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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捷尔纳克组诗中的勃洛克形象研究

2022-11-21姬晨卉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帕斯捷尔纳克洛克组诗

姬晨卉

(太原理工大学,山西太原,030000)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俄罗斯文学迎来又一空前鼎盛时期——“白银时代”。各类文学思潮、流派百家争鸣,众多优秀作家、诗人纷纷涌现。但与此同时,“白银时代”处在俄罗斯历史由近代向现代转型的重要时期,社会、民族和国家的矛盾急剧激化,造成严重的精神危机与价值虚无,这无疑极大影响了诗人们的创作,并引发他们对艺术家身份和使命的思考。可以说,白银时代的诗歌是思想与社会力量对抗融合的产物,囊括了诗人对社会普遍公共情绪的敏锐感知以及四周发生的真实历史事件。此外,诗人间的传承、创新与融合也共同铸成了俄罗斯诗歌发展的又一巅峰。作为白银诗歌巨匠,帕斯捷尔纳克从不会错过任何可供汲取的源泉,在他作品中可以捕捉到众多诗人名家的身影,献诗或互文,以表感恩与致敬。象征派大师勃洛克便是其榜样之一。

勃洛克与帕斯捷尔纳克均是20世纪俄罗斯白银时代的重要诗人,一生私交甚少,仅于1921年5月5日在综合技术博物馆有一次短暂会面[1]372。但在整个创作生涯中,帕斯捷尔纳克一直将勃洛克视作世纪之交伟大的俄罗斯诗人,称“我和我的一部分同龄人同勃洛克一起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勃洛克具有造就一个伟大诗人所必需的一切东西——热情,柔情,深情,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独特的、能改变一切的领略才能,自己的被抑制的、隐蔽的、渗入自己内心的命运”[2]27-28。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至30年代初,诗人已把自己当作勃洛克传统的守护者和延续者,并解释道“我试图保留一些对俄罗斯诗歌的理解,这些理解多亏了勃洛克”[3]。表现在创作中“急骤的行文、游移的视角和敏锐的观察”[1]373。此外,据帕斯捷尔纳克所言,他的第一部诗集《云中的双子星座》中“心灵与卫星”的书写就来源于勃洛克《美妇人诗集》(1901)的诗句:房间里漆黑又憋闷——/走出去吧,在繁星的夜里,/去观赏一下,漫不经心地,/心灵如何在深渊上空闪烁[4]452。而使他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日瓦戈医生》的构思也萌发于1946年计划为勃洛克撰写的一部札记《人物走笔:勃洛克》[5]。可以说,勃洛克高超的艺术手法与独特的精神品质对帕斯捷尔纳克一生创作影响颇深。帕斯捷尔纳克晚年诗《风》便专门献给勃洛克,诗中展现了这位象征派大师永恒的艺术生命。

组诗《风》(关于勃洛克的四个随想)(1956)出自诗集《雨霁》。这是帕斯捷尔纳克生前最后一部诗集,被誉为诗人“整个抒情诗创作、整个文学创作乃至整个人生的一个完美总结”[6]。在这部作品中他巩固并完成了对勃洛克的反思,创作出四个相辅相成的诗段,勃洛克的灵魂也在诗中得以复活。因此,本文试对组诗《风》进行分析,挖掘二位诗人在精神与创作上的隐形关联,并进一步探索帕斯捷尔纳克心中的勃洛克形象。

一、站在“风口”的艺术家

帕斯捷尔纳克全集的评论中提到,组诗《风》(关于勃洛克的四个随想)的命名源于勃洛克文章《论俄罗斯象征主义的现状》(1910)中的一段表述:“成为一名艺术家意味着要站在艺术世界的风口”[7]。显然,这里的“风”带有某种入侵意味,表明诗人的艺术生命一度遭受强大阻力。1898-1918年勃洛克艰苦创作20年终于实现蜕变迎来巅峰,但政局动荡又置他于毁誉交加之境。因此,在帕斯捷尔纳克心中勃洛克也切实成为了站在“风口”的艺术家。

