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岭上著华章

文/张庆安

百年征程路，旌旗猎猎飘。决胜小康硬仗的丰硕成果，成为振兴乡村的发展先机。二十多年前，我在江淮分水岭——肥东县杨店乡扶贫帮困的一幕幕情景犹在眼前，挥之不去。

1996年10月，根据安徽省委、省政府的部署，省计生委被确定为牵头单位之一，与中国工商银行安徽省分行等对口联系帮扶肥东县杨店乡。临行前，我正在省直党校96（17）处级干部培训班学习。时任省计生委主任丁伦友找我谈话：“如今计生工作任务繁重，相当紧张。即便如此，委党组研究还是将你抽调到肥东县杨店乡挂职。希望你不辜负组织期望，下去后，把扶贫帮困与计生工作有机结合起来，虚心学习，认真锻炼，扎实工作，起到牵头单位的表率作用。”我表示一定好好干，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重托。作为首批江淮分水岭综合治理住乡扶贫干部，感到肩上担子沉甸甸的。其时我头戴三顶帽子：一是省计生委宣教处副处长；二是肥东县杨店乡党委第一副书记（挂任）；三是杨店乡江淮分水岭综合治理联络小组组长。根据省委、省政府统一要求，省直其他部门和合肥市及肥东县都有配套措施。联络小组的组成人员有：中国工商银行安徽省分行指派肥东县支行信贷股长张宇健、合肥市建工集团工会主席李保成、合肥市西市区（蜀山区）三里庵街道办事处副主任邓成龙以及肥东县经委科长黄业华（挂任副乡长）。杨店乡地处肥东县北部，属丘陵地带，农业靠天收，可谓穷乡僻壤。我们住在乡政府七八十年代修建的简陋平房里。晚上，既没有手机，又没有电视，唯一的消遣娱乐是两副扑克牌（八十分、斗地主）。一日三餐吃在乡政府的食堂里，白天我们两人一组，徒步到各行政村和村民小组，走访农户，访贫问苦，挖穷根求发展，纾解群众“急、难、愁、盼”的棘手问题，共同探索扶贫帮困思路。晚饭后，我们相约顺着周边的田埂和塘沿边走边议论综合治理对策。杨店乡90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70%的面积处于江淮分水岭岭脊，素有“三天无雨小旱，七天无雨中旱，十天无雨大旱”之称，易旱贫瘠、缺水少绿、农业种植单一等特点。乡党委、政府班子年轻，充满活力，都想干一番事业，大家思想认识一致，明确一定要“把水留住，把树种上，把路修通，把结构调优”的治理思路。

1998年1月18日，离农历春节（1月28日正月初一）只有十天时间。时任安徽省委常委、省长助理王明方（分管计生工作），在省计生委主任丁伦友等陪同下，冒着风雪严寒来到肥东县杨店乡访贫问苦，慰问计生贫困家庭。吃过早饭，我与乡党委书记汪国政、乡长夏家洪等领导班子成员站在乡政府门前翘首以盼。彻骨严寒没有冷却我激动的心情，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攥在手里有些湿润；乡政府三楼会议室里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声，茶水就绪，只等领导光临。

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合肥市区距离杨店乡60多公里，平时只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由于一路风雪不止，车轮打滑，王明方一行早上七点半钟从省政府出发，到达杨店乡已经十点多钟。我和县乡领导立即迎上前去，请省市领导先到会议室暖暖身体，听取工作情况汇报。王明方看了一下手表，提出先到贫困家庭看看。接着来到赤塘村计生贫困户（两女户）王建雨的家。冷风飕飕，寒气袭人，低矮的三间平房四处漏风，刚上学前班的王娟在一旁瑟瑟发抖，年幼的妹妹拽着母亲的衣襟寸步不离。村支书丁秀文向前来慰问的领导介绍，王建雨家庭因为妻子长期生病，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打工出不去，农田做不了，生活十分困难。王明方表情凝重，转身对陪同的市县领导交待，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计生家庭，特别是两个女孩的家庭，要时刻放在心上，给予重点扶持。随即拉着王娟冻僵的小手来回抚摸，并抽出上衣口袋里的金星钢笔，嘱咐她要好好上学，认真读书，用手中的笔书写自己的美好人生。

