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漫游者的日常漫谈
——评阿来《以文记流年》
2022-11-21薛静
薛 静
(福建社会科学院,福建福州 350001)
引言
《以文记流年》是阿来最新出版的散文集,不同于其他散文集的主线鲜明,本书最大的特点就是“散”,集结了创作谈、游记、读书笔记、演讲等多样文本类型,看似杂取种种,实则“用文字表现出一个写作者与写作相关的生活的方方面面”[1]题记。文字中始终保留着阿来创作时独特的人文思索与文化反思,让人感受到一位文化漫游者在现实与精神的多维旅行中对历史的追寻、文化的反思以及精神的建构。谢有顺在评阿来散文时说:“我理解中的好散文,就是那些在平常的外表下蕴含着不平常的精神空间的篇章。”[2]142本书采用了一种回归日常、回归自我、回归本真的叙事策略,通过分享自我的生活体验、审美感受、文化思考来提出追问,将记叙日常与思想漫游相融合,借由阅读、游历、鉴赏,分享真切的自我体验与人文思索,拓宽散文的内在价值空间,使散文充满理趣的风骨与艺术的审美。
一、文化漫游者的双重身份属性
阿来散文中建构的自我是个热爱旅行、钟情摄影的行者形象,他曾说:“漫游中的写作,在我二十五岁之后,到三十岁之前那段时间,是我生活的方式。”[3]76实际上,这种漫游式的生活方式始终流动在阿来的创作中,他、他的文字、他的思想总有一者“在路上”。贾鸿雁认为,“游”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出于功利目的的旅行,一是出于审美观照的游览或游赏。”[4]17阿来应该算是后者,他热衷于跟随书本的脚步去漫游,以文学代替旅行指南,通过阅读将自我生命体验与他人生命体验叠置,实现跨越时空的互文对话。阿来认为,文学家自然应该以文学的方式进入一个地方,“我关心的是这个国家的文学怎么书写他们的地理、他们的树木花草、他们的人民、他们人民的生活”[1]86。《以一本诗作旅行指南》中,阿来跟随着聂鲁达《诗歌总集》的脚步访游南美,整篇文章以聂鲁达的诗歌作为衔接过渡的串联符号,从聂鲁达的故居到阿连德总统殉难的总统府,从智利到秘鲁,从利马旧城、印加古都最后到马克丘·必克丘,聂鲁达仿佛成了此行的导游,追寻着他的脚步,一路走过印加文明的辉煌、殖民侵略的战乱、以及那古老帝国散落一地的历史废墟,在地的游览与文学的记忆被同时调动,看见的不仅是落灰的历史遗迹,还有文学中浮现的原住民的劳作生活与被侵略后的血泪,眼前之景与书中之境相互呼应,地理景观与人文知识充分融合,使旅行表现出知识化、审美化倾向,丰富了漫游的体验感。
阿来漫游一地不仅仅是跟着前人的脚步在走,通过其他作家笔下的文字来窥探其间的幽深历史与人文内蕴,还注重通过自己的感官来感触当地的自然环境,从而获得兼具历史、人文与自然的多维度穿行体验。“就在这不断穿行的过程中,有一天,我突然觉悟,觉得自己观察与记录的对象不应该只是人,还应该有人的环境——不只是人与人互为环境,还有动物们植物们构成的那个自然环境,它们也与人互为环境。”[5]9无论在小说或散文中,阿来都不吝惜以细致的笔墨来描绘山川河流、草木鸟兽,他对待自然始终保持着一种敬畏且亲近的谦卑姿态,以少数民族特有的泛神泛灵的感知方式来理解自然,如通过动植物的视角转换来贴近自然之美,“麦茬中间,饱满的青稞粒和秋天里肥美的昆虫”[1]126,其中“饱满”与“肥美”更像是以云雀的口吻来描写饱腹之物的观感,或是充分运用五感来描述对自然的所见所闻,《一起去看山》中借由听觉来描写冰雪融化、苔藓舒张甚至沙砾滑落的声音,达到“物与心游”的天人合一境界。“新世纪生态文艺学的使命在于:通过审美的途径,把自然放回一个与人血脉相连的位置上,让人与自然重新整合起来。”[6]阿来在作品中表现出鲜明的生态意识,面对在现代文明前进步伐下成为牺牲品的自然环境时,文字中流露出痛惜情绪和批判立场。在勾画满目疮痍的自然情状之余,他也注重通过作品中对自然的生动描画,启发观者的自然审美情趣;通过自然的美育作用,唤醒现代人的生态意识,从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想境界。在本书中,阿来多次以“有文化兴趣的游人样本”的立场来阐述有关文化旅游的现代思考,驳斥了旅游产业盲目屈从于消费时代的审美流行,对地方历史轶闻化的文化现象,他认为旅游应注重欣赏自然之美,充分汲取当地的历史人文资源,从自然审美与文化沉浸等维度打造审美文化空间,他以受众视角分享文化漫游的审美体验,淡化了旅行的娱乐性质,增加漫游的文化内蕴,将漫游于不同地理文化的生活方式内化为有意味的生命体验,塑造了一位具有强烈审美自觉的行者形象。
