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利亚教育领域法语与英语地位问题探究①

许静荣 【突】佳荷（Hend Khalki）

内容提要 目前，阿尔及利亚的高等院校及科研机构主要使用法语和阿拉伯语。近年来，为了提高大学和科研机构的全球竞争力，阿尔及利亚政府开始出台政策，提升英语地位。英语地位提升将影响法语在这一领域的传统地位，或将引发阿尔及利亚的高等教育、国际交流、人才培养、留学就业等多个领域的变革。本研究以阿尔及利亚的外语政策为对象，梳理近年来阿尔及利亚法语、英语的语言实践和语言意识形态的变化，探讨阿尔及利亚国家外语政策变化的影响因素。高等教育及科研领域的外语政策直接影响国家外语能力和国内外语言资源利用，语言选择不等同于政治选择，需要综合考量语言发展规律、民族情绪、国家语言资源及语言教育状况等多种因素。

引 言

阿尔及利亚脱离法国殖民统治并建立独立民族国家以来，做出了一系列语言选择：1962年选择阿拉伯语为国语，以巩固国家身份认同；2008年开始在基础教育阶段推行必修两门外语（法语和英语）；2016年确立塔马齐格特语同为国语和官方语言等。这些语言选择处理了国内不同语言及外语之间的关系。2019年，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为应对教育国际化发展，规定大学行政文件必须使用双语——阿拉伯语和英语，并期望以此为先导，逐步提高英语在大学教育、科研领域的地位。高等教育领域的英语政策导向，引发了国内外舆论对法语在该领域语言地位的担忧。英语和法语在阿尔及利亚教育领域中的地位将何去何从呢？

一、法语和英语在阿尔及利亚的使用情况

1.法语在阿尔及利亚的使用

法语是阿尔及利亚政府部门和民众日常使用的通用语言，也是阿尔及利亚的第一大外语。这是法国在阿尔及利亚殖民时期采取语言同化政策的结果。

根据2020年数据统计，阿尔及利亚现有人口4382万。②数据来源：世界人口网.https://www.populationdata.net/pays/algerie/.本文电子资源最后访问日期：2021年6月21日。下同。根据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OIF）2014年的统计，阿尔及利亚讲法语的人口有1380万，位居全球第三，仅次于法国本土和刚果民主共和国，是马格里布地区讲法语人口最多的国家。③« Combien de francophones dans le monde ? ».http://observatoire.francophonie.org/qui-parle-francais-dans-le-monde/.

独立之初的阿尔及利亚为了根除法国文化的影响，实行了“阿拉伯化政策”，包括确立阿拉伯语为国语、使用标准阿拉伯语作为教育语言等。法语在阿尔及利亚的政治地位开始逐渐下降，但法语仍然是阿尔及利亚的通用语言。1999年，布特弗利卡担任阿尔及利亚总统④阿卜杜勒-阿齐兹·布特弗利卡（Abdelaziz Bouteflika），担任阿尔及利亚总统时间：1999年4月27日—2019年4月2日。，他上任后开始重塑法语作为“传播知识和有助于社会发展与现代化的外语”⑤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Bulletin Officiel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Loi d’orientation sur l’éducation nationale n°8-04 du 23 Janvier 2008 ».https://www.education.gov.dz/wp-content/uploads/2015/02/loi0804Fr.pdf.的地位。2003年，布特弗利卡总统启动了一系列提升法语地位的教育改革，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开设法语课、法语成为大学理科课程的教学语言等。阿尔及利亚的高等教育沿袭法式教育体系，与法国的科研合作协议最多。根据2015年的数据，全阿107所大学，有70%的学生选择继续去法国深造。阿尔及利亚高教与科研部的多项学位认证与法国颁发的文凭相关。⑥« Système éducatif algérien ».Rapport national.2019.http://www.meric-net.eu/files/fileusers/National%20Report%20template_MERIC-Net_Algeria.pdf.(地中海国家与欧盟合作信息中心网)2018年8月22日颁布的第2018-739号法令也指出：法国政府与阿尔及利亚政府签署了“法语和法语表达”框架协议，通过对青年的法语培训加强两国之间的科研合作。⑦« Décret n° 2018-739 du 22 août 2018 portant publication de la convention-cadre entre le Gouvernement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t le Gouvernement de la République algérienne démocratique et populaire relative au réseau mixte des écoles (RME) (1) et de la conventioncadre entre le Gouvernement de la République française et le Gouvernement de la République algérienne démocratique et populaire relative au réseau mixte franco-algérien “langue française et expressions francophones” (ensemble une annexe), signées à Paris le 7 décembre 2017 (2) ».https://www.legifrance.gouv.fr/jorf/id/JORFTEXT000037330426?isSuggest=true.

