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胜参议院：特朗普掩护共和党？

谢奕秋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9月下旬以来共和党选情突然发力，一个月内基本恢复到上半年对于民主党的民调领先优势？而且，共和党这种民调反弹，还发生在拜登受欢迎率处在相对高点（平均超过特朗普3.5个百分点）的情况下，更是让许多人费解。

其实，中期选举年对在野党有利是常态，解释清楚下半年共和党选情低迷的两个月，就能明白它为什么近期又回弹？

根据RCP网站所列各家民调的平均支持率，7月下旬起，民主党众议院选情从落后共和党约2.5个百分点，急升为整个8月的持平状态，然后又在9月上旬慢慢反超共和党，甚至在9月20日领先共和党1.3个百分点，令民主党人产生了可以保住众议院控制权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民主党之所以在下半年有一个选情喷发期，可以归结为三大要素：堕胎判决、猛打特朗普、立法成就。

6月24日联邦最高法院的堕胎判决，所涉案子全称为“多布斯诉杰克逊妇女健康组织”，判决结果连带推翻了1973年“罗伊诉韦德案”判例所确立的联邦层面对于堕胎权的保护。

案中“杰克逊”是指南方贫困州密西西比州的首府杰克逊市，那里的唯一一家堕胎诊所名叫“妇女健康组织”。该诊所起诉了该州“禁止在怀孕15周后绝大多数情况下实施堕胎”的《胎龄法》，并获联邦地区法院和巡回法院支持。

该州卫生部门主管托马斯·多布斯医生，随后代表该州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今年2月，最高法院就此案的多数派意见草案外泄，引起轩然大波；几个月后，最高法院还是基本按这个草案，以5比4判了“罗伊诉韦德案”判例失效，把关于堕胎的决定权返还给各州立法机构。

经过民主党一阵夸大渲染，多布斯案判决给共和党选情带来一定冲击。8月2日一项州级公投，似乎更说明共和党控制的深红州也不想继续收紧堕胎权。那是在密西西比的邻州堪萨斯，共和党州议员试图趁堕胎权失去联邦宪法保护，重新解释州法以收紧堕胎限制，结果弄巧成拙，遭到59%选民反对。

最高法院的堕胎判决，程序上没有问题，把决定权交给各州，也未必意味着妇女丧失堕胎权。起码在民主党控制的深蓝州，没有这方面担心的必要；而在深红州进一步限制堕胎，也面临各种困难。在民主党掌握的大媒体连番炒作两个月后，选民发现对于生活的改变并不明显，因此这个话题必然会降温。

到了9月13日，共和党大佬之一、联邦参议员格雷厄姆抛出一个“禁止怀孕15周后堕胎”的折衷法案（半世纪前的罗伊案判例，允许怀孕24周内堕胎；而俄亥俄州禁止怀孕约6周后堕胎），也就是想把密西西比州的做法（得到最高法院6比3背书）推到全国。但共和党高层不愿再在堕胎问题上失分，内部搁置了该法案。

拜登政府不愿堕胎议题就此沉寂，承诺中期选举后若民主党获得更多议席，会推动将堕胎权纳入联邦法律—作为“明年我提交给国会的第一个法案”；反之，若共和党人控制国会并立法在全国范围内禁止堕胎，拜登将动用总统否决权。

民主党不能光在堕胎议题上打悲情牌，还需要进攻共和党，而在党争大环境不利时，最方便的进攻对象就是有一堆槽点、且退而不休的前总统特朗普。

司法部下属的联邦调查局，8月8日（中期选举3个月前）突袭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的住所海湖庄园，开了一个冒险的先例。此议题往《反间谍法》方向操作，显得动作生硬，因为这个一战期间诞生的法律，本身就有着迫害人权团体的骂名，通常涉及追究政府内部人士向媒体泄密，从未适用于（前）总统。

搜查一开始，民主党就陷入被动，因为没想到远在纽约的特朗普第一时间公开此事，引起共和党各路人马“网络勤王”。随着宣誓书内容的部分公开，以及搜查的物证（尤其是绝密文件标记）的罗列展示，司法部挽回了部分面子，特朗普也被迫耗上精力，疲于应对。

应特朗普要求，退休联邦法官雷蒙德·迪尔里，被联邦地区法院的法官坎农委任为特别主事官，负责独立审查从海湖庄园查获的文件（据称其中一些材料“受律师与客户保密特权和行政特权保护”）。这拖慢了司法部追究特朗普的进度。之后司法部通过上诉，获得了部分涉密文件的快速审阅权。特朗普再提请联邦最高法院介入，未被受理。

10月19日，左媒CNN独家报道称，特朗普团队正考虑是否要让联调局人员在律师监督下，重返海湖庄园搜查。这是因为，司法部怀疑特朗普团队仍然匿藏了部分机密文件。事实上，司法部也已陷入两难：虽然成功拖住特朗普的助选脚步，但未能一招制敌，联调局更被民间广泛视作“打手”。

对于中期选举而言，海湖庄园私藏密件案已阶段性降温—根据检察机关长期以来的政策，选举前60天内应“回避”提出指控，以免影响选举。而鉴于共和党人将在夺回众议院后反向调查司法部滥用权力，司法部可能会在中期选举后，抓紧时间安排起诉特朗普。

相比司法部，更加感觉时间紧迫的，是国会众议院的1·6事件调查委员会。众议院易主后，该委员会势必解散。所以，在班农因拒绝作证而被判4个月监禁的10月21日当天，该委员会向特朗普发出传票，要求其从11月中旬开始到国会作证。

