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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同构:西南局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经验

2022-11-21郎维伟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大家庭西南中华人民共和国

黄 钰,郎维伟

(1.四川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2.西南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在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改革开放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强调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华民族共同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理念,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贯彻党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1]。这三个命题的形成与发展具有清晰而明确的历史线索和深厚的实践基础,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我们党把握民族问题、做好民族工作宝贵经验的高度总结和凝练,是实践—认识—再实践的结果,符合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辩证法。形象地说,“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里不同成员的关系”,“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手足相亲、守望相助”,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2]。其实,“中华民族大家庭”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生动形象的另一种表达,符合中国“家国同构”的文化传统,极具温度和亲和力,通俗易懂且容易被人接纳,大家庭意识就是共同体意识。

中国共产党在百年民族工作实践中,早期虽未明确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概念,但是随着政治成熟以及对中国民族问题的充分认识,许多政治主张以及工作实践都显示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积极探索。诸如,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团结各民族于一体”“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等彰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义的理念,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倡导“建设中华民族大家庭”的理念,具有进一步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时代意义。西南局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党中央根据我国地域广袤、情况复杂的实际,沿用革命年代的大区制度,于各大区所在地设立中共中央的代表机关即中央局。中国共产党中央西南局是中央在西南大区的代表机构,简称西南局,成立于1949年7月,撤销于1954年11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贯彻这一理念的典型代表,因为以邓小平为代表的西南局准确认识和处理了西南民族问题,1950年邓小平在《关于西南少数民族问题》中提出“形成中华民族美好的大家庭”[3](195)。更重要的是,西南局的民族工作使西南少数民族对中华民族、新社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话语体系发生了深刻变化,促进了西南少数民族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建构。1951年云南各民族团结誓词碑中写道:“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誓为建设平等自由幸福的大家庭而奋斗”[4],这正是一句为中华民族大家庭建设而努力奋斗的铮铮誓言。

一、精准认知:准确把握中国西南民族问题

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就形成了关于民族问题的清醒认识和处理民族问题的基本思考,这个认识和思考的核心即中国是一个由多民族组成的国家,中华民族是各民族的总称[5],这也是西南局关于中国西南民族问题的基本认识。中国西南地域辽阔,多民族分布且民族众多,同时,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民族问题十分复杂,主要表现在民族关系上,族际关系复杂、民族隔阂深重,这也是基本事实。更为重要的是,少数民族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不足,向心力不强,民族与民族的关系以及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存在张力。就当时而言,西南民族问题的基本情况包括西南少数民族的人口及其分布,以及西南民族问题的基本特征,只有理清这两个问题,才能准确把握西南民族问题。

(一)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及其分布

粗略估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西南少数民族人口约2 000万人,占西南地区总人口的20%左右,且分布广泛,西南地区5 000公里的国防线一带大都是少数民族聚居区[6]。在整个西南地区,除四川大部分和贵州部分地区(黔北)外,其余都是少数民族聚居或杂居的地方,汉族呈点线分布,区域较小也相对集中。“以人口比例来说,各少数民族在西康、云南约占60%,贵州约占40%。”[7]西南少数民族数量大、种类多,情况复杂,是西南少数民族问题的基本事实。邓小平同志当年谈及这一问题时说:“我们对少数民族问题不仅没有入门,连皮毛还没有摸着。”[3(]194)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国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种类并没有确切文献数据,以上这些数字虽不准确,但至少说明西南地区民族情况十分复杂。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分布有三个特点。一是主要居住在边疆地区。边疆是国家疆域的边缘性区域,是国家领土的最前沿。云南和西藏是我国的边疆省区,居住在沿边境中方一侧的多为少数民族群众,通常这些少数民族也是跨境民族。二是形成了历史地理分布的差异。例如,藏族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及其边缘地区;彝族聚居在横断山的大小凉山地区,散居于云贵高原;贵州的布依族和云南的白族、纳西族主要分布在云贵高原的山间平坝。旧时贵州有谚语:“苗家住山头,夷家(指布依族)住水头,客家(指汉族)住街头”;云南有谚语:“官占坪,民占坡,苗子倮住山窝”[7]。这些谚语既反映了当地的民族分布特点,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历史上的民族关系状况。三是大杂居、小聚居。西南少数民族有各自的聚居区域,但在较大范围内呈现各民族交错杂居的分布特点,尤其是汉族与少数民族交错杂居最为普遍。之所以呈现这样的特点,与各民族长期交往和人口迁徙密不开分。

