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园林空间营造中声景的作用分析

郭兴之，刘毅洁，张倩

（郑州轻工业大学，河南郑州 540003）

中国古典园林是集书画、音乐、雕刻等多种艺术形式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不仅带给游人单纯的感官体验，而且使人们在欣赏的过程中感受到丰富的内涵与哲理。与中国古典书画音乐等艺术一样，中国古典园林也被儒道的精神理念所影响，比如老子思想中的虚实相生就给中国古典艺术以深刻烙印。所以，在中国古典园林景观设计中，人们除了注重形式的美观之外，还追求通过空间来体现特定的思想与美学观念，并且通过空间的营造又反过来深化其思想的内涵与美学的意境。古典园林空间营造中的设计手法多种多样，而声音是人们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要素，直接传达的信息，间接地表达了丰富的感情，在空间营造中也作为一种手段，丰富场景的元素构成与层次，与其它造景手法共同构成了中国古典园林的丰富景观，表达了传统的美学意义。

目前对于声景在古典园林空间营建中的研究成果集中在学术期刊和博硕论文中，从时间维度上看，有的依托古籍、诗词、书画来研究声景的文化渊源；有的研究声景的发展趋势；从研究对象上看，有以某个基地为依托来研究声景在空间中的应用；亦或是研究声景中的某一具体意向的作用。而古典园林中的声景与空间的关系、声景是如何深化空间的、声景对空间营造以及在空间布局上的安排却少有系统的研究论述。

结合已有文献资料来看，我国对声景在空间中的营造手法大多数基于历史研究和现代设计应用研究，虽有一定成果结论，但是并不系统，没有完整地研究声景在古典园林空间营造中的手法运用。

1 声景在古典园林中的意义

1.1 古典园林中景观空间营造与意义传达

1.1.1 古典园林空间营造中的虚与实。中国古典园林是指以江南私家园林和北方皇家园林为主，包括巴蜀园林、岭南园林等其他类型的园林，但这些园林都体现了中国古典美学对自然万物的尊崇，对某种精神境界的追求，以及“虽由人作，宛如天开”的审美意趣。空间作为传达中国古典园林美学与意境的载体，其空间又可以反过来深化其内涵与意境。《浮生六记》中对中国古典园林有这样一段描述：“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尽在周曲回折四字也”。中国古典园林意境的营造则不同于借助线条语言来传达思想的诗词书画，而是通过对实体景象的构造来传达；但这种意境的营造与诗歌绘画也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境生于象外”。无论是“留得残荷听雨声”，还是“小楼一夜听春雨”，都诠释了“境生于象外”。不拘泥于实体的空间，通过意境的表达而在方圆中表达出无限，园林带给观赏者的不仅仅是有限的景象，景外之景，景外之情，给人以更丰富的美的感受。在古典园林中，营造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主要有2 种方式：第一种是通过丰富的造景手法让空间给人的感受发生改变，在不改变原有空间规模的基础上，通过对视觉上的暗示达到重新组织与构建空间；第二种则是在重视实景的营造基础上，同时重视虚景的营造，如声、光、影、香在空间中起到的作用。实与虚相结合，情与景相结合，构成了古典园林中的意境，丰富了空间结构和内涵。

1.1.2 声音在空间中的作用。声音作为五感中重要的一感，对人的游赏体验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风声、水声、鸟声、雨声......这些带给人无限想象的声音，是丰富空间的重要虚景之一。首先，在空间营造中，通过合适的声音烘托氛围可以使空间与景观的营造让游人更加有代入感。游人通过体会与品悟空间中的各种景观与设计师共情，在有形的具象空间中获得设计者想要传达的信息；甚至是通过与自身生活经历与情感的联想获得超出设计师想要表达的更深层情绪与信息，这便是通过将声景与实景的巧妙结合给园林画龙点睛。而且巧妙使用声景能够丰富空间层次，在有限的空间中经过添加不同声音，可以扩大空间中“场”的范围，甚至在有边界的空间内营造出给人无限感觉的空间，带给人更加美妙的游园感受。其次，声音可以使体验者在空间中的游赏体验更加丰富，除了视觉、嗅觉、触觉以外，听觉也是人们重要的感觉之一，听觉与其他感觉共同作用，使游人在空间中沉浸感更强，游玩体验更佳。最后，我国自古以来就被称为礼乐之邦，声音所传达的传统文化与美学思想同样内涵丰富，对古典园林中的声景营造，不仅有利于升华园林内涵，而且有助于保护与传承传统文化。