1908-1918年是勃洛克创作的最后阶段也是他艺术生命的巅峰。一战、二月革命及十月革命的爆发使得国内波涛暗涌、群情激愤,这给予了勃洛克极大的创作动力。专制制度垮台后,诗人意识到历史的车轮不会就此停止,一股不安定的力量来势汹汹。他则坚信这股力量的“净化作用”,并在十月革命胜利后写下著名长诗《十二个》表明立场,此举无疑在当时舆论风向下逆风而行。因此,帕斯捷尔纳克在组诗中写道:

谁命该活着受夸奖,

谁理应死了遭诽谤——

只有我们有势力的

马屁精们了如指掌。

也许,谁也不会知道,

普希金是否还受尊敬,

既然他没有他们那些

光照万物的博士论文[8]866。

(顾蕴璞译)

诗中的“马屁精们”掌管舆论的风向,混乱年代他们的话语既能造就荣誉,亦能轻易抹杀一个人的所有成就。帕斯捷尔纳克在诗中反讽他们是“有势力的”,甚至普希金的地位也取决于他们的言论,表达对这类趋炎附势、颠倒黑白之人的强烈愤恨。“反讽”也表现出帕斯捷尔纳克对勃洛克的致敬。这一手法在文学理论中具有多面性,有时被赋予悲剧色调,是象征派圈子(勃洛克、别雷)的常用手法[9]102。

诚然,“风口”地带常让人感到无法呼吸。勃洛克在纪念普希金逝世84周年的大会上曾说过一句矛盾的话:“杀死普希金的不是丹特士的子弹,而是因为缺乏空气,他才会死。”[10]302法裔贵族丹特士介入了普希金与娜塔莉亚的婚姻,关于这二人的谣言及暧昧情事早已漫天散播于俄国贵族之间,折磨普希金许久。勃洛克认为即使没有这场失败的决斗,普希金也迟早会在风言风语的压迫下,崩溃窒息而亡。同样,彼时舆论认定勃洛克将自己出卖给了布尔什维克,而《十二个》是对神灵的亵渎,并不惜一切代价公开抨击他。因此在勃洛克去世几个月后,同时代人忆起这段发言,猜测他是否也因缺乏“空气”而亡。但显然,帕斯捷尔纳克认为勃洛克之死并非被动消极,而是他无惧流言与诽谤自愿站上了“风口”。这种坚定与无畏也在组诗中得到了高度肯定——

但勃洛克,谢天谢地,

幸好是又当别论。

他并非从西奈山降生,

也没有认我们当儿孙。

他并非按规划而蜚声,

在流派和体系外永恒,

他并非由人手制造出来,

没有人把他强加给我们[8]866。

(顾蕴璞译)

据《圣经》记载,上帝曾在“西奈山”显灵[8]866。因此西奈山也被视作天国,与我们所在的尘世属于两个世界。在帕斯捷尔纳克看来勃洛克并不真正归属于任一方,既非降生于天国,又非落俗于尘世。这是因为在他身上既有天才的“神性”,又有世俗常人的“人性”,因而“在流派和体系外永恒”。“永恒”一词也强调了勃洛克艺术家生命的神圣与不朽。这正是帕斯捷尔纳克一生的理想,甚至成为其晚年诗集《雨霁》的重要主题——艺术家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与艺术的关系以及他在历史中的位置。

诗集《雨霁》创作于1956-1959年,正值帕斯捷尔纳克创作遭受强烈质疑时期。1956年他完成了小说《日瓦戈医生》书稿,同时递送至《新世界》杂志与文学出版社,结果全部遭到退稿否定,并附上一封由西蒙诺夫等人的签名信,信中称“我们和您所站的立场完全相反”[4]456。与此同时,国内的文学人士也坚决拒绝与他合作,指责其偏离了共产主义形态,创作意识模糊不清。1958年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国内批判恐吓的声音达到尖峰。而这部诗集成为当时帕斯捷尔纳克表达内心深处渴望的唯一机会。可以说,勃洛克就是他艺术理想的化身,希望自己的艺术生命也“非由人手制造”,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即使这个过程可能会让他丧失物质的富足、生活的稳定以及心灵的安宁。正如勃洛克在诗歌《大地的心脏重新变得冰冷……》(1911-1914)中的振臂一呼:

任凭人们呼喊:忘记吧,诗人!

回到那美妙的安逸与温馨!

不!那还不如在严寒中死去!