阿来不单以行者身份来进入他时他地的文化空间,他还透过自己的文字导引读者参与文化漫游体验,如同一位优秀的摄影师,通过自己的眼光来摄取地方风情,丰满川地想像,搭建与读者的对话平台,以当地人的口吻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如果说在先前的创作中阿来更多是以一个藏族人的身份立场来呈现西藏独特的历史文化与非神秘性的藏族日常,《以文记流年》则更接近于以一位四川文化导游的身份,带领读者跟随他的文字镜头来观照四川的历史文化、人文风情以及自然风光。身为四川作家受邀参加家乡的各类活动本就是日常,因此散文集中的大部分篇章似乎都带着川地的文化印记。其中最为典型的当属《川酒颂》一篇。《川酒颂》以川酒繁荣的背景为基础详述了四川古代经济文化的发展历程,以与酒相关的古诗作串联,借古人之口品今日川酒,从川籍诗人的文化性格延展至地方文化传统,将川人好酒的地方风俗与地域环境、地方人文联结在一起,全方位展现了四川地方文化中的闪光点。在本书中,阿来以四川人的眼光、角度、取景方式选择言说对象,将川地的人、桂花、庙宇、高山种种纳入构图,通过感性的记游、古诗的点染以及文化的考据,形成意趣横生的四川文化图景。他在《我希望干得更好一点》中对导游们没有文化责任感式的歪曲与随意解说表达了不满,同时对自己的地方书写提出要求:“我想的是,我自己的写作会不会也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歪曲’,我至少可以希望自己,比那些所谓‘导游’干得更好一点。”[3]24这既是出于强烈的地缘意识,也是身为川籍作家的自我要求,阿来希望通过自己的真诚表述能够对四川的山水与文化起到积极的推广作用,在文字中真实生动地还原出四川人视角下的川地风光与川味人情。读者也不妨以这本小书作旅行指南,乘着书中之语游一趟四川,以期获得想象之外的漫游体验。
二、历史的回望与现实的观照
从阿来的创作来看,“历史”的占比可谓是重中之重,历史不仅是他创作的重要资源,也是其漫游的重要空间。不同于一般的“文化大散文”,阿来无意展示豪放大气的历史话语,而是通过地方史志、遗迹古籍、口头传说来追寻历史的脚步,试图打捞沉潜于民间的生动细节来靠近历史,发现“在野的文明、异质的文化、民间的传统”[7]。阿来追踪历史的方式有点像拼图,他致力于找寻的不是历史的全貌,而是佐证历史鲜活存在的生动碎片,古代商业往来的贸易清单、南洋而来的刺桐与番薯、古老民族的舞蹈都能够成为其从空间中进入并打开时间的钥匙,顺着这些饱含生活气息的线索,映射出曾经鲜活存在于历史中的人,让在场的历史进行自我言说,填充历史的想象空间。历史维度的开拓也延展了其文化漫游的边界,增加了散文的历史厚度与思想深度。
阿来不是以带着奇异眼光的入侵者姿态介入历史,相反,他是以一种平视的视角来观照历史的发展、人物的选择,在他人致力于探寻历史的宏大面貌时,阿来却更愿意追踪历史的日常,由一个个人的日常来拼出历史的本真。他曾写过一篇名叫《西藏是形容词》的散文,他说:“西藏在许许多多的人那里,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一个应该有着实实在在的内容的名词。”[3]260他希望通过笔下文字还原一个真实的西藏。他对待历史的态度也应如是,写的是历史中人的日常,但不止于日常,重在挖掘历史文化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时代关联。阿来在《回顾锦城一茫茫》中借杜甫之诗来观照唐朝之史,认为杜甫之“诗史”实际上是在写个人所经历的历史,通过个体经验的书写来映照时代的更迭,阿来花大力气追寻杜甫的脚步,实际上也是在追寻他所想要看到的历史面貌。正是这种围绕日常生活展开的点染描写,将本该尘封的唐朝成都鲜活可感地展现出来,他认为历史应该是当时当地人的生活,最精彩的部分由人、人的生活构成。这也决定了阿来的历史言说方式,他写曾默躬这位金石大师,不重表现其刻印技艺如何高超,而是通过对其家庭氛围的温情描写来刻画大师充满人情、人性的历史背面,历史的影子就隐藏在现实的面相之后。