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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一体:古代北方民族的中国认同与统一意识

2022-11-12孙美子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胡人汉人南北

邵 磊,孙美子

(1.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2.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北京 100029)

2019年9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发表的重要讲话指出:“我们辽阔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历朝历代的各族人民都对今日中国疆域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贡献。……我们悠久的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无论哪个民族入主中原,都以统一天下为己任,都以中华文化的正统自居。分立如南北朝,都自诩中华正统;对峙如宋辽夏金,都被称为“桃花石”……秦汉雄风、大唐气象、康乾盛世,都是各民族共同铸就的历史。……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牢固树立正确的祖国观、民族观、文化观、历史观,对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至关重要。”①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2019年9月27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19-09/27/c_1125049000.htm。

本文提出“北系民族”“北系中国”的概念,与之相对的则是“南系民族”“南系中国”的概念。之所以以“北”代“胡”、以“南”代“汉”,一方面是试图打破以往“尊汉鄙胡”的刻板概念;另一方面则因为北方政权的统治者及百姓不都是胡人,亦有汉人。而南方政权的统治者及百姓也不都是汉人,亦有蛮人,单以“胡/汉”二元对立的民族观点区分并不准确。为了避免将“北系民族”的范围无限扩充,笔者认为“北系民族”应具备如下一些特征:首先在血统上,统治阶层以北方游牧民族或胡化汉人为主体;在治域上,曾统治过胡地与部分中原地域;在认同上,有入主中原、统领中国的愿望,并具有某种程度的中华文化认同。在这样的概念界定基础之上,本文尝试以“北系民族”的视角,挖掘其在中国历史发展逻辑中的重要地位,尤其着力于挖掘“北系民族”的中国认同,回击“满蒙非中国”的论调,最终指出古代北方民族对形成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对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南北朝:中国历史分裂时期的一种模式

传统上所称的南北朝,是指中国历史上公元420年至589年南北对峙的分裂朝代。葛剑雄在讨论中国的统一与分裂时指出,中国的历史不应该只是中原王朝或汉族王朝的历史,而应该站在今天的、中华民族的、客观的立场来看待历史的政权及其之间的关系,不应囿于封建的、所谓正统的、汉族的观念。①葛剑雄:《统一与分裂:中国历史的启示》,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第84页。如北宋在正统史观中就被算作是统一的,契丹则被视作“虏”,是“僭伪” “非正统的”。而应把契丹辽与北宋的地位同等视之,如此来看,北宋与辽、南宋与金、明与北元等时期,某种程度具有南北朝的性质。因此广义地讲,“南北朝”也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分裂状态的一种模式——“南北对峙”,其中南北朝时期相对比较典型。

中国“南北对峙”时代的几点特征。

1.南北长期对峙。南北朝对峙时间长达170年,相较于此,东晋(317—420)与五胡十六国(304—439)的对峙时间有103年,北宋(960—1127)与辽(916—1125)的对峙时间也有165年,南宋(1127—1279)与金(1115—1234)的对峙时间亦有107年,明(1368—1644)与宽泛的北元(1368—1635)政权的对峙更长达300年。可见中国典型的南北对峙至少维持百年以上。

2.南北体量对称。无论是秦淮南北的南朝与北朝、东晋与五胡十六国、南宋与金、长城南北的北宋与辽、大漠南北的明与北元,虽经济与文化程度有所差异,但其疆域、军事等势均力敌,如此才可以维持长期对峙。

3.南北皆以中国自居。之所以称同一时段内出现的南、北两个政权属于中国历史框架,除两者所据领土皆为今日版图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南北两政权皆以自己是受天命而主中国的。即使是北系民族政权亦有不同程度的中国认同。

4.南北民族不同。南北之别的最大特性,就是南北统治阶层的民族属性全然不同:南方是以汉人为主体的政权,而北方则是胡人为主体的政权。无论是五胡十六国、北魏、辽、金、北元等,虽不一定是同一个非汉民族,但几乎都是游牧或狩猎的胡人政权。

