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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毛泽东与邓演达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研究

2022-11-24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贫农革命农民

陈 红

(湖北科技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一、毛泽东与邓演达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的形成基础

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毛泽东与邓演达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的形成,有着特定的阶级情感基础、思想认识基础和客观现实基础。

(一)感同身受的农民阶级悲悯情怀是政治共识形成的必要阶级情感基础

毛、邓所处的时代,正值中华民族灾难深重之时:外有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内有封建专制主义压迫。在此历史境遇中,广大农民是受苦受难最深的阶级,其生活极为痛苦不堪!1926年11月22日—12月16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七次扩大会议期间,布哈林在其报告中说:“由于农民缺少土地,由于史无前例的苛捐杂税,由于外国人把持着港口、关税和最主要的税收而进行的特殊压迫,由于这种种原因,农民正经历着非常严重的、骇人听闻的贫困化过程。它是如此骇人听闻,竟然有几百万无业游民在全国各地流浪,他们组织所谓的‘帮会’,仅北京一处就有大量的这种无业游民。他们虽然需求极低,但随时有困饿致死的危险。因此,他们可以受雇于任何一个军阀,到他们那里去当兵,从一个政府转到另一个政府,没有任何的社会约束。这个过程象征着国民经济已经在瓦解,表明中国农民的贫困程度日益加深”。[1](P153)布哈林的报告是对20世纪20年代中国农民生存困境的客观、准确、理性的描述。

毛泽东1893年出生于湖南省湘潭县韶山冲南岸上屋场,幼年大部分时间在湘乡农村外祖父家渡过,六岁便开始了零星田间劳动,曾信佛,上私塾后特别喜欢读反抗统治阶级压迫和斗争的故事。十四五岁停学居家务农期间,他白天在田间劳动,晚间替父记账,仍常读书至深夜。十六岁时又重返私塾学习,后相继考入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湘乡驻省中学堂。在中学期间,毛泽东开始拥护孙中山等革命党人。辛亥革命爆发后,他决心投笔从戎。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他又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仅一个月后便退学,随后寄居在湘乡会馆,每日到湖南省图书馆读书,广泛涉猎近代欧洲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知识。20岁时,他考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预科,深受老师杨昌济、徐特立影响。毛泽东走上了革命道路。

邓演达1895年出生于广东省惠阳县永湖村一个耕读之家,幼年时曾在其父所办村新式小学学习,从小与农民接触,目睹了人世间的不平等,心中深藏不平之气,对农民很有感情。20世纪初,孙中山在邓演达的家乡发动七女湖起义等革命活动,加之父老乡亲们时常传讲孙中山革命传奇故事,因此少年邓演达对孙中山极为崇敬。1909年,14岁的邓演达考入广东陆军小学堂,还被吸收为同盟会会员,随后又于1913在广东陆军速成学校学满一年后毕业。他曾参与孙中山发动的讨袁“二次革命”,反袁起义失败后,他回到老家,目睹农民依然如故的生活状况,心中充满惆怅。他想帮助农民摆脱现状,但此时又深感力不从心。十九岁时,他进入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继续两年的军事学习,毕业后即升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在保定不仅学习军事知识,还苦心钻研社会科学,对唯物史观和市场经济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邓演达也走上了革命道路。

显然,毛、邓二人早年经历颇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出生、成长于19世纪末期的中国农村,都有着切实而丰富的农村生活体验,都对中国农民的疾苦感同身受,都对农民阶级持有真诚而炽热的情怀,都始终同情、怜悯农民。毛泽东青年时代即对中国底层农民的疾苦感同身受并对其抱以深切的同情与悲悯,视反抗官府、地主的农民起义领袖为真正的“英雄”。[2](P193)事实上,他终其一生都对农民充满着质朴的爱。邓演达自幼就目睹种种社会不平,很早便萌发了朴素的爱国情感[3](P1),尤其对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一直忧心忡忡。在其政治生涯中,他心中始终牵挂着农民,始终想帮助农民摆脱经济上和政治上的苦难与束缚。毛、邓二人身上这种共有的、深厚的农民阶级悲悯情怀,是他们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农民运动政治共识形成的必要阶级情感基础。