没有舒适!没有安宁![11]311

(郑体武译)

诗中勃洛克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放弃诗人的理想。他认为在安逸里庸碌倒不如在严寒中死去。诚然,真正的创作不应迎合政权,追名逐利,而应对自己的思想负责,为人民大众指明方向。“正是在义务感中,在伟大的责任感中,在与人民和社会的血脉联系中(就是人民和社会孕育了艺术家),艺术家才能找到力量,才能有节奏地走在那条唯一必要的道路上。这是最危险的道路,是最狭窄的道路,但也是最直接的道路。只有这条道路才是真正艺术家所走的道路。”[10]124勃洛克的回答也解答了帕斯捷尔纳克关于艺术家存在及价值的问题,让他顿悟作家真正的使命,重塑其晚年世界观。此外,勃洛克与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中还彰显了文学永恒的主题之一——“作者之自我认识”。俄罗斯文论家哈利泽夫称:“作者对自身的精神性、生平经历中的体验与自身个性的特征之艺术的把握与体现,构成文学(一如另一些艺术门类)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9]64可以说,两位诗人都在艺术创作中结合体验剖析自我,并进一步明确自身价值,为理想和使命发声。

显然,勃洛克的艺术之路短暂而复杂,充满重大历史事件和现象,但他始终坚守艺术家的使命,“在流派和体系外永恒”。而他的存在与经历也给身陷囹圄的帕斯捷尔纳克一丝慰藉。因此,组诗与其说是献给勃洛克,倒不如说这是帕斯捷尔纳克抒发自身理想,表达内心渴望的唯一机会——成为站在“风口”的真正艺术家。

二、自由之风的使者

在自传体随笔《人与事》中帕斯捷尔纳克回忆起第一次读勃洛克诗的印象:“版面似乎不是被描写清风和水洼、路灯和星星的诗占满的,而是路灯和水洼自己在杂志的版面上吹赶着自己掀起的粼粼涟漪……”之后他又将勃洛克及其诗歌比作一股“旋风”,称“现实生活的种种特点像被气流卷起似的被勃洛克的强烈感受的旋风卷入了他的书中”[2]27-29。“诗性如风”便是帕斯捷尔纳克对勃洛克的初印象。此外,“风”还是勃洛克诗歌创作中最典型的意象之一,将自然世界、历史运动与诗人个性串联起来,承载着骚动、疑惑、绝望等情绪,成为贯穿勃洛克创作的一个重要符号。可以说,作为自由元素的“风”早已浸润勃洛克的生命与灵魂,并通过诗歌的内容和形式表现出来,因而诗人也成为了被帕斯捷尔纳克所颂扬的自由之风的使者:

那阵吹彻了肋骨

和心灵的风累月经年

既遗臭,也留芳,

被人铭记颂扬在诗间。

那阵风无处不在:在家中,

在林间,在乡村,在雨里,

在第三卷诗集里面,

在《十二个》里,在“死”中,在各地。[8]867

(顾蕴璞译)

正如诗中所说这阵“风”无处不在。“风”的形象在勃洛克多部作品中出现,如诗歌《我走出家门。冬日的黄昏……》(1901):

他们来了,站在我身后,

跟风儿一起把春天歌颂……

我迈着无声的脚步走着,

预见到藏在深处的永恒……[11]38

(郑体武译)

又如组诗中与勃洛克形成互文的革命诗《十二个》(1918):

风啊,风!

刮得让人站不稳。

风啊,风——

吹在神的世界中![11]433

(郑体武译)

但溯源“风”的元素要从勃洛克的童年开始,“与风融合”的自由倾向早在他幼年时期就已显露。正如帕斯捷尔纳克在诗中写道:

他风靡一时,像阵风

曾经在某一个庄园里呼吼,

……

当年爷爷辈雅各宾党人还活着,

这位激进派的心水晶般晶莹,

但这轻率之徒的孙子,

比谁也并不逊色几分[8]867。

(顾蕴璞译)

这里诗人对勃洛克童年的描写并非从日常片段下笔,而直接以“风”的形象呈现。在祖父的庄园自由地“呼吼”,刻画出勃洛克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自由因子。可以说,童年自由开明的生活环境也将诗人培养成一位自由的思想家。

