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平台上的“银发网红”：研究机会与相关政策

沈原燕杭，左美云，李逸博

（中国人民大学 信息学院智慧养老研究所 交叉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872）

作为结合了信息技术优势的新兴养老模式，智慧养老能够为中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智慧养老包括智慧助老、智慧孝老和智慧用老三个方面，我们需要利用信息技术等现代科技帮助、孝敬老年人，并在此基础上利用好老年人的经验、技能和知识[1]4-5。随着“抖音”等短视频平台的出现，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也受到了深刻影响，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成为了短视频平台的用户。短视频平台为老年人展示自我提供了新渠道，出现了一批“银发网红”，在短视频平台上继续发光发热。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应用，能够增强老年人与社会的连接，提高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感，提供了智慧用老的新模式。根据新抖平台①https://xd.newrank.cn。的数据，截至2021年10月1日，抖音平台60岁以上且粉丝量大于200万的银发网红数量已经超过100人。目前学界更多关注智慧助老领域，而作为智慧养老的重要组成部分，智慧用老得到的关注十分有限。尽管大批银发网红活跃在以抖音为代表的各大短视频平台，但是现有的探索银发网红作为智慧用老新模式的研究仍旧是不充分、不系统的，银发网红领域具有大量有潜力的研究机会值得去发现。中国政府既看到了短视频平台发展的潜力，也关注到了其中的问题，因而相继出台多项政策对短视频、直播营销等领域提出了规范与治理要求，这也对银发网红的发展存在着一定影响。

银发网红作为一类独特的网红，活跃在以短视频平台为代表的各类社交媒体上。目前有关银发网红的研究集中于传播学领域。既有研究总结了抖音上的银发网红媒介形象，将其分为传播知识与精神力量、娱乐幽默传递欢乐、展示才艺直播互动以及名人明星转型发展等类型[2]。从信息技术的可供性（affordance）视角出发，一些学者认为新媒体的可供性满足了老年人的个体需求，促成了银发网红的兴起[3]。考虑到银发网红与普通网红存在年龄等方面的区别，现有关于普通网红的结论不一定适用于银发网红。比如，与普通网红不同的一点是，银发网红可以通过唤起观众对于晚年生活的想象，满足观众的向往需求，吸引粉丝。因此，为了能够帮助老年群体利用短视频平台实现自我价值，帮助相关领域研究以及银发网红的智慧用老模式健康持续发展，有必要系统地探索银发网红发布短视频的特征，总结相应的研究机会，并对现有政策进行分析。本文具体考察如下研究问题：（1）银发网红发布的短视频具有哪些明显特征？（2）针对短视频平台上活跃的老年人，有哪些行为学与信息技术方面的研究机会？（3）针对短视频平台，中国目前出台了哪些政策？还有哪些平台上存在的问题尚未得到有效解决？

一、银发网红的相关特征分析

（一）分析框架

银发网红作为一种新媒体时代下的智慧用老新模式，强调老年人在短视频平台上通过展示自我、传播知识等方式，参与“老有所为”活动。一般而言，银发自媒体作者通过满足观众的需求来吸引粉丝[4]。在银发自媒体作者与观众交互的过程中，银发自媒体作者本人及其发布视频与商品广告的特征，能够产生可供性（affordance）。可供性理论由美国生态心理学家James[5]提出，源自主体对效用的主观感知与对象的客观特质之间的相互作用，构成人在特定场所行动的可能性，其中可供性定义为环境为主体提供了什么。观众的心理需求激发了行为，并且行为的激发过程与其能够满足需求的程度有关[6]738。因此，笔者采纳了“需求—可供性—特征”理论框架[6]（如图1所示），该框架可以探索在观众与银发网红交互的过程中，银发网红及其发布视频与商品广告等的特征如何产生不同的可供性满足观众的需求。在短视频平台中，当人们认为某位银发网红的短视频能够提供某种可供性来满足他们的需求时，他们会倾向于激发观看短视频或关注银发网红的行为。

