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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日本遣唐使团在唐代文明传播中的作用

2022-11-16丁雨琪

唐都学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遣唐使留学生日本

丁雨琪

(西北大学 国际汉唐学院,西安 710062)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开放繁荣的朝代之一。据《唐六典》记载,唐朝曾与三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发生交往,盛唐大诗人王维的诗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1],形象地再现了包括日本在内的世界各国成年士子络绎不绝地来到唐长安城大明宫的盛况。与之相映成趣的是,在京城长安东南方位的国子监里,不仅有来自中国内地及吐蕃、高昌、渤海等边疆地区的青年学子,还有来自东亚、南亚和西域诸国的留学生。由此可见,大唐王朝长安城对世界各国求学求法求功名利禄的人充满了吸引力,他们不仅想学习到更多的唐朝文化,更渴望得到唐朝皇帝和达官权贵的青睐,在大唐朝廷建功立业。其中,日本是受唐代文化影响最深、范围最广的国家之一。从公元7世纪初到9世纪末的二百余年时间里,日本先后数次派出遣唐使团赴唐交往和学习,借鉴中国的先进经验和文化,每次入华的遣唐使团成员最少有120人,最多时可达650人。毫无疑问,这是中日两国两千多年交流史上往来最密切的时期之一,遣唐使作为日本派遣到唐朝交流的使者,客观上承载了中华文明的对外传播,正如日本学者田口卯吉所言:“此辈遣唐使及留学生习染中国之风俗,返国以后,戴唐式冠,穿唐式衣服,吟唐诗,说唐话,意气扬扬,百事皆慕恋唐式。”[2]

一、日本入唐留学生和学问僧状况及所发挥的作用

在唐代,日本派遣大量入唐留学生和入唐学问僧赴唐求学求法,开启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对外传播。

(一)派遣留学生入唐求学

据日本学者木宫泰彦多年研究,日本派出的在史籍上留有姓名的留学生共计33名,其中真正来唐留学的有26名[3]。遣唐留学生到达长安后,一般被安排到国子监所属的六学馆之中对中国古代经典和唐代典章制度进行系统学习,《唐语林》载:“太学诸生三千员,新罗、日本诸国,皆遣子入朝就业。”[4]主要的遣唐使有:

高向玄理(?—654),又名高向汉人、黑麻吕。日本遣隋唐留学生。大业四年(608)作为遣隋留学生随小野妹子入隋,留居中土33年,精通隋唐典章文物制度。唐贞观十四年(640)返回日本。大化革新时,任国博士,积极推动日本以唐朝为典范,建立中央集权制度。曾参与制定日本重要法律——《大宝律令》。永徽五年(654)再次入唐,任遣唐押使,后在唐病殁。

粟田真人(?—719),日本奈良时代遣唐使。公元703年入唐至长安,被武则天授予司农卿。《旧唐书·日本传》云:“朝臣(粟田)真人者,犹中国户部尚书,冠进德冠,其顶为花,分而四散,身服紫袍,以帛为腰带。真人好谈经史,解属文,容止温雅。”[5]704年返日,官至正三位中纳言。

藤原清河(706—778),日本孝谦天皇朝遣唐使。于公元 750年被孝谦天皇选中为第十一次遣唐大使,副使为大伴古麻吕和吉备真备。一行人来唐后受到了唐玄宗的优厚接待,唐玄宗称赞藤原清河:“闻日本国有贤君,今见使者趋揖自异,礼仪国之称,洵不诬也!” 753年,藤原清河圆满完成访唐使命启程回国,然遭遇风暴,几经周折,辗转一年多又回到长安。770年,73岁的藤原清河客死长安。由于感念他对中日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唐代宗特追封其为潞州大都督。

阿倍仲麻吕(698—770),日本奈良时代遣唐留学生,汉名朝衡(又作晁衡),字巨卿。阿倍仲麻吕学识渊博,才华过人,官至散骑常侍、镇南都护等。王维在《送秘书晁监还日该国序》中赞其“海东日该国为大,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770年,阿倍仲麻吕于长安病逝,享年72岁。为了纪念这位中日文化交流的杰出使者,日本和中国分别于1978、1979年在奈良和西安建立了“阿倍仲麻吕纪念碑”。