(二)高度契合的民主革命理想是政治共识形成的必要思想认识基础

由于自幼目睹中国农民苦难深重的生存窘境,毛泽东与邓演达青年时代就树立了要为广大农民解除痛苦的反帝反封的坚定革命理想,并以火热的赤诚和全情的精力投入到对中国农民问题的细致深入的理论思考和积极勇敢的实践行动中。

毛泽东极其酷爱读书,从书中寻求救国救民的革命真理。1919年,毛泽东在北京会见了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李大钊介绍了许多中文版的马克思主义的书籍给他。其中包括:考茨基的《阶级斗争》、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以及一个英国人写的《社会主义史》等。这些书籍给追寻革命理想的青年毛泽东打开了一扇门,让他逐步走向共产主义。诚如毛泽东所回忆的:“我第二次到北京期间,读了许多关于俄国所发生的事情的文章,我热心地搜寻那时所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用中文写的共产主义书籍,有三本书特别深刻地铭记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一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就没有动摇过”,“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且从此我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4](P130,131)随后,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大公报》《通俗报》等进步刊物发表一系列革命文章表达自己的革命主张,同时积极参与反帝反封革命活动。1921年7月,他出席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不久担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湖南分部主任。同年10月在长沙建立中国共产党湖南支部。1923年中共三大时,他在会上发言介绍湖南农民和工人运动情况,并强调农民运动的重要性。1924年他参加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并当选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这年2月,时任中共中央局秘书的毛泽东被派往上海出任国民党上海执行部委员兼组织部秘书,一度负责黄埔军校上海地区考生复试工作。在革命的道路上,毛泽东的民主革命理想坚如磐石、始终如一。

邓演达自幼接受新思潮教育,坚持10年经4所军事学校系统学习,立志从戎报国。他勇于不断探索、寻求革命真理,衷心拥护、积极支持孙中山的革命建国和北伐大计,是孙中山坚定的追随者。1924年第一次国共合作的革命统一战线建立后,他参与了黄埔军校的筹建,并致力于该校的教育工作。同年10月,他获得公派赴欧洲留学考察的许可。在上海办理出国手续期间,他曾致信友人张难先谈及出国留学之目的,称:“达学稍有可述之年,即可挺身而出,为国尽力”。[3](P13)1925年4月,他又在寄给夫人郑立真的信中说:“我此次辞去一切来到德国,也就是因为要研究革命的道理,并且研究使百姓明白革命道理的法子。”[3](P13)此后,他在信中多次阐明出国的目的一是学习革命的道理;二是学习革命的法子。他对革命的一片赤诚之心跃然纸上。邓演达在德国期间广泛涉猎哲学、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著作,还参加了旅德国民党组织的活动,各方筹措款项寄回国内支援反帝斗争。他特别关注国内情况,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罪行极为愤慨。随后他又去俄国考察,研究俄国的历史和十月革命的经验。在旅欧九个月的学习考察中,邓演达进一步坚定了对中国革命的信念,并于1925年11月下旬回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他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教育长,与毛泽东等人一起当选为国民党第二届候补中央委员。1926年6月,广东国民政府通过出师北伐的提案并颁发北伐出师令,他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在北伐中大显身手。在革命历程中,邓演达的民主革命理想从未动摇,始终坚定。

纵观毛、邓早年经历,不难发现,青年时代的毛泽东与邓演达不仅在思想上怀有同样炽热的反帝反封革命情怀与坚定革命理想,他们更以实际行动积极主动地探寻中国革命的真理与道路。他们在青年时期已为革命工作做好了思想上和行动上的准备。两人如此契合的民主革命理想,为他们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的形成奠定了必要的思想认识基础。

