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创作模式和影像风格研究
——以电影《半个喜剧》为例
2022-11-21宋智敏
宋智敏
(作者单位:信阳师范学院)
在《电影艺术词典》中,喜剧片被这样定义:它是以产生“笑”的效果为特征的故事片;在总体上有完整的喜剧性构思,创造出喜剧性的人物和背景;主要艺术手段是发掘生活中的可笑现象,作夸张的处理,达到真实和夸张的统一;其目的是通过笑来颂扬美好、进步的事物或理想,讽刺或嘲笑落后现象,在笑声中娱乐和教育观众[1]。“开心麻花”充分利用话剧舞台的创作经验,用舞台化的台词风格、戏剧化的情节设计,配合电影的视听特性,完成了话剧改编电影的银幕化呈现,与戏仿叙事展现的后现代风格、光影画面构建的非影像化空间巧妙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影像风格,为观众呈现了一场又一场“笑”果盛宴。
1 “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话剧基因
从2015年“开心麻花”上映的第一部喜剧电影《夏洛特烦恼》开始,话剧改编电影成为“开心麻花”的制作常态。正因为其自身携带的话剧基因,所以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台词风格和情节设计也都具有强烈的舞台化、戏剧化特点。
1.1 舞台化的台词风格
情节的核心是人物关系,人物关系的发展构成情节的发展[2],由于影片本身需要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内快速向观众传达人物情绪,所以舞台化的台词往往更能引发人物的关系快速发展和变化。得益于舞台剧经验打底,《半个喜剧》的导演在进行剧本创作时,对舞台化的台词进行了保留,舞台化的演员台词交锋有助于精准促成电影中两方关系发生变化,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冲击力,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一剂良药。
就如影片结尾处,多多婚礼当天,孙同脑海中闪过之前所有人对他的一举一动,最终下定决心做回自己,说出隐瞒的真相,不再活在别人的控制中。一番扭打后,孙同起身不顾阻拦当众对郑多多父亲说“郑总,郑多多他一直在骗高璐”,随后又向高璐揭开郑多多的虚伪面孔,劝说高璐不要嫁给郑多多。孙同说“我想活得像个人,我想做个人”,最后转身离开。这段带有话剧色彩的激烈台词,由外及里地形成了孙同、郑多多、郑多多父亲、郑多多未婚妻四人之间紧张的氛围,极具舞台化张力,将影片推入高潮。
1.2 戏剧化的情节设计
从戏剧艺术诞生时起,剧作家就用多种方式表现人所面临的各种矛盾冲突。“开心麻花”习惯性地将人物与事件通过各种巧合细节隐藏在情节里,等待主人公陷落于严峻的矛盾中,进而达到矛盾与巧合相扣的戏剧化效果。
在话剧改编电影的过程中,“开心麻花”就将戏剧化的情节设计移植到自己的电影中,电影《半个喜剧》的前半段就有着明显的表现。影片一开头,主角纷纷登场,他们背后复杂交错的人物关系表明将会产生一系列冲突。前30分钟的巧合,如同连环套一般,使得同一个房间先后出现的六个人物登场都伴随着需要隐藏的谎言,而巧合的叠加导致矛盾越积攒越大,最终谎言难以圆场。比如,一间房间内,大婚在即的高璐和错付真心的莫默,两人极具爆发力的隐形冲突已然形成,随后冲进来的孙同见状立刻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一语双关的言语使两位女生都认为孙同介绍的是另一位女生,这里再一次掩盖了真相。眼看四个关系复杂的人物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事态的紧张程度伴随背景音乐节奏将冲突又推进一层。最终莫默因为被欺骗受伤,情绪达到崩溃边缘,一切谎言落败,真相大白,冲突达到最高点,矛盾在一定的冲突机制下瞬间爆发。巧合的堆砌使戏剧化的情节设计支撑起了逻辑精密而又不失荒诞幽默感的戏剧情境。
2 “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银幕化呈现
原生话剧剧本如何进行银幕化呈现,是话剧改编电影的重中之重。“开心麻花”团队在进行电影创作的过程中,巧借丰富生动的镜头语言、真实合理的场景选择,完成了从舞台视角到银幕镜头、舞台线性时空到银幕非线性时空的嬗变与升华[3]。