法语在阿尔及利亚的行政与媒体领域同样有重要地位。据阿尔及利亚媒体网统计，阿尔及利亚有19家法语报纸，与阿语报纸的数量一样多；阿尔及利亚25个电视频道中有1个是全法语频道，与作为官方语言的塔马齐格特语频道的情况一样。⑧http://www.pressealgerie.fr.(阿尔及利亚官方媒体报纸网)

此外，阿尔及利亚所有的法律文件均使用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发布，且同时配有法语版本。根据规定，政府网站使用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和塔马齐格特语，并提供法语或英语网页。但实际使用中，大部分网站只提供阿语或法语网页。

2.英语在阿尔及利亚的使用

近20年来，英语在阿尔及利亚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们可以从政府出台的英语政策看到这一转变。自2003年始，阿尔及利亚的小学从三年级开始教授法语，中学从高中一年级开始教授英语⑨Mohamed Miliani.« La dualité français-arabe dans le système éducatif algérien ».Education et Sociétés Plurilingues, 2003(15).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335455603_La_dualite_francais-arabe_dans_le_systeme_educatif_algerien.；2008年1月23日第04-08号法规定：“外语是重要的文献检索工具，是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手段。为了与世界接轨，学生必须至少掌握两门外语”，“外语教学应按规定条件予以保证”⑩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Loi d’orientation sur l’éducation nationale n°8-04 du 23 Janvier 2008 ».Bulletin Officiel de l’Education Nationale.https://www.education.gov.dz/wp-content/uploads/2015/02/loi0804Fr.pdf.(阿尔及利亚教育部门学校法规官网)，而这里的第二门外语均默认为英语。最近几年，阿尔及利亚年轻人对英语越来越感兴趣。据英语学校基地网站的统计，阿尔及利亚目前有24家英语教学机构，首都阿尔及尔是英语教学机构最集中的地方。⑪“English language schools in Algeria”.https://www.eslbase.com/schools/algeria.(对外英语教学信息库网)

在阿尔及利亚，英语虽然受到越来越多青年学者的青睐，但实际应用领域却非常有限。阿尔及利亚经济部门对本国三家最大的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员工（阿尔及利亚国家公司、美国石油公司和法国石油公司）进行过一项英语能力调查，只有5%的员工被雇主要求英语流利，36%的员工须达到中级水平，34%的员工具备基本英语能力即可。⑫Kamal Belmihoub.English in a multilingual Algeria.World Englishes, 2018 (2): 207—227.除了国际能源公司，英语的主要使用领域是一些特殊部门，如军事英语等。2005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在阿尔及利亚人的心目中，受阿拉伯东部文化影响的学生倾向于选择学习英语，而受西欧文化影响的学生更倾向于选择学习法语。⑬Amel Alik.Les représentations du français et de l’anglais chez des apprenants du troisième année du secondaire.Dissertation de l’Université Mentouri de Constantine, Algérie, 2005.

二、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中英语地位的变化

1974年以后，阿尔及利亚的大学一直使用阿拉伯语和法语教学，英语的使用十分有限。近20年来，随着国家外语政策的变化，英语在高等教育体系内的地位甚至有了超过法语的势头。