(三)不期而遇的历史机缘是政治共识形成的必要客观现实基础

毛泽东稍早于邓演达接触农民运动实践。毛泽东在国共两党内兼任重要职务,便于协调两党合作事宜及双方行动。1924年底,他携夫人杨开慧、儿子毛岸英毛岸青从上海回到老家湖南韶山养病,这期间,他在家乡一边养病一边亲自领导和发动了韶山地区的农民运动。他深入农村进行调查,对农村的阶级构成、农民的生活状况及革命需求进行了细致入微地考察,在此基础上,他运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和阶级分析的方法对中国革命及中国农村、农民问题从理论层面予以深刻剖析,写成了包括《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等一系列经典革命论著。他还在韶山、银田寺一带先后创办了20多所农民夜校,教农民识字,给农民讲三民主义和国内外大事,他通过通俗易懂的方式对农民进行深入浅出的革命教育。到1925年3月底时,他以毛福轩等人为骨干,秘密组织农民协会并发展会员,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秘密农协发展到20多个。[5](P110)1925年秋,他又从湖南到了广州,担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通过《关于农民运动的决议案》,不久后毛泽东便成为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委员。5月,他负责在广州举办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并担任所长,还编印《农民问题丛刊》宣传农民运动。10月下旬结束了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工作后,他又受命到上海担任中共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此时毛泽东实际上成为中共全国农民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了。在他的主持下,中共中央农委于1926年11月拟定了《目前农运计划》,他对全国农民运动的发展规划和重点策略已有清晰部署。此时又恰逢北伐战争从珠江流域推进至长江流域。1926年10月,北伐军攻克武汉三镇,武汉成为全国革命的中心。11月下旬,毛泽东从上海来到了武汉。1927年4月,毛泽东就任武汉国民党中央全国土地委员会委员和全国农民协会临时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兼组织部长,负责推进农民运动继续向纵深发展。

邓演达与毛泽东一样向来积极支持和拥护农民运动。他在1926年1月时说:“不知与外国的革命党人和革命民众联合,是中国国民革命最重要的策略;不知革命的成功全靠最下层的民众做革命的基础。”[6](P9)他曾屡诫国民党要重视下层民众工作,那时国民党中央每月拨给农民部经费18 000元,“为全会各部经费之冠”[7]。北伐期间,他即一面尽量延揽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同志为政工骨干,一面号召政工人员要做好民众宣传工作,激励民众自己起来革命。他表示:“我们此去是要唤起广大农工平民大众起来解除自身的痛苦”。[8](P75)他当时还在总政治部和各军政治部分别组织了农民调查团和农民问题研究会,北伐军达到湖南衡阳时,他主持召开全体政治工作人员会议,提出政工人员要认真调查沿途农民生活及其土地占有状况,写出详细的调查报告,还要求发动农民组织农会支援北伐,并把上述内容作为政治工作人员的工作考绩之一。因此政工人员“每到一处,立即协助当地工人组织工会,农民组织农民协会”。[9](P3)郭沫若在《纪念择生先生》一文中也回忆说:“择生(即指邓演达)很重视农民的力量,当时的政治部的顾问铁罗尼大约也很影响了他。在行军途中我们差不多时常讨论着农民问题和土地问题。”[9](P15)陈克文在日记中也说邓演达在北伐途中“着重农民生活及土地分配的调查和研究”。[10](P1 315)此时,邓演达对于农民运动已经实现了从理论到实践的跨越。

当北伐军攻克武昌城后,他立即布置将总政治部的工作重点转移到农民运动方面,进一步高度重视、支持农民运动。在中共中央1926年11月《对于目前时局的几个重要问题》的意见之《附五:颜昌颐报告湘鄂情形》中,记有一段他与徐特立的谈话,他直接表明:“湖南民众运动要发展”“湖北民众运动要发展”。[11](P310)其支持发展农民运动,尤其是两湖地区农民运动的态度十分明确,这与国民党内当时存在的种种对农民运动的质疑杂音和怠惰态度形成鲜明对比。1927年3月10-17日国民党于汉口召开了旨在提高党权和限制个人独裁的二届三中全会,他成为当时武汉地区党、政、军中的重要人物。他当选国民党中央农民部部长,成为名副其实的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负责人,4月又任国民党中央全国土地委员会委员。尽管他身兼党政军数职,还时须带兵鏖战沙场,但他仍极尽可能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持续推动农民运动的深入发展中,这一点在国民党中实属难能可贵。邓演达在思想上和行动上始终坚决主张、支持发展农民运动。

