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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明交流互鉴化解多元文明“交往形式”困局

2022-11-23郭晓冉

北京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形式文明文化

□郭晓冉

(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交往形式”是马克思主义当中一个颇具争议性的概念,有学者认为,交往形式是生产关系的前概念,二者意义一致,也有学者认为,“交往形式”是社会关系。本文认为,交往形式是与社会关系类似的概念,并且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统一体。以此观之,作为观念性上层建筑的文明必然具有交往形式,即不同文明之间存在交往关系,本文所言文明,主要是在文化意义上使用。在多元文明交往日益密切的全球化时代,文化相对主义、文化霸权主义以及文明冲突论等导致多元文明“交往形式”困局,我们应当以文明交流互鉴为指导,探索科学合理的破局之道。

一、马克思主义视域下文明“交往形式”探析

马克思认为交往形式(社会关系)中包含了物质交往(生产关系)与其他领域交往(其他社会关系),据此区分开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两大领域。对于作为意识形态形式、观念性上层建筑的文明,从马克思主义“交往形式”中“精神交往”角度来理解,有助于更为科学准确地把握多元文明交往的实质。

(一)马克思主义“交往形式”辨析

关于交往,海德格尔不仅指出“我的此在”“[此在的]存在一向是我的存在”,更进一步指出,这种此在依托于共在且“本质上是共在”[1],共在之间具有“生存论”关系,是一种“烦恼”引导下的主体间共在;哈贝马斯强调“交往理性”,“要归入具有交往结构的生活世界”,“必须从意识哲学范式转向交往范式”[2]。某种程度而言,上述理论是对《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设想“共产主义”作为“交往形式本身的生产”[3]79,“在真实的集体的条件下,各个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由”[3]84,以及《共产党宣言》中所设想“自由人联合体”的进一步拓展,自由人联合体本质上也是一种新的“交往形式”,“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273,“他们相互间不是作为纯粹的我,而是作为处在生产力和需要的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个人而发生交往的……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发展不断地进行着,单个人的历史决不能脱离他以前的或同时代的个人的历史,而是由这种历史决定的”[3]515。需对马克思“交往形式”有准确理解,然而,学界对“交往形式”不仅研究不多,还存在着一些争议性认识。“交往形式”被普遍认为是“生产关系”的前概念,这一概念诞生于马尔库塞称马克思“认识论断裂”期的重要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当中,研究此概念有助于更为准确地把握历史唯物主义。

为研究“交往形式”,必须避免陷入孤立研究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某一时期思想,而将其思想人为“割裂”的不良倾向,这种“片面”化研究会把人们“引到泥坑里去”[5]560,应将马克思主义视为有机整体对其进行研究,贯通马克思不同时期论述以厘清“交往形式”的“辩证发展史”。联系后续著作《哲学的贫困》中“社会关系”对照理解,可以发现,“交往形式”是与“社会关系”类似的概念,而“物质交往形式”“物质联系”是与“生产关系”类似的概念,《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交往形式”不仅包含着一定生产中结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包含着更普遍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即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

首先,把握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辩证关系。交往形式是由人生活需要导致生产力所催生出来的概念,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3]83,对此应如何理解?《德意志意识形态》刚开始便讲到,“生活的生产—无论是自己生活的生产(通过劳动)或他人生活的生产(通过生育)—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含义是指许多个人的合作”,“生产力的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3]33,从中可以看出,生活即生存决定了各种需要,而需要这一人的本性决定了生产力发展(三种生产即物质生产、物质再生产、人自身生产),生产力决定了社会关系,虽然劳动和生育这两种生产中均包含了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但人本质在于社会关系,这是将人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的“根据”,因此着重分析社会关系。《哲学的贫困》将生产力与社会关系的具体作用机理明朗化,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了社会关系:社会关系和生产力密切相联。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这里指怎样生产即生产的方式,是生产关系范畴),随着生产方式即保证自己生活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4]108。