1.高等教育领域的英语新政策

2019年7月21日，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长塔伊布·布济代（Tayib Bouzid）签发了477号令⑭Iddir Nadir.« Le ministre de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exige des en-têtes en anglais ».El Watan.https://www.elwatan.com/edition/actualite/le-ministre-de-lenseignement-superieur-exige-des-en-tetes-en-anglais-23-07-2019.(阿尔及利亚《祖国报》官网)，政令指出，“为了提高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学研究水平，提升大学的世界排名，国家将实施加强与鼓励英语使用的政策，阿尔及利亚大学及科研机构的所有官方文件，除正文以外的所有附加信息必须同时使用阿拉伯语与英语。”高等教育和科研部长还强调，“英语将逐渐成为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的语言”⑮Ouramdane Mehenni.« Algérie EcoTayeb Bouzid : “L’anglais va attirer les étudiants étrangers et les devises ” ».15 octobre 2019.https://www.algerie-eco.com/2019/10/15/tayeb-bouzid-anglais-va-attirer-etudiants-etrangers-devises/.(阿尔及利亚独立新闻网)。

高等教育和科研部签发此项政令的依据是一项大学生使用英语的民意调查。⑯俄罗斯卫星通讯社阿语频道.https://arabic.sputniknews.com/arab_world/.2019年7月5日，高等教育和科研部长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发起了一项关于语言使用倾向的民意调查。调查结果显示，90%以上的阿尔及利亚大学生赞同英语代替法语，呼吁英语成为大学主要的科研和教学语言。尽管这是一次非正式的调查，却反映了阿尔及利亚大学生对英、法两种语言的态度。

2.大学生语言态度的转变

语言态度反映语言意识形态，即同一语言社区的人们对使用什么样的价值观来对待某种语言形成的共同看法，是人们认为在语言方面自己应该做的事情。⑰【以】博纳德·斯波斯基.《语言政策——社会语言学中的重要论题》.张治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第17页。近十年来，阿尔及利亚国内越来越多人态度明晰地赞成英语代替法语。2014年，据美国萨瓦广播⑱美国国会广播新闻网.https://www.radiosawa.com/archive/2014/07/03/.网站报道，一家民意调查网站⑲Rafik D. 2015-04-15.https://secure.avaaz.org/community_petitions/ar/ldwl_ljzyry_lshb_ljzyry_yTlb_bjl_lnjlyzy_llG_lthny_fy_ltlym_mkn_lfrnsy/?wWgrRhb.(网络非营利组织AVAAZ新闻网)发起一项签名请愿活动，约有50万阿尔及利亚人在电子请愿书上签名，呼吁英语成为仅次于阿拉伯语的第二大教学语言，取消法语作为阿尔及利亚人第二语言的义务教育任务。请愿书的链接被广泛转发，影响巨大。2017年，阿尔及利亚网站的一项调查显示，88.1%的阿尔及利亚人支持英语成为阿尔及利亚的第一外语，而支持法语的比例只有11.9%。⑳Selmi Hanen.Djazairess.2017-02-16.https://www.djazairess.com/akhbarelyoum/205837.(阿尔及利亚电子报纸网)2019年4月布特弗利卡总统辞职，阿尔及利亚与法国的外交关系降温，法语被英语取代成为一种政治正确。

阿尔及利亚大学生在高等教育中挺英抑法，也与大学生普遍法语水平不高有关。阿尔及利亚独立以后，受“阿拉伯化政策”影响，基础教育阶段主要教授阿拉伯语，法语在中小学阶段仅作为外语教学，学生的法语水平非常有限。高等教育阶段，国家规定约70%的理科课程使用法语教学，这导致许多大学生语言不适应或学习困难。据2016年法语国家机构的一份统计，阿尔及利亚大学生的理工学科（如物理、数学、科学等）成绩不理想，使用法语教学被认为是影响学习效果的原因之一。㉑« Le français dans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au Maghreb État des lieux et propositions Rapport commandité par l’Agence universitaire de la Francophonie ».Latifa Kadi-Ksouri (Algérie) Abdelouahad Mabrour (Maroc) Mohamed Miled (Tunisie), 2016-03.https://bibliotheque.auf.org/doc_num.php?explnum_id=887.(法语国家机构报告)

太极拳、健身气功是排名第8位和11位的关键词，是高频关键词中仅涵盖的两个运动项目的关键词，皆属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太极拳作为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代表，一直受到中西方的广泛关注。起初是关注太极拳对老年人健身、健心的理论性研究[29，30]，逐渐过渡到太极拳练习对老年人平衡能力和身体功能的实证性研究[31，32]以及作为一种改善老年人心理状况和认知功能的运动方式而展开的一系列相关研究。