毛、邓在这一时期的农民运动中各自倾注了大量宝贵精力。特别是革命中心移至长江流域后,他们不久即相遇于江城武汉,农民运动工作成为他们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在江城武汉这一特定时空范围中,如此不期而遇的特定历史机缘使他们在农民运动工作中有了广泛的交集与融洽的合作,为他们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的形成和深化奠定了必要的客观现实基础。

二、毛泽东与邓演达农民运动政治共识的主要体现

关于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农民运动,在理论层面与实践层面的原则性与策略性问题的诸多方面,毛泽东与邓演达均有着广泛而深入的政治共识。

(一)关于农民运动是国民革命之中心问题的政治共识

毛、邓都将国民革命之中心问题聚焦于农民运动,他们在何为国民革命之中心问题上存在显著政治共识。

毛泽东在持续思考、探索农民运动理论及亲身参与农民运动实践的基础上,对国民革命中心问题的认识不断深入。他曾在1923年中共三大的发言中称:“任何革命,农民问题都是最重要的。国民党在广东有基础,无非是有些农民组成的军队,如果中共也注重农民运动,把农民发动起来,也不难形成象广东这类的局面”。[12](P294)这是他较早时期论及农民问题的重要性。至20年代中期后,他对中国革命和农民问题的思考已相当深入并形成了较成熟的理论成果。他在《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中深刻阐释了农民运动与国民革命的关系问题。他坚称“农民问题乃是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农民运动不赶速地做起来,农民问题不会解决,农民不会拥护这个革命。”[13](P37)他深刻指出,要么是土豪劣绅、贪官污吏镇压住农民,要么是农民起来镇压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农民运动就是国民革命之焦点和中心,是国民革命的应有之意。他还设定了一条区分革命者与反革命者的标准,即“凡属不重视甚至厌恶农民运动之人,他实际上即是同情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实际上即是不要打倒军阀,不要反对帝国主义。”[13](P38)

邓演达也对国民革命、农民运动及其相互关系问题有着长期的思考、探索与实践。与毛泽东一样,他也越来越认识到国民革命中农民问题的极其重要性,指出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实际上就是农民运动。1927年2月9日,汉口国民党中央高级干部会议发表了反对独裁、扶助工农运动的宣言,并由邓演达、吴玉章等五人组成了国民党行动委员会。[14](P131)2月中旬,邓演达在一次党员大会上公开断言:“如果我们的党,不能够把实际的利益给广大痛苦群众,尤其是农民群众,革命一定要失败。”[15](P17)2月17日,他在为《汉口民国日报》所写的代论《现在大家应该注意的是什么?》一文中急切呼吁要重视农民革命和认清中国革命的本质问题,明确指出“国民革命成功的重要条件,在农民的解放”。[6](P46)那时,占人口总量80%以上的中国农民由于受到帝国主义、军阀、地主阶级三重剥削而困苦达于极点,自求解放之心十分迫切。在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第五天的发言中,他甚至强调:“目前农民运动,为党的生死关头。”[6](P80)他呼吁国民党须高度重视农民运动。他认为始终“促进农民运动”,始终“主张农村革命”[6](P165)才是最终实现民主政治的唯一必然路径。次日,他又在《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对农民宣言》中宣称“农民如不得到解放,国民革命断不能底于完成”。[6](P88)这表明,他深刻认识到解放农民才是国民革命最主要、最根本的目标,是国民革命的现实需求和革命的命脉所在,是中国国民党的光荣使命。他在同日发表的《对第四军第十一军官长的讲话》中谈及国民革命的任务和目的时,又对军人们深刻阐述了解放农民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说:“解放农民问题是我们党和政府很应注意的问题。……中国的国民革命,可以说就是农民革命”。[16]他号召广大官兵为解除农工痛苦和农民利益,而去作有价值、有意义的奋斗和牺牲。他强调国民革命就是“要尽量叫农民——最穷苦无告的农民起来去和他们的压迫者剥削者斗争”“只有农民起来,才能把封建的根基摧毁”“只有农民起来,才能把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剥削基础打碎”“所以农民起来,农民爆发了农村大革命,才能把中国革命的对象消亡”[17]“中国的农民问题,为中国的主要问题。”[6](P164)莫雄先生回忆1931年春他与邓演达在上海愚园路邓的家中聚谈时的情景,说邓演达向他谈论中国革命的道理时,非常透辟地宣称:“中国革命就是农民革命。我们吃的靠农民,穿的靠农民,住的也靠农民;土匪是农民,士兵是农民,你和我也是农民的子弟。全国人口占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是农民,不组织农民、宣传农民起来革命,革命怎能成功。”[9](P62)