其次,交往形式并不是仅仅讲生产关系,而是物质生产关系和其他社会关系的统一体,即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作为矛盾统一体,二者统一于“交往形式”之中。在交往形式中,不仅包括了物质交往形式即生产关系,也包含了其他领域如社会、政治、精神/文化交往形式,这两种交往形式分别对应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由此将人的本质即一切社会关系总和贯穿到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整个领域。这也呈现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二者具有“同一性”“同质性”即均为“社会关系”,因为只有同质的才可能实现统一,“北和南是同一种本质的两种对立的规定,是同一种本质在高级发展阶段上的差别。它们都是分化出来的本质”,而不是不同本质之间的差别[7]355,也即黑格尔所言,“唯有在相同存在的前提下,区别才有意义”[8]219。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物质社会关系”和“经济关系”,而后者是“其他社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把社会关系分成物质的社会关系和思想的社会关系”[9]19,“从一切社会关系中划分出生产关系,即决定其余一切关系的基本的原始的关系”[9]6,列宁将“精神交往”“思想的社会关系”界定为“上层建筑”[9]19,列宁反对“唯经济论”而强调人类生活的多面性,除了经济生活之外,还有政治生活、社会生活、文化生活等方面[9]29,这与马克思在《德法年鉴》书信中强调“理论生活”“宗教、科学”相一致[7]416。另有其他论述可佐证经济交往与其他领域交往的辩证关系。《德意志意识形态》有述,“以一定的生产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观念、思维、人们的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关系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3]29,“这种活动的基本形式当然是物质活动,它决定一切其他的活动,如脑力活动、政治活动、宗教活动等”[3]80;《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0]82。

(二)多元文明“交往形式”探究

多元文化并非“老死不相往来”,而是处在交往之中。从马克思主义“交往形式”视角审视,文明“交往形式”侧重于马克思所言“精神交往”即列宁所谓“上层建筑”领域的“思想社会关系”,不同文明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交流沟通,交往是文明的本质属性。文明“精神交往”“交往形式”,并非指文明本身可以脱离人而交往,而是文化作为“人化”之物,作为其创造者的人的生存发展需要才是根本原因:“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以及他们求得满足的方式,把他们联系起来(两性关系、交换、分工),所以他们必然要发生相互关系”[3]514。比如,艺术、宗教、哲学等领域的生产,是为传播以满足人类精神文化生活需要,而绝非孤芳自赏,如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所言“整个文化就是一次会话”。原始社会,神话传说、风俗习惯在民众之间、代际之间传播。随着交通工具发展,国家之间、不同文明间交流范围愈加扩大、频率愈发增多,汉唐时期不少外国人到中国开展文化交流,唐玄奘西行取经、古代丝绸之路、郑和下西洋、哥伦布航海等皆为多元文明交往佐证。当前全球化时代,现代交通工具和信息技术的发展为多元文明交流提供了更加坚实的现实基础,比如到国外旅游,欣赏国外书籍、电影、音乐等。

关于多元文明的“交往形式”,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领导人提出了一些重要的论述,这为开展多元文明交往提供了科学的理论指导。毛泽东指出,“一切民族、一切国家的长处都要学,政治、经济、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的一切真正好的东西都要学”[11]41。邓小平指出,“我们坚持反对帝国主义、霸权主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积极发展同世界各国的关系和经济文化往来”[12]。江泽民指出,“应本着平等、民主的精神,推动各种文明相互交流、相互借鉴,以求共同进步”[13]。胡锦涛指出,“加强不同文明对话和交流,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协力构建各种文明兼容并蓄的和谐世界”[14]。习近平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15]258,“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16]20,“树立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16]441,文明只有在交流中才能融合,在融合中才能进步。

此外,一些国内外学者对多元文明“交往形式”提出了一些论述,这为我们提供了理论借鉴。费孝通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王荔认为,引入“主体间性”的交融视域,有益于我们冲出自我囿限的二元对立藩篱,以主体间性的跨文化姿态探寻多元文化共在的可能路径;景海峰、金慧敏提出构建“人类文化共同体”。哈拉尔德·米勒在《文明的共存——对塞缪尔·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批判》中强调不同文明之间的交往与共存。迈克·费瑟斯通旗帜鲜明主张多元文化共同存在而反对文化同质化,认为多元文化接触逐渐增多:“与其说出现了统一的全球文化,不如说全球化进程呈现出一个强劲趋势,即全球差异阶段的出现,它不仅开启了‘文化的世界橱窗’,让相距遥远的异域文化直接比肩并存,而且提供了一个场所,让文化的碰撞发出更嘈杂的音调”[17]。阿马蒂亚·森反对关于不同文化之间“不可逾越的二分法”,主张“世界历史中的文化和知识间的相互关联”[18]103-104,反对“多元单一文化主义”即各种“文化碎片”之间“并存而不融合交流”[18]126-133。