离开赤塘村，王明方一行驱车来到跃进村殷春桃种鸽场，欢蹦乱跳的几百只鸽子，见身披雪花的一群人艰难前行，步步逼近，“咕咕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以一种独特方式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姑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饲养种鸽的，一年能有多少收入？”王明方与走在前面的春桃姑娘边走边谈。刚满十八岁的春桃姑娘，见省领导和蔼可亲，紧张的心情倏然释放。那是几年前，她从《淮南科技报》看到下岗女工陈素芳，通过饲养美国种鸽丹麦王和落地王，很快脱贫致富，于是前往淮南学习取经。因为没有钱购买价格不菲的种鸽（一对种鸽200元），看着鸽子目不转睛的神态，陈素芳读懂了姑娘的心思，提出先赊欠她20对种鸽回家饲养，并手把手教她科学饲养的技能。春桃姑娘感激不已，她一门心思放在饲养种鸽上，看电视、听广播，多渠道了解有关饲养种鸽的信息和技术。村书记殷家堂见春桃姑娘爱学习，肯动脑，不怕苦，手灵巧，主动协调给她贷款借款，帮助春桃种鸽场扩大规模。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下来存栏种鸽达到400多对。不但还清了借款和贷款本息，而且成为杨店乡远近闻名的养殖大户，带动周边几十户家庭养殖种鸽摆脱了贫困，小小年纪的她还被推选为肥东县政协委员。谈起养殖种鸽的滚雪球经历，春桃姑娘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一对种鸽28天孵化2只乳鸽，一只乳鸽能卖到15元到20元不等。1公斤左右的种鸽当初从淮南买来的时候200元一对；为带动乡邻共同致富，我卖给他们只收150元一对。”说着说着，春桃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王明方见小小年纪的春桃白手起家，自强自立，靠勤劳和智慧摆脱贫困，还带动乡邻发展种鸽养殖致富，十分高兴。勉励春桃姑娘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带领更多乡邻致富。并对在场的市县乡干部说：“杨店地处江淮分水岭岭脊，存不住雨水，要因地制宜，多渠道拓展脱贫致富的路子；特别要大力发展养殖业、种植业和加工业。春桃养鸽场就是江淮分水岭上的一个典型和样板，要大力宣扬推广。”

慰问告一段落。王明方在听取我和乡党委、政府主要负责人情况汇报后，语重心长地说：“江淮分水岭综合治理非一日之功，省市县乡要上下一心，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形成大合唱；要因地因时制宜，用发展的眼光科学决策，发挥四级联动的智慧和潜能，用如椽之笔（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在杨店90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绘出一幅让3.6万人民群众满意的美好蓝图。”

王明方激情澎湃的讲话，犹如兴奋剂般，使现场的干部群众备受鼓舞和鞭策。乡党委、政府抢抓机遇，积极调整产业结构，大力推广植树造林，深挖当家塘，依托龙头企业带动，鼓励发展种养加，在精准扶贫上发功发力，综合治理取得明显成效。1996年11月到1998年12月，两年时间里，我和组员们踏遍了杨店乡90平方公里的29个行政村，为3.6万杨店人民的脱贫致富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1999年11月，省委、省政府召开江淮分水岭综合治理形势分析总结表彰会，省计生委作为牵头单位受到表彰。两年的扶贫生涯，让我学到了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接地气知识，使我的神经改弦更张，是过去我坐在机关办公室里永远体会不到的繁复，虽苦犹荣。

如今，杨店乡已将原来的29个行政村规划调整成10个社区，贫困人口已在2016年清零。“种养加”齐头并进全面发展，“四季花海”文旅项目欣欣向荣，向着万亩推进。二十多年过去了，王明方同志后在省政协主席的岗位上退休，可他曾经送给小女孩王娟的那支笔，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退休后，我一直在苦苦寻找，追踪那个受到王明方同志关爱的小女孩成长情况。先后数次专程到杨店乡打听她的情况，均无下落。2021年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几经辗转，我在合肥新站区一幢办公大楼的14楼大厅，约见到了当年那个叫王娟的小女孩。站在笔者面前已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丽大姑娘。经过交谈，方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在合肥远方亲戚的帮助下，王娟和妹妹跟随打工的父母来到合肥定居。期间王娟和妹妹充分享受了党和政府的优惠政策，就近在新站区七里塘竹溪小学、十三中上学读书。后来王娟考上了阜阳师范学院信息工程学院，2015年毕业后应聘到中安金路集团旗下的环境工程有限公司担任商业主管。妹妹王卓钥也从安徽财贸学院会计专业毕业后，现在一家大型商场做销售工作。当我说起省领导上门慰问的往事，王娟有些腼腆：“那时候小，印象不是很深，但父母多次给我和妹妹说过这件事。可惜，这支金笔在多次搬迁中弄丢了，但它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像是一只无形的推手，支撑着我，激励着我，给了我学习的勇气和动力。”我微笑地点点头，庆幸这么多年的寻找，没有白费功夫。因为曾经懵懂的小女孩，已然明白了一支笔的分量。

岁月如梭，时光如流，当年那个上学前班的王娟，如今自己的孩子也已经上幼儿园大班了，夫妻l俩在合肥有房有车，生活幸福美满。 接着我把王明方伯伯已于2016年9月16日，因病医治无效在上海病逝的消息告诉她时，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王娟，眨巴的双眼瞬间噙满泪花。她只知道，那支金笔是一位大领导送的，至于送给她金笔的领导叫什么，做什么工作全然不知。我顺手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擦拭化了淡妆的泪眼，王娟似乎振作起来，“也许是那支金笔的激励，让我克服了人生路上的一个个艰难险阻，我们全家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也是党和政府关怀的结果。”

尊敬的王明方主席如果在天有知，一定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