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曲文本序列结构形态浅析
2022-11-23张玉
张 玉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西北民众往往将婚礼庆典称作“做宴席”“有宴席”,将参加婚礼称为“吃宴席”,在举行婚礼时往往请来民间歌手演唱助兴,于是在婚礼场合演唱的民俗礼仪小曲被统称为“宴席曲”。作为配乐演唱的歌谣,宴席曲兼具音乐与歌词的二重结构。其音乐结构包括单乐段与占多数的二句体复乐段两种形式,其中大部分的四句体和五句体皆由二句体结构变形而来。[1]以往我们对宴席曲结构的考察多偏重纯音乐形式分析,而对其歌词结构形态关注不够。结构形态作为文化事象中最为稳定的因素而被代代承袭,世界上的艺术作品几乎都有“一个可资分析的结构”[2]。因此,从形式层面揭示宴席曲歌词的逐层结构,从而深入理解宴席曲歌词文本的特征与编创机制,为我们深入认识作为口头文学的宴席曲具有重要意义。
在对500 余首宴席曲统计分析的基础上,我们发现宴席曲的歌词结构大体上可分为单一式与复合式两种结构类型。单一式结构主要包括序列结构、问答结构、重章结构;复合式结构主要包括不同序列结构的组合、重章结构与序列结构的组合两种形态。在单一式结构中以序列结构最为常见,具体包括时间序列、空间序列、数字序列、亲缘序列及颜色序列等。
一、时间序列
世间万事万物皆处在时间流转中,概莫能外,时间成为我们感知外部世界的一种重要方式。因此,作为民歌的宴席曲经常会采用时序来结构篇章。主要的时间单位有辰、更、日、月、四季、年等,宴席曲中常见的时序结构有:月份、四季、五更三类。古人通过观测月亮以月相变化的周期为一“月”,发现谷物的生长周期为月亮盈亏十二次,于是将十二个月视为一“年”,作为一种人类生活的基本常识与劳作经验。
月份常常被用来结构宴席曲篇章,通常按照从一月依次到十二月来结构篇章,如宴席曲《十二个月》[3],又名《冻冰调》,共分六章,每章两句,按照一至十二月的顺序,十二句分成六个部分,结构紧凑,清晰明朗。正月“冻冰立春(着)消”、二月“鱼娃(儿)水面(上)漂”、三月“桃杏花(儿)红似(着)火”、四月“牡丹开千(了)层”、五月“杨(呀)柳枝(儿)铺面(上)插”、六月“小麦满川(里)黄”、七月“水葡萄搭上架”、八月“西瓜玩月亮”、九月“捆子拉上(了)场”、十月“碌碡满场(上)滚”、十一月“雪花(儿)满天(上)飘”、腊月“天寒(着)难出门”,将一年之中每月的物候特点概括出来,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与把“古代的农业社会的面目,和农民们的欢愉、愁苦和怨恨全都表白出来”[4]的《诗经·豳风·七月》一脉相承,异曲同工。
有时会依内容表达的需要,仅择取一年中的某些月份来建构篇章。如《吃粮的人》[5],作为一首外出当兵的人的歌,根据表达内容的需要,按照一月到六月的顺序,抒发“吃粮的人”在外征战的困苦之情。此外,如《可怜的斯贝》按一月到三月的顺序,《孟姜女》《王哥放养》按照一月到六月的顺序,《点兵》《孟姜女》《高大人领兵》《太平哥》《高二哥》《十月怀胎》按照一月到十月的顺序,依据内容表达的需要而自由选择。
较为特殊的是,除按顺时针顺序外,还可按月份倒序来构建篇章。在宴席曲中,这一特殊的形式被命名为“珍珠倒卷帘”[6]。如流传于宁夏固原的《珍珠倒卷帘》[7],整首从十二月到正月依照月份倒数的顺序构建篇章,从呈现内容看,每一章与下一章内容间并无必然联系,只是借用“倒卷帘”这一结构形式将民间流传的这些“五湖”(故事)连缀起来,由此更加凸显了“倒卷帘”的组织结构意义。
古代民众在对宇宙造化神奇感受的基础上,将一岁分为春秋二时,西周后期又有了春秋冬夏四时之分,从而将自然时序的更替概括为“四季”。[8]“四季”作为依照自然变化规律提炼出来的时间系统,成为人们从事各种人事活动的重要依据。
