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职业教育实践的影响因素[1]

王奇峰

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但是从建国以来的很长时期，对于职业教育的理解以及关于职业教育的做法，一直处于认识模糊、争论不止、做法混乱的状态。建国以前，在1918 年1 月15 日，中国第一个专门研究、宣传、推广职业教育的机构——“中华职业教育社”正式成立，孕育和催生该机构的是从传统向现代剧烈转型的经济社会与教育的变革。新中国成立后，职教社在社会主义经济发展整体部署下参与了各种活动。先是“化私为公”，工作重点是积极实验推广函授教育，为小学教师服务尤其是乡村小学教师学习师范教育，继而投入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活动，积极开展“三反”运动和土改运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市场经济逐步取代计划经济，在经济发展需要以及逐步解放的人性发展需求下，职业教育逐步恢复，职教社的工作和对职业教育的研究逐步恢复。从国家层面对职业教育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提高，尤其在党的十八大之后，我国基本建立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在职业教育方面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理论基础。

一、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含义及相互关系

在现行教育体制下，“普通教育主要是指以升学为目标，以基础科学知识为主要教学内容的学校教育，主要由普通学校承担实施教育。由义务教育延续并由国家统一招生录取的中、高等教育系列，主要指通过统一招生考试进行学习的学历教育。普通教育的任务通常由实施普通教育的学校（称为普教性学校）承担，普通教育学校分为普通基础教育学校、职业教育学校和普通高等(中等专业)学校，均实行全日制教学。”[3]查询自百度百科。这里隐含的意思是，普通教育的任务均是由全日制学校承担，而全日制的职业教育学校也承担了普通教育的任务。那么我国普通学校教育的任务是什么呢？根据大众的理解，我国普通教育学校的教学任务有以下几个方面：引导学生掌握科学文化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发展学生的智力、体力和创造才能；培养学生的社会品德和审美情趣，奠定学生的科学世界观基础。

对职业教育作较为系统说明的是《世界教育体系·职业教育》，该书从制度的角度对职业教育进行了界定，指出“职业教育制度就是一种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的向学生传授其将来所需要从事的某种特定职业所必需的知识、技能、态度以及职业意识和职业道德等的学校教育”。[4]顾明远、梁忠义：《世界教育大系·职业教育》，吉林教育出版社2000 年版，第7 页。职业教育是现代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同于其他的教育类型，它直接将教育、培训和培养这种校园内进行的脚下活动与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产业、就业和职业链接起来。职业教育有着不同与其他教育类型的特性和功能，尤其是它在推动经济产业发展过程中所展现出的作用，是其他的教育无法替代的。职业教育之所以有存在的必要，就是因为它要以增强就业率和就业质量为导向，以促进学生将来能达到特定岗位的要求。而在现行教育体制下，职业教育被普通教育所涵盖，成为了普通教育的附庸。只要是全日制的学校，开展职业教育就脱离不了普通教育的影响。从招生考试，到教学体系，培养目标，毕业升学等，无一不打上普通教育的烙印。

二、建国后职业教育发展的几个阶段

从建国以来职业教育的发展历史我们可以看出，随着社会和经济发展的侧重点不同，无论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的侧重点放在哪一方面，它们都不能完全相互替代，两者起到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普通教育面对的教育对象是所有人群，教育的内容仅仅与当下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有关，是宏观层面的教育。而职业教育的对象及内容都是有所选择的，和经济社会以及个人职业发展的需要密切相关，是微观层面的教育。微观层面的教育需要的是教育主体、教育对象、教育内容、教育目的都要明确具体，而且极具灵活性和变化性。而要想做到灵活性和变化性，就要明确在职业教育中是经济需要和个性需要处于主导地位，而不是国家需要占主导地位。职业教育的内驱力是经济社会和个人职业发展的双重需求。对于职业教育的认识一定和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密切关系，即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和个人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新中国成立至今，如果根据经济发展和人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状况来划分，可以简单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建国之初至1978 年改革开放29 年间，我国主要经历了社会主义改造、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及“文化大革命”三个时期，经济发展模式主要是计划经济，个人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是完全被动的；第二阶段是从1978 年改革开放到党的十八大之前，我国经历了全面改革开放、加入WTO、全面融入世界经济这几个阶段，可以称之为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时期，经济发展模式从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向全面市场经济转变，个人在社会中的角色从被动向主动转变，积极寻求个人职业发展的利益最大化。因此，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状况和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密切相关，国家经济建设的需要和经济发展的模式推动职业教育从萌芽阶段向逐步成熟不断发展。

（一）计划经济建设需要推动的职业教育萌芽阶段

该阶段由于社会主义改造、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需要，在实践中涌现大量各类技术培训学校，或在普通教育课程中加入技术培训等，形成初步职业教育萌芽，国家层面也推出两种教育制度，两种劳动制度，试行半工半读政策等。早年间，一大批职业院校改为普通高中，据1971 年统计，在文革前的中专学校45%以上停办，400 所技校仅剩下39 所。直至1976 年，全国中学在校生5836.5万人，其中高中生约占25%，而大学、中专和技校学生占约2%，该形势下劳动力素质和生产力实际需求的矛盾日益突显。[5]顾明远：《改革开放30 年——中国教育纪实》，人民出版社2008 年版，第625-631 页。而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职业教育遭受打压，造成职业教育较大的反复。在这个阶段，职业教育的发展完全由计划经济推动，通过在普通教育里面增加技术培训的形式短期满足经济发展对相关人才的需要。这些技术培训的实践为以后职业教育提供了一定的经验积累。在这个阶段，基本不考虑接受职业教育的人的想法，人只是一个哪里需要去哪里的工具。