通过非历史的方式来展现人物的生活感,以谆谆善教的父亲形象进一步消解历史中人与当下读者间的距离,达到“同情之理解”的历史解读效果,以人共通的情感体验与生活日常搭建起历史阅读者从当下现实到幽深历史的时光隧道,挖掘出沧海桑田的历史变化中恒常的人的精神本质。同时,阿来主张“给历史现象一个合情合理也是合乎历史事实的文化解释”[1]263,他侧重表现的是历史背景下人的生活与其内在显露出的精神力量,意在通过生动细节的挖掘为历史提供一个合理的想象空间,而不是将历史简单化、漫画化,仅为了赚人眼球将历史包装成花边新闻。因此,他的历史书写既包含了人性的精神碎片与亲切的人间烟火,也包含了庄严的责任感与深邃的人文思考,使其笔下的历史表现出超越单一维度的纵深感。
阿来不仅执着于找寻历史的生动细节,也以文化思索完成对历史的复读与重构,其散文的历史书写在对历史文化进行追寻的同时,也贯穿着作者在历史与现实间的穿梭与反思,赋予历史以对当下有启发性的现实意义。“阿来所具有的历史意识,决定了他的作品品质不会只有‘现在’这一个维度,而是将现在和过去、未来联系在一起,此在、曾在、将在三者合一,这就是历史的眼光。”[8]历史远不只停留于古籍中的人物与典故,也不单是尘封的遗迹与文物,真正的历史要能够与现实生活相关联,能够透过对历史的解读引起对现实的关注和对未来的思考。因此,在其散文中,浏览杜甫的诗意成都,仍能看见他对小富即安、不思进取等中国社会文化病相的揭示,思考的是如何能够实现地方文化传承与复兴的重大命题;透过清代与琉球贸易往来的货物清单,看见的是闭关锁国带来的家国沦落,天朝大国如何滑向迟暮的时代悲剧,思考的是对外开放带来的发展进步,当代海丝文明助推国家航向世界的伟大蓝图;透过水杉被科学发现的过程,看见的是中国如何从科学的失语状态迈出文化发声的第一步,思考的是科学文化的引进带来了中国的文化觉醒,进一步佐证了开放文明的重要性。阿来对历史的解读不仅仅是当下思想的断片、瞬间的感受,在书写历史的过程中,他往往以一种超脱的理性视角,探索历史背后未说尽的深意,发掘时光流沙后筛出的恒常本质,以历史真实为基点,串联起历史与现实间的桥梁。他以独特的史学视野与强烈的忧患意识观照过去、呼应当下、畅想未来,发挥历史的镜鉴作用,为不断变化发展的社会现实提供丰富的精神滋养与客观的价值参照。
三、传统的坚守与理性的思辨
“有诗与酒,有爱——对语词、对自然之物、对世道、对人,都能兼得,居于城市楼群森林中的某层某室,也就能如行天涯。”[1]题记文化漫游在阿来看来不单纯指代脚下的行走,更重要的是带着文化思考的自觉于人文精神世界中徜徉,当漫游脱离了物理空间的限制,无论身处何地,思想始终在路上,使其扩展出了无限的审美空间。本书收录的游记、鉴赏、创作谈、应酬之作等看似散漫随意成集,但内里包含着阿来创作中的恒常定量——文化思考,以此作为牵引线提擎起整本书的核心脉络。如楼肇明所言:“生活的具象与哲理的抽象共同构成的艺术张力,是散文艺术的一般特征。”[9]178以作家的日常实践感悟文化脉搏的起伏,调动文化思考的自觉意识,从而增加文章的理性厚度,于平常之中包裹着异常的思想内蕴,中和情与理的矛盾,使其散文表现出艺术审美与理性思辨的双重向度。
阿来对于其笔下文字不仅有文学审美的要求,也注重思想内容的启发性。虽然小说作品中更多显露出独特的藏族文化印记与西方文学的熏染,但他同样对中国传统文化充满神往,在其散文中表现出对优秀文化传统的肯定与坚守。在《士与绅最后的遭逢:谈谈李庄》中,阿来关注到中国传统社会中,“士”与“绅”两个阶层间交汇互动、交织共生的文化景观,两种身份背后蕴藏着两种不同的文化传统,共同构成了中华文化薪火相传的活力源泉。“绅”作为“有恒产者有恒心”的代表,不仅是传统乡村社会财富的持有者与道德的维系者,同时也是尊重培养文化种子的倡导者与践行者。“耕读传家的乡绅文化当中,一种天然的对文化的追求和对文化的向往与尊重”[1]259,这种传统化为民族文化成长发扬的深厚土壤,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分子。而身为“无恒产而有恒心者”的“士”也通过实际行动实现反哺,他们坚守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文人传统,哪怕在国运艰难之际,也坚持以一己之长深入研究、建设国家。