二、多元文明“交往形式”困局的辩证法分析

多元文明“交往形式”谬误陷入违反辩证法的误区,这对文化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一)文化相对主义(博厄斯、本尼迪克特)持文化“孤立线性发展”观,阻碍文化推陈出新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博厄斯反对当时主流的文化演进说(各种文化遵循同一发展轨迹)而主张文化相对论,批判“科学种族主义”而主张种族文化平等观[19]5-6;博厄斯质疑“西欧的学者也将自身的文化视为文明的顶点”[19]15,为落后国家文化价值辩护,这对打破当时流行的西方文化优越论具有积极意义。然而,博厄斯在理论建构时却陷入与其所反对观点相对立的另一个极端即过度强调文化相对性、差异性之中,这是一种不符合辩证法的“两极化”错误认识。博厄斯“力求把每一种文化放在自身独特文化历史的背景下去客观地理解它的发展”[19]15,“当我们审视外国文化时,是通过我们自己的文化视角在审视”,“我们的观点和概念只适用于我们自己的文明范围”[19]29-30;博厄斯反对“所有文化都必然历经固定的发展阶段”假设,他认为所有的社会都是自身独特历史进程的结果[19]25,“如果按照单一演化体系,便无法理解任何一个特定族群的沧海桑田”[19]36。“本尼迪克特与前辈博厄斯一样,比起探寻宽泛的、普遍的规则来,还是对文化内部以及文化之间的差异研究更为感兴趣”[19]50。本尼迪克特持“文化相对论”,主张多元文化“孤立线性发展”。她指出,“我们却一直未能理解文化习惯的相对性”[20]8,“所谓明智者就是对其间的千差万别坚持一种极大的宽容”[20]25,“祖尼、多布和克瓦基特尔……作为整体适应于不同的目标……本质上它们是不可比较的”[20]146;在《文化模式》最后,她再次强调,“对文化相对性做一适当的说明”“对文化相对性的认可自有它自己的价值”,“旧事物应该在新事物里再次出现,而且除了在新的可塑性里发现旧事物的确定性和稳定性之外,没有解决什么问题”[20]181。

文化相对主义主要错误在于,只见表象未见本质,只看到“否定的否定”下较早文化在之后文化当中的复归,但未意识到这种复归是一种上升式、发展式的复归,即马克思恩格斯所言“逐步趋于完善”“螺旋式上升”,而非黑格尔所言“圆圈”“起点即终点”。正如恩格斯指出,“对整个外部世界的有系统的认识是可以一代一代地得到巨大进展的”[21],恩格斯提出“发展的螺旋形式”[22]357,列宁指出,人的认识不是直线,而是无限地近似于一串圆圈、近似于螺旋的曲线[5]560。文化为何呈现出这样一种发展特征?因为,“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因此,人们的认识,不论对于自然界方面,对于社会方面,也都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即由浅入深,由片面到更多的方面”[23]260。这还在于文化作为意识形态具有独立自在的发展史,正如恩格斯所言,“任何意识形态一经产生,就同现有的观念材料相结合而发展起来,并对这些材料作进一步的加工”[24]250,“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者传给它而它便由以出发的特定的思想资料作为前提。因此,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哲学上仍然能够演奏第一提琴”[24]485。

文化相对主义在我国表现为盲目固守传统文化中的一些内容而拒绝创新发展和与时俱进。典型如主张复兴儒教的新儒家,主张用儒教来代替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取消依法治国、建立政教合一国家,这既不符合当前主流意识形态要求,也与社会发展潮流背道而驰,更是对博大精深传统文化的狭隘化。一些民众固守传统文化中明显落后于时代发展的错误内容,这种继承性、感染性往往在家庭内部有显著表现。功利主义实用主义读书观“学而优则仕”“书中自有黄金屋”,父母对子女婚姻过度干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对子女学业工作过多干预“继志述事”。