吉备真备(695—775),原名下道真备,于玄宗开元五年(717)随第九次遣唐使赴唐,留学唐朝共17年。吉备真备归国后将唐朝的重要著作典籍和器物器械带回日本,并参考唐制,教授中国传统史籍、革新日本军事装备、修改日本律令。玄宗天宝十一载(752),他作为副使率第十一次遣唐使再度来唐,后未能返日,在唐积功升至右大臣,83岁辞世。桔逸势,日本遣唐留学生。公元804年入唐,在长安遍访明哲受业,成效卓著,被唐朝士人称为桔秀才。回国后以书法著名,与嵯峨天皇、空海等三位被时人尊称为“日本三笔”。橘逸势流传于世的书法遗迹很少,但在这一时期极具历史意义。被后世学者广泛认同的有《兴福寺南圆堂铜灯台铭》(816年)和《伊都内亲王愿文》(833年)两件作品,《兴福寺南圆堂铜灯台铭》(816年)和同时代的《神护寺钟铭》(875年)并称平安时代初期金石书法的代表作。

(二)派遣僧侣入唐求法

唐代长安不仅是中国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中心,也是佛教中心。日本先后派遣超过五百名学问僧来长安学习,他们在长安各大寺院寻师求法,回国后不仅传入佛教教义,带回珍贵的典籍、唐代诗文与书法作品,也带回了关于佛寺建筑、佛像塑造等各类佛教艺术的丰厚知识。具代表性的有:

空海,俗名真鱼,从小接受良好教育,汉文化修养深厚。20岁剃度出家,后为钻研求索佛教密宗教义,于唐德宗贞元二十年(804)随第十七次遣唐使来到唐朝求法。空海在长安进境迅速,取得隆重声望。回国后传播密教,建立了日本密教真言宗,对日本佛教产生了重大影响。此外,空海汉字书法造诣极深,尤精草书,日本的第一部汉文词典便是由空海编纂的《篆隶万象名义》。

弁正,日本国遣唐留学僧。702年随日第七次遣唐使团入唐,因精通围棋而得到玄宗赏识。后来还俗与唐朝女子结婚,生有二子。次子回到日本后,又任遣唐判官入唐。弁正善诗,其《在唐忆本乡》诗云:“日边瞻日本,云里望云端。远游劳远国,长恨苦长安”,表现了他思念故国之情,后终老唐土。

道慈,日本遣唐学问僧。702年随遣唐执节使粟田真人船舶入唐,在长安学三论、法相,又谒善无畏。回国后成为日本论宗的第三代祖师,与神睿并称为释门秀者,著有《愚志》1卷。又按照唐长安西明寺规模,在平城京建大安寺[5]。

入唐八家:日本国平安时代的八位著名遣唐留学僧是最澄、空海、圆仁、圆行、惠运、圆珍、常晓、宗睿。他们极注重唐代文化和佛教经典的收集与学习,并在回国时带回大量典籍,在日本佛教史和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中最澄等五位留学僧还获得了“大师”称号。

(三)日本遣唐使团入唐求学求法,加强了两国人民的友谊

通过派遣大量日本留学生、学问僧来唐求学求法,众多的日本僧侣、商人、学者在唐定居,使两国人民得以广泛接触,加强了彼此了解。遣唐使团历经了二百余年,基本上贯穿了整个唐朝发展史。当时,日本在唐的留学生和学问僧,有典籍可考的就有一百五十多人。这期间唐朝政府对留学生政策友善,中国的官吏、僧侣、文人等各阶层人士更是对日本留学生友好相待,广泛交往,结下深厚友谊,成为中日文明史上广为流传的佳话。《全唐诗》中保存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如阿倍仲麻吕(晁衡)于开元五年(717)来唐,他文学修养很高,仕唐时和著名诗人王维、李白等结下深厚的友谊,回国时误传他在归国途中遇难,李白为此写了《哭晁卿衡》七绝一首:“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7]。