2020年，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提出：“提高英语水平对提升大学生的科研水平、增加就业机会、提高学术影响力都非常重要，将英语融入大学课程与培养计划势在必行。”㉒U.S.Embassy in Algiers.« L’ambassade des États-Unis et le gouvernement algérien signent un accord visant à améliorer l’apprentissage de l’anglais dans les universités algérien - Ambassade des États-Unis en Algérie (usembassy.gov) ».Communiqués de presse,23 juin, 2021.https://www.dzairdaily.com/anglais-universite-en-algerie-ministre-chitour-strategie-langue-francais-universitaire-2020/.(阿尔及利亚新闻网站)2021年6月23日，阿尔及利亚与美国签订了加强英语教学的合作协议，该协议旨在加强两国的英文学术研究与出版合作。阿尔及利亚提高英语地位的政策正在逐步落实。

3.社会各界的舆论之争

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的语言政策引发了国内外媒体的热议。一派力挺英语，唱衰法语，强调国家应该提升英语能力加快科技发展的步伐；另一派维护法语，认为应该保持法语的传统地位，维护旧有的语言格局，发挥区域语言优势。

（1）政府官员力挺英语

英国与沙特阿拉伯联合出版的《独立阿拉伯报》网站报道了阿尔及利亚政府官员们的观点。㉓Ouimeur Imen.Independent 019-07-03.https://www.independentarabia.com/node/37911/%D8%A7%D9%84%D8%A3%D8%AE%D8%A8%D8%A7%D8%B1/%D8%A7%D9%84%D8%B9%D8%A7%D9%84%D9%85-%D8%A7%D9%84%D8%B9%D8%B1%D8%A 8%D9%8A/%D9%87%D9%84-%D8%AA%D8%B3%D8%AA%D8%A8%D8%AF%D9%84-%D8%A7%D9%84%D9%84%D8%BA%D8%A9-%D8%A7%D9%84%D9%81%D8%B1%D9%86%D8%B3%D9%8A%D8%A9-%D8%A8%D8%A7%D9%84%D8%A5%D9%86%D8%AC%D9%84%D9%8A%D8%B2%D9%8A%D8%A9-%D9%81%D9%8A-%D8%A7%D9%84%D8%AC%D8%B2%D8%A7%D8%A6%D8%B1%D8%9F.（阿拉伯独立新闻网）如阿尔及利亚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长迪加尼·哈桑·海达迈（Tijani Hassan Hadam）表示：“我希望英语在阿尔及利亚发展并取代法语，因为法语不是一种国际语言，其使用范围有限。”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工作人员阿卜德·哈法达·米拉泰（Abdelhafid Milat）说：“我们支持英语取代法语，法语没有跟上科技发展的步伐，即使在法国，英语也已成为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的主要语言。”此报道还指出，近年来，阿尔及利亚年轻人对法国文化及法语的兴趣不断下降，他们越来越热衷于英语，并多次要求政府将英语升级为阿尔及利亚的第一外语。这也促使许多私立学校与教学机构开始使用英语授课。高等教育与科研部部长塔伊布·布济代在《祖国报》网站上发文表示，“法语无法给年轻人提供任何帮助”，“英语是一种国际语言，学生赴国外深造往往需要英语文凭”。㉔Yousra Salem.« Le ministre de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Tayeb Bouzid : “Le français ne peut vous mener nulle part !” ».2019-07-08.https://www.elwatan.com/edition/actualite/le-ministre-de-lenseignement-superieur-tayeb-bouzid-le-francais-ne-peut-vous-menez-nullepart-08-07-2019.(阿尔及利亚《祖国报》官网)甚至有学者呼吁新政策应该尽快执行，让阿尔及利亚人尽快适应英语在各个领域的应用。