有关华夷之辨的论述已是汗牛充栋。华夷之辨形式上是“汉”与“非汉”的民族区分,内涵上则是“中华礼制”与“非中华礼制”的文明区别。章太炎指出:“‘中华’云者,以‘华/夷’别文化之高下也。即此以言,则‘中华’之名词不仅非一地域之国名,亦且非一血统之种名,乃为一文化之族名。……中国可以退为夷狄,夷狄可以进为中国,专以礼教为标准,而无有亲疏之别。……‘华’之所以为‘华’,以文化言,可决知也。”①章太炎:《中华民国解》,《章太炎全集》第4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52页。判定某一民族或政权是“华”或是“夷”,并不是看其民族属性,而要看其是否尊奉中华礼教。

二、小“一统”:现代视野下中国历史疆域的分合

中国古语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合,即分裂与统一,可以说是中国长久以来对历史疆域两大状态的分辨。按照中国的传统史观,凡一统“汉地”,即所谓“中原十八省”者就称得上是统一王朝。然而,若以今日中国版图视角来看,中国不仅包含长城以南的汉地,还应包含周边的非汉之地,因此应该站在今天的、中华民族的、客观的立场来看待历史的政权及其之间的关系。②葛剑雄:《统一与分裂:中国历史的启示》,第84页。传统史观中,中国是否统一,很大程度上要考虑汉人政权是否占据中原,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虽然不同时期所称中原的地域范围不尽相同,但大致可以锁定于长城以南、秦淮以北的河洛地区,如长安、洛阳、开封等。因此,中国分裂与统一的内涵并不单纯。

图1 中国的胡汉之分与南北之分

参照今日中国版图,可将中国大体分为“胡/汉”两地或“南/北”两地:所谓“汉地”即包含中原在内的长城以南地区,与之相对的不包含中原的长城以北之地即为“胡地”;又或者由胡人所占据的中原连同其胡地故土一起成为“北地”,而丧失了中原却统治着秦淮以南地方的汉人治地为“南地”。无论“胡+汉”或“北+南”,大致都可以成为今日视野下一体的中国。如此,中国的统一就可以分为南北统一的大“一统”与汉地统一的小“一统”两种模式。而分裂也有“南北分裂”“胡汉分裂”“多块分裂”等几种模式。③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分裂的意涵不宜无限追溯。如同葛剑雄(1994:95)指出的那样:“分裂是相对于统一而言的,如果没有统一,也就谈不上分裂。已经统一了的政权变成几个,或原来属于该政权的一部分脱离了、独立了,可以称为分裂。但从来就存在的、不属于该政权的地区与政权就谈不上什么分裂。”因此,汉朝之时,就不可称匈奴是分裂政权,或称与汉朝并为中国的南北朝。但唐朝已经统一过胡汉或南北,此后的辽宋之分就可以称为胡汉分裂,辽金之分系南北分裂。以此种区分,可将中国各朝各代的疆域状况与统治阶层的南北属性列表如下:

表1 中国古代统分状况及南北属性表

站在汉地中心的角度出发,秦、汉、隋、唐、元、明、清皆可称为大“一统”。不过站在今日胡汉同为一中的角度来看,大“一统”的概念需要与时俱进,或清晰地表达为不同种类的统一模式。秦、汉、西晋时,胡人尚未开始入主中原,所谓中国天下的想象也仅局限于中原,可以称该类统一为旧“一统”。隋朝可谓是北方朝廷第一次主导中国统一,不过其实际统治范围仍局限于长城以南的汉地,只能称之为小“一统”,类似的还有北宋与明。自唐朝起,中国始有胡汉一体的大“一统”,后有元、清两朝皆属此类。唐朝虽被后世中国人与汉朝并称为“汉唐盛世”,但唐朝皇室并非单纯的汉人而混有鲜卑血统之事已非异闻,而元、清两朝又以蒙、满入主中国,可见历史上的几次大“一统”皆在北系胡人的努力下实现。而中国得以有今日之版图,也得益于元朝疆土的扩展与清朝版图的固定。

除大“一统”外,小“一统”的“胡汉分裂”,以及中原在北的“南北分裂”,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南北对峙特征。这当中,“南北分裂”中的南北政权皆以中国之主自居,可以称为是典型的南北对峙;而“胡汉分裂”中,北方胡人政权有些以中国自居,有些以中国自居、有些或有时不以中国自居算是非典型的南北对峙。如此,中国的“南北朝”不仅只有南北朝,与之类似的还有东晋与五胡十六国、北宋与辽、南宋与金,甚至还可以包括明与北元初期等南北对峙时期。

