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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生态文明关系层次的廓清与体认
——基于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视角

2022-11-24贾秀飞

关键词:马克思资本马克思主义

贾秀飞,王 芳

(华东理工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b.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0237)

一、文献回顾与问题提出

生态文明作为更高级的文明形态,必然呈现出与以往文明形态不同的特质,作为中国乃至全球孜孜不倦追求的生态理想,生态文明的未来向度具有不同的解释、不一样的憧憬。 西方的生态马克思主义崛起于20 世纪60 年代末、70 年代初,历经多阶段的发展与深化,生态马克思主义对于生态危机以及人类未来的出路给予了独特的回答,由于其研究大致与中国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与社会变革的背景、时间相吻合,因此生态马克思主义也得以观照中国的众多实际、特别是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

学术界关于生态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文明主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大方面:一是将生态马克思主义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在分析阐述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得出生态文明建设的相关建议与启示。 陈学明以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意义问题为中心,论证了八个具有全局理论性和实践性的问题,在问题的阐述中试图得出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譬如如何对待科技、生产及资本等人类困境[1]。 王雨辰在分析学术界对生态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三种视域基础上,就“如何把握生态文明特质,能否把生态文明与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经济增长和技术进步对立起来,如何利用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资源,超越西方生态文明话语霸权”[2],阐发了生态马克思主义对推进中国生态文明理论研究的价值和意义。 二是将生态马克思主义和其他研究对象并列而行,如生态文明、绿色发展等。 孙雯在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理性批判视角下,分析了生态理性和生态文明之间的关系,最终论证了生态理性价值观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必然要求[3]。 郇庆治认为生态马克思主义为生态文明制度创新及重建方面提供了理论资源,借助两个案例,福建省的“生态文明建设先行示范省”创建与深圳市大鹏新区的生态文明建设创新实践,反思了当下的生态文明建设[4]。

时间序列上生态马克思主义与生态文明两大研究主题从早期的生态马克思主义纯理论研究中只是片段涉及中国的生态问题与生态治理,到新时代二者的有机融合,生态马克思主义从引入中国起始就携带着中国化的演变趋向。 因此有必要采撷生态马克思主义中的某些理论、论断来论述中国的生态文明,且将中国的生态文明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剖析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面临的多元背景。 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有些关系内容将一直存在,例如生产与资本、消费与刺激消费以及人与自然的究极关系到底是控制还是顺应,这些关系内容的廓清直接根连着生态文明的内在价值与未来镜像。

二、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多元背景剖判

(一)经济下行压力催生的“双效”性

虽然中国的经济仍然保持着韧性,但是在众多不确定因素影响之下经济的逐步下探已成为共识,而经济的放缓与逐步下行对于生态文明建设具有正负效应。 经济的下行使得政府的经济增长压力加大,以往长期积累的政府、市场以及社会对于经济增长的记忆预期、惯性思维与经济放缓的现实情形之间构筑了落差。 心理、思维的调适与转换需要过程,在转换过程中并非永远遵循理性的逻辑前进,某些区域可能重回污染的旧路或者匆忙引进一些“生态不友好”的投资项目。 当然经济的下行也为新旧动能的转换与经济新增长极的培育带来了正效应,其中绿色产业的发展、环境治理技术的革新多发生于经济转型或者经济结构调整阶段,此类现象曾在欧美国家得到验证。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低碳行业却逆势上行。 新时代经济下行的“双效”性,要协同好生产与资本之间的关系,防止资本的“生态逃窜”、生产的盲目性“反生态”扩张与集中化。

(二)逆全球化与国际层面的空间挤压

逆全球化浪潮的兴起与国际层面对中国空间挤压的合围态势正在形成,曾经的全球化成绩斐然,逆全球化现象背后有着深刻的原因:一是资本运动带来的技术进步对就业的冲击;二是劳资收入差距的日益扩大;三是全球性金融风险的不断加剧[5]。 逆全球化使得西方发达国家在政治上普遍趋于保守,保守主义思潮泛起,伴随着中国的综合实力不断攀升,目前已经开始迈入中国与西方的保守主义角力的临界点附近,其中中美关系是大国博弈剧目的主角。 美国正在集结西方发达国家、亚洲发展中国家的力量对中国形成空间挤压合围态势,而中国正在逐步突围并试图构建自身的大国外交关系与系列行动体系。 作为“全球化”的受益者,“逆全球化”的态势将使中国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转而成为最大受害者[6]。 在此大背景下中国需积极参与到全球的生态治理大格局之中,致力于成为全球生态治理的引领者与贡献者,提升国际话语权,塑造大国形象。 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如何对待资本运动、技术发展、消费升级,如何塑造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的选择是什么? 这些问题以及中国化特色回答有助于进一步提升生态竞争力,逐步与他国合力消解逆全球化,为人类的发展提供中国的别致样板。