关于农民运动是国民革命之中心问题,毛、邓有着深入的政治共识。实际上,农民革命之于中国革命的重要性,正如中共“四大”通过的《对于农民运动之议决案》所指出的:“农民问题,在无产阶级领导的世界革命,尤其是在东方的民族革命运动中,占一个重要的地位,中国农民,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所以农民问题在中国……是特别的重要。”[18](P137)

(二)关于贫民是农民运动之依靠力量的政治共识

毛、邓都指出贫农是中国革命之依靠力量,更是农民运动之依靠力量,他们在关于谁是国民革命之依靠力量的问题上存在显著政治共识。

毛泽东运用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对中国社会各阶级各阶层特别是贫农阶层进行了深度地剖析与精辟地阐释,从根本上阐释了贫农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他说:“这个贫农大群体,合共占乡村人口的70%,乃是农民协会的中坚,打倒封建势力的先锋,成就那么多年未曾成就的革命大业的元勋。”[19](P12)他认为贫农才是农村中最具革命性的阶层,也是最易依托的革命主力,因为这股革命力量“既无充足的农具,又无资金,肥料不足,土地欠收,送租之外,所得无几,……他们是农民中极艰苦者”,所以贫农“极易接受革命的宣传”。[20](P6,7)他称:“乡村中一向苦战奋斗的力量是贫农”“贫农,因为最革命,所以他们取得了农会的领导权。”[19](P13)他坚定地断言:“没有贫农阶级(照绅士的话说,没有“痞子”),绝不能造成现时乡村的革命状态,绝不能打倒土豪劣绅,完成民主革命。”“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19](P13)他号召共产党员要下决心研究农民问题,要到乡村去组织领导农民与土豪劣绅争斗,引导他们参与反帝反军阀的国民革命运动。关于这一点,他甚至后来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总结中国革命的经验时仍强调指出:“人民大众,最主要的是农民,其次是小资产阶级,再其次才是别的民主分子。中国民主革命的主要力量是农民。忘记了农民,就没有中国的民主革命;没有中国的民主革命,也就没有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也就没有一切革命。我们马克思主义的书读得很多,但是要注意,不要把“农民”这两个字忘记了;这两个字忘记了,就是读一百册马克思主义的书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你没有力量。靠几个小资产阶级、自由资产阶级分子,虽然也可以抵一下,但是没有农民,谁来给饭吃呢?饭没得吃,兵也没有,就抵不过两三天。”[21](P305)他对革命依靠力量的认识可谓深入骨髓。

邓演达在这个问题上与毛泽东观点是一致的。他亦深刻认识到了贫农对于国民革命的极其重要性。他说:“原来中国的农民问题,其内容即是一个贫农问题。……贫农问题不解决,一切纷扰变乱却(即)不会平息,革命亦将终久没有完成的一日。”[6](P90)他认为中国极少数的民主主义者缺乏担负国民革命使命的能力,国民革命的重担必须由大多数的痛苦的农人工人来承担。特别是“进步的产业工人更容易取得革命的领导地位,工人阶级在中国革命运动的短期内能够迅速成为革命的先锋”[6](P14),工人做了革命的先锋,那么农民,尤其是占农民人数绝大多数的贫农自然就是革命的主力队伍。这表明他充分意识到贫农是更持久的、更庞大的革命力量,是国民革命的依靠力量,是革命取得胜利的基础。他直言“如果工农大众,特别是广大农民大众不起来,不能形成伟大的战斗力,则中国革命是不可能的,而且是不爆发的”。[17]他在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第五次扩大会议的发言中,一再强调中国革命的真正成功在于得到贫农的支持。这正如他所说的,“农民起来了,革命的胜利才能得到保障”[6](P165-166),“我们的农运,始终是代表贫农作政治斗争的”[22]。每当在面对农民讲话时,他都惯以“兄弟”相称 ,并真诚地表明自己“不是拿大老官的资格来讲话,是拿小兄弟的资格来讲话”,说自己“在讲话的时候,并附有极沉痛的极恳挚的意思”。[6](P63)