本文采用图1所示的分析框架，对满足观众不同需求的银发网红特质及其可供性进行分析与总结。在此基础上，结合抖音平台上自然成长的粉丝数最高的前10个（即Top10）银发网红案例，建立可靠的银发网红成功特质框架。

（二）案例选择

由于现有关于银发网红这一智慧用老模式的研究较为罕见，而案例研究法适用于回答“how”的问题，所以采用案例研究法通过探索性的分析解答“由普通老年人成长起来的银发网红具有哪些特征”的研究问题是合适的。本文从抖音这一短视频平台上选取案例。在按照粉丝数量排名的条件选择案例的同时，删除了个人资料显示年龄小于60岁的银发网红。为了能够提供普适的研究发现，案例的筛选条件还包括初始知名度：银发自媒体作者需要在抖音平台上成长并走红，而不是在入驻抖音平台前已经在其他领域或平台具备一定的粉丝基础。

根据上述条件，按照粉丝量降序依次对银发网红进行分析。具体而言，以银发网红开始在抖音平台上活动的时间为起点，结合银发网红发布视频的频率，对每一位银发网红都选取了50个左右的短视频进行编码分析。除了短视频之外，还对银发网红开通抖音平台的其他功能（如橱窗、直播等）进行了分析。分析过程首先由两位作者独立进行，独立分析完毕后，再针对各自的编码进行讨论；另一位作者则负责在两位作者产生分歧时，提出意见，解决分歧，达成一致。按照这样的工作流程，基于粉丝量排行榜，依次对各位银发网红进行分析，直到基于信息饱和原则[7]，当本文所有作者一致认同增加银发网红案例之后没有其他新的特征发现时，即可停止对剩余银发网红的探索与讨论。实际上，当研究团队整理完前八个银发网红时已经达到信息饱和，为了增加一定的结果鲁棒性，总共选取了前10位（即Top10）银发网红。这10位银发网红的账号名称、粉丝数、作品数以及账号认证等基本信息如表1所示。其中，“粉丝群”是抖音平台为自媒体作者提供的大容量粉丝群聊，主播可以在粉丝群中与粉丝进行互动；由于群聊存在人数上限，为了容纳更多粉丝，自媒体作者可能会建立多个粉丝群。

表1 Top10银发网红基本信息

（三）银发网红的特征分析

按照图1中“需求—可供性—特征”框架的逻辑，观众的需求能够诱导可供性，而银发网红的某些特征提供了这些可供性。根据需求的不同，观众诱导的可供性也不同。能够满足用户较多需求的银发自媒体作者更容易成为银发网红。基于该理论框架，本研究通过分析Top10银发网红的帐号及其发布的视频等内容，对其特征、可供性以及满足观众需求的情况进行了编码和归纳总结，结果如表2所示。与传统的文本编码不同，视频编码过程需要兼顾画面、音乐与语音等多个维度，在多模态信息的基础上进行编码。具体而言，本研究的视频编码由三位作者通过迭代的工作方式，将相关视频内容进行特征标注，并对其进行整理，最终形成一张二维表。

图 1 “需求—可供性—特征”框架逻辑

1.短视频平台观众的需求

本文基于ERG（Existence，Relatedness，Growth）理论[8]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9]，将短视频平台的观众需求总结为两级的需求框架。一级需求包括：生存需求、归属需求以及成长需求。其中，生存需求包括生理需求与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包括情感需求与社交需求；成长需求包括自我实现需求与向往需求。ERG理论并不只是简单地把马斯洛的五种需求层次化简为生存需求（existence）、归属需求（relation）与成长需求（growth）三大类，该理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认为，各种需求可以同时具有激励作用，这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主张从低层次需求满足然后向上提升有所不同。显然，ERG比较适合银发网红对观众需求的满足，因为银发网红可以从不同类型上满足观众的需求。因此，以ERG理论作为一级需求，以马斯洛需求层次作为二级需求，基于此编码、归纳银发网红的可供性如何能够满足观众的需求。鉴于短视频应用领域的独特性，一些学者也提出了独特的观众需求，如向往需求（ideality needs）[4]。向往需求是指“成为理想的自己”的需要。在短视频应用领域，观众通过将自己代入银发网红发布的短视频中，实现“成为理想的自己”的想象，进而满足向往需求。向往需求的满足能够帮助观众更好地向理想靠拢[4]5，可纳入成长需求。