勃洛克出生于彼得堡的贵族知识分子之家,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祖父家度过,在自传长诗《报应》中称他在“女性温柔的爱护下,远离粗野的生活”,拥有了“蔚蓝春梦般”的童年[12]。祖父别克托夫是著名的植物学家,也是沙皇时代最后一位当选的彼得堡大学校长。他不仅在自然科学领域颇有建树,还著有重要专著,写过许多科普类文学[4]44。是一名思想前卫、不满现状的“激进分子”。但显然,早已将“风”视作生命元素的外孙勃洛克必将“青出于蓝”,他已经不仅局限于祖父别克托夫的贵族圈子,而是寻找更突破的生活方式。

于是,在帕斯捷尔纳克心中勃洛克成为自由创造性人格的理想化身,并在晚年谈到自己的艺术创作观时转向了勃洛克“风”的形象:“我会隐喻地想象,自然和宇宙不是一幅挂在墙上静止的画,而是空中的帆布雨篷或帘子,不断随着某种无形、未知和不可知的风摇曳和吹动。”[13]523由此可见,这阵“风”还象征了艺术语言和自由灵感,在帕斯捷尔纳克作品中继续延续。如诗歌《火车站》(1913)中就出现了这种“与风融合”的倾向:

眼看黄昏已急不可耐,

眼看他跟在浓烟后迅跑,

田野和风儿也都在挣脱——

哦,我也能在其中该多好![8]18

(顾蕴璞译)

可以说,勃洛克自由的艺术表达和开放的生活态度都凝聚在“风”的形象中,这一自然元素渗透进他的整个创作与生活,诗人成为了自由之风的使者。此外,勃洛克的抒情诗中还流动着生命的活力,饱含生活的事实。这也激发帕斯捷尔纳克在第一部诗集创作时努力追求描写的生动真实性。正如他与友人通信中所说:“首先要学会这样描写春天,让人们能够从页面中捕捉到流感。”[14]243

三、革命风暴的先知

古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Aischulos)在《被绑的普罗米修斯》中不仅大为称赞这位泰坦巨人从众神那里盗取火种的英勇事迹,更认可他“让会死的凡人不再预见死亡……把盲目的希望放进他们的胸膛”的行为。因为此举“给予了凡人如此巨大的好处”,保护他们脆弱的灵魂不会倒下[15]158。毫无疑问,除了伟大的诗人,普罗米修斯的确做到了。诗人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他们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及使命,更是具有了某种感知未来的天赋,但这项能力也让他们担负更大的责任,甚至面临性命之忧。由此看来,诗人被赋予了这种植根于古希腊罗马时代且具有永恒价值的英雄精神——“全身心都被那种超越个人的目标所激励着的、利他主义的、富于牺牲精神的、标志着在其崇高意义上的那种服务的英雄精神”[9]88。组诗中帕斯捷尔纳克就注意到了勃洛克身上的先知属性:

一旦在伟大首都的上空,

天际呈现这般锈蚀和深红色,

这个大国一定会发生变故,

风暴一定会向这个国家降落。

勃洛克在天上看见花纹图案。

天际向他预示大雷雨,

向他预示恶劣的天气,

预示飓风和暴风骤雨[8]869-870。

(顾蕴璞译)

诗中的“首都”指圣彼得堡,这座城市不仅是勃洛克现实生活的主要舞台、作品情节的总天地,更是他灵魂的寄居所。其诗歌常常受这座城市的普遍公共情绪影响,他也总能敏感预测即将到来的转变。显然,透过天际的“锈蚀和深红色”与“花纹图案”,勃洛克预知到一股不安定的力量即将袭来,大国的末日不可避免。同时“首都”即将迎来“暴风骤雨”,象征着诗人内心翻滚挣扎,做出重大转变——期待革命风暴的降临:

勃洛克期待这暴风雨和震动。

它那充满火药味的特点,

以对收场的惧怕和渴望,

奠基了他的生活和诗篇[8]870。

(顾蕴璞译)

这里,勃洛克之所以期待,是因为他不仅看到“暴风雨和震动”泥沙俱下的强大破坏力,更预感到背后势如破竹的正能量。革命的风暴一定会“改造一切。要把我们的虚伪、肮脏、乏味的生活改造成公正、纯洁、欢快和美好的生活。”[4]46这样的预感在勃洛克的晚期作品中尤其强烈,他将革命视作一种宇宙元素,通过灾难性的毁灭以及对一整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报应,推动整个世界的和谐转变。

