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灌注联合间充质干细胞在肾移植中的运用
2022-11-26欧志宇苗芸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器官移植科广东广州510515
欧志宇,苗芸(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器官移植科,广东 广州 510515)
肾移植通常是终末期肾病首选的治疗方法[1-2]。然而,在全世界范围内,肾源短缺成为肾移植的主要障碍。为了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越来越多扩大标准捐赠者(expanded criteria donor,ECD)和心死亡后捐赠者(donation after cardiac death,DCD)来源供肾被用于移植。然而,与标准捐赠者(standard criteria donor,SCD)供肾相比,ECD 或DCD 供肾质量较差,更容易遭受缺血/再灌注损伤(ischemia reperfusion injury,IRI),导致移植肾功能延迟恢复(delayed graft function,DGF)、急性排斥风险增加以及移植物存活率降低。为减少IRI,提高供肾质量,改善患者预后,需要采取更好的器官保存策略。机械灌注(machine perfusion,MP)技术的发展为器官保存带来新的前景,其在多个方面显示出优于传统保存方法的优势,特别是在保存期间治疗和修复器官的潜力[3]。多种治疗干预措施已被用于MP 期间的器官,其中,间充质干细胞(mesenchymal stromal cell,MSC)因其抗炎、再生和免疫调节作用而被认为是一种很有潜力的治疗策略[4]。本文总结了MP和MSC 在肾移植中的进展,并强调了这两者联合在未来改善实体器官移植结果的潜力。
1 机械灌注
随着大量ECD 和DCD 供肾被使用,器官保存策略逐渐从传统的静态冷储存(static cold storage,SCS)向MP 转变。MP 系统由泵、管道回路、灌注液、热量和氧气交换器以及控制系统等多部分组成[5]。将器官血管连接到MP 系统上,可以持续灌注离体器官以提供营养物质和氧气,并及时带走代谢废物。在这过程中,可以往系统中加入不同药物对器官进行治疗干预,以及多次抽取样本进行相关指标检测。根据温度的不同,MP 可以分为低温机械灌注(hypothermic machine perfusion,HMP,4℃)和常温机械灌注(normothermic machine perfusion,NMP,37℃)。
1.1 HMP:目前,HMP 是肾移植中运用最广泛的MP 技术,其通过可控的方式向离体器官持续灌注冷保存液[6]。HMP 的作用机制与SCS 相似,通过低温降低器官的新陈代谢和需氧量来最大程度减少IRI。此外,HMP 还有助于维持eNOS 等关键基因的表达来保护血管内皮[7],改善再灌注期间的循环。国内外多个临床研究已证实,HMP 较SCS 可有效降低DGF 的发生率,改善肾移植的结果[8-10]。一项包含15 个临床研究的荟萃分析显示,无论是DBD 还是DCD 来源的供肾,HMP 均能降低DGF 的风险[11]。在另一项回顾性研究中也得到了有关DGF 的类似结论[12]。部分研究还显示,HMP 组具有更高的移植物存活率[8-10],但这种益处尚未在其他研究中发现。
1.2 NMP:为了进一步改善器官的功能,体外器官保存由降低新陈代谢向模拟细胞正常的生理环境转变,这导致了NMP 的出现。与HMP 相比,NMP 对技术要求更高,并且由于SCS 和HMP 较好的保存效果,人们一度失去对NMP 的关注。近年来,由于边缘器官的大量使用,DGF 的发病率不断升高,同时NMP 技术不断发展,使得人们重新重视起NMP。NMP 可向器官灌注常温含氧保存液来维持细胞正常新陈代谢,从而避免了冷缺血损伤,更好保存了器官功能。目前,NMP 已成功运用到临床肝脏、肾脏和肺移植中,并显示出改善移植物功能的潜力。Nasralla 等[13]在2018 年报道了第一个有关NMP 在肝移植中运用的国际性多中心随机对照试验,发现NMP 较SCS 能显著改善肝移植的结果,并降低了等待肝移植患者的病死率。这项研究说明NMP 是一种切实可行的技术,对其转化为其他固体器官移植具有重要意义。Hosgood 等[14]于2011 年报道了NMP 在肾移植中的首次运用,并在随后发表了第一个单中心临床试验,结果显示NMP 在降低DGF 发生率方面优于SCS(5.6%比36%)[15]。另外,该小组还提出了一个基于NMP 的评分系统来评估移植前DCD 肾脏的质量,将一些原本会被丢弃的肾脏成功用于移植,这有助于提高边缘供肾使用率,缓解器官短缺[16]。更重要的是,NMP 接近常温的微环境为细胞治疗提供了一个靶向器官的平台。NMP 可将治疗用的细胞直接输送到器官,减少全身暴露的不良反应。在众多细胞疗法中,MSC 具有抗炎、再生和免疫调节的潜力,其与NMP 联合使用有望进一步改善肾移植结果。