2.银发网红的相关特征

银发网红的可供性是指银发网红开设的自媒体账户能够提供的观众行为的可能性。这种行为上的可能性通过银发网红本人及其开设的平台账户的特征与功能提供。基于对银发网红的分析以及对其发布视频的编码分析，本文的两位作者在阅读文献和分析案例的基础上各自独立地给出银发网红特征维度以及可供性框架，然后互相讨论各自的框架、维度以及分歧；当无法达成一致时，第三位作者将参与讨论，帮助解决分歧，达成一致。其中，由于缺乏关注网红可供性的文献，本研究着重梳理了社交媒体网红与社交媒体可供性的文章。通过迭代对比文献与案例，最终产生了如表2第3列和第4列所示的银发网红的相关特征。

表2 “需求—可供性—特征”的分析框架

为了满足观众的生理需求，这些银发网红发布的视频均具备足够的舒适度，即足够的画面清晰度、音量、丰富度，以提供浏览视频的可供性；并且均开通了橱窗，提供了购买商品的可供性。

超过半数的银发网红Top10通过个人相关特征、发布视频特征以及商品广告特征，提供了建立情感联系/移情的可供性，满足了观众的情感需求。具体而言，超过半数的银发网红Top10具备生活化的身份/人设，外貌真实，口音明显；发布视频的背景音乐具备较强的感染性，情节真实；提供的商品颇为实用，且广告具备基本的真实性。这些特征让银发网红的形象更贴近普通观众的生活，通过身份相似性[10]的路径，吸引粉丝。

有一多半的银发网红Top10通过频繁的视频直播、对白性强的视频语言以及互动性强的视频情节，提供了互动交流的可供性来满足观众的社交需求。

由表2可知，当下的银发网红Top10较多关注观众的生理需求、情感需求与社交需求，较少关注到观众的安全需求、自我实现需求以及向往需求。

二、银发网红的研究机会分析

银发网红是智慧用老的新模式，现有研究较少。那么，作为研究人员，面对短视频平台上银发网红这样的智慧用老新模式，有哪些新的研究机会呢？为了识别和归纳该领域的研究机会，本文作者邀请了8位来自信息系统与智慧养老领域的学者参加专家研讨会，请每位参与者通过头脑风暴的方式，在纸上写下自己认为有潜力的研究机会及简要原因，在此基础上，三位作者基于信息沟通模型[11]，整理归纳上述研究机会，直至达成统一。最终的结果如图2所示，在归纳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建议对短视频上银发网红感兴趣的研究者可以从主体（银发网红及其观众/粉丝）、信息载体（视频内容及其评论），以及两者的交互（如视频制作、发布）等方面涉及的研究问题从行为和IT两个角度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索分析。与行为相关的研究问题如表3所示，与IT相关的研究问题如表4所示。

表3 与行为相关的研究问题

表4 信息技术相关研究问题

图 2 短视频平台信息沟通模型

（一）与行为有关的研究机会

1.平台使用主体相关的研究问题

为了更好地帮助老年群体，后续研究可以从银发自媒体作者的角度来考虑如何帮助老年群体更好地利用短视频平台。基于本研究的“需求—特征—可供性”框架，学者们可以继续探索银发网红走红及持续走红的原因、发展阶段及其特征、粉丝类型、与粉丝的互动形式等问题，总结银发自媒体作者的成功经验，鼓励支持有意愿的老年人加入到银发自媒体作者的队伍中，实现自我价值。尤其需要关注瓶颈期或发展阶段变化时，银发网红可能面临的问题及解决方案。在进行相关研究的过程中，学者需要持续关注与其他网红相比，银发网红独特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提炼出与老年人更相关的研究发现，为老年人与短视频平台提供更加具体的指导意见与方案。此外，后续研究还可以注重探索如何真正地将短视频平台的使用转化成为老年人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从金钱激励等外部动机出发，可以探索更多适合老年人的盈利模式，帮助老年人获得更多的金钱收益。从愉悦感等内部动机出发，可以探索如何让老年人通过短视频平台感受到快乐与价值。