(三)区域生态发展的不均衡

中共十九大报告指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判断建立在长久积累的物质与文化基础之上。 在生产力得到显著发展与提升后,新时代不平衡不充分发展在生态层面的表征影响着生产力的解放与个体的生态公平权。 改革开放后生产力的发展使得生态环境面临着较大压力,特别是在以往的发展过程中生产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走向偏斜,两者之间没有形成长久的互惠共赢的关系。 生产力的发展在不同区域发展程度不同,东部沿海地区明显优于中西部地区,随着国家中心城市的发展以及中部地区崛起战略的推行,未来的生产力发展将大致呈现东部、中部、西部由高至低的阶梯式走向。 生产力发展程度的差异,将影响着不同区域的生态质量,甚至我们可以从东部、中部、西部生产力的发展格局模式推演到省与省、省内的地级市之间及地级市范围内的不同区域内生产力的不平衡以及生态质量的差异。 在经济放缓以及逆全球化大背景下刺激潜在消费需求的愿望更加迫切,人民的消费能力的刺激是否应该注重绿色化,国内较为发达区域的消费是否真的具备了绿色消费的底色,这些内容影响着未来不同区域生态发展的平衡性。

(四)生态势能的多方位聚集

中共十九大以来,各级政府对生态文明的重视程度在不断提升,生态部门在政府体系架构中的话语权也在逐步加强,各层级政府的“十四五”规划以及政府工作报告中,生态文明建设都是重要的组成模块,凸显了生态文明在中国的战略地位与政策位阶。 得益于中国共产党对长期科学执政规律的探寻与实践,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势能不断聚集,生态势能逐步嵌入到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且与较多领域发展产生“共鸣”性,这也反作用于生态势能的扩张。 新时代生态势能多方位集聚,为生态文明建设的推进与深化提供了动力源,生态势能逐步转化为多层次、全方位的生态行动,回应了社会的生态诉求,而生态行动的科学性、民主性也需要再次回到马克思主义的自然观、历史观中去寻求解决路径。

新时代生态文明的多维度背景下生态势能的集聚驱动着生态行动,而生态行动又涉及在经济放缓以及逆全球化的情境下如何处理好生产与资本之间的关系,避免资本发生“生态侵害”。 而区域生态发展的不均衡需要发展生产力,生产力的发展也与资本密切相连,刺激消费、扩大国内需求也是回应生态文明多维度背景的必备内涵。 因此,在生态文明的多维度背景下论证与研究生产与资本、消费与刺激消费等内容,更加契合了生态文明的未来向度。

三、资本、消费、自然构筑的关系层次与廓清过程

(一)生产与资本的第一层次:生态危机的根源追寻

生态马克思主义将资本的逻辑作为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源,这是对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及生态思想的逻辑延伸。 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7],这表明了资本是属于特定历史时代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存在方式。 在资本出现之前的社会阶段,人与自然的关系还未异化,直至资本的出现,资本试图把一切都纳入到一个有用的体系中,自然也不例外,资本将其作为真正的有用物,通过生产且借助雇佣与劳动来发掘交换自然的价值与力量,“使自然界的一切领域都服从于生产”[8],自然成为了“人化的自然”。 生态马克思主义众多代表人物继续沿着这一思路行进,福斯特指出“人们被迫将其有关的自然界一切,如地球上的土地、河流、自然资源都作为单纯的商品,都可以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而加以开发利用,自然界的一切都蜕变为经济价值”[9]。 奥康纳进一步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阐述资本的效用原则时,理论前提是资本仅仅把自然当作自身的手段[10]。 佩珀认为在资本出现之前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统一的,此时为“第一自然”,而在资本出现之后,人类社会与自然开始对立起来,互相分离,自然的存在物可以变为商品,此时已经过渡到“第二自然”,“第一自然”被完全覆盖[11]。 另一位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高兹则强调了资本的增值特征,在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生产的越多越好,“替代够了就行的体验,要以利润的尺度去衡量,主要看积累的财富的多少”[12]。 可以说生态马克思主义将资本逻辑视为生态危机的根源,在资本主义框架范围内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切入批判了资本,并且认为最终的解决路径在于实现生态社会主义,因为在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实施生态保护只能是问道于盲,资本主义道路更加不会逆转回到人与自然统一的新的世界。 为了实现生态社会主义,生态马克思主义提出要利用资本,限制与超越资本逻辑,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也形成了悖论,既然资本是生态危机的根源,利用资本是否会继续“贻害”生态环境。 其实马克思在《1857—1858 年经济学手稿》一文中已然表明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基础的生产”,资本主导着生产,生产与资本并非独立而是一体化的,只不过其中有上下的排位,资本排在首位。 因此,生态马克思主义利用资本、超越资本的实质应是通过资本来引导生产,使得生产真正切合人类以及非人类物种的需求。

