在口面部神经损伤和炎症后痛觉过敏的发展中起重要作用。Patil等[17]也指出TRPA1的致敏作用依赖于NGF和TRP的作用。
3 炎症因子对TRPV1/TRPA1的影响
由于手术切口的创伤,随之引起的切口周围炎症反应[18]。炎症反应释放的炎性介质是经典的伤害感受器敏化剂,炎性介质浓度的增加,伤害性感受器的敏感性也会随之增加[19]。
IL-1β是白细胞介素家族的一员,由活化的单核/巨噬细胞产生,在炎症反应和免疫应答反应中具有重要的生物效应。在酵母聚糖诱导痛觉过敏模型中,IL-1β蛋白表达显著增加[20],充分说明IL-1β在痛觉过敏中的重要作用。IL-1β可在角膜末梢神经损伤后,被小胶质细胞和免疫细胞大量释放[21],激活三叉神经节上的TRPV1[22]。TRPV1的激活后可以通过L型电压依赖性钙离子通道(voltage dependent calcium channels,VDCC)来调节Ca2+内流,继而触发神经末梢释放神经肽类和兴奋性氨基酸,最终引起痛觉过敏的形成[22]。同时,IL-1β可以通过作用在DRG的IL-1R1受体上,通过IL-1β受体的信号转导和p38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的激活,改变抗河豚毒素钠离子电流依赖门控通道(抗TTX钠通道)缓慢失活和增强抗TTX钠通道的持续电流而促进痛觉过敏的发生[23]。Noh等[24]发现:术后的痛觉过敏可能与NLRP3介导的IL-1β的释放作用关系密切,后者作用于C纤维和免疫细胞上的非选择性阳离子通道TRPA1,从而产生痛觉过敏反应。在干眼动物模型中,小胶质细胞NLRP6/NLRP3、NLRP12及NLRC4等炎性小体活化失衡是眼部炎症的主要通路,促进放大并扭曲传入的疼痛信号,导致对正常无害刺激产生异常性的疼痛反应,且是引起干眼疼痛症状的重要因素[25]。
4 围手术期阿片类药物对TRPV1/TRPA1的影响
随着患者对舒适化需求的增多,需要在镇静或全身麻醉下的手术日趋增加。而在一项眼科术后疼痛调查研究中,全身麻醉是其危险因素之一,提示围手术期阿片类药物使用与眼科术后痛觉过敏关系密切。阿片类镇痛药物是缓解眼科手术期间急性疼痛的主要药物,在发生术后痛觉过敏的患者中,相当比例与围手术期阿片类药物的持续使用有关,也可称为阿片源性痛觉过敏(opioid-induced hyperalgesia,OIH)[26]。阿片药物与手术创伤对痛觉过敏的作用难以隔离,两者相互促进,共同发展为术后痛觉过敏,从而延迟手术后的康复,影响到眼科手术患者的康复。Schmidt等[27]指出:眼科手术患者在接受高剂量的瑞芬太尼输注后,在术后30 min会出现显著的机械痛阈降低,说明围手术期阿片类药物使用与眼科术后痛觉过敏关系密切。
阿片类药物作用的受体是μ-阿片类受体(μ-opioid receptor,MOR),是一种G蛋白偶联受体(G protein-coupled receptor,GPCR)。与其他GPCR一样,MOR的信号转导收G蛋白信号转导调节蛋白偶联受体(G protein-coupled receptor kinase,GRK),β-抑制蛋白(β-arrestin)等影响。G蛋白信号通路通过MOR偶联Gαi亚基,抑制环磷酸腺苷(cyclic adenosine monophosphate,cAMP)的产生,从而发挥镇痛作用。而GRK通过MOR受体C-末端尾部的磷酸化促进β-arrestin与MOR的结合,这阻止了后者与G蛋白异源三聚体的关联,破坏G蛋白介导的信号转导,抑制G蛋白信号介导的镇痛,并产生阿片类几种主要的不良反应[28]。
TRPV1可以抑制GRK引起的磷酸化,通过TRPV1的钙流入,导致G蛋白偶联受体激酶5(GRK5)远离质膜的钙/钙调蛋白依赖性易位,从而阻断其磷酸化MOR的能力,但同时不影响G蛋白信号转导[29]。经典的GPCR下游分子PLC、DAG、IP3都参与了阿片类药物的镇痛作用,有研究[30]发现:给小鼠鞘内注射TRPA1激动剂肉桂醛在诱发机械痛觉过敏后,再抑制PLC,可以显著降低肉桂醛引起的机械性痛觉过敏。这表明TRPA1可以通过调节经典的GPCR下游分子PLC参与GPCR受体的伤害性传递。
5 肥大细胞激活对TRPV1/TRPA1的影响