2.平台信息载体相关的研究问题

从平台信息载体的角度出发，相关的行为学研究可关注短视频与评论区这两类主要载体，探索总结银发网红成功实践，为老年人成为银发达人或各参与方设计盈利模式提供指导意见。

在短视频方面，可以基于本研究的结论聚焦如流行度高的短视频的内容类型、拍摄人，甚至是视频发布的频次等静态特征及其可供性，也可关注如短视频内容风格发展历程、银发网红拍摄风格发展历程及其影响因素等动态特征及其可供性，并总结银发网红如何基于这些特征提供自己的可供性并满足观众需求的成功实践，供其余银发自媒体作者参考。

在评论区管理方面，从评论阅读性的角度出发，可以关注评论区的特征及其可供性对于观众阅读评论的体验以及影响观看视频行为的影响机制，帮助短视频平台为银发网红提供更好的有关评论区的服务，减轻银发网红对评论区的管理负担。无论从何种角度切入，学者都特别要关注银发网红与普通网红的区别。

在盈利模式方面，当银发网红有盈利的需求时，可以关注广告植入、直播带货等特征对银发网红可供性、独特性、粉丝粘性以及粉丝购买意愿的影响，尤其应关注直播带货等对体力有要求的商业活动与银发网红健康状况之间的关系。此外，学者还可以关注当平台有多种信息载体时，如何将观众流量从一种载体引到另一种载体（如从短视频引流到直播）并帮助银发网红更好地将流量变现。

3.平台自身相关的研究问题

学者们可以关注平台自身的管理机制与盈利模式，帮助短视频平台更好地发展。

对于短视频平台而言，视频上传机制是其最重要的机制之一，短视频平台通常会限制普通用户上传视频的长度来保证服务架构的稳定运行，但是这将影响短视频的丰富度、语言以及情节等特征，进而影响其能够提供的可供性与观众需求满足的情况；这对自媒体作者影响重大。未来研究可关注平台应如何合理设置视频上传的要求，在保证时长能够满足大部分用户需求的同时，又不为平台添加额外的运行负担。从适老化的角度，还可以关注平台应如何设计针对银发用户、银发自媒体作者的培训体系，帮助平台提供适老化服务，便利老年人更快地适应短视频平台并学习相关技能。

此外，短视频平台作为互联网企业，在为银发自媒体作者与观众提供服务与产品的同时，盈利方式也十分重要。相关领域的学者可以从企业管理的角度，基于本研究的结论，从银发网红的特征及其可供性出发，总结短视频平台支持了哪些特征的实现及其现有的盈利模式，帮助其进一步明确自身的盈利模式，探索新的盈利点。比如，短视频平台提供“橱窗”功能，让自媒体作者可以提供购买商品的可供性，但是用户购物支付时却仍旧跳转到支付宝、微信支付等页面，打破了购买商品体验的流畅性，平台是否有必要开启自己的支付业务，这对于其现有业务板块又有什么影响？

4.平台外部的研究问题

一些外部机构、企业与组织对短视频平台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后续研究可聚焦于这些平台外部主体与平台之间的关系，为政府、企业与短视频平台提供更多的政策、制度方面的指导意见。

在政府层面，未来研究可以总结与探索如何发布政策管理短视频，治理短视频平台，引领老年人友好的互联网风气。在社会层面，可以探索在家庭、社会生活中，是否存在剥削、虐待银发网红的现象。比如，将老人包装成网红之后，枉顾老人意愿和体力精力连续多天拍摄短视频。基于本研究，学者们可以探索银发网红的健康状况是否会影响银发网红提供的可供性的数量，以及在何种情况下，银发网红可以平衡自身健康状况与网络生活。在家庭层面，可以关注普通老年人向银发自媒体作者转化的过程，探索家人的帮助与支持与老年人成为银发自媒体作者之间的关系。