三、大“一统”:南北同为一中

(一)五胡入华:北系中国的形成

公元304年,匈奴人刘渊入主中原,统黄河两岸,都平阳郡(山西省临汾西北),是与晋朝对峙的五胡十六国①所谓“五胡”即匈奴、羯、鲜卑、氐、羌五个民族,代表统治北方诸国的民族。实际上,统治者还包含汉人(前凉、西凉等)、丁零(翟魏)、卢水匈奴(北凉)与铁弗匈奴(胡夏)等民族。而地方人民也遗留不少汉人,与统治民族形成合作关系。“十六国”则是源自北魏末年的史官崔鸿私下撰写的《十六国春秋》。他自北方诸国中选出国祚较长、影响力大、较具代表性的十六国(“五凉、四燕、三秦、二赵,并成、夏为十六”)。的第一个政权,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胡人称中国皇帝的政权(308年称帝),国号为“汉”,最后一位皇帝改国号为“赵”。后世称该朝为汉赵、前赵、匈奴汉等。汉赵灭汉人的西晋,导致中原汉族臣民南渡,史称“永嘉之乱,衣冠南渡”,这是中原政权和中原文明第一次大规模南迁。晋朝迁都至江东建康(南京),开启东晋时代,与北方胡人政权形成百余年的南北对峙。

南北混战之时,北方各地纷纷独立,胡人各族势力兴起。汉赵政权(304—329)仅维系不足30年就被羯人石勒(274—333)灭国。北方的汉人,以及被称为“五胡”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民族之间相互厮杀、长期混战,135年间先后或并立了近30个政权。其中,被后世较为知晓的是“十六国”。

这一时期可谓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②刘学铫:《五湖兴华:形塑中国历史的异族》,台北:知书房出版社,2004年,第33页。不仅百年间北方各族胡人频更朝代,更首次将汉人政权赶离中原,造成衣冠南渡,严重刺伤汉人自尊心,被后世称为“五胡乱华”。至公元439年鲜卑人拓跋焘灭北凉,北魏统一北中国,领秦淮以北,占半壁江山,都中原洛阳,享祚百余年(386—534),开启北南胡汉对峙的南北朝时期。至公元581年隋朝统一南北中国,胡人政权占据北中国近三百年,血统、文化等方面胡人逐渐汉化,汉人亦有胡化③刘学铫:《五湖兴华:形塑中国历史的异族》,第86页。,胡汉融合的“北系中国”自此形成,不仅持续活跃于中国历史的舞台,更成为今日中国版图、政治、文化、语言的重要基石。

有学者将中国统治阶层的民族划分为四类:汉人、胡人、胡化汉人、汉化胡人。④刘学铫:《台湾边政研究现状与主题》,《中国边政》第189期,第111—132页。由于胡汉在地域上有明显的北南之别,尤其以建立政权的方位分别,汉人称得上是南系民族,而胡人、胡化汉人、汉化胡人皆可被归为北系民族。如北魏孝文帝就是典型的汉化胡人;而其后的北齐(550—577)虽貌似汉人统治,但皇室高氏却是鲜卑化的汉人,即胡化汉人。⑤刘学铫:《五湖兴华:形塑中国历史的异族》,第19页。隋朝对汉地的统一为日后唐朝的大一统奠定了基础,尤其唐朝的盛世更为后世中国人所津津乐道。隋皇室杨氏与唐皇室李氏皆非单纯的汉民族,两氏建朝后皆以鲜卑女为妻,两者又都是受过北朝赐鲜卑姓(杨→普六茹,李→大野)的重将名臣,无论血统还是文化上,都是不折不扣的胡化汉人(李氏也可能是汉化胡人)。因此就有日本学者川本芳昭称:隋朝统一南北是为北朝系统首次统一中国,流有鲜卑血统的李唐承隋而治,开启了北系中国的崛起以及南系中国的衰败。⑥[日]川本芳昭:《中华的崩溃与扩大》,余晓潮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18页。