(二)西南民族问题的基本特征

根据民族的定义,分析民族问题有多个维度:一是民族关系的维度,此维度至少包含大民族与小民族的关系,民族内部的关系,即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少数民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二是民族与国家的维度,某种程度上就是中华民族与各民族的关系;三是民族与阶级的维度[8](100)。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西南民族问题可归纳为四个特征:民族隔阂深重,矛盾尖锐;社会形态多样;边疆民族多,国境线长,国防不稳固;地区社会事业严重滞后。这些特征涉及民族问题的三个维度,凸显了西南地区民族问题的复杂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西南地区政治结构多样、政治局面复杂,各民族社会经济文化差异大,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在于地区生产力发展水平不平衡,民族自身发展问题突出。同时,受大汉族主义的影响,西南地区各民族隔阂较深、民族关系紧张。受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影响,绝大部分少数民族未能实现“耕者有其田”。“在存在着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的历史条件下,民族对抗实质上是阶级对抗的反映,大汉族主义的压迫实质上是汉民族中反动统治阶级的压迫”[9],这涉及民族与民族、民族与阶级的关系问题。更重要的是,在中国这样一个多民族国家,国民党在执政期间未能明晰“国家—民族”双层结构,导致许多少数民族群众的国家意识不强、向心力较弱,国家认同明显缺失,这也就是所谓民族与国家的关系问题。

站在国防和地缘政治的战略高度,以及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政治高度上来看,如果少数民族问题解决不好,国防问题也很难解决。西藏和云南的边境线都约为4 000公里,相加约占我国陆地边境线长度的38.1%[10]。历史上这些地方长期处于有边无防甚至无边无防的状况,在漫长的国境线上居住的少数民族有些是跨国界居住,各民族发育程度并不相同,民族矛盾尖锐。国民党残余势力和帝国主义的分裂活动多以这些地方为入口,可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西南边疆国防并不稳固,对新生政权造成了严重威胁。

此外,西南地区解放之初,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百废待兴,虽然社会经济形态多样,但是较为落后,社会封闭、不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较为普遍,贫穷落后仍然是困扰着西南发展的巨大障碍。绝大多数地区交通落后、贸易方式简单,现代教育、卫生事业几乎是一片空白,各项社会事业的发展较祖国内陆地区有较大差距。近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发展停滞不前,甚至出现衰退,这与国民党政府缺乏保障广大人民群众基本生存权利的能力密不可分。事实上,当时绝大部分中国民众“陷入贫乏悲惨的状态,决不能说是繁荣幸福的社会”[11](61)。

总而言之,旧中国不合理的民族政策和紧张复杂的民族关系阻碍了社会发展。国民党政府罔顾中国多民族的事实,扭曲中华民族的实质内涵。大部分少数民族作为国家公民的社会地位得不到尊重,基本权益和合理诉求得不到满足。在这样的情况下,各民族缺乏共同奋斗目标,也不会团结一心,不利于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建构。这种现象集中表现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有不少兄弟民族不知道自己有祖国,不知道国家为何物”[12]。虽然在这样的条件和形势下开展民族工作困难重重,但是西南局基于对地区民族问题的精准把握,适时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开辟了西南民族工作的新局面,有力推动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建设。

二、自上而下:开辟西南民族工作崭新局面

“自上而下”即中国共产党为建设中华民族大家庭,做出合理的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开展一系列事实层面的民族工作。西南局按照中央的统一规划和部署,结合西南地区民族问题的实际情况开展工作,具体诠释了如何“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通过这些具体的措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力量不断延伸和下沉到民族边疆地区,实现了国家对西南地区的有效治理,树立了各民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目标。

西南局依据新民主主义及《共同纲领》的精神,根据各民族的发展程度,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大力促进西南地区社会发展。在国家力量的帮助下,西南少数民族的生活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仍与内地存在较大差距,但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相比,变化是巨大的。西南局的民族工作和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具体实践,始终与党和国家对民族事务治理的主线保持一致,西南局的工作目标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是建设一个国家统一、领土完整的新中国。自西南局承担起解放大西南的任务以后,首先实现了云、贵、川、康等地的局部统一,进而致力于西藏和平解放事业,同时,广泛动员西南少数民族积极投身抗美援朝爱国主义运动,促进了西南边疆国防巩固与稳定,在此过程中,有效实现了国家意志和少数民族国民意识的高度统一。

二是建设一个人民可以安居乐业的新中国。西南局通过剿匪征粮肃清匪特,清除了国民党在西南地区的残余势力,不仅为人民安居乐业提供了稳定的社会秩序,而且加强了少数民族对新政权的信任与支持,从而巩固了新的国家政权。