此外，许多银发自媒体作者的背后有团队的支撑。针对网红团队，后续研究可以关注团队应该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支持、帮助银发自媒体作者。此外，为了帮助银发网红团队更好地发展，还可以关注在这样一个团队里，如何保证推出的银发网红的差异性与多样性，用更丰富的内容吸引观众。学者也可以探索广告商家与银发网红及其团队的合作机制，运用博弈论等理论视角，探索双赢的合作机制。

（二）与IT相关的研究机会

IT是用于管理和处理信息所采用的各种技术的总称。基于此，本研究重点总结了以算法和适老化技术为代表的信息获取与处理方面相关的研究机会（表4）。

1.平台使用主体相关的研究问题

为了帮助短视频平台健康良好地发展，可以从银发自媒体作者、普通观众管理以及粉丝管理这三类主体角度进行探索，帮助平台规避风险、维护用户，帮助银发自媒体作者维护粉丝，为观众提供更好的内容与服务。

从银发自媒体作者的角度，为了帮助平台建立并维护良好的风气，平台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识别并管理银发自媒体的不良行为。具体而言，短视频平台可以通过意图识别，过滤银发自媒体作者发布的含有不良内容的视频，并通过技术手段建立自媒体作者的信誉评分与管控机制，激励自媒体作者遵守平台规则，为老年观众营造一个更安全、更友好的平台环境。除此之外，为了管理维护银发自媒体作者，未来可以探索银发自媒体作者的社群挖掘技术，建立用户画像，识别自媒体用户的特征及其可供性、类型风格等帮助平台为银发自媒体作者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推广策略和推荐策略。

从普通观众的角度，在未来研究探索普通观众管理模式的同时，尤其应该关注到老年观众在这些方面与年轻人的区别，帮助平台在APP、网页等设计方面进行适老化改造，帮助老年人更好地使用相关软件。此外，未来研究在帮助平台研究适老化设计、智能算法，增加用户粘性的同时，也应注意采用技术手段“防沉迷”以及应对看短视频或直播成瘾的现象，为社会传递正能量，从而实现企业的社会价值。

粉丝作为一种特殊的观众，与银发网红之间的互动机制与普通观众具有较大的区别，尤其应该关注银发网红粉丝与其他网红粉丝的区别，帮助银发网红更好地管理和维护自己的粉丝。对此，可以探索银发网红粉丝群体特征、普通观众转化成粉丝的过程以及如何留住粉丝的机制。

2.平台信息载体相关的研究问题

短视频平台的主要信息载体包括短视频及其评论。可以从短视频和评论这两个角度进行探索，帮助平台提供高稳定、高可用、高质量的服务。

为了提供稳定可用的服务，未来需要持续关注短视频平台的底层技术，尤其是视频压缩与存储技术，帮助平台降低存储成本，提升视频传输效率，为银发网红提供的浏览视频的可供性建立坚实的技术保障，打造核心竞争力。

为了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底线要求是避免在平台上传播含有违法违规内容的短视频。可以关注如何提升视频内容检测的技术，帮助短视频平台建立更加完善的视频审核机制与体系，杜绝传播侵权内容、违禁内容以及虚假信息等违规风险，提升内容的合法性、真实性，并为类似抑郁等异常情绪或斗殴等异常行为视频提供早期检测与干预，在杜绝舆论风险的同时，提升内容的积极性。特别是需要关注老年人的异常情绪与异常行为，帮助平台进行适老化改造，满足更多老年人的需求。

此外，为了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平台需要在规避违法违规风险的基础上，追求舒适友好的平台氛围，防范网络暴力，尤其应注意营造对老年人友好的平台氛围。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可以探索评论情绪识别与价值识别的技术，帮助平台识别与检测涉嫌网络暴力的评论内容，通过删除评论、警示发评用户等方式，清朗网络空间。此外，还可通过识别与检测展现积极的老化态度以及有利于视频传播的评论，使其靠前显示，营造对老年人友好的平台氛围。