(二)文化霸权主义(福山、丹尼尔·贝尔)试图抹杀文化差异,将多元文化“归于一元”,不利于文化传承发展

与文化相对主义主张多元文化孤立线性发展相反,文化霸权主义具有外向性、一元性特征,试图用自身文化同化其他文化,其目的是为达到多元文化“归于一元”。文化霸权主义典型观点当属福山“历史终结论”以及丹尼尔·贝尔“意识形态终结论”。“福山历史终结论”认为人类社会终结于西方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制度。作为西方资本主义辩护者也即改良主义者的贝尔当仁不让地认为,以西方一元意识形态来终结多元意识形态冲突是为“良方”。贝尔高扬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具有“普世性”“19世纪的意识形态是普世性的、人道主义的”,贬低亚洲和非洲意识形态为“地区性的、工具主义的,并且是由政治领袖创造出来的”进行专制统治和剥削人民的工具,“未来只是由新权贵所进行的新剥削”[25]。

事物的同一性有赖于“自为存在”,即在与他物相区别中肯定自身,正如黑格尔所言“不把同一视为排除差别的同一”,人有意识才认识到“自身中的纯粹统一”[8]215,恩格斯指出“与自身的同一……必须有与一切别的东西的差异作为补充”[22]557。西方文化基于与其他文化差异而存在,文化霸权主义妄图消除其他文化,这是不符合辩证法的错误思维,其结果事与愿违,不是西方文化一统天下,而是使得西方文化不复存在即被其他文化所同化。正如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中指出落后文明对先进文明的征服反而导致自身文明被同化:“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10]70。

实践而论,文化霸权主义对其他文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这不利于他国文化的传承发展。“历史反复证明,认为自己的人种和文明高人一等,执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认识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灾难性的”[26]。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中抨击英国对印度殖民摧毁了过去却没有完成重建:“英国则破坏了印度社会的整个结构,而且至今还没有任何重新改建印度社会的意思。印度失掉了他的旧世界而没有获得一个新世界……并且使不列颠统治下的印度斯坦同自己的全部古代传统,同自己的全部历史,断绝了联系”[10]64。而今,美国推行文化霸权主义对他国文化发展造成负面影响。

(三)文明冲突论(亨廷顿)过度强调文明之间的差异性,引发文明冲突

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亨廷顿不仅提出了文明的差异性,也提出了文明的共性,只是他在文明共性上着墨不多而花了大段篇幅来阐述文明的差异及冲突,由此文明冲突成为亨廷顿理论的主要方面。首先,亨廷顿提出文明差异性论断是为反对西方“普世文明”而指出文明愈加多样化本土化。亨廷顿认为西方消费模式和大众文化的全球传播非但没有造成“普世文明”,反而激发了非西方国家本土、地方文化的发展,他以本土化、民族化语言的增加以及宗教多元化这两个“文化或文明的主要因素”[27]38来证明此。亨廷顿指出“普世文明的概念是西方文明的独特产物”,并且逐一批驳了“普世文明”的三种假设。第一,亨廷顿批评“历史终结论”简化了社会发展选择,提出人类社会发展具有多种选择。第二,亨廷顿批评国家之间贸易、通信、旅游等交往增多造成文化趋同,借助心理学差异性理论来论证国际交往增多造成文明“自我意识加剧”[27]46-47。第三,亨廷顿批评现代化进程造成文化相似性同质性,并且指出,现代化与本土文化并不存在尖锐冲突,特别是现代化后期往往伴随着本土文化的复兴,由此现代化进程并没有带来文化的同一化,反而造成了文化本土化多样化。“在后期阶段,现代化以两种方式促进了非西方化和本土文化的复兴”[27]55,“现代化加强了那些文化,并减弱了西方的相对力量。世界正在从根本上变得较多现代化和较少西方化”[27]57。其次,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五部分“文明的未来”指出,“文化共存,需要寻求大多数文明的共同点,而不是促进假设中的某个文明的普遍特征。在多文明的世界里,建设性的道路是弃绝普世主义,接受多样性和寻求共同性”[27]294。