宴席曲中的叙事曲有不少以季节结构篇章,如《杨老爷领兵》[9]按照“春季里领兵二月天”“夏季里领兵六月天”“秋季里领兵八月天”“冬季里领兵腊月天”春夏秋冬四季的顺序,依次将四季行兵的不同困苦呈现了出来。如“杨老爷夏季里领兵六月天,杨老爷(的)兵马站在(了)青草滩。当官不知道当兵(的)苦,马背上生蛆备马(的)好可怜”,夏天炎热的天气使“马背上生蛆”,士兵之苦也可想而知。另外,流行于青海大通的宴席曲《四季里行兵》《杨大人领兵》和流行于青海民和的《杨大人领兵》也采用了四季结构,只是具体内容有些差异。
除叙事曲采用季节构建篇章外,抒情曲也会采用四季结构。如《四季想韩哥》:“春季(里)到(了)桃杏花(儿)开,前庄(的)韩哥做工来;韩大哥天天把花(儿)栽,不知道高楼上牡丹花(儿)开。/夏季(里)到(了)三暑天,晒得(那)韩哥汗洗脸;高楼(上)丢下(来)一把扇,不知道打开(来)念一念。/秋季(里)到(了)天气寒,我看(我)韩哥身上单;我给他抛一件棉衣裳,不知道韩哥他穿不穿。/冬季(里)到(了)一年满,我给(我)韩哥算工钱;工钱算(了)三千三百三,再搭(上)妹妹(的)心一片。”[10]全篇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的顺序,充分利用季节特点将其作为篇章结构顺序,根据春末夏初“牡丹花儿开”、秋季“天气寒”的季节特点,将一位姑娘对韩哥的爱慕暗恋与关爱之情委婉含蓄地表达了出来。
古时,夜晚被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时段,分别进行打更报时,于是便有了“五更”之称。相对于光天化日的白昼,夜晚属于私人的个性化的时间,人们往往在夜晚或敞开心扉,或流露思绪,使私人化的情感挥洒流淌。因此,民间歌谣就出现了一种常见的五更结构形式,以夜晚五更的顺序构建篇章结构。[11]
宴席曲以五更为结构的篇章较为常见,内容往往是女子对丈夫、情郎的思念。有的从曲名即可看出。如宴席曲《诉五更》[12],叙述了女子因与情郎约会,情郎不幸被抓兵而伤心不已之情,“一更(里)月儿照花台”“二更(里)月儿往上升”“ 三更(里)月儿到天心”“四更(里)月儿冷清清”“ 五更(里)天明一场空”,按照从“一更”到“五更”的顺序来叙述,女子的情绪从欢天喜地到万分悲伤,五更的结构使女子缠绵悱恻的思念之情得以充分展现。
有的从曲名虽看不出,其实采用的也是五更结构。如《没奈何》[13]叙写的是妻子对外出当兵的丈夫的思念之情,以“没奈何”为题名概括出了思妇无可奈何的徒劳的思念。如“一更(里)没奈何,月牙(儿)上来照(在)我(的)窗,炕沿上铺红毡,剪刀拿上(了)裁衣裳,衣裳齐裁上,纽带齐缝上,出门人回来时,穿(哩嘛穿)衣裳,当兵的人不回来时,新衣裳闲箱里放”,思妇独守空房,为“出门人”剪裁衣裳,孤苦之情油然而生。“四更(里)没奈何,月牙(儿)上来照(在)我(的)窗,院子(里)树(儿)绿,院心(里)有一棵常春藤,风吹树摆(哩),叶叶唰啦啦唰啦啦响。睡梦里惊醒来,我当成了吃粮人的盔甲响”,将夜晚孤枕难眠的思妇的那种孤寂之感与思念之情形象地凸显了出来。整体所采用的五更结构使得思妇的思念之情层层铺叙,具有一种柔肠百转的审美意蕴。
要而言之,这三种宴席曲中较为常见的时序结构是乡土民众劳作经验审美转化的结果,各自依照不同的时间单位而形成稳定的叙事与抒情模式,构建出较为严密的逻辑结构。进而言之,宴席曲创作与以月份、四季、五更为主的时间观念的结合,其实正体现了传统哲学观念在民间歌谣中的存在。
二、空间序列
人自身总是处于具体可感的环境和空间之中,空间因此成为人们建立秩序的基本条件和经验。在宴席曲中,空间因素被用来组织歌词,成为构建篇章的基本结构方式之一。空间大致可分为方位与地点,宴席曲主要以地点变化来构建篇章,几乎很少采用方位来构建篇章。
有时构建篇章会采用目力所及的位置,如宴席曲《天上云多天不晴》[14],共三章,按照位置的顺序“天——地——山里——河里——大路——阳世”来构建篇章。“天上云多天不晴,地下山多地不平”,天与地相对;“山里(头)草多花不明,河里鱼多水不清”,山与河相对;“大路(上)石多路不平,阳世(上)人多心不公”,大路与阳世相对。在形式上不但章与章之间,而且每章内部,结构整饬,具齐整之美;在内容上,“不晴”“不平”“不明”“不清”“不平”“不公”间有一种异质同构的关系,颇有哲理性,境界宽广开阔。