3.平台主体与信息载体交互相关的研究问题

从平台主体与载体交互的角度出发，后续研究可以关注视频制作、检索、推荐及评论回复等课题，探索平台应如何进行适老化改造与设计，为银发自媒体作者与观众提供更好的服务。

从视频制作方面入手，可以探索短视频平台应如何进行适老化改造，通过技术手段为银发自媒体作者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为银发自媒体作者智能优化视频并自动生成文案、封页、合集等，减轻老人在视频制作过程中的负担。还可以通过向银发自媒体提供视频流行度分析等适老化功能，减轻银发自媒体作者在评估选题过程中的负担，帮助他们把控短视频的拍摄选题方向。在广告植入与直播带货方面，也可通过类似方式更好地适配银发族，帮助银发网红评估广告等的合法性，并制定合理合法的拍摄与推广方案，在保证广告合法以及健康状况的前提下，提供更多的特征及可供性。在评论管理方面，可以关注评论回复自动生成的技术，在为银发自媒体提供互动交流可供性的同时，降低他们的负担。

站在观众/粉丝的角度上，其与短视频进行交互的重要方式之一是平台向观众/粉丝推荐短视频，观众/粉丝浏览平台推荐的视频。为了提升推荐效果，可以聚焦短视频的事件抽取、话题挖掘等技术，帮助设计更合理、更丰富的视频推荐算法。此外，为了帮助平台进行适老化改造、减轻老年用户的负担并保障老年人权益，可以关注短视频的个性化推荐机制，在便利老年人安全使用推荐算法的同时，关注老年用户等各种类型用户的差异，为老年人提供个性化的服务。比如，针对老年人怀旧的特点，可以关注年代识别技术，将相关年代的视频推荐给相关的老年用户。观众/粉丝与短视频进行交互的另一种方式是通过关键词检索视频。有时，观众/粉丝会忘记视频原本的标题与标签，老年用户更是如此。未来研究可以关注基于内容的短视频检索方式，帮助平台进行适老化改造，帮助观众/粉丝，尤其是老年用户，提升检索体验。

三、与银发网红发展相关的政策分析

本文研究的银发网红所依托的短视频行业发展迅猛。为了引导短视频行业健康发展，针对短视频行业快速发展中出现的问题，相关部门先后出台了一些政策对行业发展进行规范，具体情况如表5所示。我们对这些政策针对的问题进行了比较分析，并指出了尚未得到足够关注但可能影响银发网红乃至短视频行业发展的问题。

表5 与短视频相关的政策分析

（一）短视频行业问题及相关政策分析

2019年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制定并发布了《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以下简称《平台管理规范》）和《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以下简称《内容审核标准细则》）。针对部分自媒体作者故意发布血腥暴力等的违法内容、夸大捏造的虚假内容以及抄袭其他作者的低原创性内容的问题，《平台管理规范》对内容违法性、内容真实性以及内容原创性进行了明确与规范。对于平台的技术管理方面，《平台管理规范》明确了平台需要注重推荐算法合理性，优先推荐正能量内容。《内容审核标准细则》则更加细致地明确了违法违规内容的具体范围，通过加强审核低俗内容，规范了对内容积极性的要求；通过加强审核侮辱、诽谤、贬损、恶搞他人内容，对网络暴力频发性问题进行了治理。

2019年10月，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决定》中明确提出，建立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全面提高网络治理能力①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zhengce/2019-11/05/content_5449023.htm?ivk_sa=1024320u。，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同年12月，基于《决定》，在内容方面，除明确了有关内容合法性、内容积极性等方面的治理任务之外，还对网络上发布违法广告、进行虚假宣传的行为提出了治理要求，明确了广告合法性的治理任务。与此同时，要求防范网络上“买流量”“买粉丝”的行为，明确了流量真实性的治理任务。在用户方面，明确了网络暴力频发性等治理任务。在平台机制方面，通过加强防范抵制不良信息的方式，对推荐算法合理性提出了治理要求。