唐朝国祚三百年,唐亡后约七十年间汉地再一次陷入朝代频替、众国林立的分裂时期,即“五代十国”。与此同时,兴起于辽河上游的鲜卑后裔契丹人日渐强盛,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诸部,建立大契丹国(916),并南下中原(947)攻灭五代后晋,随即改国号为“大辽”,享祚210年(916—1125),在中国历史上称得上是年代较久的朝代。此间,北宋统一汉地,辽宋之间形成百余年的南北对峙。12世纪初,辽朝藩属女真族兴起,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诸部后建立大金国(1115—1234),十年后南下“破辽克宋”,金宋之间又形成百余年的南北对峙。

至12世纪蒙古兴起,成吉思汗不仅统一蒙古诸部(1206),更三次西征称霸亚欧大陆,建立蒙古帝国,分封各子建立汗国,其子孙灭宋金统一中国南北,连同漠北一起建立元朝(1271—1368)。朱元璋虽在“驱除胡掳,恢复中华”的口号下建立由汉人统治的明朝(1368—1644),但北逃的元朝遗朝“北元”却长期占有大漠以北的广袤土地,其地域之广与明朝所领有的中原十八省不相上下,南北又长期对峙了近三百年,直至清朝北据漠北、南入汉地,再次统一中国。而作为中国末代封建王朝,女真后裔满洲人统治的清朝(1644—1912)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北系中国”。

自隋唐以来的千年间,北系民族或与南系长期对峙,或实现中国的大“一统”,称得上是中国统一的中坚力量。而这一切,与北系民族的中国认同以及北系中国的种种特性关系密切。

(二)匈奴称汉:北系民族的族国认同

所谓北,是与南相对的,南北合一为整体的中国,因此称其为北,这就预设了其为中国的一部分。北系民族,因其以非汉之身入主中国而成立;北系中国,又因北系民族有着某种程度的中国认同才会成立,因此,北系民族与北系中国是一体两面。北系民族中,或有胡人,或有胡化汉人,或有汉化胡人,又或胡汉混裔,其中国认知与认同会有差别;又或是同为一族,但不同阶段、或受到不同事件的影响,其中国认同也会有差异。

北系中国的滥觞汉赵,之所以开国名“汉”,是由于开国者刘渊对汉的认同。刘渊(约252—310)出身匈奴屠各种,本系南匈奴单于挛鞮氏之后,因长期与西汉皇室通婚,自认拥有汉皇室血统,以刘为姓,并立志像汉朝一样统一天下,故以“汉”为国号。汉赵一系以刘为氏、以汉为号,可谓是从文化与血统两方面认同汉(或中国)。

胡人汉化的最典型的事迹是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政策,不过北魏的鲜卑人不仅欲从语文和礼制上汉化,而且还自以为是炎黄子孙。

“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氏。”(《魏书·序纪》)

又如辽朝的契丹统治者也自诩为“炎黄子孙”,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炎帝之后”还是“轩辕后”。

“庖牺氏降,炎帝氏、黄帝氏子孙众多,王畿之封建有限,王政之布濩无穷,故君四方者,多二帝子孙,而自服土中者本同出也。考之宇文周之书,辽本炎帝之后,而耶律俨称辽为轩辕后。”(《辽史·世表》)

不过并非所有的北系民族都是通过宣扬与汉的关联来表达民族认同的。如蒙元时代,元朝的皇帝同时也是大蒙古帝国的皇帝,因此不会在民族上强调与汉的关联,但会以中国或北方(相对于南方的汉)自居。又如清朝列帝,皆以中国自居,但却在《钦定满洲源流考》中明确讲出满人的民族发源,上溯肃慎以及挹娄、勿吉、靺鞨、完颜诸部,清楚说明与汉不同。但这并不影响满洲人的国族认同。雍正帝在其亲自编纂的《大义觉迷录》中首先明确表示“夷狄之名,本朝所不讳”,承认自己的“夷狄”身份,但也辩解称:

“徒谓本朝以满洲之君,入为中国之主,妄生此疆彼界之私,遂故为讪谤诋讥之说耳。不知本朝之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于圣德乎?……且自古中国一统之世,幅员不能广远,其中有不向化者,则斥之为夷狄。如三代以上之有苗、荆楚、狁,即今湖南、湖北、山西之地也。在今日而目为夷狄可乎?”(《大义觉迷录》)