（二）市场经济自由推动的职业教育迅猛发展阶段

改革开放头二十年间，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市场经济取代了计划经济，各行各业快速发展，对各类应用型人才需求急剧攀升。各行各业的经济主体拥有了较大的自主权，对相应的技术人才有了非常大的需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技工学校等全日制职业教育学校在市场经济的推动下快速繁荣起来，与普通教育形成较为明显的双规发展，即以就业为目的的学生选择职业教育进行学习，以升学为目的的学生选择普通教育。各类产业主体，诸如工厂、企业也主动采取自办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来满足自身人才需要，进而发展到市场上有专门的职业技术培训学校进行职业教育。由于市场经济的推动，人的自我需求被极大激发出来，人的自我价值极度希望被社会肯定，学习动力充足，但没有针对自身发展的主动选择，依然是被动跟随。这一阶段的职业教育以及教育对象均是由市场经济推动向前，但是职业教育的办学形式和运行体系呈现丰富多彩的景象。

（三）国家引导的职业教育规范发展阶段

从20 世纪末到21 世纪初的近20 年，党中央和国务院高度重视职业教育，把发展职业教育纳入现代化建设的总体部署，把职业教育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我国的职业教育蓬勃发展，为经济建设提供了大量技术人才。这一阶段职业教育的发展从不断借鉴德国、日本、澳大利亚、美国等多个国家的经验出发，同时结合我国经济和产业状况特点，积极探索符合我国特点的职业教育体系。在这个探索过程，有众多学者对职业教育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也衍生出很多关于职业教育的理论。政府相关部门根据这些研究和理论不断对我国职业教育进行阶段性指引，出台相关政策对职业教育进行引导规范。每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几乎都对职业教育的工作重点都有提及和规划：2004 年，“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加强素质教育”；2005 年，“大力发展各类职业教育，推进素质教育，促进学生全面发展”；2006 年，“发展职业教育”；2007 年，“发展职业教育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重点发展中等职业教育，深化职业教育管理体制改革”；2008 年，“加强农村职业教育和技能培训”；2009 年，“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特别要重点支持农村中等职业教育”；2010 年，“继续加强职业教育。以就业为目标，整合教育资源，改进教学方式，着力培养学生的就业创业能力”；2011 年，“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引导高中阶段学校和高等学校办出特色，提高教育质量，增强学生就业创业能力”；2012 年，“加强学前教育、继续教育和特殊教育，建设现代职业教育体系”；2013 年，“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 （2014-2020 年）提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5 年，“初步形成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2020 年，“基本建成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从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我们可以发现，国家对职业教育提法和发展重点在逐年变化，但整体趋势是逐渐加强和逐步规范，而且是逐步建立完善的职业教育体系。这一阶段的职业教育虽然也在摸索，但是从国家层面对职业教育不断进行引导，既对服务不同经济领域的职业教育权重进行分配，有所侧重，避免资源浪费，又对职业教育的发展体系进行了前瞻性的规划。这一阶段职业教育的发展不仅是由于经济的推动，而且在结构上发生了变化，随着行业的发展，不同领域的职业教育呈现不一样的发展状态。

（四）市场导向和注重个人职业需求的终身职业教育发展阶段

从党的十八大以后，职业教育发展越来越注重市场所传递的信号，这些信号不仅直接影响职业教育的走向，也间接通过国家政策对职业教育的发展进行了框架式调整。国家关于职业教育的指导意见基本是通过梳理以往的经验，结合理论研究，按照职业教育的发展规律制定出来，从宏观上对职业教育进行管理。同时，由于整个社会呈现出对学习者自身需求个性的尊重，以及对学习规律的认识，职业教育的发展越来越需要建立其自身的体系和框架。《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国发〔2014〕19 号），文件里提出职业教育体系的建立需要“完善职业教育人才多样化成长渠道。健全“文化素质+职业技能”、单独招生、综合评价招生和技能拔尖人才免试等考试招生办法，为学生接受不同层次高等职业教育提供多种机会。”也考虑到了不同学习对象的特点，要根据学习对象采取不同的招生方法。同时也提到了“积极发展多种形式的继续教育”。在2019 年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职教20 条）中，明确提到“建成覆盖大部分行业领域、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中国职业教育标准体系”，而政府的角色也发生重大变化，“经过5-10 年左右时间，职业教育基本完成由政府举办为主向政府统筹管理、社会多元办学的格局转变”，“ 各级政府部门要深化‘放管服’改革，加快推进职能转变，由注重‘办’职业教育向‘管理与服务’过渡”。职业教育的对象是“面向在校学生和全体社会成员开展职业培训”， 党的十九大提出“办好继续教育，加快建设学习型社会，大力提高国民素质”的新要求。