(三)关于建立和巩固革命联合战线是农民运动之重要策略的政治共识

毛、邓在关于中国革命的策略问题上存在显著政治共识。由于他们对中国社会结构和革命性质、形势、任务、目标有着深入分析,认识到中国革命的敌人异常强大、任务异常艰巨,因此主张务必团结一切有利于革命的阶层,建立广泛的革命联合战线,扩大革命的同盟军队伍,共同致力于中国革命,以谋求最终的胜利。

毛泽东首先科学划分了中国社会各阶级,并具体分析了其经济状况及对革命的不同态度。他认为,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是中国革命的对象;民族资产阶级是不彻底的革命派,具有两面性和妥协性,主张要争取这一派中具有一定革命觉悟和革命要求的中下层。他指出农村中贫农占绝大多数,贫农最具革命性,是中国革命的主力,半自耕农是中国革命的同盟军,农村中的无产阶级也可以引导成为革命的同盟者。他还把半自耕农划分为三类,把贫农划分为两类,并对他们经济上的客观差异和不同程度的革命性进行了具体地分析与说明。他称“半自耕农,其生活苦于自耕农,但优于贫农,贫农无土地。……故半自耕农的革命性优于自耕农而不及贫农”。[20](P3-6)他在1927年1月28日的《中国共产党对时局宣言》中号召:“巩固工人农民革命的军队及一切被压迫民族民众的联合战线!”[11](P11)这一口号正是他建立革命联合战线思想的集中体现。

邓演达在这一点上与毛泽观点一致,认为要完成中国革命反帝反封的艰巨任务,就必须建立革命的联合战线以壮大革命队伍的阵营。1926年时他曾批评国民党不善走联合路线,他说:“不知与外国的革命党人和革命民众联合,是中国国民革命最重要的策略;不知革命的成功全靠最下层的民众做革命的基础”。[6](P9)1927年5月发表演说时,他又呼吁“一切农人们工人们,……与一切赞同我们革命的主张,与我们行动一致的小商人们、学生们,更应该与多年在革命战场上牺牲苦斗的士兵们联合一致,做强烈的行动。”[6](P14)他反思太平天国农民运动和义和团运动失败的原因,认为就是因为没能将工人、农民和军队的力量联合起来。他强调建立革命联合战线的紧迫性,并极力主张国民党必须兼顾革命阵营内各种力量的利益,建议除了大地主必须要打倒之外,对于农村中的自耕农、半自耕农、雇农,都应视其为革命的同盟者,并兼顾其利益。《汉口民国日报》于同年6月24日刊登了《农民运动最近的策略》一文,他在文中主张农民要得到解放,就一定要注意联合战线,要使佃农、雇农、自耕农都站在一条战线上,去反抗土豪劣绅大地主。几天后,包括他与毛泽东等在内的全国农协临时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联名发布了《全国农协对于农运之新规划》,该规划明确指出农民协会应即刻领导农民并与之建立亲切的革命联盟。

(四)关于政治上建立农民政权、经济上解决农民土地问题是农民运动之必然要求的政治共识

毛、邓关于在政治上建立农民政权和经济上解决农民土地问题的主张是一致的,他们在这一点上存在显著政治共识。客观上,这也是农民运动的必然要求和农民运动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1926年9月毛泽东谈到农民运动问题时就曾指出:“乡村的农民,则一起来便碰着那土豪劣绅大地主几千年来持以压榨农民的政权(这个地主政权即军阀政权的真正基础),非推翻这个压榨的政权,便不能有农民的地位,这是现时中国农民运动的最大特色。”[13](P41)针对当时农民运动的实际情况,他认为在政治上打击地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斗争。他主张待农民有了组织之后,第一个行动便是从政治上把地主阶级特别是土豪劣绅的威风打下去,从农村的社会地位上把地主权力打下去,把农民权力长上来。他还以湖南农民运动的实况为例,列举了特别有效的几种政治斗争方式:清算、罚款、捐款、小质问、大示威、戴高帽子游乡、关进县监狱、驱逐、枪毙等。他同时还主张采取不准谷米出境,不准高抬谷价的有效打击手段从经济上打击地主。