网络直播营销发展迅猛，起到了拉动内需等方面的积极作用，但也频频出现虚假宣传或违法广告等损害消费者利益的事件。在这一背景下，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七部门在2021年联合发布了《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帮助促进网络直播营销新业态健康有序发展。其中，对直播营销平台上的内容合法性、广告合法性、流量真实性以及网络暴力频发性等方面提出了管理工作要求，明确了各方主体责任。此外，针对直播营销中可能存在的个人信息泄露问题，要求平台出台相应的保护机制与措施，保证隐私安全性。

为了深入推进党中央印发的《法治社会建设实施纲要（2020—2025年）》，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四部门在2022年联合发布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主要明确了算法推荐服务提供者的信息服务规范。具体而言，对于短视频中涉及内容合法性、内容真实性等方面制定了算法推荐服务规范，提出了对隐私安全性、流量真实性、推荐算法合理性方面的管理规定，并强调了平台要关注用户成瘾性问题，不得设置诱导用户沉迷、过度消费等违反法律法规或者违背伦理道德的算法模型。除此之外，针对老年人这一特殊群体，强调了算法服务提供方要提升对老年人的关注度，保障老年人权益，提供智能化适老服务，便利老年人安全使用算法推荐服务。

2022年，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九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聚焦平台经济领域中的突出问题。比如，在平台内容方面，明确了内容合法性、内容真实性、内容积极性以及广告合法性方面的监管重点；在平台运营方面，明确了隐私安全性、推荐算法合理性、流量真实性等方面的监管重点。

（二）相关政策对银发网红发展及研究的影响

短视频平台及其内容方面的政策出台，有利于行业乱象的治理和该行业的健康发展，同时也会影响与银发网红相关的从业者以及研究人员。

整体而言，《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与《意见》关注网络生态、平台经济等宏观层面的问题。《平台管理规范》与《内容审核标准细则》则针对短视频行业，规范了短视频内容合法性、内容真实性、内容原创性、内容积极性、推荐算法合理性等方面的问题，帮助以银发网红为代表的众多自媒体作者以优质内容取胜，通过分享真实的晚年生活等内容，获得平台的合理推荐，保证了银发自媒体作者的良性发展环境。对学者而言，这几项政策的出台说明有关短视频内容识别、内容推荐算法等方面的研究非常急需，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

《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对直播营销这一特定领域进行了明确规范，防范了违法内容、违法广告、隐私泄露、虚假流量、网络暴力等方面的风险，为银发网红开展相关业务提供了基本保障，同时也对银发网红提出了一定要求：银发网红需要保证发布的商品广告合法性，杜绝虚假宣传、违法广告。对学者而言，这一政策释放了网络暴力评论内容识别以及相关评论挖掘等方面研究的积极信号。此外，学者也应响应政策号召，为帮助银发网红加强广告合法性并减轻负担，提供广告评估、拍摄与推广合法性机制的智能化设计研究，加强银发网红与商家合作关系的管理研究。

《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规范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活动，其中特别强调了算法服务提供方要提升对老年人的关注度，提供智能化适老服务，便利老年人安全使用算法推荐服务。对于银发网红以及老年用户而言，这一政策的出台方便了其互联网使用过程。对于相关领域的学者而言，这一政策释放了对于算法适老化设计、适老化服务等方面研究的积极信号，学者可以通过探索如何对现有短视频平台进行适老化改造，为老年人提供相应的培训体系，促进平台适老化程度，方便老年人使用。