雍正一方面称本朝为满洲人,就好比中国籍贯一般,不过是地域差别;另一方面又指出中国三皇五帝也有东夷、西夷之人,暗指满洲、东夷、西夷虽非汉人,却也都是中国之人。至清朝满洲统治阶层的再次论述,已初具将“汉”与“中国”即将“民族”与“国族”相区分的意识。作为统治中国的北系民族,纵使没有汉的认同,也会有中国认同。

(三)“中国之主”:北系民族的中国认同

有些北系民族通过族源来表达对汉的认同,其实就是从血统上表达对中国的认同。不过中国意涵非常丰富,有时被等同于汉,有时特指中原地域,有时又代表中华文化,而越到近世,中国的内涵就越发扩展,也使得胡人对中国的认知或认同多种多样。除族源关联外,北系民族对中国的认同大体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因受天命主中国之地而以中国自居;第二个层次是对中国文化的认同;第三个层次是对中国国族的认同,即前文所引清朝之状况。

辽、宋、夏、金对峙时期,金人一直自称“中国”,在《金史》一书里,“中国”一词共出现14次,除3次指中原地区外,其余均指金朝自己。如金将完颜陈和尚①完颜陈和尚(1192—1232),本名彝,字良佐,金末名将。与蒙古作战失败被俘,不屈而死,一些将士说:“中国百数年,唯养得一陈和尚耳!”十分自然地自称金朝为“中国”。而金朝自称中国的状况,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皆是如此。②赵永春:《试论金人的“中国观”》,《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4期,第1—3页。元朝开朝之初颁《建国号诏》,就摆明本朝承继“尧、虞、舜、禹、汤、秦、汉、隋、唐”之道统。元世祖忽必烈汗在致日本国书(1265)时皆以“区夏、中国”自称。元武宗海山在诏书中也有“仰惟祖宗应天抚运,肇启疆宇,华夏一统”之语。③李大龙:《“中国”与“天下”的重合:古代中国疆域形成的历史轨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3期,第9页。在制度上,忽必烈深谙“北方之有中夏者,必行汉法,乃可长久”的道理,因此自知作为北系民族“帝中国者,当行中国事”。忽必烈“行中国之道”当然称得上是“中国之主”。④刘学铫:《历代胡族王朝之民族政策》,台北:知书房出版社,2005年,第235页。类似的案例同样存在于其他北系中国朝代,这些都属于统治民族因主中国之地而形成的中国认同。

而北系民族对中国认同最深入骨髓、影响基因的,当属其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汉赵皇帝刘渊就以上党儒生崔游为师,学习《易》《诗》《书》三经,尤好《春秋左氏传》及孙吴兵法,并博览《史记》《汉书》等汉文经典。刘渊后裔都是精通汉文化的匈奴人。⑤徐杰舜:《魏晋南北朝民族互动过程论》,《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111页。前秦开国者氐人苻坚八岁从师学经,对经学造诣很深,他即位后,提倡儒学,很快汉化。至魏晋时,氐人“与中国错居”“多受中国封拜” “多知中国语” “姓如中国之姓”。①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台北:云龙出版社,1994年,第172页。鲜卑慕容邸在建立前燕过程中,在汉族士大夫指导下,仿照魏晋制度,建立学校,自编汉语课本,“考试优劣”。②徐杰舜:《魏晋南北朝民族互动过程论》,《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111页。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政策为后世所熟知,金显宗完颜允恭就效法他,“欲变夷狄风俗,行中国礼乐如魏孝文”。宋人《金虏节要》有载称,金熙宗完颜亶自幼受教于儒士,习中华文化,甚至发生过斥责大臣为“无知夷狄”的趣闻,那大臣回说金熙宗“宛然一汉家少年子”。有时,金人甚至以“岛夷”称呼南宋,可见金朝女真统治者不但不认可自己是“夷狄”,更受“华夷之辨”之思维,从文化上以中国自居。宋人所作《松漠纪闻》中还有关于辽朝的一段趣闻:

“大辽道宗(耶律洪基)朝,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道宗曰:‘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耶?’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