（2）传统阶层主张维持法语地位

阿尔及利亚国内力挺英语的语言态度日趋明显，但法语的传统语势仍不容小觑。语势指语言接触中一种语言的传承潜力和通用潜力，与语言影响力有很大关系。㉕陈保亚.《语势：汉语国际化的语言条件——语言接触中的通用语形成过程分析》.语言战略研究，2016，1(02)：68—76.韦伯提出6个测度语言影响力的因素及其最大权重：①母语人口（4分）；②二语人口（6分）；③语言使用的国家数量和人口（7分）；④语言使用的主要领域（8分）；⑤经济实力（8分）；⑥语言的社会文化地位（4分）。㉖George Weber.“Top Languages: The World’s 10 Most Influential Languages”.Language Today 7, 1997(1), 81—84.法语在阿尔及利亚及马格里布地区使用长达一个多世纪，具有较高的传承潜力和通用潜力，法语的语势明显高于英语。

从区域影响力看，阿尔及利亚地处北非马格里布地区，由于历史原因，法语已成为马格里布地区国家间交流合作的区域共同语。突尼斯、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一样，独立后仍与法国保持着紧密的关系。一方面法国是与他们最近的发达国家，另一方面，法国也离不开马格里布国家的自然资源、区位优势、语言优势等。对突尼斯、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的年轻一代来说，法语不仅是传递科学知识的外语，更是谋生存求发展的捷径。

从文化认同看，法国文化在北非阿拉伯国家影响力巨大。1983年，斯特利奥·法兰迪茨（Stélio Farandjis）提出了“阿拉伯法语区”（arabofrancophonie）概念，特指阿拉伯文化与法国文化融合的结晶。在法国，阿拉伯语与阿拉伯世界的影响力也不断扩大，阿拉伯文化与法国文化已经交融在一起。根据加拿大拉瓦尔大学网站预测，到2070年，全世界将有4.77—7.47亿讲法语的人，阿拉伯世界的法语国家中，80%-100%的家长希望他们的孩子学习法语。㉗Yvon Larose.« Le français, une langue mondiale » .2018-10-19.https://nouvelles.ulaval.ca/societe/le-francais-une-langue-mondiale-4fb5e20a0892294c6315a90bbf7e651d.（加拿大拉瓦尔大学大学网站）根据2018年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OIF）的统计，72.8%的非洲人在学习法语。㉘« Apprentissage Du Français : État des Lieux et Tendances en 2018 ».http://observatoire.francophonie.org/qui-apprend-le-francaisdans-le-monde/.(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官网)以法国、加拿大为核心的法语世界的语言推广政策也倾向于马格里布地区，法国文化中心在马格里布国家经常组织与当地文化相关的活动，甚至带着学习者探究当地城市的历史，提供丰富的跨文化交际体验。法国经常举行“法-阿”和“阿-法”翻译比赛，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和阿拉伯教科文组织 （ALECSO）于2008年联合创设了伊本·哈尔敦翻译奖（Prix de la traduction Ibn Khaldoun-Senghor），主要奖励使用法语和阿拉伯语翻译的优秀文学作品和社科专著。马格里布地区许多作家选择使用法语发表文章、用法语探讨一些在阿拉伯社会比较敏感的话题、向法语社会传播自身的文化，法语甚至超越了殖民语言的象征，成为传播文化与开放思想的载体。

从语言资源角度看，法国是马格里布地区最受欢迎的国家，是年轻人留学和移民最愿意选择的地方。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最新数据（2017年），首次在法国获得居留许可的移民中，马格里布地区的移民约占30%-34%，其中阿尔及利亚人的比例最高。㉙Hammouda N.E., Outaleb N.« Les migrations maghrébines en France : lecture statistique à partir de l’enquête emploi 2012 de l’INSEE ».2020, El bahith Review, 2020, 20(01).Algérie : Université Kasdi Merbah, Ouargla, p.281-282.与此同时，法国教育部对马格里布地区国家的留学生提供了最多的奖学金和项目资助。

阿尔及利亚著明作家和哲学家拉济卡·阿德纳尼（Razika Adnani）认为法语早就不仅仅是法国的语言，也是非洲的语言，甚至是阿尔及利亚人历史与记忆的一部分。如果为了政治原因，限制法语使用，会使阿尔及利亚脱离北非国家的经济、政治、语言和文化环境，影响其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削弱国家竞争力。㉚Razika Adnani.« L’Algérie : le français, une langue africaine ».le 22 juillet 2019.http://www.razika-adnani.com/razika-adnani-lalgeriele-francais-une-langue-africaine/.(拉济卡·阿德纳尼个人网站)