(四)促进两国官方与民间贸易的发展

二、遣唐使将学到的唐文化用于日本国的政治经济制度建设,促进了日本各领域的发展和进步

日本遣唐使回国后,大部分被安排在朝廷中央或地方重要位置,将学到的唐文化用于日本的政治经济制度建设,极大地促进了文化教育、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繁荣和进步。

(一)政治经济制度

第一,仿效唐代年号。遣唐使高向玄理和僧星回国后,为帮助天皇强化权威,把孝德天皇元年改称为大化元年,这便是日本天皇仿效唐朝设立年号的开始。后世日本天皇甚至有直接沿用唐朝皇帝年号的,如贞观、贞元等。第二,建立完备的官僚体系。日本孝德天皇以唐朝的中央集权制度为样板,建立了完备的官僚体系,如设立二官(神祇官、太政官)八省(中务省、式部省、治部省、民部省、兵部省、刑部省、大藏省、官内省)制,地方制度也仿照唐朝道、州、县制,设国、郡、里三级制度。第三,设立典章制度。中国学者梁容若曾指出:“在日本政治史上,大化改新和明治维新是两次划时代的进步。明治维新是模仿西洋政治社会制度,大化革新是模仿中国唐代的典章制度。”[9]日本在学习唐代律令的基础上,依次制定了《近江令》《飞鸟净御原律令》《大宝律令》和《养老律令》等本国律令,其中最著名的是《大宝律令》。该律令是唐代文化与日本传统文化结晶,是日本自大化革新以来学习借鉴唐代律令制度的硕果。其主要定作人之一的伊吉博德曾参加过遣唐使团,还有其他留唐归国学者与大陆移民的后代也参与了编著。第四,建立班田制。日本借鉴唐朝的均田制设立了班田制。班田制中有大量关于分田、职分田、公廨田制度的规定,其名称和内容均效仿唐朝的均田制,还实行租庸调制,统一租税。第五,加强对唐礼和仪式的学习。由于遣唐使在中国长年沉浸学习,对唐朝的礼仪和仪式了解充分,理解深刻。归国后,模仿唐朝礼仪和仪式制度以加强天皇权威,使之掌控日益扩大的权力。可见,日本的礼仪制定多建立在唐礼的基础上。

(二)教育制度

日本仿照唐朝国子监制,在中央设大学寮,建立了以大学寮为主体、学习儒家经典为主要内容的教育体制。隶属于式部的中央“大学寮”主要招收贵族和官僚子弟,隶属于国司的地方“国学”主要招收普通小康家庭子弟。学科分为“明经”“纪传”两道。“明经”道以儒家经典为教科书,依“学令”规定,教科书有《周易》《周礼》《礼记》《毛诗》《春秋》《论语》《孝经》等。“纪传”道学《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文选》《尔雅》。在“太学寮”“国学”的任职教员大多数是留唐归国的学者。如遣唐使吉备真备曾任国子监“太学”助教,专门传授中华文化。随遣唐使团赴唐的留学生膳大丘,在长安国子监学习儒学,返回日本后任教于“太学”,专门教授儒学。由于日本政府看重唐朝教授儒学的教育制度,在经过遣唐使及留学生的亲身实践之后,日本于圣武天皇时期开设进士科,借鉴唐朝的学校制度,创造了一套适合日本国情的教育制度。