1.2 声景概念

1.2.1 声景释义。声音对人们感知外界起到重要作用，不同的音色语调都可以传达不同的情感。声音的种类包括很多种，不同的声音都蕴含着丰富的含义。声景的概念是由意大利作曲家R·Murray Schafer 提出的，意思是从审美角度和文化角度来感受环境中的声音。现在声景已被广泛地解释为相对于视觉景观来说的听觉上的风景。声景的营造，增加了我国古典园林传递美的途径，为我国古典园林增添了更丰富的内涵。

1.2.2 声景分类。声景按照声音元素来划分，一般可以分为生物声和非生物声两类。生物声一般指生物在活动中产生的声音，如人类活动所产生的琴声、鼓声、戏曲声、脚步声、船桨声等和动物活动产生的声音，如鸟啼、犬吠等。非生物声一般指风声、水声、雨声等自然现象所产生的声音。在古典园林中，声景通常不单独出现。甚至在许多景观小品中会出现多种声音元素的叠加。不同声景给我国古典园林的空间营造提供了不同选择。

1.2.3 声景要素。声景三要素即声音、环境、人，在声音的传播过程中，分别对应声音的源头、声音的传播空间以及声音接收点。例如，听音乐会时，演奏者所使用的乐器是声音的源头，音乐厅是声音的传播空间，观众则是声音的接收点。在声景营造中，同样存在声景三要素，三者共同构成声景，缺一不可，并且声音的接受点（即游人）是最重要的要素之一。

2 中国南北方古典园林在空间营造中声景运用手法特点分析

2.1 江南园林空间营造中声景运用——以小衬大，借声入园

江南园林是中国古典园林的代表，江南园林影响我国古典园林的形成与发展，北方皇家园林、岭南园林、巴蜀园林中都可以看到江南园林的影子，江南园林对我国古典园林艺术产生了极大影响。存在可以构成声景的江南园林也多数分布在苏州、扬州地区。并且江南园林中的声景极丰富，几乎涵盖所有声景种类。不管是非生物声的水声、雨声、风声，还是生物声的船桨声、钟声、箫声，在江南园林中都与空间紧密结合，成为营造园林空间感的重要手法。江南水网密布，土地被河流所分割，江南城市以及园林的面积都受到地理条件的限制，江南园林在建造过程中便充分应用这种地理特点，形成了小而精致的特征。这种本是劣势的地理条件因为设计者在狭小的空间中营造丰富的空间层次与景观类型变成了江南园林的一大特征，设计者通过在空间中加入不同种类的声景，使人们所感受到的空间得到扩展。

听雨在我国古典诗词中很常见，宋代词人杨万里有词曰：“蕉叶半黄荷叶碧，两家秋雨一家声”，南唐李中亦也曾经写下：“听雨入秋竹，留僧复旧棋”的诗句。由于我国南方多雨的自然气候特征，江南园林中最常出现的声景类型也是雨声，而这些词句便成了园林中的“景色”。雨声景借助其他自然实体元素表现出来，因介质不同表现出来的声音特质也不同，体现出不同的空间特质和意象。雨夜芭蕉、秋雨梧桐、雨声和不同植物搭配表现出不同的景色。雨声相比其他声景来说较微弱，所以一般雨声景的营造都与花窗、连廊等较安静的场所相互搭配，以此衬托出雨声。如拙政园听雨轩内的“蕉窗听雨”，便是采用了大面积的花窗，欣赏者通过花窗欣赏雨声时，室外的雨声若隐若现地进入室内，无形中打破了内外的空间界限。