三、影响现代职业教育实践的重要因素

传统职业教育所有的东西基本是依附于普通教育，从生源及招生标准，到课程体系的制定，以及毕业证书等等，都受普通教育影响巨大。从表面看是职业教育的认识和研究不够，而根源在于职业教育的实践不足，而职业教育实践的不足又受制于经济发展模式和学习者的个性需要。因此，影响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形成的因素有经济发展模式、学习者个性需求。

（一）经济发展模式对职业教育实践的影响

建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经济发展模式是计划经济。1954 年4 月，黄炎培在中华职教社上海分社某次座谈会上说，“职业教育”在今天的人民政府之下，是不合适的了，因为今天的政府一切都有整个计划，按照计划进行各项建设，教育加厚是根据经济建设计划所需人才而订立的，培养出来的人才是不愁没有出路的。这一阶段职业教育基本就消失了。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发展从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变，但是经济增长以粗放型为主，主要依靠高投入、高消耗发展经济，靠规模化经营降低成本获得优势。这种经济发展模式对技术性要求不高，注重产品数量，而不注重产品质量，对技术人才的培训以及职业教育均是粗放式的。从21 世纪开始至今，我国经济发展模式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所谓高质量发展阶段，核心要求就是要把提高供给体系质量作为主攻方向，彻底改变过去主要靠要素投入、规模扩张，忽视质量效益的粗放式增长，以及由此产生的产能过剩、产品库存、杠杆增加、风险加大、效益低下、竞争力不足等问题，通过提高质量和效益实现经济的良性循环和竞争力提升。在这样的经济发展模式下，必须大力发展现代职业教育，培养大批具备高精尖制造技术、生产技能的职业人才。

（二）学习者个性需求对职业教育实践的影响

职业教育对于社会及经济的贡献主要体现在培养技术人才上，因为决定“经济低质增长与高质增长的最主要原因是劳动力素质的高低”，职业教育是通过把“低素质的劳动力改造为高素质的劳动力，从而把普通形态的劳动力改造为技能形态的劳动力，进而在生产中把潜在的生产力变为现实的生产力，使单位劳动的产出升至最高”。[6]李五一、邢永福：《入世背景下中国教育前沿问题研究》，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 年版，第92 页。虽然职业教育可以实现把普通形态的劳动力改造为技能形态的劳动力，但是改造成什么等级的劳动力却和劳动者自身有很大关系。作为职业教育中的学习者，能力、性格、成长过程、兴趣爱好等各有差异，因此在针对不同技能接受教育后所产生的效果也是大相径庭。当学习者缺乏个性需求时候，比如改革开放初期，学什么，做什么工作，过什么样的生活等等，完全受外界控制，这个时候仅仅是被动学习，职业教育教什么就学什么，学习者个人对职业教育基本没有什么影响。但是，随着生存压力的减轻，学习者个性需求的增长，学习者对于学什么、以后从事什么职业、对什么感兴趣有着自身强烈的选择愿望，不再是被动接受。这个时候的职业教育需要考虑学习者的个性需求，需要有针对性开展个性化教育。

四、现代职业教育是独立的教育类型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党和国家发展全局的高度，把职业教育摆在前所未有的突出位置。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对职业教育作出重要指示。《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指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把职业教育摆在教育改革创新和经济社会发展中更加突出的位置”。2014 年6 月，教育部等六部门发布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规划》（2014—2020 年），在规划里对建立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做了多方面的指导。建立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必须把职业教育视为独立的教育类型，正确处理与普通教育的关系。

现代职业教育虽然有部分普通教育的功能，但是不能把他们相提并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教育类型。学科性是普通教育的一个基本点和逻辑起点，而职业教育是以人的职业需要和职业技能养成为基本出发点。传统职业教育受普通教育的影响非常强，比如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入学门槛问题。 “20 多年来，高等职业学校招生不断改革，出现了‘自主招生’‘单考单招’‘贯通培养’等多种形式，并对考试内容和技术环节作了改进，但总体上还是在普通高考制度框架下，服务普通高中教育之后的升学考试。”[7]孙善学：《完善职教高考制度的思考与建议》，《中国高教研究》2020 年第3 期，第92-97 页。再比如职业教育的课程设置、课程教材、课程标准、教学方法等等，均带有严重的普通教育学科的影子。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 年）》中，教育体系基本框架把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列为并行的两种教育类型，虽然有部分交叉，但是绝不能相互替代，在管理上面也是完全不同的模式，职业教育不能用普通教育那样的管理进行。普通学校和职业院校可以开展课程和学分互认，最终在人力资源市场上得到价值的统一。因此，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建立，首先要从制度设计上独立于普通教育，要走一条符合职业教育规律的独立之路。

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建立一定是实践推动的结果，或许现实的结果和我们规划的框架有所不同，但是对于经济发展的增长和个人职业需求的满足必须是这个体系要起到的作用。正是在实践中要不断满足对这些目标的要求，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才能被推动发展趋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