邓演达与毛泽东一样,认为解放农民才是国民革命成功的重要条件,当时各省区农民解放的要求虽有区别,但农民都积极要求要把封建的经济基础推翻,在政治上获得乡村自治权,在军事上拥有拥护自己利益的农民自卫军。他主张不仅在政治上还要在经济上解放农民,把一切盘剥、压迫农民的官僚、驻防军队及土豪劣绅打倒,然后再进一步提高农业生产力。他还援引辛亥革命失败的惨痛教训来证明其主张的合理性,他指出,“辛亥革命失败的结果教训我们:如果我们的党,不能够把实际利益给广大的痛苦群众,尤其是给农民群众,革命一定是要失败的”,他直言“农村的经济基础,是封建制度的基础,如果作为封建基础的剥削农民制度不把他(它)打碎,不把他(它)解决,那么革命简直是没有意义”。[23]他在1927年3月的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上与毛泽东联名提出了关于土地问题的提案并获大会通过。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第六次会议还通过了他主持起草的《农民问题决议案》,这一决议案强调应该“立刻实现中央及各省党部联席会议所通过的一切对农民问题之决议”和必须做到“根据考察农民的实际要求,妥善实现决议之方法”,他建议国民政府成立专门的农政部,负责“实行土地改良及农民所要求经济的、政治的改造与建设”。[24](P129)该会议还通过了他与毛泽东、陈克文以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常委身份向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提交的《对全国农民宣言》并以国民党中央名义发布。宣言指出“中国国民革命运动最大的目标在使农民解放”“使农村政权从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及一切反革命派手中转移到农民手中,在乡村中建设农民领导的民主的乡村自治机关。农民应有自卫的武装组织”,还称“贫农问题的中心问题就是一个土地问题,……不使农民得到土地,农民将不能拥护革命,至于最后之成功”“务使一切剥削农民的特殊阶级,失去其凭借,减轻其剥削,使每个受压迫的农民都得到切实的解放”。[25](P45-48)该宣言进一步明确了解决农民土地问题的重要性。邓演达深刻认识到解决土地问题刻不容缓。他一再告诫:若土地问题不解决,革命就会失去民众的同情,离开了民众,革命不能成功。他特别指出,在解决农民土地问题的具体策略方面不能单纯靠减租,还要使没有土地和土地不足的农民得到土地。

此外,毛、邓一致认为农民推翻封建地主在乡村的政权是进行一切经济争斗的前提。他们认为建立乡村自治机关“是完成民主革命的惟一道路”,主张“农民应有自卫的武装组织”“封建地主阶级的武装,如民团、保护团及团防局等,均需解除交与农民”。[6](P90)1927年3月27日,邓演达在中央农民运动委员会的会议报告指出,要实行民主政治,还须有具体的解释,使农民拿到权力去打倒土豪劣绅和一切封建势力并实现农村自治,使农民自己管理一切,他极力主张农民在政治上取得政权。当然,在使农民得到土地和政权的具体实施策略和实现路径方面,毛泽东与邓演达的主张还是有些差异的。

综上所述,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毛泽东与邓演达农民运动各方面政治共识的形成,确已具备了必要的阶级情感、思想认识和客观现实等基础,他们在农民运动问题诸多方面存在明确而深刻的政治共识。基于此,他们在农民运动实践中实现了融洽合作。为解决农民土地和政权问题,他们同心携手在国民党中央土地委员会研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策略,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积极探索;为培养农民运动人才,他们同心携手创办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他们不仅缔结了一段永载史册的农运情缘,还共同推动了农民运动高潮的到来,为这一时期农民运动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亦为邓演达平民革命理论与实践、毛泽东土地革命理论与实践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借鉴与历史反思。此外,他们关于农民运动的政治共识,也为第一次国共合作的革命统一战线的深入发展夯实了基本政治前提、积累了宝贵历史经验、留下了丰富历史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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