自亨廷顿“文明冲突论”提出以来,各种批判声不绝于耳,亨廷顿认为文明差异必然导向文明冲突,这是不符合辩证法的形而上学错误观点,多元文明之间能够实现“求同存异”“和而不同”。文明差异不可消除是一种违反辩证法“运动变化发展”的静态文明观,文明之间通过交流消除隔阂、通过互鉴扩大共性,用动态文明观克服静态文明观,米勒观点比亨廷顿更为辩证。米勒指出,“各种文化总是在不断地交汇前行,它们不断发展、不断改变各自突出的特征”[28]35,“现代化过程本身所固有的规律性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文化的自我维护机会……各种文化间的共性范围才会不断增大”[28]62,“最近20年,西方国家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无数源于日本的文化”[28]124。不过,米勒“西方中心论”倾向值得警惕,他在指出现代化带来文化发展时,以德国、日本与中国为例,认为它们的文化都在与西方文化接近,米勒直言,只有中国西化才能消解文明冲突。

“文明冲突论”怀着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极端心态,阻碍文明之间和谐共处,引发多元文明冲突。近些年来,一些人不加区别恶意攻击西方文化,一些国民盲目批判抵制西方节日。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美国将“疫情政治化、病毒标签化”,这是文明冲突论的老调重弹,不利于人类携手抗击疫情。我国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高度,积极向其他出现疫情扩散的国家和地区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比如捐赠医疗物资、派遣医疗队等,这体现了负责任的大国担当。疫情面前任何国家都不能独善其身,国际合作是疫情防控的坚实保障,只有在抛弃成见的基础上积极开展疫情防控国际合作,才更有利于维护全人类健康福祉。

三、以文明交流互鉴破解多元文明“交往形式”困局

(一)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发展以克服文化相对主义

虽然多元文化作为整体而言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但针对具体文化而言,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文化形态,其中精华与糟粕并存,需克服糟粕、汲取并发扬精华,促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一方面,就糟粕而言,“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荀子·致士》),传统文化因维护封建地主阶级统治之需而构建了一套严密的“家国同构”伦理体系,比如过分注重外在礼数如封建“礼义制度”,而作为社会重要细胞的家庭也贯彻这种等级制度,强调父权在家庭中的绝对权威。孔子提出“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学而》),对待父母要“无违”(《论语·为政》),孟子提出“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孟子·离娄上》)。而今我国已经消灭了剥削制度和等级差别,这种等级伦理便丧失其存在本由。

另一方面,就精华而言,对传统文化“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铸就中华文化新辉煌”[16]32。习近平特别强调结合所处时代、具体实践对传统文化进行创新发展。习近平指出,“结合新的实践和时代要求进行正确取舍”,“坚持有鉴别的对待、有扬弃的继承”,“努力实现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现实文化相融相通”[29]313;“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29]340。

(二)尊重多元文明多姿多彩以反对文化霸权主义

习近平指出,“人类文明因多样才有交流互鉴的价值”,“人类文明因平等才有交流互鉴的前提”[15]258-259,尊重文明多样性,平等对待其他文明,反对将自身文化强加于人,这既是文明交流互鉴的题中之义,也是反对文化霸权主义的应然之举。

首先,承认并尊重多元文明的客观存在及其独特价值。辩证法认为,一元不能脱离多元,普遍性借助特殊性方可呈现。荀子有云,“斩而齐,枉而顺,不同而一”(《荀子·荣辱》),“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壹,众齐则不使”“维齐非齐”(《荀子·王制》),柏拉图指出,“由于分沾着‘一’就成为一个,由于分沾着‘多’就同时是许多个”[30]505。马克思指出,“具体之所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10]103,列宁指出,“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能通过个别而存在”[5]558,毛泽东指出,“这种共性,即包含于一切个性之中,无个性即无共性”[23]294。多元文明既共融于人类整体文明,同时又诞生于不同民族的特殊历史传统、自然环境等,它们之间既具有人类文明的普遍共性,也具有特殊性,多姿多彩的文明共同构成了人类整体文明。马克思指出,“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7]7;2021年1月25日,习近平在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会上的特别致辞中指出,“各国历史文化和社会制度差异自古就存在,是人类文明的内在属性。没有多样性,就没有人类文明。多样性是客观现实,将长期存在”。