社会主义的资本带有社会主义的性质,然而由于目前我们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且从西方引进了技术以及生产系统,生产力的发展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具备较高的优先权,因此社会主义国家已然被卷入世界性资本市场洪流之中。 资本不再局限于资本主义私有资本,社会主义的公有资本也被纳入资本的范畴,只是资本的性质不同[13],区别仅在于资本到底归属于谁,资本的价值增值特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依然存在。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然要利用好资本更好地为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与人民美好生活服务,不可落入窠臼,片面地理解生态马克思主义对资本的批判,将资本看作是构建生态文明的唯一障碍。 对于生产而言,生态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否认生产的作用,只不过未来的生产必然要以人类真正的需求来生产,不是所谓的“越多越好”,生产要以生态为导向。 因此,生产与资本到底谁才是生态危机的根源,我们应将其放在历史背景中去考量,置于社会形态中去研究,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就在于要时而跳出理论文本的逻辑框架去发现真正的生态文明普通性规律。 生态文明未来的向度之一,即千方百计地满足人的真正的需要,遵循生态理性,提供最低限度且具有最大使用价值和最耐用的生活资料,实现人的解放。

(二)消费与刺激消费的第二层次:张力与限界探求

生态马克思主义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选择在于改变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为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而消费是生活方式的重要组成内容。 生态马克思主义者莱易斯指出了消费与生活中存在着挫折关系,即不断增长的消费是不可能补偿人们在其他生活领域中遭受的挫折,这也间接地折射出当今消费异化的问题,即某部分人的高消费、无节制的消费并非为了满足真正的需求,相反是为了寻找一种心理补偿。 本·阿格尔则定义了异化消费的概念:“异化消费是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而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14]资本家为了实现资本的增值,要不断地扩大生产,而大量的生产需要持续地刺激消费。消费者被消费欲望所裹挟,已然不再关注商品的使用价值,形成了不再为了获取商品使用价值的一种虚假的、非自愿的,甚至是被强迫的、被组织的需求,同时这种需求不断被刺激、被满足、被放大[15]。 由此引发了诸多问题,资源枯竭、生态恶化、生态不平衡、生态系统退化等,正如福斯特所言,以资本为定向的生产——消费在把自然界当作水龙头的同时又把它当作污水池,其结果必然导致环境的急剧恶化[16]。 本·阿格尔提出的“期望碎化的辩证法”认为资本主义的过度消费、尤其是异化消费导致了生态危机,生态系统无力支撑无限增长的资本欲望,人们对资本主义无限满足人类的物质需求的愿望、信心开始破碎化,对未来真正的需求前景有了更加理性的判断,这一过程最终会促成社会模式的变革。 本·阿格尔进一步认为要用小规模、分散化及“中间技术”取代现行的集中的、大规模的经济模式,可以说其理论在实践上无法推行,具有一定的乌托邦主义色彩,毕竟当今世界经济发展早已深度融合、休戚与共。