汉人当着契丹皇帝的面,不敢讲《论语》中“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种尊华鄙夷的言语,但辽道宗却认为本朝有礼法、修文物,“不异中华”,有什么好忌讳的,于是命其继续讲。

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不仅局限于对一般礼乐典制的受容,更体现在对中国思想的受容,即以中国为本位、负中国之使命。

(四)统一中国:北系民族的执着追求

统一,称得上是中国人对国家和民族(国族)形态最大的追求和执念。接受了中国文化、尤其是接受了中国大一统思想的北系民族甚至比汉人更执着于中国统一的理念。然而有趣的是,北系民族想要统一的是“中国”这个国家,却不是本民族。如南北朝之时,鼎立的政权不仅有秦淮南北的北魏与南朝,还有一个汉名为“柔然”的胡人政权与北魏以大漠为界北南对峙。柔然系秃髪鲜卑,与北魏的统治民族拓跋鲜卑实为同族同系,“秃髪”与“拓跋”实为同名异译。③万绳楠:《魏晋南北朝史论稿》,《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439页。如果以民族统一的视角来看,柔然与北魏应属一族两国,若其中一方有统一诉求,本可以提出一统拓跋鲜卑,但柔然却主张:

“皇芮承绪……大业天固。虽吴汉殊域,义同唇齿,方欲克期中原,龚行天罚。……然后皇舆迁幸,光复中华……岂不盛哉!”(《南齐书·芮芮虏传》)

这之中,所谓“吴”指代的是南朝齐,而“汉”是柔然的自称,“中华”是指北魏所占领的中原地域。④曹永年:《光宇柔然自号“皇芮”并宣称“光复中华”》,《中华文史论丛》2015年第2期,第3页。可见柔然不仅接受了天下一统的思想,更学会了中国式的话语套路与思考逻辑。尤其柔然汗室更自称是“昔帝轩之裔……的茹茹之部”,将自己与华夏血脉相连接。⑤曹永年:《光宇柔然自号“皇芮”并宣称“光复中华”》,《中华文史论丛》2015年第2期,第16页。可见柔然不仅接受了“作为方法论的中国”思维,更对实质的中原有着某种情结或想象,因而产生统一中国的想法。柔然南方的同族之国北魏也与之相同,如北魏道武帝诏曰:“昔朕远祖,总御幽都,控制遐国,虽践王位,未定九州。逮于朕躬,处百代之季,天下分裂,诸华乏主,民俗虽殊,抚之在德,故躬率六军,扫平中土,凶逆荡除,遐迩率服,宜仍先号,以为魏焉。”拓跋魏同样以统一中国为己任。①李大龙:《“中国”与“天下”的重合:古代中国疆域形成的历史轨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3期,第6页。

金朝海陵王完颜亮援引《春秋公羊传》“君子大居正”“王者大一统”的“大一统”观念,试图统一全国,让金朝以外的各族人心服口服地承认他是中国的正统皇帝。因此,他曾多次谈到“自古帝王混一天下,然后可为正统”“天下一家,然后可以为正统”等思想观念和主张,并在这种思想支配下,在条件并不成熟的情况下发动了灭亡南宋的战争。②赵永春:《试论金人的“中国观”》,《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4期,第6页。邓乐群指出,在“华夷之辨”的思维下,中国人常以中原汉人世袭旧王朝为正统、以胡人政权为僭伪,因此南北对峙时期的各政权因自己所长而产生出新的“中国正统”意识③邓乐群:《十六国胡族政权的正统意识与正统之争》,《南通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第85—86页。。

——奉有德政权为正统,视无道政权为僭伪;

——奉中原政权为正统,视周边政权为僭伪;

——奉大一统政权为正统,视偏安政权为僭伪。

这三种正统意识中,第一种“德政”属于软实力,尤其以南系各政权喜爱标榜,以遮盖其武力弱于北方的缺点。第二种“占据中原”与第三种“统一中国”则是北系政权最爱主张的。金海陵王正是以第二种“主中原则为中国”的心态自居,并通过实现第三种“统一中国”来巩固统治正当性。北系中国由于统治阶层在民族血统以及文化礼制上的“先天不足”,导致其面临南方汉人政权时不得不更加强调自己的中国性与中国认同,并以占据中原和统一中国来实现其作为中国政权的正当性与正统性。