三是建设一个逐步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新中国。西南局通过民族地区的土地改革,废除了落后的土地所有制,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所有制目标,极大改善了西南少数民族的生产关系,提高了民族地区生产力的发展。经济制度的变革使西南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发生了质变。

四是建设一个让各民族当家做主的新中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是民族平等原则的具体体现,西南局通过以民族区域自治为核心的民族民主建政工作,以及培养少数民族干部政策,保障了少数民族当家做主的平等权利,这种差异化的民族政策正是民族平等的真实写照。

五是建设一个民族关系发生巨变的新中国。西南局以加强民族团结为原则,通过采取一些改善民族的具体措施,消除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民族隔阂,使西南各民族之间的信任度不断增强,团结、和谐逐渐成为西南民族关系的主旋律,各民族间的关系积极向好,大家团结在新中国大家庭里。

西南局对过去的西南民族关系进行深刻反思,精准把握现实状况,强调在人民当家作主、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之中,改善民族关系、加强民族团结的必要性。西南局把改善民族关系作为民族工作的起点,因为只有消除隔阂、改善民族关系,方可化解民族间的紧张关系以及民族和国家的张力,才能为其他民族工作的顺利开展奠定前提和条件。接下来,在改善民族关系的基础上,通过肃清匪特和土地改革建立新的社会秩序,通过以民族区域自治为核心的建政工作建立新的政治秩序,通过和平解放西藏和抗美援朝运动使国家意志和国民意志空前凝聚,而贸易、交通、现代教育以及医疗卫生等社会事业持续推进,从社会层面进一步巩固了少数民族对中国的认同。这些基础性的建设工作体现了政治与社会的二元互动,政治层面体现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社会层面体现的则是西南局对西南少数民族群众社会需求的回应。

很显然,西南局在保障西南少数民族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权利方面,采取了基于民族身份的差异化政策,建立少数民族的公民意识,强化少数民族与国家的紧密联系。西南局构建“民族大家庭”这个共同体的核心目标,体现了党和国家对少数民族权益和平等政治地位的尊重。在开展民族工作过程中,西南局注重增强少数民族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使西南少数民族逐渐团结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之中,国家意识明显提升。西南局“自上而下”的民族工作使少数民族产生了“自下而上”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在这种助推力的作用下,新的民族工作格局得以打开,少数民族群众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得以增强。

西南局民族工作的成功实践,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工作的发展提供了范例。早在1950年,邓小平就断言:“在世界上,马列主义是能够解决民族问题的。在中国,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也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13](163)。西南局的民族工作是成功的实践,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成果,是从实践到认识不断丰富中国特色民族理论的过程。

西南局关心、重视民族问题和民族工作,把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同西南地区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依据西南少数民族的历史和现状,采取符合大多数少数民族意愿的政策措施,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诚心诚意地帮助少数民族,探索出一条符合西南实际的民族工作之路。西南局在开展民族工作的过程中,既坚持中华民族各民族的共同性,又注意到了各民族之间的差异,在求同存异中求团结、求发展,体现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思想。同时,西南局紧紧围绕平等团结的民族工作主题,通过政策设计、制度安排和舆论引导,不断强化西南各族人民对党和国家的热爱,不断增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大家庭的认同,其实质是强化各民族对更高层次的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

三、自下而上:促进西南少数民族对新中国的认同

“自下而上”即中华民族各民族自觉认同中华民族,积极参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建设。西南地区在新中国的直接治理下,社会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南少数民族的话语体系发生深刻转变。在新旧对比中,少数民族群众增进了对新中国的认同,并且通过诗歌、民谣等方式生动而热烈地表达了内心的情感,这正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具体体现。

(一)话语体系发生深刻转变

现代国家认同是人与国家有机互动的产物,认同出于自我,是情感、观念、信仰与理想的复合体,不论其形成过程多么复杂,都离不开认同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14]。西南局按照新民主主义理论“三大纲领”的设想,结合西南民族地区的实际情况,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建设新西南,使西南民族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中国向何处去”给出了“西南答案”。随着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力量不断向西南边疆地区延伸,西南少数民族同胞确认了自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的身份,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与新生政权密切联系,对新社会和新国家的认同不断增强。在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之后,西南少数民族对新中国认同的话语发生积极转变,他们将国家利益和中华民族利益置于个人利益和本民族利益之上,用实际行动支持中国共产党在民族地区施行的方针政策,并且在情感、利益上自觉维护新社会和新国家的建设和发展。