在经济放缓以及国际上空间的挤压态势下,经济的发展需要扩大内需,其实质就是刺激国内消费,然而一味地强调刺激消费,且将刺激消费作为经济转型与增长的主要“法宝”则不免走上消费主义的道路。 异化消费分离了人的真正需求,病态的异化消费循环发展进一步造成了人的不安与焦躁,阻碍了人的全面发展,也侵害了自然系统和生态体系,使得生态危机弥漫于世界。 因而我们需要在消费与刺激消费之间建造张力,并使得这一张力保持一定的弹性,既要刺激消费,也要引导好消费,通过刺激消费来促进经济的发展,同时让消费的底线与生态容量的底线相绞合。 在引导和刺激消费时要特别注重精神与文化层面的消费需求,提升这一消费需求在整个消费活动中的比重,从而补偿物质消费需求留白的部分生理与心理空间。 当然,在构造消费与刺激消费的张力时,必须将生产纳入其中,生态马克思主义在批判消费的基础上也看到了生产的重要性,抛却某些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的桃花源式的理论,如“缩减生产”“无增长经济”等,生态马克思主义在生产资料所有制方面,主流观点多倾向于生产资料的公有制或者集体所有制,通过计划调节生产—消费之间的关系,进而克服消费异化,走向生态社会主义。 例如,莱易斯强调了生产方式的重要性,认为“人的满足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社会主义制度必须平衡消费与满足二者之间的关系,“满足的可能性将主要是生产活动的组织功能,而不是像今天的社会那样主要是消费活动的功能”[17]。 福斯特则指出:“创造一个生产者联合起来的社会,合理地调节他们与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关系,不仅按照他们自身的需要来进行这种调节,而且也按照后代和整体生命的需要来进行调节。”[18]

(三)人与自然的第三层次:控制内含顺从的辩证进路

未来的生态文明需要构建人—社会—自然三者间和谐统一的关系,生产—资本—消费与刺激消费,是人与社会关系的内容,而人与自然关系的内容是控制还是服从的分析,则将整个自然体系与社会体系连接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闭环结构。马克思思想体系中潜藏的生态观有待进一步研究,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一理论还只是“一个没有被认识到的灵感源泉”[19],控制自然还是顺从自然,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的分析与评价呈现不同的动向。 部分生态激进主义者指责马克思崇尚科学技术,且质疑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是在强调一种类似于“培根式”的支配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比如社会生态学家约翰·克拉克指责马克思不以自然为家,不把地球当作生态意义上的家庭。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对于“农村生活的愚昧状态”作了描述,并且对自然力的征服以及大陆的开垦作了词义上的赞扬,这些内容甚至被一些生态马克思主义者标识为“反生态的”证据。 莱斯指责马克思是西方控制自然传统的延续者,从西方基督教传统、培根直至空想社会主义的圣西门,认为马克思的自然观“就其本身来说可以视为圣西门观点的深化和发展”[20]。 马克思认为在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中“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21]。 莱斯据此指出当前的社会主义国家由于对科学技术的追逐以及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扰动,社会化过程在扭曲,自然的报复也在上演。 另一位生态马克思主义者本顿则引用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人口论的批判,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口过剩问题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而共产主义社会中科技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不会存在人口过剩的问题。 据此,本顿认为马克思没有考虑到自然的极限,完全忽视了不断增长的人口数量与自然环境之间的承载力可能形成的矛盾。也有部分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对于马克思的“控制自然”作了辩护,格伦德曼并未直接否认马克思的控制自然的思想,而是认为马克思控制自然的主张并不会必然带来生态的恶化,如果生态破坏持续发生那说明了人类并没有学会很好地去控制自然。 格伦德曼进一步指出控制自然并不代表可以随意地去操纵及损害自然,而是在目的上要立足于服务所谓的“控制者”的利益。 福斯特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回应“真正的社会主义者”时表明了其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之间的内在联系。 “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将人与自然物混为一体,对待自然的伤感主义的实质就是“重建封建等级秩序”,这一批判也间接证明了马克思对于自然科学与现代工业的认可甚至赞赏,它们合力变革了自然界,结束了人类对自然界的幼稚崇拜。 福斯特进一步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人与自然并不完全等同,人的社会性与自然的异化有着深刻的“人类的基础”,只有通过改变人的活动方式才能克服自然的异化。 可见,生态马克思主义对于生态文明未来向度中人与自然关系的分析大致划分为批评与辩护两大阵营。