2.1 丰富生动的镜头语言
“开心麻花”在电影的创作初期,更像是一种话剧的“电影版”翻译,源自团队起初对话剧本身的表达习惯,电影语言匮乏、语言文本大于视觉文本的倾向让其电影创作难以“出圈”。经过不断打磨,“开心麻花”团队最终把从舞台上汲取的养分以电影的形式将喜剧能量释放了出来。他们将喜剧包袱铺设在镜头语言当中,常常通过视觉反差制造笑点,同时将电影的画面表现力与批判社会乱象的问题意识结合在一起,实现了让观众在笑声中反思现实的创作目的。
《半个喜剧》这部影片就展现了开心麻花在电影技法上的成长,其以丰富生动的镜头语言增强了表达上的电影感。例如,谎言被戳穿时,莫默站在孙同和郑多多之间,两人对峙中紧张的气氛、孙同戳破谎言时内心的犹疑、三人间难以言说的微妙关系等都在画面中生发出来,让内化于故事的情节张力得以在镜头所传达的情绪中爆发。再如莫默与孙同进入一家眼镜店的场景,两人分别走在货架两边,殊不知货架上的双面镜都映出了彼此的身体,镜中人配合他们相同的步调节奏,使他们看起来形成了对方的头和自己的身体错位的画面,带来轻松幽默又略带甜蜜的奇妙氛围,让观众既感知到画面的趣味设计,也体会到二人微妙的关系变化。
2.2 真实合理的场景选择
电影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不同于话剧舞台固定单一的视角,对于想象性的场景画面,电影更需要以纵横灵活的时空转变、真实合理的场景选择,贴近现实观众需求,彰显出别样的魅力。“开心麻花”就善于利用场景的选择,让话剧剧本有了恰当的影视表达。
《半个喜剧》开篇处,莫默造访郑多多的公寓,狭窄的楼道,拥挤的电梯,甚至房间的门框,都成为肢体搞笑的背景道具,也成为场景转换的基础,而这些也使得孙同妈妈、郑多多未婚妻等人的出场以及人物之间关系的破立更加顺畅,从而碰撞出浑然天成的喜剧感。影片中孙同和莫默确定关系后,莫默一句“要不然咱都请假吧,别上班了”,于是两人一起来到音乐节现场肆意挥洒热情,在人群与音浪中享受爱情的甜蜜,这种年轻有活力的场景选择与初谈恋爱的两人状态吻合,展示出爱情带给人的朝气,也更让观众有了强烈共鸣。爱情不止有激情碰撞,还有回归生活的平常,所以影片还选择了宜家这种充满现代都市青年男女生活气息的场景,利用宜家特有的家装样板房构造来表明两人有未来一起生活的打算,而影片也正是利用这种样板房通透式的场景设计,使得孙同完成了劝说莫默同意见母亲的情节推进。所以,宜家这种多个样板房构成的空间场景也丰富了电影的视觉效果。
3 “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影像风格
在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影响下,电影不再按照因果关系和常规逻辑那样将故事情节排列得井井有条、环环相扣,那些非理性、反传统的叙事模式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创作喜剧电影的新思维、新视角。看似无稽之谈的叙事背后暗含创作者更加深刻的思考,他们以超然的态度将人间悲剧进行喜剧化表述,在苦涩和绝望中以嘲讽世事、戏谑人生甚至自黑自嘲的方式引发了观众的共鸣。“开心麻花”喜剧电影就在戏仿叙事的过程中展现出后现代风格,在光影画面的设计中构建了非影像化空间,形成了“开心麻花”独特的艺术标签。
3.1 戏仿叙事展现后现代风格
戏仿一词在古希腊就已经出现,以模仿的方式表达出对原作的敬意。当下,“越来越多的作品通过对经典影片里的故事情节、经典场景、人物形象、台词、音乐等戏仿来营造一种‘熟悉的陌生化’气氛,达到戏谑、滑稽的审美效果”[4]。在“开心麻花”喜剧电影的创作中,戏仿就被当作一种重要的叙事手段,频繁地出现在电影当中,符合后现代“反传统”的审美风格。它不同于以往传统叙事方式所带来的审美体验,创作者以调侃、反讽以及在自己的作品中对其他作品或经典话题进行借用,达到致敬抑或是戏谑的目的,完成作品的二次创作。《半个喜剧》中最大的戏仿其实就是这个故事本身,“开心麻花”对原话剧作品《如果我不是我》进行了一个内在的整体戏仿。例如,影片开端处莫默与孙同母亲初次见面的情节,对社会现实与人性的两面进行“反讽戏仿”,也引发观众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反思。出于误会,莫默说出一些对孙同不好的言辞,引得孙母不忿。出门后孙母教育孙同:“我们虽然是小地方来的,条件也不差,她凭什么这么膈应人?