在美国历史上，传唤前总统到国会作证非常罕见。今年6月起，该委员会针对国会山骚乱事件召开系列公开听证会，采取剪裙边的战术，渴望中期选举后来个收网行动，12月出台最终调查报告，以便司法部能对“特朗普涉嫌煽动国会山骚乱”发起刑诉。

与1·6事件相关联的地方调查，指向特朗普两年前在电话中施压佐治亚州州长和州务卿，以求扭转该州大选结果。相关调查由该州地方检察官法妮·威利斯推进，目前主要针对特朗普的政治盟友格雷厄姆和前私人律师朱利安尼。

相比“刑不上（前）总统”的美国不成文传统，对特朗普的公司和高管进行税务欺诈等刑事指控，就容易得多。纽约州最高法院10月24日启动针对特朗普公司刑事诉讼的陪审员遴选，如果陪审团最终作出有罪判决，特朗普的公司将面临最高170万美元的罚金。这是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指控。

进程更早的一项民事起诉，瞄准特朗普及其三个成年子女，主要围绕夸大资产渔利，顺及金额不大的逃税。纽约州总检察长詹乐霞，三年多来一心扑在该案上，表示她至少要追回2.5亿美元。此案索赔金额大，证据相对充分，对特朗普来说是个大麻烦（他多次援引第五修正案，拒绝自证其罪），但法院如何判尚在未定之数。特朗普的反击就是，指责詹乐霞（非洲裔）公器私用，放着纽约州大把罪犯不管，专门来对付他。

除了上述五项调查或起诉外，特朗普还面临作家简·卡罗尔即将提起的“百货公司更衣室强奸案”的民事起诉。11月下旬，纽约州将根据新法律，开启性侵受害者追溯陈年旧案的窗口期。特朗普怒斥司法系统“蒙羞”，认为比他大两岁的卡罗尔是蹭他热度、编造谎言、借此售书。

官司缠身的特朗普，在被“抄家”后半个月内，受欢迎率有小幅上升，随后便明显下滑，至今未能好转。相比之下，拜登8—10月接连签署《芯片与科学法案》《通胀削减法案》《人工智能培训法案》等中型或小型法案，加上9月支持乌克兰反攻得手，受欢迎率出现一波反弹。民主党近一个月来的选情下滑，也没有明显冲击拜登的受欢迎率。

当前的悖论是，在特朗普依旧比拜登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共和党近一个月来居然选情全面上扬，拿下众议院几无悬念（根据RCP平均数据测算，可在现有213席基础上净增约30席），連多个原本倾向于民主党的参议院席位（包括内华达、佐治亚、亚利桑那州的议席），以及像俄勒冈州、纽约州这样深蓝州的州长职位，也变得对共和党友好起来。

一种解释是，特朗普用自己的政治集会，吸引了民主党的主要火力，从而掩护共和党候选人从侧翼出击。

比如，纽约州女州长霍楚前六个月似乎是在跟特朗普竞选，因为她一直在攻击特朗普阵营，而没有把共和党州长候选人李修顿放在眼里，以致现在选情告急（民调仍领先）。奥巴马近来也指出，民主党人不应费过多精力关注特朗普，那是本末倒置。

从电视广告的基调看，民主党的竞选逻辑似乎是，既然两党争夺的重点州的关键共和党候选人，基本都得到了特朗普的背书，那么把特朗普打入极端、霸凌、犯罪之列，不就能拖累他所背书的候选人的选情么？

在9月之前的确如此，不少共和党候选人在当地政治根基薄弱，是靠特朗普钦点、站台，才侥幸赢得初选，因而在出线初期，民调支持率被普遍看衰。这培养了民主党的另一竞选叙事，即在若干摇摆州的初选中，一个个川粉在共和党内出线（民主党人甚至乐见这一点），但到了两党对决时，他们大都会因“适选性”问题，被民主党人轻易击败。

然而，进入10月后，美国通胀率居高不下（“欧佩克+”计划11月起大幅减产，拜登央求推迟一个月实施，被拒），经济、移民、犯罪问题再受瞩目。随着共和党加大广告力度，尤其是针对治安等问题，放大民主党候选人的负面记录，在一股比烂的氛围中，还沉浸在攻击特朗普逻辑中的民主党候选人，一个个暴露出自己的软肋。

比如，宾州的民主党联邦参议员候选人费特曼，本是身高2米的哈佛学霸，官居副州长，可在中风后思维和表达能力全面下降（在10月25日与奥兹医生的电视辩论中出糗），还被揪出过去对囚犯的政策过于宽大，导致不少狂徒获假释后重新危害社会。

又如，威斯康星州的民主党联邦参议员候选人巴恩斯才35岁，明显缺乏政治经验，还被揭出“支持不资助警察系统和废除移民局”的黑历史。

对此，福克斯主播劳拉·英格拉姆，干脆打出“现在是谁拥有坏的候选人”之标题，来嘲讽民主党此前攻击共和党多个参议员候选人不合格的竞选论调。

随着自身需要防守的州减少，共和党就更有资金集中来发起进攻，这样就造成民主党的防线拉长、资金吃紧，最后可能要退守到少数优势较大的摇摆州。原本，民主党还想保众院，那时一度分散了其用于争夺参院的资金；现在，参议院的摇摆州席位也一个个告急，民主党的回撤恐会带来局部溃败。而一旦本届参院选举失守，下届参院选举轮候席位分布对民主党不利，民主党就更不用指望了。

有趣的是，今年以来，共和党执政的边境州，如得州、亚利桑那州、佛罗里达州，陆续用大巴或飞机，向北方的一个个民主党大本营“倾倒”非法移民。如今，这些州的共和党籍州长候选人选情都被看好。这也许是特朗普大肆鼓噪边境移民危机，所带来的又一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