尽管相关部门先后出台政策治理有关行业乱象，但仍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比如，短视频或直播内容多样化方面的问题，需要短视频平台出台相关的激励机制，鼓励以银发网红为代表的自媒体作者创作特点鲜明的原创短视频内容。通过把握银发网红的特点与优势等相关的研究机会，学者可以为银发网红及平台提供短视频创作、推广与管理方面的解决方案。又如，盈利模式不明确的问题，需要短视频平台基于自身优势的考虑，挖掘新的盈利点、增长点，相关部门则需要考虑如何规范短视频平台的盈利行为，保护行业生态。学者可以通过把握盈利模式等方面的研究机会，为政策制定、平台发展提供建议。最后，尽管《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提到了相应服务方应该加强对老年人的关注度，其余各项政策中均未提到相关内容。而随着人口老龄化问题越来越严重，相关各方需要继续加强对老年人问题的关注。这需要平台、政府机构以及学者三方面共同努力：由学者进行相关的研究，探索短视频平台适老化改造、老年人培训体系等方面的问题，由平台进行实践，并由政府机构基于研究与实践，制定相关政策。

四、结论与展望

鉴于现有研究的理论缺口以及智慧用老的紧迫性，本文针对银发网红这一智慧用老模式，以抖音平台为例，分析了银发网红的特征，识别和归纳了与银发网红相关的研究机会，给出了影响短视频平台发展的政策。下面从研究结论、未来研究方向和政策建议三个维度进行简要归纳。

（一）研究结论

研究发现，当下的银发网红较多关注观众的生理需求、情感需求与社交需求，较少关注到观众的安全需求、自我实现需求以及向往需求。为满足观众的生理需求，这些银发网红发布的视频均具备足够的舒适度，以提供浏览视频的可供性；均开通了橱窗，提供了购买商品的可供性。为满足观众的情感需求，银发网红通过个人相关特征、发布视频特征以及商品广告特征，提供了建立情感联系/移情的可供性。具体而言，这些特征包括生活化的身份/人设，真实外貌，明显口音；感染性较强的视频背景音乐，真实情节；实用商品，真实广告等。此外，银发网红还可通过频繁的视频直播、对白性强的视频语言以及互动性强的视频情节，提供互动交流的可供性来满足观众的社交需求。

一方面，本研究首次将可供性理论运用在了银发网红的领域，归纳总结了银发网红的特征、可供性与观众需求之间的关系，拓展了可供性理论的边界。另一方面，在智慧用老领域，本研究也首次将银发网红作为一种可行的智慧用老模式，初步提供了银发网红的成功实践，由此指出银发网红是在智慧用老领域里的创新模式与方向。与此同时，本研究也促进了老年学领域关于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探索，指出银发网红可以作为相应实践的新路径。

（二）未来研究方向

本研究在专家头脑风暴的基础上，基于信息沟通模型的视角，识别和归纳了行为学以及信息技术这两个领域的研究机会。在行为学领域中，从平台外部的角度出发，未来研究可分别探索政府、家庭、企业与团队应如何支持银发网红，以达成智慧用老目标。在平台内部，未来研究需要关注平台使用主体的特征、行为模式及其结果，平台信息载体的特征与管理，在帮助老年群体成为银发网红的同时，解决如老年人网络成瘾的社会问题；后续研究还可继续探索更好的平台运营机制与模式。在信息技术的领域中，未来研究可探索如何通过技术手段，更好地满足如老年用户等特殊主体的需求，支持银发网红发展；还可继续探索平台信息载体的技术管理手段，营造对老年人友好的平台氛围，实现短视频平台的社会价值；通过深入探索、设计用户与平台信息载体的交互机制与模式，可为银发网红提供一站式技术解决方案，减轻银发网红的负担。

（三）政策建议

中国政府相继出台多项政策，规范了短视频内容合法性、内容真实性、内容原创性、内容积极性、推荐算法合理性等方面的问题，防范了违法内容、违法广告、隐私泄露、虚假流量、网络暴力等方面的风险，强调了算法服务提供方要提升对老年人的关注度，这些政策为银发网红开展工作提供了支撑和保障。也希望相关部门能够继续出台政策促进以银发网红为代表的自媒体作者创作更多样性的短视频或直播内容，对短视频平台盈利模式进行引导和监管等。学者应把握相应研究机会，为平台与政府机构提供机制设计与政策制定方面的建议，促进行业健康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