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2022-11-19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钱江学校高二
◎应 婕 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学钱江学校高二(1)班
一
1979年腊月廿八,我和我师父一起坐长途汽车回瑞安。师父那年刚刚从供销社退下来,我先前很不明白他为什么放弃这个人人眼红的肥差,直到这一次师父带我跑一趟生意才明白了。我头一回坐上长途汽车的软座,说实话,这软座比—些招待所的床还要干净,还要柔软。座位虽然软,但从广州到瑞安,二十个小时,我几乎没怎么合眼——1979年的路,大多还没铺沥青,坑坑洼洼的土路一路开过来,车震一下,头要抖三抖,实在颠得人难受。
大多数时间,窗外掠过的风光和我们瑞安的很像,一样的棕色土墙,一样的黄毛土狗,一样的新翻过两遍的稻田,不同的是,老家的田埂上坐着抽烟的是我打鱼归来的叔伯。可也有很不一样的,比如广州,造了很多洋气的小楼,外墙都用灰水泥抹,特别气派,一起跑生意的人都想在乡里造一栋这样的房子。我也想给世代住泥瓦房的爹娘造一栋小洋楼,赚赚同乡羡慕的眼神。于是跟着师父在外跑了大半年,杭州、上海、南京、两广跑了个遍,在外越久,心里越记挂着家。在汽车站和师父面对面站着啃包子时,心里想着家里那一碗带着甜鲜味的索面。
同车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家带上车的包裹却大同小异,都是各色年货,腊味的酱香飘满了车厢,没有人抱怨文不文明,只有对回家过年的憧憬。一路上看着雪开始慢慢飘落,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大地一点点红润,毕竟到年底了,天空也要比平常多出一些红红的喜庆色彩。
终于听见熟悉的鞭炮响,我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
二
1999年年三十前一天,我父亲租了一条新式渔船带着全家回乡过年。那时到瑞安的运河刚刚疏了淤,配了柴油机的渔船四五个钟头就能走完全程。我虽然小时候在瑞安生活成长,却鲜少坐船。靠在甲板上,迎着江风的怀抱,船头有力地劈开层层波浪,轻波柔软,船只随着水波的荡漾轻轻摇晃,像被母亲哄睡的孩子。
我父亲刚刚小有所为,忙得每日脚不沾地,却执着地要在团圆的日子带着我们回老家孝敬祖父祖母、走亲访友。瑞安已从一个偏于一隅的偏僻渔镇发展起来,我的父辈们从这里走出去,闯出一番天地,再反哺养育他们的故土。父亲常常对我说,哪怕人在远方,心也要惦念着家乡,从瑞安走出去,是为了他日子孙能够不必再离开。
我记得小时候瑞安还常有老式的土屋,夏凉冬暖,只是大多都废弃了,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童年探险的不二去处。如今河岸两旁,水泥砖瓦已经被那些沉默的建筑取而代之,我的故乡,在肉眼可见地蓬勃生长。
终于听见熟悉的鞭炮声,我回到心心念念的地方。
三
2019年2月3日,我妈一早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家,丝毫没有对我还沉浸在梦乡的思想准备。没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起我爸在月初就早早给公司放了假,这两天在到处采购年货,都是我最爱吃的东西,说得我困意顿消,四肢都涌动起暖意。冬日的寒风早被这两日熊熊燃烧的红火年味屏隔在外。我打车到火车南站,时间尚早,太阳都还没舒展开。然而候车室的人们浸润在暖气中,他们忙碌的神色里洋溢的满是喜悦。
一个月前我就订好了车票,大家回家的意愿都太过强烈,导致订车票还要发动朋友圈的三姑六婆帮忙抢上一抢。在月台等车时总能看到制服穿戴整齐的治安员提醒乘客在黄线外等候,不久就是呼啸而来的“复兴号”或“和谐号”高铁列车卷起一股劲风扑在脸上,现场验证听他们的话有多重要。
我乘坐的“复兴号”前两年刚投入使用,听说最高时速达到惊人的350千米,虽然想想我回家也不需要这么快的速度,三个小时就能从杭州回到瑞安,真是让人忍不住怒赞一句“中国速度”。
商务座格外宽敞,一排两座,独立半包的座位设计无论是从视觉还是体验上都非常舒适。想起小时候回瑞安坐的还是动车,座位舒不舒服没印象了,倒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泡面味至今记忆犹新。
在杭州上了十年学,我还是很坚定地把自己看作瑞安人。杭州什么都好,只是我一个人在杭州久了,什么节日都过不出滋味。忙碌的大城市,连年味都要淡一些,没有绚烂的烟花,也没有热闹的爆竹。一家人团圆也就罢了,而我形单影只,只能吃速冻的饺子。
我实在太过想念瑞安,想念瑞安港,想念那片湛蓝宽广的海。
我坐上爸爸来接我的车,车窗外到处是崭新雪白的墙壁,刷着文明美好的标语,马路新刷的白线整齐又干净,街巷依旧熟悉,然而又充斥着新鲜的生机。
终于听见熟悉的鞭炮响,我回到了欣欣向荣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