此外,早在阅读勃洛克诗作时帕斯捷尔纳克就特别留意到预言部分,并在诗句上进行标注。在“是的,我,作为绝无仅有的伟人,/将为这宇宙的毁灭提供见证”上标注“интepecнo”(有趣);在“他是谁?人民的镇压者/黑暗,邪恶,且凶猛”上标注“пopaзитeльнo пo cлyчaйнocти пoпaдaния”(凑巧惊人的命中)[16]670。还在撰写小说《日瓦戈医生》时借戈尔东之口承认了勃洛克关于末日预感的应验:“你读一读勃洛克的诗句‘我们是俄国可怕年代的产儿’,立刻会看出两个时代的差异。勃洛克说这话的时候,应该作为转义、象征意义来理解。‘产儿’并非儿童,而是子孙、后代、知识分子。‘可怕’也不是指恐怖,是指天命、末日的意思;两者是不同的东西。”[17]由此可见,勃洛克的创作中早已透露末日降临的预言,他也成为了“革命风暴的先知”。

值得注意的是,勃洛克本人也间接提及诗人的“先知”身份。在一次关于诗人使命的演讲时他曾说起:“什么是诗人?写作诗歌的那个人吗?当然不是。他被称为诗人并不是因为他写诗;但他的确是在写诗,也就是让词语和声音和谐起来,因为他,诗人就是和谐之子。什么是和谐?和谐就是世界各种力量协调一致,就是世界生活的秩序。秩序就是宇宙,其反面就是无序——混沌。”[10]296由此可见,勃洛克认为诗人就是宇宙之子,是向世人传达宇宙旨意的先知。同时代人也称“勃洛克不只是诗人和剧作家,也不只是评论家和艺术家;他是深刻的神秘主义者,他是勇敢直言的先知,他是诗人—巫师。”[18]而“巫师”作为象征派诗人喜爱的形象,则具有沟通人神,洞察宇宙的预知能力,也是勃洛克的另一重身份。

可以说,组诗中明确了勃洛克的先知属性,他能够敏锐感知周边情绪,预知末日降临;而诗人的天性又使他不愿让众生深陷于水火,因此勇于直言,呼吁众生张开双臂迎接这场涤荡身心的革命风暴。此外,帕斯捷尔纳克也在《1905年》(1926)、《施密特中尉》(1927)、《斯佩克托尔斯基》(1931)等作品中继承并发展了勃洛克这种将革命视作宇宙元素,推动世界和谐发展的艺术手法。

诚如勃洛克所言:“我们都会死去,但艺术会长存。”[10]303帕斯捷尔纳克的组诗引领我们再度忆起这位象征大师永恒的艺术生命,并展现出两位诗人创作中的深层密联。从组诗中我们能够发现勃洛克的三种形象:首先他是“站在风口的艺术家”,诗人顶着马屁精们的风言风语,站到艺术世界的风口,其生命和创作“在流派和体系外永恒”,坚守了艺术家的身份及使命;其次他是“自由之风的使者”,“风”作为自由元素早已贯穿勃洛克的生命与灵魂,并通过诗歌的内容与形式表现出来,既“累月经年”又“无处不在”;另外他还是“革命风暴的先知”,组诗明确了勃洛克的先知属性,他能够敏锐感知革命风暴的来袭,并呼吁众生迎接这股推动世界和谐转变的纯洁力量。至此,从“站在风口的艺术家”到“自由之风的使者”再到“革命风暴的先知”,帕斯捷尔纳克完成了对勃洛克的精神画像。

总之,对于帕斯捷尔纳克而言,勃洛克不仅是连接过去时代的桥梁,更是他心中自由创造性人格和诗人理想的化身。他在创作中继承了这位象征派大师自由的艺术表达,灵动的意象刻画和坚定的艺术家使命,并推动革命精神薪火相传,凝聚一代人的共同记忆。与此同时,帕斯捷尔纳克也从勃洛克的灵魂中汲取力量,在晚年实现了自我的回归,并引领同时代知识分子就艺术家的价值及使命进行反思,承担起时代责任,促使白银时代精神焕发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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