在痛觉过敏进程中,肥大细胞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如肥大细胞被激活并导致内脏神经高敏感性,并且是内脏痛的主要诱因[31-32]。肥大细胞能促进角膜新生血管的产生[33],且肥大细胞释放组胺在过敏性结膜炎及瘙痒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34],与激活TRPV/TRPA1有关[35],说明肥大细胞激活可能在眼科术后痛觉过敏中起关键作用。
肥大细胞特异性受体MrgprX2是一种新型的Gαq偶联阿片样受体[36],提示肥大细胞存在被阿片类药物激活可能性。蛋白酶激活受体2(protease activated receptor 2,PAR-2)可以被肥大细胞释放的胰蛋白酶激活,参与躯体和内脏疼痛信号转导。研究[37]发现:足底注射PAR-2拮抗剂可以引起缓解术后早期疼痛,而注射PAR-2激动剂会引起术后疼痛的加剧。PAR-2在三叉神经节中大量表达,激活后的PAR-2通过激活下游PLC,将膜上的PIP2分解为DAG和IP3,IP3动员细胞内钙库释放钙离子到胞质中与钙调蛋白结合,而DAG在钙离子的协同下激活PKCℇ,PKCℇ活化促进TRPV1磷酸化来增强门控通道[38]。Kopruszinski等[39]指出:给大鼠使用PAR-2抑制剂PAR650097可以有效防止潜在致敏动物中由TRPA1激动剂引起的皮肤异常性疼痛,TRPA1可以通过三叉神经上的PAR-2介导疼痛的发生;此外,PAR-2诱导TRPV1的致敏也可导致脊髓中神经肽释放增强,从而加剧热痛。
6 TRPV1/TRPA1的应用对眼科术后痛觉过敏现象的意义
在目前去阿片化模式镇痛中,瞬时受体电位(transient receptor potential,TRP)通道的在病理生理条件下是重要的参与者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无论是TRP激动剂还是TRP拮抗剂都能产生镇痛效果。但在产生镇痛效果的同时,它们产生的毒副作用仍然是阻碍它们成为临床镇痛用药的主要原因。
6.1 TRPV1激动剂镇痛模式
1)辣椒素是TRPV1的经典激动剂,在过去常会使用含有辣椒素的酒精或者香口胶治疗牙痛。辣椒素的激活与镇痛之间保持一种平衡。当使用足够高浓度的辣椒素会引起感觉神经元的脱敏产生镇痛作用。但是,这种镇痛方式也存在其弊端,当辣椒素浓度未达到脱敏浓度时,会引起患者的疼痛,而且会有潜在的神经毒副作用。2)树脂胶毒素是目前已知的最强大的TRPV1激动剂,它能刺激TRPV1诱导极长时间的钙内流,从而使感觉神经元脱敏。正在进行的临床试验[40]表示通过鞘内注射的方式可以持久缓解晚期癌症患者的疼痛,但结果显示树脂胶毒素会引起表达TRPV1阳性的感觉神经元细胞死亡。
6.2 TRPV1拮抗剂镇痛模式
1)SB-705489(葛兰素史克)是第1个进入临床研究的选择性TRPV1拮抗剂。在单剂量安慰剂对照I期研究[40]中,SB-705489在400 mg下提高了正常皮肤热痛阈和减少辣椒素诱发鼻炎症状。目前没有高热或低热不良事件的报道,但在第2期牙痛实验中,SB-705489并没有表现良好的镇痛效果。
6.3 多模态拮抗剂ABT-102
多模态拮抗剂ABT-102是一种多模态的拮抗剂,使用二氧化碳激光对正常和炎症的皮肤诱发疼痛刺激。在这项实验性疼痛研究[41]中,6 mg剂量的ABT-102被发现在减轻疼痛方面有效,甚至优于对照组。不幸的是,该化合物显示出与温度相关的毒副作用。TRPV1拮抗剂的主要通过结合TRPV1离子通道,阻止钠离子和钙离子的内流,进而产生镇痛作用。但热副作用一直是阻碍TRPV1拮抗剂被作为临床镇痛的主要原因。
7 结语
我们对目前TRP在临床上的治疗研究进行了回顾,靶向TRP受体通道可以降低疼痛的反应,且被证明是一种很有前途的潜在策略。但无论激动剂还是拮抗剂仍存在明显的毒副作用。因此,需要开发新的辣椒素衍生激动剂,或其他特异性拮抗剂,为眼科手术后的阿片源性痛觉过敏提供更好治疗窗口。未来仍需进一步深入探讨TRPV1/TRPA1伤害性感受器在眼科术后痛觉过敏中的作用机制,从而为临床痛觉过敏的防治提供新的作用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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