在土方开挖施工时,施工管理部门要制定好科学有效的计划安排和组织管理,充分利用好施工现场的有利条件,严格控制施工成本、施工进度以及施工安全。很多情况下,基坑土方开挖的面积较大,在开挖过程中不仅要求配合锚杆和土钉的施工进行分步开挖,而且为了增加日出土量,都会选择盆式开挖,也就是每边给锚杆和土钉留有约10m的作业面,中间部分就以每步3~3.5m的速率开挖,其土方开挖允许的偏差如表1所示[3]。
有时还会按照行进途中的地点来构建篇章,如《上新疆》[15],共十章,篇幅稍长,按照从家中出发上新疆的顺序“中卫—兰州—玉门关—嘉峪关—吐鲁番—伊犁—特克斯”来构建篇章。每到达一个地方的时候,就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以一个整体性的框架将这些略显琐碎的内容纳入其中。因为是按照行进地点来组织篇章的,所以整首宴席曲中主人公活动在不断转换的环境里,从而呈现出由一张张各异画面勾连而成的优美画廊,也相应扩大了篇章的容量,在内容呈现上具有一种流动不居之感,充分表达了出外讨生活的艰辛。
宴席曲中所选地点,往往与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生产密切相关。如《十里亭》[16],以由近到远的送别地点顺序来构建篇章。“长亭”“江河沿”“山谷林”“大山岭”“十字街”这些送别的地点都是生活中的常见地点,与后面所引发的内容实际上并无必然联系,连续通过十个不同地点的转换,使人物在不断转换的环境中活动,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姑娘对情郎外出的担忧之情。此外,宁夏海原、甘肃临夏也有类似《十里亭》结构的宴席曲,只是具体内容略有不同。
三、数字序列
掌握理解数字的大小与顺序,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一项基本的常识与技能。因此,宴席曲歌词常用数字序列来结构,从而使其丰富多彩的内容与相对较长的篇幅较容易安排,且易于传播与接受。在宴席曲歌词文本中,数字序列所使用的数字包括基数与序数。
基数词有时会独立使用,具有数字游戏的意味。如《莲花落说古》:“说一个一来道一个一,宋江杀了阎婆惜。/说一个二来道一个二,大闹天宫的孙猴儿。/说一个三来道一个三,三战吕布虎牢关。/说一个四来道一个四,白娘娘水淹了金山寺。/说一个五来道一个五,武松在景阳冈打老虎。”[17]这首宴席曲分五章,每章各嵌入一个基数词,除“三”与“三战吕布”外,其余基数词与后面的句意无必然联系。因此,基数词在此仅具结构意义,随着首章基数“一”,以此类推,直至结尾。
基数词独立使用的相对较少,往往与其他词性结合使用。基数词往往与量词结合使用,词性并未改变。如《十道黑》[18],顾名思义,从题目可看出其结构是从“一道黑”到“十道黑”,且在“三道黑”以后,在不影响意义表达的情形下,巧妙地利用了“试”“四”“捂”“五”“绿”“六”“漆”“七”“趴”“八”“灸”“九”“失”“十”谐音的手法而形成了完整的数字结构。与纯粹以基数词为结构的《莲花落说古》都是借助基数词来构建篇章,在实质上是一致的。
作为表示次序的数目,序数通常以基数前加“第”的形式来表示。在宴席曲中,若用序数词结构篇章,往往采用“序数+量词+名词”的方式依照顺序来展开叙述。较为常见的有“序数+封+信”“序数+杯+酒”等,均是日常事务的按序排列。如宴席曲《虎喇马》[19],共分六章,以一位身患重病的“出门人”的口吻来自述其悲惨命运。虽然没有整体采用序列结构,仅在第三、四、五章以“头一封信”“第二封信”“第三封信”的形式分别给父母、兄嫂及妻子留言,构成了全篇的核心内容,结构严密,层次清楚,简明有序。
四、亲缘序列
“根据生育和婚姻,每个人都生在一个谱系秩序里。在这秩序中,他因生活的需要分出亲疏,形成一个亲属范围。”[22]流传于西北地区的宴席曲,存在于以农业社会为主导的乡土社会之中,因此,其篇章结构常会采用亲缘序列。
