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设计中具象因素的变异
2022-11-22□徐超
□徐 超
当今舞台设计呈现出多样化、个性化、复合性、变异性的特征。在舞台设计中,将具象因素的形状、色彩、质地、结构、位置等方面进行再度创作,能够赋予具象因素隐喻、象征等特性,更深层次地表现演出的本质。
舞台设计对现实环境的纯客观摹写已经无法诠释它的艺术性。利用变质、截取、简化、重复、改换等手法对具象因素进行变异可以成为概括现实的独特形式。具象因素的形状、材质、色彩、结构等方面在变异的同时亦被赋予隐喻、象征、比喻等特征,能够深层次地挖掘演出的本质。具象因素的各种变异将成为舞台美术设计的重要创作途径。
随着历史的进步,社会、经济、文化、科技也在不断变革,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新的变化,仅表现外在形象已经难以满足艺术家的需要,所以视觉艺术的触角伸向了事物潜在的精神世界。19 世纪末,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深入人的潜意识领域。新的思想促使舞台出现了象征主义、表现主义。20 世纪初,艺术流派的百家争鸣使舞台出现了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梅耶荷德的建构主义创造了一种“风格化”的舞台。舞台设计的异化现象给人带来震撼与刺激。以戏剧、歌剧、舞剧、曲艺、综艺等为载体的各种形式和风格的舞台都在不断地更替变革。
综观舞台美术的发展历程,其对具象因素的变异运用已经适应了新的历史要求。本文结合视觉艺术其他领域具象因素的变异手法,联系比较舞台设计中的此类事例,对舞台美术设计中具象因素的变异方式进行划分。舞台美术设计中具象因素变异的内容包括形的变异、色彩的变异、具象因素的截取、具象因素变异的其他手法。
舞台美术设计是一个广阔的领域,上述对舞台美术设计具象因素变异方式的划分并不能涵盖舞台设计的所有创作形式。希望通过对这一课题的归类与探讨,能够引起人们对舞台美术设计中变异因素运用的思考,使人们在探索中寻找舞台美术创作规律。
一、形的变异
“变形”一词在字典中的释义为对原来事物的扭曲,亦指被扭曲过的事物。从物理学角度讲,“变形”即物体受外力作用而产生体积或形状的改变。在造型艺术中对原有形象拉长压扁或者扭曲能够产生新的视觉印象,如超现实主义绘画《永恒的记忆》中,钟表打破现实钟表的自然形态,将利用金属、玻璃等坚硬物质制作成的钟表变成具有延展性的东西,松软地挂在树枝上,似乎可以随风飘动。这种变形的艺术手法给人以独特的视觉效果。
同样,作为艺术创作,这种对形进行意象化的变异在舞台设计中也得到了运用。在对设计因素进行形的意象化运用的同时,其也被赋予暗示、象征、隐喻的特征,能够深层次地表达剧作的精神信息。
刘元生设计的《桑树坪纪事》的舞台,黄土高原的形被赋予民族化美的变异。铺满舞台的倾斜转台,是贫瘠黄土地的象征。圆形的黄土高原不断重叠转动,转出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也转出了周而复始的生活和命运的怪圈。舞台所创造出的空间意识,就浑浑然地隐藏在这浑圆的运动之中了。它所外化的民族心理、文化的积淀,是与戏剧的思想内涵相匹配的。
通过改变具象因素形的大小而产生的变异,同样能够给我们提供新的视觉感受。意大利卡拉街头,十六英尺高的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大拇指赫然矗立。这种特殊的效果让我们产生强烈的新鲜感。小人国般的世界著名的海牙模型城和我国修建的锦绣中华的微缩景观,集众多建筑于方寸之间,给人带来非比寻常的视觉效果。这种通过改变形的大小而产生震撼的视觉效果,同样有增强舞台设计表现的作用。