2 MSC
MSC 是一群具有自我复制能力和多向分化潜能的异质性成体干细胞,最早在骨髓中发现,随后人们在脂肪组织和脐带组织中也分离出MSC[17]。目前使用的MSC 主要来源于骨髓,但脂肪和脐带组织来源的MSC 因其数量多、创伤小也被广泛使用,同时也使用来自肌肉、牙齿的MSC[18]。不同来源的MSC 之间存在微小差别,尚不清楚这是否对治疗效果产生影响[19]。鉴于MSC 来源和分离方法的多样性,国际细胞治疗学会在2006 年制定了MSC 体外鉴定的标准[20]:① 贴壁生长;② CD105、CD73 和CD90 阳性率大于95%,CD45、CD34、CD14、CD79和HLA-DR 阳性率小于2%;③ 具有向软骨细胞、成骨细胞和脂肪细胞分化的能力。此外,MSC 不表达MHC-Ⅱ类分子,低表达MHC-Ⅰ类分子和共刺激分子,这使得MSC 具有很好的低免疫原性,不易被受者的免疫系统识别[21]。
MSC 的治疗作用及机制:MSC 因其独特的抗炎、促进组织修复和免疫调节特性,在肾移植及其它实体器官移植领域有着广泛的运用,该过程有赖于MSC 强大的旁分泌能力。MSC 可以分泌多种细胞因子和生长因子,调节局部的免疫微环境从而影响离体器官的炎症、组织再生和免疫反应过程[22]。另外,MSC 与免疫、内皮等细胞间的直接接触也是发挥作用的关键。细胞间接触形成的纳米管隧道可作为细胞间的通讯方式,促进线粒体、离子和RNA等物质的交换[23]。
在大鼠肾移植模型中已证实,动脉注射MSC可以减少免疫细胞在肾脏的浸润、降低炎症基因表达和改善早期肾功能[24-25]。MSC 减少IRI 的抗炎能力与其通过分泌前列腺素E2(prostaglandin E2,PGE2)等介质来抑制巨噬细胞激活以及促进巨噬细胞向M2 极化有关[26]。MSC 还可以向受损组织迁移,通过分泌可溶性因子来刺激附近细胞进行组织修复,这些因子具有抗凋亡、抗纤维化和促血管生成的作用[27]。另外,MSC 来源的细胞外囊泡(extracelluar vesicle,EV)也被认为是一种特殊的旁分泌因子。EV 中含有多种生物活性分子,包括蛋白质、miRNA 和mRNA,这些物质释放到靶细胞后可以调节细胞功能,并且EV 还可通过转移细胞器来促进细胞存活[28]。
除了减少IRI,MSC 在肾移植中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调节受者免疫系统。动物移植模型显示,MSC 可以抑制T、B 细胞的增殖、抑制树突细胞的成熟、促进调节T 细胞(regulatory T cell,Treg)的增殖来治疗急性排斥反应和诱导免疫耐受[29]。目前,临床上开展了Ⅰ/Ⅱ期试验来评估MSC 的安全性和有效性。Perico 等[30]报道了在2 例活体肾移植受者术后第7 天静脉输注自体骨髓来源MSC(bone marrow-MSC,BM-MSC)的效果,发现2 例患者的Treg 百分比逐渐增加,而CD8+T 细胞增殖减少。在后续长期随访中1 例患者停用了免疫抑制剂,且没有出现排斥反应[31],这为单次使用MSC 诱导长期免疫耐受提供了证据。一项前瞻性研究显示了MSC减少免疫抑制剂的作用,供体来源MSC 联合低剂量他克莫司的效果与标准剂量他克莫司方案类似,急性排斥发生率、移植物功能和移植物存活率没有差异[32]。此外,Reinders 等[33]报道了自体BM-MSC 治疗亚临床排斥的效果,发现大部分受者的T 细胞功能受到抑制,并且组织学上观察到小管炎症的消退。
总的来说,MSC 在肾移植中的运用主要集中在减少IRI、降低急性排斥发生率以及减少免疫抑制剂用量甚至免疫耐受,而介导这些过程的机制包括,MSC 旁分泌多种可溶性因子和EV 以及细胞间直接接触互作。
3 机械灌注联合MSC
尽管MSC 在肾移植领域取得了一些令人鼓舞的结果,但是静脉输注MSC 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这限制了MSC 在临床上进一步使用。首先,静脉输注会使MSC 主要驻留在肺的毛细血管中,不向受损的肾脏迁移,有导致肺栓塞的风险[34]。其次,静脉给药会增加全身暴露的风险,引起不必要的不良反应。最后,静脉输注对MSC 数量的可控性较小,数量少容易不起作用,数量多时易造成肺栓塞。而将MP 与MSC 结合可有效避免以上问题,MP 在体外可绕开肺屏障将MSC 靶向输送到肾脏,以及更加自由地控制灌注系统中MSC 的数量,实现局部给药优化治疗效果。