认同本是一个主观概念,情感表达是认同的一个要素,是抽象的不是具体的,但是其表达方式是客观存在的。西南少数民族对新中国认同的话语表达或者说认同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其中包括诗歌、民谣、书信、新闻报道等多种形式,人们歌唱新生活,歌唱伟大祖国,生动诠释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热爱,表达真情实感。例如下面这首诗:

去年十月一

新中国建立起

西南人民还在苦难里

盼望着翻身

盼望着解放

日夜思念毛主席

今年十月一

西南变了样

兄弟民族代表来北京

庆祝国庆节

来见咱们恩人毛主席[15]

再如傈僳族在民谣中重现了所经历的新旧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他们的生活场景是:

漆黑的夜里,

我们遭了殃。

一年辛苦换来的血汗钱啊!

夜里就被强盗抢光!

黎明的晴天,

我躲在崖坡上望着。

一年里辛苦打的粮啊!

一日里全被敌人烧光!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获得新生的傈僳族同胞的歌声变了样:

共产党——拯救我们爬起来,

毛主席——领导我们向前走。

解放的太阳——融化了千年的苦和愁,

我们出了头,翻了身。

我们世代没想到,

黑蒙蒙的夜——变成了明亮的天。[16]

有学者认为,“能够决定认同取向的是三个因素:文化、利益和环境。其中文化是‘天然’的成分,文化认同最持久、最深厚;而利益则是现实的因素,利益认同最直接、最有力。利益和命运密不可分”[17]。对于西南少数民族来说,新的民族工作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生活上实实在在的改变,这种最现实的利益改变成为促进少数民族产生国家认同的拉力。新社会所发生的一切改变在旧社会是不能想象的,从“黑蒙蒙的夜”到“明亮的天”,这就是少数民族群众盼星星盼月亮满心期待的新社会。傈僳族同胞的这两首歌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两种生活的真实写照,通过对比新旧社会的变化,他们明白了中国共产党是带领人民翻身当家做主的,自觉产生了强烈的政治认同。

在少数民族群众朴实的话语中,时常出现“毛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华民族大家庭”等代表人民新政权的词语。热爱毛主席、热爱中国共产党,就是认同新的国家政权,闪烁着爱国主义光芒。在这样的话语表达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给民族地区带来的,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宣示着至高无上的国家权力。这种认同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政治信念,而且成为党和政府动员各族人民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种政治信仰,具有强大的聚合力。

(二)在对比中增进对新中国的认同

国家意识是以政治认同为基础的全体社会成员的“集中统一”,强调政治一体。西南解放初期,西南少数民族对新中国了解不多,国家意识不强。经过西南局短短五年的工作实践,当地少数民族亲身感受到中国共产党不同以往的决心和能力,感受到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强大力量,“促使他们对国家的陌生感转化为熟悉感”[18],对新政权的清醒认识进而转化为建设新社会和新国家的自觉行动。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西康省木里地区充满神秘色彩,大汉族主义的高墙把木里的少数民族“隔绝世外”,这里被称为“木里王国”,似乎成为“国中之国”,世居木里的藏族、彝族、苗族,历代为反抗压迫而斗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力量不断深入边疆民族地区,掀起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的建设热潮,居住在木里地区的少数民族深切感受到新旧社会的不同,拥有了“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员”的自豪感,国家意识显著增强。木里地区解放后,当地少数民族群众高兴地说:“嘿,毛主席回来了,就是放回我们大喇嘛的那颗星宿啊!”人们用朴实的语言表达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热爱:“毛主席这样爱我们,我们要永远听他的话。”“在中央人民政府统一领导下,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从今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共同建设美丽的大家庭。”木里大喇嘛项培初札巴说:“今天,我们各民族都被毛主席的民族政策和一种共同的感情连成了一个心。”[19]这种“共同的感情”就是认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情感,以及从族群认同上升为国家认同的归属感。

1951年10月1日,《西康日报》发表了一位名叫吴文凤的回族商人的自述,她用朴实的语言和生动的故事讲述了自己生活的变化:

我是一个随买随卖、做盐巴生意的小商人,丈夫早死,丢下一个孩子。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物价时常猛涨,经常卖出去就买不回来;脚杆都跑痛了,也买不到货。再说,这种税那种捐名目真多,像我们这种做小生意的,除了苛捐杂税,又赚得到啥子钱?共产党一来,劳动人民翻了身,我们正当商人也从物价波动和官僚资本压榨下翻了身。过去我们最害怕物价波动,现在物价稳定了,因此利润也合法可靠。从这些切身体验中,我认识了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是完全为我们人民办事的,因此我对我们的人民祖国产生了无限的热爱。在抗美援朝运动中,我自动捐出六十万元购买飞机大炮,保卫我们的祖国。我也认识到在我们新的国家里,纳税是商人应尽的义务。人民政府征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是为了建设好我们的国家呀!迎接国庆,回忆过去,我真有说不出的欢欣。[20]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生活安宁、物价平稳的日子就是太平日子,但是在过去,这是不可能拥有的生活。在实实在在的有获得感和幸福感的日常生活中,人民由衷地热爱中华人民共和国,并积极投身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不仅是保卫新中国,更是保卫新生活,体现了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高度统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西南少数民族实现了从“我”到“我们”、从个体到集体的认识转变,在新旧社会的对比中,人们的思想意识发生了明显变化,并得到了“我(们)是谁”这一认同的根本性问题的答案。西南少数民族之所以能够在思想意识上对新社会产生认同,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产生强烈的归属感,用朴实而真诚的语言表达对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无比热爱,这一切都离不开西南局成功开展的民族工作。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治理理念深入人心,在有力的措施推动之下,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双向互动中,国家认同和中华民族认同得到显著增强。

四、双向互动:西南局建设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意义

西南局通过“自上而下”的民族工作,促进了西南少数民族“自下而上”地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同,描绘了“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的宏伟蓝图,其背后就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建设过程。这种双向互动关系体现了西南局的工作与少数民族认同新社会、新国家的逻辑联系,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有效路径,凸显了以西南局民族工作为考察线索的价值所在。

一方面,西南局在巩固新民主主义革命任务的基础上,开启中华民族大家庭建设,促进了社会主义新型民族关系的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民族关系应该是新型民族关系,即社会主义民族关系。过去,受国民党民族歧视和压迫政策的影响,民族隔阂深,民族关系紧张,在新中国,平等团结成为民族关系的主流。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结束了“人民五亿不团圆”的局面,“伴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各民族以中华民族平等一员的身份登上历史舞台”[21](97~99)。随着新型民族关系的确立,各民族紧密团结在中华民族大家庭里,这是我国民族关系史上从未有过的局面。

另一方面,西南局为建设中华民族大家庭贡献了西南力量,是新中国民族事务治理的一个起点,积累了宝贵的历史经验。研究西南局的民族工作,不仅可以丰富党的民族工作史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史的研究,还可以深化党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重要思想的研究,具体体现在以下三点。

一是正确认识和看待民族问题,实事求是地开展民族工作。国民党执政期间未能准确把握中国社会发展问题,特别是中国的民族问题,加剧了近代以来中国民族问题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而中国共产党根据中国具体国情,实事求是地制定民族政策、解决民族问题。西南局清晰而明确地站在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国情高度,考虑西南民族问题,在众多文件、讲话、批示等文稿中,多次出现“中华人民共和国大家庭”“祖国大家庭”“各民族大家庭”等词语,这些都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相关表述。邓小平同志曾说:“如今的中国,已不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国家,也不是少数人的国家,而是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所领导的国家,是中国各族人民的国家”,“不管哪一个民族的人民,都要懂得一个道理,就是我们无论哪一个民族的生存、繁荣和幸福,都是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家庭、和祖国不可分离”[22](345~347)。

二是始终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慎重稳步地开展民族工作。国民党执政时期未能准确把握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矛盾、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及需求、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趋势等问题,所以一步一步走向失败。中国共产党不断总结经验教训,在处理中国社会矛盾的问题上与国民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国民党脱离人民群众,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人民群众;国民党未能有效履行国家职能,中国共产党坚决履行国家职能;在民族问题的认识方面,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具有本质区别。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长期执政并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得益于中国共产党所具备的优秀品质。西南局作为党中央在西南的代表机构,始终从党和国家发展的大局出发,把民族工作摆在西南社会发展的重要位置,从思想、政治和组织上加强对西南民族工作的领导,慎重稳步解决民族问题。

三是注重共同性因素增长,维护中国各民族的共同利益。西南局履职五年期间所开展的一切工作都是以人民利益为根本出发点,发展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事业,目的就是改变西南少数民族贫穷落后的状况,建设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西南局把增强对中华民族大家庭的认同作为重要目标,贯穿于民族工作全过程。通过一系列政策制度设计和工作实践,少数民族逐渐接纳和认同了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理念与机制逐渐深入民族边疆地区,少数民族积极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之中”[23]。把“建设中华民族美好的大家庭”作为开展民族工作的最终目标和归宿,不仅体现了中华民族“家国同构”的传统文化理念,也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对建设和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重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深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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