以上海话剧中心演出的话剧《歌星与猩猩》为例,电脑画面成为舞台设计的主题形象,将现实的笔记本电脑画面投放到整个舞台,演员犹如在电脑屏幕中表演。舞台上的一切都是电脑画面的模拟,全剧成为一场电脑游戏。台板成为巨大的键盘,按键形状的灯箱随着舞蹈闪烁,电子钟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文件名的位置安置了一台字幕机,随着台板键盘灯箱的闪烁,显示着场次和歌词。放大的电脑形象成为此剧舞台设计的基本形式和贯穿语汇,使视觉与形式达到高度统一。
二、色彩的变异
色彩是一切视觉艺术最初和最重要的表现手段。不同的色彩会给人带来不同的视觉感受,如鲜亮的颜色使人愉悦,暗色调则相反,不同的色彩有着不同的情感冲击力。心理学研究表明,色彩是有性格的。此外,色彩规律受到自然因素及文化习俗的影响,具有不同的情感和象征意义。如红色代表原始、热情、愤怒、危险,黄色代表光明、喜悦、希望、权利、荣誉。有意违反这种规律改变物体的色彩,必然给人造成意外的视觉反应,而这点恰是以色彩变异进行艺术表现的基础。舞台设计中,具象因素的色彩变异也有着重要的表现价值。
在黑匣子剧场普及的同时,设计家们也创造了白色剧场。如空政沈阳话剧团演出的《我们的荆轲》中,设计家薛殿杰将整个舞台全部用白色包裹,甚至舞台顶部也同样被白色遮挡。这种将白色运用到极致的舞台,素雅而又纯洁,展示出荆轲的高尚情操与侠义之风。舞台的布景使用皮影戏的效果呈现,给观众带来了唯美而又诗意的视觉效果。
通过改变物体本来的色彩而达到艺术的新颖创新是舞台设计的出发点。但是在利用色彩在人们心理的暗示作用和象征作用时,要严格谨慎地尊重剧作所要表现的深层次含义。灯光是改变舞台上具象景物色彩的最为便捷的手段。即便在以写实为主的舞台上,灯光色彩不以通常生活环境的光色变化规律为依据,而使用主观处理改变景的色彩,也可以产生超自然的景物色彩变异。技术手段易于应变,使这种色彩变异在演出中具有连续性。
三、具象因素的截取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双鞋子会让人们想到一个行者经历的路程,一个典型的局部会让人们联想到它背后的故事。因此,具象因素的截取也可以成为艺术的展现。舞台设计中的截取,是使现实环境中一个完整形象的局部或片段从整体里脱离出来,舍弃本体,从而更自由、灵活和集中地表达环境、气氛,营造空间。其不完整性的展现将打破人们的传统心理,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印象。
从横断面截取通常会得到通过外形看不到的意外效果或特殊结构。薛殿杰设计的《河街茶馆》的舞台,运用的元素是重庆吊脚楼的形象。吊脚楼是重庆旧时代标志性的地域建筑,设计采用对吊脚楼横断面的截取展示,利用旋转舞台展现吊脚楼不同的角度,将其中的建筑结构与室内陈列呈现在观众眼前,给观众以全新的视觉体验。
四、具象因素变异的其他手法
舞台美术是以特殊的形式来描绘环境、表现气氛、处理空间、创造演出的视觉形象的。由于在对舞台美术的任务和作用的理解上,在设计的原则和方法上,以及在表现手段和材料上所呈现出的差异,舞台设计对所运用的具象因素的变异也出现了不同的手法和类型。变质、重复、简化、改换,这些手法呈现出的各种视觉艺术都在舞台上得到体现。
(一)变质
自然界中的万物都具有其本来的质地。舞台美术设计表现所需要的材料选取于自然。设计所利用的材料的形状、色彩和质地结构等都可能激发观众某种特殊的感觉和情绪,如树皮的粗糙、绸缎的柔滑、钢铁的坚硬、尼龙纱的轻盈、锈铁皮的破烂、玻璃的透明等。每一种材料都具有其不可取代的表现力,而且特定的材料能带领观众进入广阔的联想区域,其在生活中的用途将会对观众产生巨大的暗示力量。同形异质的材料对舞台设计中环境、意念的表达和空间的构成,具有独特的作用。
英国舞台美术家约翰·拜瑞设计的《玫瑰战争》,用钢铁置景比喻一个充满暴力的危险世界。布景的造型接近于真实的现实主义,并没有变形。但是设计师利用金属材料构筑整个布景,从而创造了一个独特的视觉隐喻。舞台设计包含的服装、道具、墙、地板几乎所有地方都使用了金属材料。在外景中,他也用钢铁打造出中世纪的农村风景,树干和树叶都是用铁制成的。整个舞台强烈传达了冷酷、非人性的战争气氛。