其次,每种文明都是优缺点并存,要尊重其他文明而不是人为将文明分为三六九等,更不能借此用所谓“先进文明”去同化其他文明,可怕的是想把人类文明分为三六九等,可怕的是把自己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制度强加给他人。贝尔援引盖尔纳观点:“我们正在严厉批判整个文化……谴责它们,都是错误的。所以尊重他者导致了相对主义”[31]。贝尔不加鉴别地将落后国家文化全盘称为落后文化,且不论其眼中的所谓落后文化是否真正为落后文化,这是不符合辩证法要求以偏概全的错误论断,他没有区分开文化整体与文化部分,固然承认在一定时期、一定范围内存在落后与先进文化的区别,但这绝非意味着落后文化所有内容全部落后、先进文化所有内容全部先进。在看待其他文明时,要坚持一分为二的态度,既要看到优点也要看到缺点,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贯认识。马克思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指出,“古往今来每个民族都在某些方面优越于其他民族”;毛泽东指出,“每个民族都有它的长处……也都有它的短处”[11]41;习近平指出,“各种人类文明……都各有千秋,也各有不足。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明,也不存在一无是处的文明”[15]259。

(三)发现并传播共通“文明之美”以消解文明冲突

习近平指出,“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相通的”,“各种文明本没有冲突,只是要有欣赏所有文明之美的眼睛”,通过文明“交流互鉴”能“帮助人们加深对彼此文化的理解和欣赏”而发现共通的“文明之美”,这有助于消解文明冲突,而“文明之美集中体现在哲学、社会科学等经典著作和文学、音乐、影视剧等文艺作品之中”[16]469。

第一,就哲学社会科学而言,存在中西方共通的“文明之美”。比如,我国传统文化讲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康德思想当中也蕴含类似内容。康德指出“我们自己在最宽泛的理解中也是自然的一部分”[32]225,“热爱大自然,而且能因为它的无限广大而以敬重来看待它”[32]231。还如,韩非子强调法律的预防性,西方功利主义法学家亦主张法律主要目的在预防性而不是单纯为惩罚犯罪者。再如,春秋战国诸子百家思想与古希腊思想也存在诸多相似。柏拉图指出,“真正的首脑关心的并不是他自己的福利,而是被统治的老百姓的福利”[30]389,这与儒家“民本”思想相似。柏拉图指出“认识到必须在这些事情上选择一种合乎中道的生活,不走两个极端的方向,而且在今生和来世都尽可能这样做,因为这样人才会最幸福”[30]496,这与儒家中庸之道“去其两端”“执两用中”相似。春秋战国与古希腊均长于辩论术,亚里士多德“逻辑学”是增进辩论能力的学说,荀子有云“君子必辩”(《荀子·非相》);荀子、韩非子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思想中均蕴含朴素辩证法,比如荀子“控制量变”“过犹不及”与亚里士多德“适度”原则,荀子“义”“理”韩非子“道”“理”与柏拉图的一与多。

第二,就文艺领域而言,创作出更多富有中国特色的优秀文艺作品,让海外民众领略中国文明之美。马克思指出民族艺术遗产作为“幼年文化”具有不可复现的独特艺术价值,这是因为生产力是艺术的基础条件,马克思论及希腊神话是希腊艺术的“武库”“土壤”,而“随着这些自然力之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10]113。使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经验之间经常发生相互作用[9]667,“用好考古和历史研究成果”,促进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发展并将其融入文艺作品中。《秦时明月》《妖猫传》《哪吒》《姜子牙》等在国际上具有一定影响力,这与其融入传统文化关联密切。在对外传播中,注重方式方法以提升传播效能,加强国际化表达,要选择与价值观念相适宜、兼具民族特色和国家表达的话语体系,紧贴海外受众的思维方式、文化习俗、接受习惯,以国际化理念、本土化运作,把中国的历史文化、发展成就、时代风貌、价值观念等融入本土传播,架起沟通桥梁,激发情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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