实际上,马克思控制自然的思想中一直内含着顺应自然。 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有一段话,“在私有财产和金钱的统治下形成的自然观,是对自然界的真正蔑视和实际的贬低”,“托马斯·闵采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认为下列现象是不能容忍的:‘一切生灵,水里的鱼,天空的鸟,地上的植物,都成了财产;但是生灵也应该是自由的。’”[22]可以说当把自然物当作私有财产时,也就意味着人类异化,人类异化才是自然异化的真正根源。 所以说马克思并没有将人与自然对立起来,相反强调的是私有财产制度与自然的对立,要通过“联合”来消除私有制,克服自然异化的社会就是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也是未来生态文明的向度。 因此,马克思控制自然与顺从自然的思想既对立又统一,控制自然中内含对自然的尊重与顺从。 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正处于转型关键期,马克思控制自然的思想本质是发展生产力,求得全人类的解放,因此应更多地聚焦于顺应自然,控制自然的终局应服务于尊重自然、保护自然,进而达致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四、生态文明内在价值与生命力的吁求

(一)生态文明内在价值的非物质化、审美化互叠与作用

生态文明涉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多方面的关系。 马克思在《1857—1858 年政治经济学批判》一文中将人类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自然经济条件下“人对人的依赖”、商品经济形态下“人对物的依赖”以及产品经济下“人的全面发展”阶段。 习近平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新时代的绿色革命,“两山论”潜在地契合了马克思对于人类阶段的划分。 当前我们正处于“绿水青山去换金山银山”的阶段,在工业文明主导下生态理性呈现弱势地位,经济理性在资本的导引下“风靡”全球。 生态文明的承载体在自然界,自然界的光辉在资本与经济的照射下变得黯淡,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变成了单向的物质关系,自然界的尊严与价值“换算”为交换价值,而这并非是生态中心主义某种带有倾向性的恐吓描述。 无论资本主义还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认识到经济对于生态可能造成以及已经造成的“糜烂”后果时,我们试图通过经济发展补偿生态“肌体伤痕”,致力于提高能源的使用效率,减少向环境倾倒废料等方式,实现生态问题与经济发展模式的脱钩,其背后是科学技术的支撑。 正如福斯特所言:“富裕的资本主义国家总是将它们的技术威力视为解决问题的王牌,认为这张所握的王牌能够使它们在促进环境改善的同时又可增加财富。”[23]此类在资本主义世界已经出现的现象正在中国大地上演,我们并非要否认这一趋势,而是要再次回顾审视生态马克思主义者常常引用的“杰文斯悖论”。 英国经济学家W.S.杰文斯在《煤炭问题》一书中论证,自然资源利用率的提高,比如煤炭等资源,不仅不会减少资源的需求反而会增加,效率的提升导致了生产规模的扩大。 再参照目前各国已然在施行的环境政策、生态战略与规划,生态环境被尽可能地纳入到市场体系之中,自然的市场化、资本化貌似可以解决所有的生态问题,而这些行动策略从本质上忽视了自然的内在价值,简化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经济、市场及资本代表着人类一方与自然形成了“对峙”。 “内在价值”原本是西方生态中心主义者提出的,是同主观价值论相对立的概念,其含义主要包括自然具有不依赖于人类主观需要的客观价值、自然物的固有属性和离开评价者的客观价值等三重涵义[24]。 而自然的市场化彻底割裂了人与自然的历史联系,自然蜕化为种种“有价标签”,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要尊重、体会自然的内在价值,在内在价值中寻找未来人与自然的最完美的解。

生态文明未来向度要让自然价值“非物质化”,离不开内在价值的审美化,可以说二者是统一且不可分割的。 20 世纪中期以来,资本主义在更新发展中不断汲取动力,资本主义已经迈入了消费主导型社会,资本与审美的结合再次助推资本纵深发展,可以说“现代资本主义是一种审美生产方式”[25]。 具体来说,物品的审美意义、趣味意义逐渐占据主要地位,而物品的使用价值、实用性退居其次,消费者陷入了“审美陷阱”中,在审美中寄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审美风潮已然在中国国内蔓延开来。 此外,审美景观在国内外兴起,体验性审美随处可见,或聚焦于宏大场景或分散于小众场域,这既是资本逐利性的重新包装与再次膨胀,也是人类无处安放的审美“流离失所”的表现。 资本与审美的协谋贬低了审美的真正意义,同时再次标示了阶级的地位,虽然审美在呈现大众化的发展趋向,但是一旦与资本交织在一起,在资本逐利性的裹挟下不免“误入歧途”,成为欲望无限的“遮羞布”。 马克思曾说过:“资本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26]反向推理,自然力量与精神力量也是束缚资本的重要力量,其中自然的审美价值,可以说是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结合。 新时代生态文明向度要促成自然内在价值的审美化,人们积极参与自然、亲近自然、体验自然且逐步走向审美化道路,自然的审美化撇去了资本的逐利性本质,自然不再是工具,重新焕发了“感性的光辉”。 生态文明中自然内在价值的审美化,强调回归感性,凸显审美的感性特质,是对现代社会中人的“异化”“工具化”“拜物化”状态的反叛,是纠正理性畸形发展所造成的人性失衡的有效策略,也是恢复马克思所言的“合乎人性生活”的必经之路[27]。