你别捡多多衣服穿,咱们要有骨气。”可是,等孙同说要上去教育郑多多时,她却直骂孙同傻,让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郑多多闹翻,因为孙同的北京户口还没有下来,他们需要郑多多帮忙。前后两种态度的鲜明对比,极具讽刺意味,像极了生活中那些既在嘴上说要保持独立自我,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而实际行动却成为物质与现实的奴隶的人[5]。而影片对此处对孙同母亲的戏谑也恰好讽刺了这类不断逼迫孩子放弃自我的那些父母。至此,《半个喜剧》通过戏仿叙事,达到了电影主题的意义传达和审美诉求。除了对现实生活的戏仿,开心麻花喜剧电影中一个较为突出的特点便是对过往经典文艺作品与名人的戏仿。《夏洛特烦恼》中电影海报的设计戏仿了功夫明星李小龙的经典动作及穿着;《李茂换太子》片名谐音取自古典名著《三侠五义》中“狸猫换太子”一讲;《西虹市首富》中踢球一场戏中戏仿了周星驰电影《少林足球》的赛事。大量的戏仿迎合了人们对猎奇和反差的渴望,重构了历史与现实,也实现了自我对影片之外的反思[6]。
3.2 光影画面构建非影像化空间
在电影中,光线作为摄影造型的一种手段,除了最基本的照明功能以外,也被电影创作者用于渲染气氛、塑造人物、揭示人物心理、制造悬念、推动情节发展等。灯光与色彩作为一种视觉语言,通过运用一系列艺术表现手法,不仅能突出故事发生的场景,烘托剧情的氛围,更重要的是能够表达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活动。
影片《半个喜剧》中,莫默与孙同两人在经过一系列误解又和解直至重新认识后出现了一场酒吧的戏份。灯光昏黄的酒吧,旋律暧昧的氛围,此时孙同决定鼓起勇气用音乐向莫默表明心意,一束光打在孙同身上,莫默起身来到观众中央,热闹的环境里观众只能看到聚光灯下的两个人,灯光加持下给观众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效果,让观众陶醉在两人互通心意的氛围中[7]。通过全黑环境的处理和一束光,“开心麻花”使观众在无限的空间感中产生虚幻的错觉,营造出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意境,象征着孙同和莫默两人情感关系的转变,也从侧面向观众完成了情绪的传达,渲染了空间氛围,至此,剧情也逐渐升华。
在“开心麻花”的系列电影作品中,结合多部进行分析就会发现,这些影片不再以传统的线性叙事为目的,故事情节不再按照因果关系和常规逻辑来井井有条、环环相扣地排列[8]。如今,一些都市生活的年轻人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人守着优越的家境条件带来的便利不知好好珍惜,肆意妄为;有的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职场拼搏,苦苦追梦,力求站稳脚跟;也有的人向往活得自由反被家人疯狂催婚;与上司相处困难,和朋友难以维系……每个人在这个社会大容器之中都用自己的方式生存,却又被各种各样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社交围绕,逐渐失去自我。这同样也是《半个喜剧》中主角的最大困惑。
近几年,“开心麻花”团队创作的喜剧片不仅在商业上收获了巨大的成功,更重要的是他们探索出了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喜剧电影创作模式,虽然这些电影都有或多或少被人诟病的地方,但是他们创作出来的喜剧作品在当下社会语境中更符合后现代大众审美模式[9]。充足的原创话剧剧本、合理的改编创作、迎合当下审美的影像风格,成为“开心麻花”不断推陈出新的源动力。而在他们的喜剧电影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荒诞、反讽、黑色幽默以及矛盾冲突则形成一种极具舞台化效果的影像风格,从而成为“开心麻花”团队专属的艺术标签,让其制作出品的喜剧电影在天然的话剧基因和巧妙的银幕化呈现相加相融的过程中,迸发出源源不断的创作活力。这种活力不仅符合后现代大众的审美期待,也为未来话剧改编电影和原创喜剧电影的发展指出了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