以亲缘序列来构建篇章的宴席曲,主要是一些与“宴席”有关的仪式性恭喜曲,包括祝福、贺喜、道喜、夸新郎新娘、谢媒人、说陪客等曲目。如宴席曲《敬茶歌》,这是作为第三人称的唱把式以新郎的口吻来唱,按照“父母——兄弟——妻子”的亲缘序列,既表达了对父母的感念,“父母亲听来父母亲听,从小养大(着)又配成对。这一杯清茶敬给我(的)父母,父母(的)恩情报不上”,又对兄弟与新婚妻子有嘱托,“兄弟们听来兄弟们听,弟兄们合心(了)家事(儿)成。这一杯清茶敬给我(的)兄,家里(的)事情多操(些)心。/妻子听来妻子听,我多在外(了)少在家。这一杯清茶敬给我(的)妻,家中(的)事情全靠你”。[23]
此外,还有不少“道谢歌”在婚礼中向亲戚们表达谢意,如流传于甘肃积石山的《道谢歌》[24],按照“父母——弟兄——嫂子——姊妹——亲戚”的亲缘序列,分别对此六种关系表示感谢与祝愿。以比喻的修辞方式将父母的养育之恩比为“江河里的一股水”,将弟兄们的帮衬之情比为“江河里的一只船”“船帮水水帮船”,将嫂子比为“锅巷里的一摞碗”,不要产生摩擦,将亲戚比为“空山林中的松柏树”,亲情久远。
有时还会扩大亲缘关系的范围,将其扩大至人在社会上的各种关系。如《十不亲》[25],全篇共分十章,分别从天、地、官、乡亲、父母、亲戚、弟兄、妯娌、妻儿等方面来构建篇章,几乎涵盖了人在社会中的主要关系。此类仪式性歌曲之所以采用亲缘序列结构,最主要原因在于乡土社会中亲缘关系无比重要,借助隆重的婚礼场合,可以进一步确认强化过往存在的亲缘关系。在宴席之日,主家往往邀请“唱把式”根据八方来客及好友亲朋的不同层次与身份,恭贺其光临而助兴演唱,以使客人、亲朋好友心情舒畅,共敬互贺。
五、颜色序列
颜色是凭借眼睛、大脑及生活经验而发生的对光的一种视觉效应,被视为大自然与人类生活的共同表情。颜色通常被分为赤、橙、黄、绿、蓝、靛、紫,成为人们把握与认识外在世界的一种方式。
在作为歌谣的宴席曲中,颜色也被用来构建篇章。如宴席曲《道谢曲》共分五章,按照五种农作物的花儿颜色并列的方式来构建篇章,有白的麦子花、黄的菜籽花、白的大豆花、红的小豆花、蓝的胡麻花,都是西北地区常见的农作物开花现象,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与乡土风味。这五种花仅具起兴与结构篇章的作用,如“麦子花儿白,风吹清香味,把亲朋好比是三国的刘玄德,东吴里去招亲,孙刘两家和了心”[26],花的颜色与后续内容并无必然联系。
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以牡丹颜色来构建篇章的,颇具地域特色。河湟地区有着悠久的盛产牡丹的历史,河州有“小洛阳”之誉,“‘牡丹’是花儿中的经典意象,负载着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族心理。因此,‘牡丹花’是花儿中一个高频率的词语,为歌者反复歌唱”[27]。与花儿流传地区大致相同的宴席曲,自然也会涉及牡丹。如流传于甘肃积石山的宴席曲《封牡丹》[28],采用了具有浓郁地域色彩的牡丹的四种颜色“红黄黑白”来构建四章,在每一章内部又巧妙地运用色彩引出后面内容。如由“红牡丹”引出“红脸”的关公,由“黄牡丹”引出姓“黄”的黄忠,由“黑牡丹”引出“黑脸”的张飞,从中不难看出民间构思的巧妙与智慧。
除了以庄稼作物或常见植物的花儿颜色来结构篇章外,还有以纯粹颜色为结构的宴席曲。如流传于甘肃临夏《青溜溜青》:“青溜溜(的)青青溜溜(的)青,青溜溜(的)松柏树木四季青。/蓝溜溜(的)蓝蓝溜溜(的)蓝,青溜溜(的)天上白云飘。/黄溜溜(的)黄黄溜溜(的)黄,青溜溜(的)庄稼遍地黄。/红溜溜(的)红红溜溜(的)红,青溜溜(的)果子遍树红。”[29]此首纯粹按照“青—蓝—黄—红”的颜色顺序来建构四章,在每一章中,颜色与其后的表达内容并无必然联系。
另外,作为宴席曲中具有酒令游戏性质的酒曲,《飞凤凰》[30]也是典型的以颜色顺序来构建篇章。演唱时,在场人各代表一色,唱曲人点中谁,谁便接唱一段;或按红、黄、蓝、白、黑次序轮流,若唱错、唱颠倒或接不上,便会惩罚饮茶。就其结构而言,运用“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将歌词串联起来,一般由五人演唱,各代表一色凤凰,在颜色的衔接中,考察接龙者的专注度与机敏度,若出错就会受到惩罚。