三、英语法语地位之争凸显的若干问题

英语和法语在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领域内的地位之争，凸显了前殖民地国家在语言政策制定和实施上的一些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和研究。

1.语言选择政治化

阿尔及利亚的英语政策导向更像是一种政治选择。俄罗斯卫星通讯社阿语频道报道，易卜拉欣·曼苏尔（Ibrahim Elmansour）把阿尔及利亚政府使用英语代替法语的决策归为“纯政治性决策”，“这是为了满足部分支持阿拉伯语和反法语的政治精英的需求”，与其说是语言问题不如认为是政治问题，如果真的关注国家外语能力，“政府应该多关注一些更重要的外语，比如中文或者俄语”。㉛俄罗斯卫星通讯社阿语频道.https://arabic.sputniknews.com/20190727/%D8%A8%D8%A7%D8%AD%D8%AB-%D8%A7%D8%B3%D8%AA%D8%A8%D8%AF%D8%A7%D9%84-%D8%A7%D9%84%D9%84%D8%BA%D8%A9-%D8%A7%D9%84%D8%A5%D9%86%D8%A C%D9%84%D9%8A%D8%B2%D9%8A%D8%A9-%D8%A8%D8%A7%D9%84%D9%81%D8%B1%D9%86%D8%B3%D9%8A%D8%A9-%D9%81%D9%8A-%D8%AC%D8%A7%D9%85%D8%B9%D8%A7%D8%AA-%D8%A7%D9%84%D8%AC%D8%B2%D8%A7%D8%A6%D8%B1-%D9%82%D8%B1%D8%A7%D8%B1-%D8%B3%D9%8A%D8%A7%D8%B3%D9%8A-%D8%A8%D8%AD%D8%AA-1042472913.html.

阿尔及利亚的法语政策政治化现象由来已久。阿尔及利亚在民族独立后，希望根除法语文化以重新定位文化身份。阿尔及利亚政府给法语贴上“阻碍国家发展”的标签，指责阿尔及利亚大学使用法语教授理科课程导致大学世界排名落后，只是借语言问题，试图将政府“阿拉伯化政策”的失败归咎于法语。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在阿尔及利亚的普及并不乐观，大家仍习惯于使用阿拉伯语的马格里布方言，学生标准阿拉伯语水平低下，法语水平也普遍不高。阿尔及利亚高校教师常抱怨学生语言水平太低。有媒体认为，阿尔及利亚的大学世界排名落后并不会因为选择英语而改变，高教部应该摈弃语言选择政治化的倾向，把心思放在提高学生语言水平上（包括阿拉伯语、英语和法语）。㉜Amel B.« Classements internationaux des meilleures facultés : Nos universités loin des standards ».https://www.elwatan.com/edition/actualite/nos-universites-loin-des-standards-12-07-2021.

2.外语政策与国民实际外语能力脱节

阿尔及利亚学生的实际英语水平并不乐观。英语协会2016年《马格里布英语水平报告》显示，只有 7% 的阿尔及利亚人能达到英语中级（B1/B2）水平，2009—2013年阿尔及利亚的托福平均成绩为73—75分， 略高于中级（B1/B2）72分的水平。该报告还发现，尽管 60% 的受访者认为具备英语能力很重要，但实际就业中只有酒店管理和国际职位等少数岗位要求英语能力，大多数岗位不需要，在应聘的人员中也只有少数人具备勉强合格的英语能力。㉝« Rapport réalisé à la demande du British Council et élaboré par Carfax Educational Projects ».2016 .https://www.britishcouncil.tn/sites/default/files/rapport_de_recherche_version_web.pdf.(突尼斯英语协会网站)也许英语取代法语的决定仅适用于精英阶层，并不适合普通大众。另外，在大学和科研部门用英语代替法语会提高教育成本。有人认为，这些成本更应该用于基础研究、增加奖学金和对外合作等方面，而不是仅仅改变语言。