江南园林中的声景除了雨声景之外，还有比其他地域园林的声景多的人工声景。由于江南园林通常面积较小，且大部分隐于街坊闹市中，周围街巷中的声音不免会传入园中。苏州藕圆听橹楼就利用这一点，将江中船夫划过水面时船桨的声音借入院内，船桨声经过山石建筑反射后清晰地传入游人耳中，使游人仿佛与江相邻，可以看得见碧波万顷的波涛江水。虽不见江但能听到江声，无形中引起游人无限遐思，扩大了园林面积。

2.2 北方园林空间营造中声景运用——以声衬景，肃穆庄严

北方园林大多分布在河北、北京、天津，且大部分以江南园林为原型建造的皇家园林。乾隆帝对江南园林非常喜爱，便令人在北京、天津仿造，所以在北方园林的声景布置中，多多少少都可见江南园林的影子。如寒山别业以水声景为主的景点千尺雪，在承德避暑山庄和北京西苑也可以见到仿建的两处景点。但由于我国南北方气候、地形、风俗等差异较大，所以北方园林的声景布置手法也与当地自然人文条件相结合，形成了其独特的声景类型。

我国北方属亚热带季风气候，秋冬季节风大，雨水较南方少，我国北方古典园林便充分利用风与不同植物建筑相搭配而构成的声景营造园林空间。在北方古典园林声景中，常用与风相互作用的植物有枫、松、竹，其代表景点有河北承德避暑山庄的“万壑松风”景点，风吹过形成的松涛给人以气势磅礴的听觉效果，突出了北方皇家园林在空间中想要营造出的肃穆威严之感。

除了风声景，北方皇家园林常用的声景类型也有水声景。北方虽不如南方水资源丰富，但因为我国古代风水学强调水在庭院建筑中的重要作用，所以人工水源形成的声景在北方园林中依然十分常见。又由于北方园林多数都具有的特殊性质——皇家园林，所以这些园林的空间不仅仅要求模仿江南园林的婉约精致，而是要在精致中突出皇家的庄严，水声景在北方园林中的应用就不仅是潺潺溪流、涓涓流水，更可能是人工营造的假山、瀑布，或是利用地形差异营造跌水声、流水声去塑造庄严大气的景观，使人在园中仿佛可以感受到祖国的万里江山。例如，北京颐和园中的清琴峡和玉琴峡，它们其中一个是跌水声、另一个是流水声，这二者一动一静的水声模拟了自然界中的水声瀑布与江河，将祖国的名山大川引入园内，使空间观感更加大气。

2.3 本章小结

我国南北方园林虽在声景运用上特点不同，使用的声景类型也不同，但共同体现了因地制宜的特点，并利用不同声元素搭配不同的视觉景观，营造出利于突出空间特点的声景，且使环境更具有美感。我国南方园林小而精致，讲究曲径通幽，十步一景，在园内利用雨声景和人工声景的营造便起到联系空间、拓展空间的作用；我国北方皇家园林讲究空间的庄严肃穆，便利用风声、水声营造威严的空间氛围。对不同类型声景的选择，不仅要考虑自然条件，也要考虑在园林内想要营造什么样的空间。

3 古典园林空间营造中声景应用对当代景观设计的启示

我国古典园林内丰富的声景与景观节点相结合，利用声景的介入使园林达到虚实相生的意境，使空间更加多变、丰富。在当代景观设计中也可以借鉴声景在空间中的运用方法，对于小空间，利用借声，将场地外的声音借入，并且与原本的景观相结合，起到扩展空间的作用。对于空旷而广大的空间，在场地内利用添声的手法，添加声景，丰富空间给人的感官体验，消除空旷之感；同时也要因地制宜，充分考虑基底的自然条件和人文条件，并将其运用到声景设计中；也要考虑园林的性质以及特点，根据其需要布置合适的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