六、组合运用
采用什么样的结构形式,往往取决于表达的需要,生活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决定了采用单一形式的结构有时会有不足,因此,在一首宴席曲中往往会采用不止一种序列结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同序列结构组合使用,打破了单一结构的封闭性,使文本的包容性得以提升,我们称之为“复合式结构”。
宴席曲的序列结构有时会交叉组合使用,使文本所容纳的内容更加广泛,愈加丰富,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单一结构的相对单调与不足。如数字序列与亲缘序列组合使用,如宴席曲《十不该》[31],名为“十不该”,因此其结构采用了数序结构,分别从“一不该”一直到“十不该”,但其中又有非严格意义的亲缘结构的十种人物类型,分别为庄稼人、做官人、买卖人、匠人、爷父、两口子、妇道人、学生、丫头子、叫花子,因此,数序与人物类型结合而形成复合式结构,既可以使文本结构紧密,又使其反映的生活面更为宽广。
除不同的序列结构组合使用外,重章结构还会与序列结构组合使用。有时重章结构与时间序列结构二者进行组合使用,如宴席曲《女想娘》[32],采用了时间与重章序列组合的结构方式,其中按照月份从一月到腊月,在一年之中的十二个月内,外嫁女都在“想起我的娘”,如“正月里来女想娘,婆婆说(者)待客忙;见客想起我的娘,眼泪滴在碗边上”,依次直到腊月。随后的每一章和第一章都是一种重章关系,月份从正月依次变化,不能回娘家的原因除“待客忙”外,依次有“担水忙”“种地忙”“锄草忙”“洗衣忙”“收麦忙”“纺线忙”“收谷忙”“打场忙”“缝衣忙”“煮酒忙”“推磨忙”;落泪的地点除“碗边上”,依次有“缸沿上”“粪筐上”“青苗上”“河畔上”“镰把上”“线蛋上”“谷穗上”“枷上”“新衣裳”“锅头上”“磨棍”。时间序列使结构井然有序,逐层递进,重章结构则使情感表达一唱三叹,充实丰盈,使听者对这位女性出嫁后痛苦的命运感同身受。
较常见的复合式结构是两种结构交缠在一起,但有时三种结构也会组合使用。如宴席曲《十个托靠》[33]是一首“出门人的歌”,按照出门前“嘱托”的顺序来构建篇章,按照从“第一个托靠”到“第十个托靠”的数字顺序,完成了共计十章的篇幅,结构简单明了。若仔细辨别,发现其不仅采用了亲缘序列,按照“主、地、爷、奶、大、娜、哥、嫂、弟、妹”的序列来“一一嘱托”,还采用了重章结构,每章的结构基本相同,只是在相同的位置上替换了一些字词。数序、亲缘、重章三种结构的综合运用,使出门人的依依不舍之情得到了较为充分的表达。
七、结语
一般来说,民歌的结构复杂程度与篇幅长短成正比。然而,宴席曲篇幅虽较长,但是所采用的时间、空间、数字、亲缘、颜色等序列结构,以及重章、问答结构,都属于相对简单的结构模式。大多数宴席曲都采用了单一结构,仅有少数采用复合式结构。因此,不难看出,宴席曲的文本结构方式相对比较简单。从创作者看,民间传唱者的身份与文化素养,决定了宴席曲传唱者往往以一种朴素的观念与思维来构建宴席曲。从文本性质看,口头文化的性质不仅决定了宴席曲结构的来源简单,而且还决定了其结构具有较强的程式性。从传承过程看,在前现代社会,民歌传承主要借助口耳相传,仅记词不记曲,且民间音乐对乐谱记载一直不太重视,一来因为民歌的曲谱,可以口耳相传,二来因为曲的形式本身难学、难记、难传,且变异性较强,不易为歌手们熟悉把握,所以歌词必须采用有利于记忆的结构。宴席曲所采用的序列结构、问答结构、重章结构,可以说都是此一深层要求的外在表现。作为民间歌谣的一种非常具有生命力的表达方式与编创机制,宴席曲的结构不仅有利于丰富宴席曲的歌词内容,增强宴席曲的内在美学意蕴,还有利于宴席曲的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