为了探究MP 联合MSC 的可行性,Parraga 等[35]率先研究了NMP 条件对MSC 的影响。研究发现,悬浮状态和冻融过程都会不同程度降低人MSC 和猪MSC的存活率。并且冻融过程还会增加氧化应激,降低MSC 与内皮细胞的黏附能力。尽管NMP 所需的条件对MSC 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但MSC 分泌的生长因子和细胞因子却未受到明显影响,这为MSC 在NMP期间输注的可行性提供了重要证据[35]。
Pool 等[36]则研究了NMP 期间向猪肾灌注人源MSC 的可行性。猪肾在常温下灌注7 h,并在灌注液中加入人脂肪组织来源的MSC(adipose tissue-MSC,AT-MSC)以及荧光标记的人BM-MSC。结果发现,NMP 期间所有肾脏均有功能(消耗葡萄糖和氧气,产生尿液),并且在部分肾小球中检测到结构完整的MSC。这说明NMP 期间MSC 可以到达并驻留在肾脏,且保留潜在的生物活性。该小组随后发现,在猪肾NMP 期间加入人MSC 可降低损伤标记物中性粒细胞明胶酶相关脂蛋白(neutrophil gelatinase-associated lipocalin,NGAL) 和 乳 酸 脱 氢酶(lactic dehydrogenase,LDH)水平,提高肝细胞生长因子(hepatocyte growth factor,HGF)水平[37]。这为MP 联合MSC 可减少肾脏IRI 提供了进一步证据。另外,据报道,MP 期间MSC 还能通过重编程能量代谢所需的关键酶来保护肾脏免受IRI[38]。
Lohman 等[39]在猪肾自体移植模型中进一步评估NMP 联合MSC 治疗的肾脏用于移植的可行性、安全性和潜在获益。猪肾先后经历热缺血和HMP来模拟IRI,然后在常温下灌注240 min,并加入人或猪来源的AT-MSC。该肾脏用于自体移植,并监测移植后14 d 内潜在的MSC 治疗相关的肾脏改善情况。结果发现,NMP 期间加入MSC 不影响血流动力学,对移植早期结果也没有产生不良影响。在14 d 内,MSC 不影响血肌酐、肾小球滤过率、NAGL 和组织学损伤评分。这说明,在肾脏离体NMP 期间输注MSC 是安全可行的,尽管在移植后早期尚未发现MSC 治疗的获益。
除了临床前动物模型,MP 联合MSC 在人类肾脏中的运用也有报道。Brasile 等[40]评估了MP联合MSC 加速IRI 肾脏修复的潜力。该研究采用的是一种类似NMP 的无血代谢支持(exsanguinous metabolic support,EMS)平台,对5 对丢弃的DCD供肾进行24 h 灌注,其中配对肾脏添加MSC。结果发现,MSC 治疗可以导致肾脏合成炎症因子减少,ATP 及生长因子合成增加,细胞骨架正常化。更重要的是,与单独EMS 灌注相比,MSC 处理的肾脏显示出有丝分裂的细胞显著增加,这首次证明了人类IRI 肾脏在离体灌注下是可以实现再生的[40]。另外一个小组也报道了在NMP 期间使用多能成体祖细胞(multipotent adult progenitor cell,MAPC)对人类DCD 肾脏进行修复的证据[41]。MAPC 与MSC 非常相似,本质上是不同培养和扩增方案的产物[42]。研究结果显示,接受MAPC 治疗的肾脏尿量生成增加,损伤标志物NGAL 减少,并且超声造影提示MAPC 组的肾脏微循环和灌注得到了改善[41]。这种有益的结果可能得益于促炎因子向抗炎因子转变。
4 总 结
目前关于MP 联合MSC 在肾移植领域运用的研究较少,大部分研究集中在可行性和安全性上。尽管部分研究展示了两者联合在治疗和修复器官上的潜力,但其临床相关性和治疗效果的具体机制仍未明确。另外,关于MP 期间使用MSC 的最佳剂量、灌注时间以及MSC 的种类(自体或异体),在这些问题上人们还没有达成共识。此外,使用MSC 有潜在的过度免疫抑制以及恶性肿瘤风险,但目前还未发现MSC相关的直接毒性、恶性肿瘤和感染的报道。因此,未来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证实两者联合运用的益处和潜在机制。总的来说,MP 提供了一个靶向治疗、修复和再生的器官保存平台,而基于MSC 的抗炎、再生和免疫调节作用,这两者的联合对于治疗器官、提高器官质量和增加供体器官使用率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