从杜甫到傅斯年再到曾默躬,他们“有重‘理性’的一面,也负有宗教性的使命感”[10]3,正是这种强烈的家国情怀促动着无数知识分子投身于国家文化的建设,保障了弦歌不绝的理想状态。通过对动荡背景下两个阶层背后文化传统的挖掘,捕捉到民族结构深处充满人情美的文化拼图,勾勒出民族精神的生动写真,发现了传统人文精神的闪光之处,表明优秀传统文化对现代精神文明建构具有超越性的现实意义。“文学更重要支点在人生况味,在人性的晦暗或明亮,在多变的尘世带给我们的强烈命运之感,在生命的坚韧与情感的深厚。”[11]2阿来创作中的显性基因张扬着深刻的宗教精神,但潜藏在字里行间的隐性因子始终包裹着人文精神的内蕴,他有着中国传统之士的社会责任感,在他的文学观中,文学应该着重描绘人与人的生活,通过表现人内在蕴含的精神力量,来对社会现实产生深远悠长的良性影响。
阿来充分发挥知识分子的精神价值与社会作用,以批判反思的现代精神针砭社会文化病相,其文本呈现出的创作理念,表明了一位深受文化传统号召的知识分子对文学发展的深刻思索与自我要求。在《关于〈云中记〉,谈谈语言》和《文学:稳定与变化》中,阿来都表现出对文学主流传统的呼唤与建构能力重拾的关注。他梳理了文学建构能力随着时代发展日渐弱化的过程,中国文学建立在忧国忧民的文化传统上,对于人、社会、国家的关切构成了中国文学恒常不变的价值取向。但改革开放后,文坛上掀起了反思性、解构性的文学风潮,导致文学失去了说“是”的能力。而到了消费主义的时代,盲目跟风大众娱乐的流行趋势、娱乐至死的文学走向,极大弱化了文学应有的审美养成作用,使文学沦落成为小摆件、调味剂,削减了其对社会现实的正向引导功能。当文学种类日渐繁杂、传媒介质日新月异,文学内核应与时代有所呼应,而不是依靠“新瓶装旧酒”,把被抛弃的文学沉渣重新带回大众审美视野。这引发了阿来对文学发展的担忧与警惕,他认为文学建构功能的缺位不仅表明文学主流传统的偏移,也反映出现代人信仰缺失的问题。除此之外,阿来对文化传统的坚守与对时代流行的警惕在本书中也多有表现,《一家金石味前因,绍父萁裘倍百男》中便借曾墨躬教育女儿的话,点明对四川文化传承的担忧,他认为正确的艺术审美不能一味追逐流行,而应保持自身的鉴赏标准,变化是流行文化的常态,唯有不变的才是文化根源所在。这种高度自觉的文化反思显露出知识分子的责任意识与创作自觉,作为一位兼具传统之士家国意识与知识分子现代眼光的文化漫游者,阿来将对社会文化的忧思反省诉诸笔端,以其独特的文化审视意识来打量评判时代环境下衍生出的文化现象,透过表象挖掘其内在深意,进行文化价值重估,在作品中寄寓了深刻的文化况味,引发读者思考。正是这种对社会文化现象的自觉干预意识,使阿来的散文创作在“审美”维度之外,表现出“审智”的特征,极大拓宽了他文章的思想空间。
结语
阿来将此书中的种种归纳为作家的日常、流年的记录,创作谈、读书札记、游记、友人悼文以及应邀酬唱之作,还原了一位作家与文字相关的生活。看似轻松平常的日常书写,却暗含着作者对生活、历史与文化的独特发现,以思想之重增加日常的深度与内涵。如同谢有顺的评价:“阿来散文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将散文的轻与重的关系处理得非常恰当。”[2]146沉重如历史,也能够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还原历史的本真面相,回到生活本身;轻巧如杯中酒、路边花,同样可以追溯其文化渊源与民间传统,感受民族文化的深厚内蕴。阿来以其敏感的社会观察力与文化感知力,将理性的文化思索与温情的生活感悟蕴藏在行文结构之中,在其笔下,哪怕是应酬之作也绝无应付之意,日常的记录依旧显露出知识分子式的思考印记,字里行间都是充分融入作家理性思考的真诚表达,所行所思皆化为点滴笔墨,折射出他近年来的文化反思与创作感受。“惜春因叹华光短,方以文字记流年。”本集记录的不但是阿来的世俗流年,也是他的精神漫游,二者相互映照,表现出一种在漫游中思索,在思索中启发的生活方式,正是这种琐碎日常与深厚思考的巧妙融合,使其作品呈现出自由的审美艺术与沉静的理性思维和谐共存的奇特风貌,吸引着读者跟随书中文字不自觉地进入超脱的思想奇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