此外，有报道称，当政府的英语新政策颁布后，阿卜杜勒·哈菲兹·米拉大学中心发布的英文通知出现了许多文法错误，遭到了数千名阿尔及利亚人的讽刺和质疑。㉞3.Sofiane Bououn.24-09-2019, https://new.sahafahn.net/show5663479.html.民众担心高校行政人员不完全具备使用英语发布函件或通知的能力，阿尔及利亚也不具备英语化的条件。目前，很多阿尔及利亚人会选择去法语国家生活或就业，每年仅在法国学习或进修医学的人员就有2万多名。政府发展英语的愿望与大众的实际语言需求并不一致，这会使阿尔及利亚的英语政策显得不切实际。

3.外语地位规划缺乏教育根基

国家的语言政策与规划中，语言地位规划是根本，本体规划和习得规划是基础。某种语言主导地位的确立，必须有该语言的本体规划、习得规划作相应支撑。阿尔及利亚想提升英语在高等教育和科研领域的地位，需要有效的英语教育根基，与此同时还需要构建完善的语言资本市场。㉟【法】皮埃尔·布尔迪厄.《言语意味着什么——语言交换的经济》.褚思真，刘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第33—36页。这里的语言资本市场包括外语教师培养、外语教学、外语能力测试与评估、外语教材编制、教学媒介语的选择与衔接（如理科在初中课程中一直使用阿拉伯语教学，大学却直接采用法语教学，造成衔接缺位）以及外语的就业与社会应用等。显然阿尔及利亚的英语教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提出在阿尔及利亚的大学和科研领域用英语取代法语还为时过早。

4.语言政策未能充分协调利用语言资源

外语不仅是国际交流合作的工具，也是一种公共资源。国家的外语政策要促进语言资源的充分利用。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的主要教学语言一直用法语，正是因为法语资源丰富。然而，近年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摩洛哥等北非国家的大学已经发生了变化，法语已经不再是大学唯一的教学语言。2010年建立的突尼斯大学商学院（TBS）㊱Tunis Business School University of Tunis.http://www.tunis-business-school.tn/.(突尼斯大学商学院网站)，是突尼斯第一所以英语为主要教学语言并遵循美国高等教育学术体系的公立高等教育机构。㊲République Tunisienne - Ministère de l’Enseignement Supérieur et de la Recherche Scientifique Université de Tunis.http://www.utunis.rnu.tn/presentation.php.(突尼斯高等教育部官网)2020年“穆罕默德六世卫生科学大学” 医学院开设“医学英语”在线教育。㊳Université Mohammed VI des Sciences de la Santé.« Lancement des inscriptions au Certificat Universitaire “Medical English” en ligne ».17 septembre 2020.https://um6ss.ma/lancement-des-inscriptions-au-certificat-universitaire-medical-english-en-ligne/.(摩洛哥穆罕默德六世卫生科学大学官方网站)英语不再是普通外语，而逐渐提升为大学课程的教学语言。阿尔及利亚等北非国家的外语政策开始转向，争取英语所代表的全球性资源。2020年，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与科研部长士途瑞·莎梅斯·阿迪尼（Chems Eddine Chitour）也谈到提高英语水平对提高大学生的科学水平、就业机会、学术知名度的重要性，同时强调让英语逐步融入大学课程与培养计划中。㊴Lyes C.« Anglais à l’université en Algérie : Le ministre Chitour fixe sa stratégie ».Société et Culture , L'Étudiant, Dzairdaily, 19 mai 2020.https://www.dzairdaily.com/anglais-universite-en-algerie-ministre-chitour-strategie-langue-francais-universitaire-2020/.(阿尔及利亚新闻网站)从社会舆论来看，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领域的英语新政策未能协调各种语言资源的充分利用。

结 语

阿尔及利亚高等教育及科研领域的语言政策新动向，反映了英语和法语在非洲马格里布国家的普遍现状，也反映了语言背后政治、经济、文化、习俗等力量的较量。语言政策的制定并不简单表现为政治选择，而是各种社会语言社团协商的结果。一方面，法语所代表的文化影响、语言资源仍然存在，另一方面，来自英语世界的全球化压力与日俱增。为了实现国家语言生活的和谐，让语言更好地服务大众、改善生活，阿尔及利亚未来语言规划的任务不应该是如何降低法语或者提高英语的地位，而是如何让这两门语言成为提升国家外语能力、解决阿尔及利亚年轻人就业与发展问题的重要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