(二)生态文明建设的生命力:以人民为中心的历史体认

生态文明内在价值的非物质化、审美化的汇合基点是以人民为中心。 生态文明建设既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未来,也关乎着整个人类的发展。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社会源源不断发展前进的动力,因此,生态文明社会必然要依托于人民的集体智慧和人类的共同努力来实现,而生态文明内在价值的中国化体认则为世界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内源式动能。 以人民为中心体现着普适价值,具有极大的号召力与影响力,是中华文化长久发展过程中积淀的民本思想的再次飞跃,也是马克思主义人民群众主体地位理论的中国化实践成果。 生态文明的未来向度,自然内在价值的“非物质化”、审美化与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发生了历史连接。 自然的价值客观上滋养了人类也助力了人类的审美发展,只不过由于资本的逐利性以及全球化扩张,使得自然的工具化趋势愈演愈烈,然而自然的人性光芒始终藏匿其中,人类对于自然源自内心的崇敬之情没有消亡。 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与自然的人性特征相融合且具有一致性,自然的“非物质化”、审美化有助于人民利益的最大化,这是共产主义社会真正的追求,也是中国共产党的使命宗旨。 从这一角度出发,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与生态文明内在价值的历史连接有助于提升中国的国际话语权,洞察世界文明态势,构建强有力的新时代对外传播话语体系,为世界提供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方案,为人类的发展提供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智慧。 因此,生态文明的未来向度内在价值的体认上要有中国化的趋向,更要有一种宏大的叙事结构,以人民为中心既饱含了中国特色,又具有“天下大同”的色彩,当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注入到生态文明建设的各个角落时,生态文明的未来向度将更加具有人文关怀与世界意义。

余 论

改革开放后生产与资本的逐利性“拉扯”着消费与刺激消费一路高歌猛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非如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所坚信的那样,社会主义是最优越的,社会主义没有污染。 当前,生态问题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位阶不断攀升,成为了人们生产生活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文明建设已经迈入新时代,70 余年砥砺前行,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在多维度背景下,既有机遇也有挑战。 植根于西方土壤的生态马克思主义对于生态问题有着诸多阐释和论断,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要旨并不是对资本或者经济增长的简单拒绝与否认,而是更加强调一个健康社会中经济发展、社会公正与生态环境可持续性之间多维度的平衡,而资本主义社会从本质上就不是这样一种社会形态。 人类向往的生态文明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可能没有人能给出具体描述或者统一的答案,因此各国在探寻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一定会衍生出不同的方案。 新时代作为历史方位的判断并没有改变中国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判断,资本已然在全球“流窜”,逐利性的特征更加浓烈,生产的扩大与集中再次泛滥,刺激消费而扩大内需种种剧目在世界范围内上演。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及时地廓清三大关系,生产与资本、消费与刺激消费、控制自然还是顺从自然,三大关系形成了一个“闭环”构造,凸显了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 展望未来的生态文明向度,需要回归至生态文明的载体——自然,自然的内在价值的“非物质化”提示着人类要理性看待经济、科技在生态文明中扮演的角色,内在价值的审美化则进一步告知人类要发现自然美、感知自然美进而实践自然美。 新时代生态文明的内在价值需要进行中国化的体认——以人民为中心,这一理念源于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饱含博大的人性关怀。 马克思唯物主义是实践的唯物主义,以人民为中心,遵循经济正理、社会理性与生态正义,在实践的王国中,推动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迈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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