(二)重复
相似的物体经过多次重复后,足以构成一个明确的整体。这种重复使用的方式,会使我们忽略其中单个形象的特征。波普艺术家利用重复效果,专门探讨重复所产生的人格解体倾向,沃霍尔的《玛丽莲·梦露》将这位电影明星头像的不断重复作为其表现语汇。
同样的艺术手法在舞台设计中也得到了运用与展现,荒诞剧《椅子》的设计者诺埃尔用椅子充满了整个舞台,普通生活用具被重复展现在舞台上时又是一种象征,表现物质的发展对人类的排挤。充满舞台的椅子的寓意延伸为我们现实生活的环境已经被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包裹起来。舞台对椅子的重复表现,强化了人们拥挤、压抑、窒息的感受。
(三)简化
人的视知觉能够对信息进行主动加工。通常外界景物在视网膜上成像,眼睛只从中取出一千万分之一的信息传给大脑,仅此便可以在大脑中形成完整的图像。这样,我们在处理图像时,就有可能对构成形态的要素进行简化,产生简洁、强烈的视觉感受。舞台设计中采取简化的造型手法,能够获取独特的形式,使设计比生活原型更集中、明确。
美国设计家梅尔兹纳所设计的《推销员之死》便是这种风格。他为主人公的小屋设计了一个永久性的骨架装置。房子的底层是写实的风格,而楼顶只显示出暗示性的房架结构。楼顶的抽象化使背景在揭示历史内容和主人公的精神世界方面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四)改换
学校是学生的学习场所,商场是人们的购物场所,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特定的环境与特定身份、特定行为的人似乎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这些联系被改变,将打破人们的传统认识。现代舞台设计中,设计者出于对剧本的二度创作及对其表达含义的深层次挖掘,可以打破剧本规定的演出环境,对其进行完全的改换。改换的环境被赋予隐喻暗示的作用,以此达到深层次的心理呈现与视觉转换。
薛殿杰设计的《北京人》舞台,利用棺材的形象表现了一个家庭的空间——一个活在墓地的家庭,深刻地揭示着故事的精神世界。一群生活在棺材里的家人演绎着各自的故事。悠悠的鸽哨声中,高高的四扇屏时常紧闭,锁住了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文清愫芳,有情人难成眷属,十三年来只能暗自悲伤;霆儿瑞贞,如同过家家一样被捆在一起过日子,同床异梦。曾家人就被关在这座坟冢里,过着活死人般的日子。有些人习惯了,好似文清饲养的鸽子般,满足于这片小小的天地;有些人不甘心,“我还年轻我还有梦!”一声呼喊,几多心酸。只有老太爷和思懿,还念想着维护这个日渐衰落的家。可现实残酷,一场抢棺材的闹剧,无情地撕毁了大家庭的虚伪面纱,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表现地点的改换赤裸裸地揭露了该剧的思想主旨,对整个演出起到画龙点睛之效。
以上分析的各种具象因素的变异现象和手法,从本质上讲,在于从具象因素中提炼具有表现力的本质的造型语言,在于对剧作的深刻理解和独特的创作思路。当今舞台设计呈现多样化、个性化、复合性、变异性,舞台设计中具象因素的变异手法,有时是相互交错或结合展现的。完全的具象因素或是具象因素的变异乃至抽象,都有其共同的基础,它们都是作为传达精神信息与视觉符号而存在的,作为造型形式自身构成的需要而存在的。对舞台设计中具象因素的变异的研究与划分,有助于探索舞台设计中个性中含有的共性、共性中彰显出的个性,发现设计中的创作规律、扩展对舞台设计认识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