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绰号叫料子
2022-11-17祁河
※文/祁河
事情发生在50多年前,我突然就有了新的绰号。
原由是那年秋天,我已经长成半大小子。母亲将父亲的一件蓝灰色的中山装,截了截袖口,卷了卷下摆,用刚买下不久的缝纫机轧了给我穿。
刚穿上宽宽大大,楞里楞增的,确实有点扎眼,远远望去似蕞大人。大院的孩子们见了取笑:快盯,毛娃他哥穿的是啥嘛?这像他爸的衣裳呀,还是料子的!接着一个喊,几个跟着:“料子!料子!”地喊叫。我就有了这个绰号,关中方言叫外号。
那年月各家孩子都多,四五个、七八个的生。有苗不愁长,愁的是长得快就费衣服鞋袜,扯布做衣裳需要布票,所以孩子们的衣物,大多须缝缝补补,小的接着大的穿。说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是家中老大,多少沾些光,穿新衣的机会要多些。
为我改的这件衣服,多年后才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料子,母亲回忆是那种暗斜纹的人造吡叽,并不是什么毛料。母亲言:当时给你改穿也是无奈之举。那年春节你二老舅舅从陕北下来,你父亲陪老人去革命公园观灯,谁知将全家的票证让小偷窃走,害得一年没布票、油票用,所以才给你改穿的。
回想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日子确实恓惶,不过也让人们养成了勤俭节约的风尚。记得家中的衣物破旧的实在不行了,还要打成袼褙用来衲鞋底。那会儿大人们忙,照顾不上孩子,娃们便野蛮生长,自个儿当家,也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句话。
其实原先我有过一个比较雅的外号,是电工老惠的儿子保平起的,叫“仙鹤大小新奇”。他大我两岁,住一个院子还是老乡,不知他哪来的灵感。想必与我姓氏有关,关中话念he,名字里有xiao与qi的发音,加之人生的瘦弱,两条腿像麻杆、背还有些驼,走起路架式若鸟。不过叫起来多少有些拗口,所以很快就被新绰号替代了。
开始我对这个绰号极为反感,以至赌气拒绝穿这身料子,一是“文革”中大小干部被戴上“当权派”“走资派”的帽子,父母因此也受到冲击。我从干部子弟上的西安小学,转到建国路小学,自然不愿意受到这种牵连;二是这身装扮确实不伦不类,与学生的样子不搭,而那阵子的时尚是穿身绿色的军装。
虽然纵使有千万个不乐意,这个绰号还是给我传扬到后来上的中学。尽管我早已不穿“料子”,更多的人也不知这“料子”的含义,反正约定俗成就这么叫开了,我也不得不答应这个称谓。直到现在,有些老同学还这么亲切地喊我。
上中学时,大家彼此都有了绰号,什么刺猬、老狗、猴子、老眯、蝇子、袜子、弹球、槐米、翻戴帽之类,连女生也不能幸免,什么大洋马、蝴蝶迷等等,久而久之,大家就认可和见怪不怪了。毕业进厂后,开始李师、刘师、王师地叫,师傅们虽然也有个别喊外号的,但对徒弟娃们直呼名字,我料子的绰号就慢慢地隐去,只留于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