(三)科学技术

日本受唐代科技的影响也非常全面深刻。首先,在日本广为流传着由中国传入的先进农业技术,广泛使用着由中国发明创造的生产工具。其中,中国传入的钁(大型铁锄)在日本被称为“唐钁”;唐朝的水车在此时也传入日本,且已有手转、足踏、牛转等多种形式;唐代的曲辕犁传入日本以后被称为“唐犁”。奈良时代的遣唐使还把中国的农学著作《齐民要术》带回了日本,这部“中国古代农业百科全书”向日本人民系统传授了中国劳动人民在生产实践中积累的丰富生产经验与农业技术。第二,中国古代医学技术。唐高宗显庆二年(657)根据《神龙本草》一书重新编订了《新修本草》,圣武天皇天平三年(731)该书在日本出现了钞本,被称作“天平钞本”,对后世日本医学的影响极大。日本也于公元 701 年(武周长安元年,日本文武天皇大宝元年)仿照唐朝医学教育制度设立了“典药寮”,医学生学《甲乙经》《脉经》《新修本草》,针生学《素问》《黄帝内经》《明堂脉诀》,按摩生则学伤折、按摩等;药园师、药园生学《本草》,辨识各种药草形状和栽培技术,从唐归来的学问僧也在各处设立药园,栽培药用植物[10]。公元7世纪后,日本借鉴吸收中医理论,结合本国实际情况,在实践中形成了独具民族特色的“汉方医学”,且一直在日本医学界占据统治地位。第三,唐代建筑。8世纪日本先后建造了两座都城:平成京、平安京,城郭都呈方形,布局规模与长安城如出一辙。宫城都位于城市中轴线的北端,呈面南背北之势,以凸显皇权威严。平城京与平安京里的宫殿也与唐都长安的宫殿有诸多相似,如日本皇宫太极殿,城门朱雀门都源自唐长安城的宫殿与城门名称。第四,天文历法。贞观十四年(640)日本开始颁行的历法就是当时唐朝所用的元嘉历,开元二十三年(735)日本也按照唐朝的历法改用了大衍历,天干地支纪年法等也悉数来自唐朝。日本科学史家薮内清指出:“在中国,历法是国家的象征,日本……有史以来,一直使用中国的历法,直至江户时代。”[11]

(四)文学艺术

遣唐使全面学习了唐朝的文化艺术,归国前“尽市文籍,泛海而还”。中国的类书,如《类苑》120卷、《华林遍略》600卷、《修文殿御览》360卷、《艺文类聚》100卷、《翰苑》30卷等都在此时随着遣唐使团的返日而大量输入日本,日本甚至保存了许多曾在中国失传的书籍。艺术方面,据日本史籍载,仅遣唐使吉备真备回国时,为天皇带回了《唐礼》130卷、《大衍历经》1卷、《大衍历立成》12卷、铜律管、铁如方响、写律管声12条、《乐书要录》10卷、《东观汉记》1卷等[12]。这些器物和书籍毫无疑问地促进了日本音乐发展。此外,日本著名音乐家藤原贞敏曾任“遣唐使准判官”,他在唐朝都城长安拜师学习琵琶技艺,仁明天皇承和六年(839),藤原贞敏归国,先后任“雅乐助”“雅乐头”等职。学问僧永忠于8世纪下半叶入唐,在唐学习二十余年,涉猎经论,解音律,归国时带回了《律吕旋宫图》《日月图》、律管12枚、埙2枚。这些留唐人员也对传播唐朝乐舞艺术起了很大作用。当时,传入日本的曲目有《秦王破阵乐》《万岁乐》《春莺啭》等100多种。其中《假面》(即《兰陵王》)《拨头》《苏中郎》《万岁乐》等乐舞传入日本后经久不衰,舞蹈《兰陵王》直到现在日本还能演出[13]。所以,日本音乐史学家田边尚雄说:“从中国传入的隋唐音乐多少按日本风格改变形式,缩小规模,称为雅乐,以后世世代代在宫廷中相传至今。”[14]

三、结语

日本遣唐使和学问僧赴唐求学求法,推动了唐文化在东瀛的传播,极大丰富了两国文化和文明的交流,同时也促使日本在中华文化的影响下从蛮荒走向文明,对日本封建社会的形成与发展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也是中华文明对外幅射的一个经典范例,是中华文化以和平的方式对外传播的重要例证,从而激发日本国民勇于汲取外来文化、不断发展自己的历史自觉,充分体现了中华文明在推进世界文明交流、促进共同发展当中的历史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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