四、南北一中:南北中国的相互认识

北系中国对中国统一的执着,一方面来源于其精神上所接受的天下思想,另一方面也由于对峙南方汉人政权而产生的威胁感。这种威胁感不仅仅来自实质的国力抗衡,更有精神层面对北中国统治正当性——法统、道统的压迫。若将中国历史上南北对峙的时期列出,可如下表所示:

表2 中国古代历史南北对峙时期表

以辽宋互动为例,可以看出如下一些特点。

第一,辽认为自己即为中国。

第二,辽认为宋也是中国,但正统在自己。如辽道宗见宋仁宗画像后,惊讶地称:“我若生中国,不过与之执鞭捧盖,为一都虞候耳”,直呼南宋为中国,不仅明示了其内心的自卑,更暗示了其认同南宋为保守道统的真中国。但毕竟自己主北朝,因此平常还是要标榜自己才是正统,如辽道宗册封高丽太子时称:“朕荷七圣之丕图,绍百王之正统”。金宋互动亦然。金人灭亡北宋以后,自称中国正统的意识不断强化,但仍以北宋为中国,以南宋为北宋的继承人。①赵永春:《试论金人的“中国观”》,《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4期,第10页。

第三,辽认为宋为南朝,两者合一才是中国。如《梦溪笔谈》中转记辽兴宗传给宋仁宗的话,“置酒谓之曰:‘南北修好岁久,恨不得亲见南朝皇帝兄,托卿为传一杯酒到南朝’”。又如金宋间,金朝亡,金遗民讨论如何修金史,极力反对将辽、金二史列于宋史之附,而主张“辽自唐末保有北方”,应以“北史”记辽、金;而“建炎之后中国非宋所有”,应以“南史”记南宋。②赵永春:《试论金人的“中国观”》,《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4期,第8—9页。

第四,相较之下,南宋却不视辽为中国,因此不会以北朝称之。从同一件事,在辽宋两廷的不同记载,可以看出双方的意识差别:

宋《续资治通鉴长编》:“契丹主谓其妻萧氏曰:汝可致书大宋皇太后,使汝名传中国。”

辽《契丹国志》:“帝谓后曰:汝可先贻书与南朝太后,备述妯娌之媛,人使往来,名传南朝。”

宋强时,称辽为“北掳、北狄”,如“语及北虏事……北虏追之……盖北虏乃不共戴天之仇”(《默记·卷中》);宋弱时,则称其为“大辽”,如“盖大辽自景德结好之后虽有余孽……”(《全宋文·边防上》)。或将其看贬,或视为他国。宋不会如辽金将其视为“南朝”那样称对方为“北朝”甚至“兄弟”,使自己与夷狄平起平坐。③杨小敏:《宋人对辽朝的畏惧心理和“燕云”情结》,《史学集刊》2008年第5期,第107—112页。

第五,南宋后来认可辽的强盛国力,但同时又归咎其窃有中国。如《续资治通鉴长编》中称:“(契丹)得中国土地,役中国人民,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是二寇所为,皆与中国等。而又劲兵骁将长于中国,中国所有,彼尽得之;彼之所长,中国不及。”

类似的南北意识差异也出现在“明/北元”的互动上。北元视与明的关系为南北朝,如也先称“上皇在彼被留南朝枉有人马众多不能战”,而俺答也曾说过:“今天使我孙投降南朝”。对于北元称明为南朝,明非常不悦,“称我以南朝,是将北等我也”(《上大司马相公书》)。明不愿与北元南北二分天下,而是自称中国,视北元为外国,如朱元璋称:“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奉天讨元北伐檄文》),“君主沙漠,朕主中国”(《祭爱猷识理达腊文》)。④胡钟达:《明与北元——蒙古关系之探讨》,《内蒙古社会科学》1984年第5期,第51页。从这里,可以发现南北互动的第六点特征:南系以汉地为中国,对胡地没有统一欲望;而北系则以胡汉一体、南北一统为中国,不仅不放弃胡地故土,更企图占据中原与南中国,统一全中国。

通过辽宋、金宋以及元明之间的互动,可以将北南意识差异总结如下:

——北朝认可南朝为中国,而南朝不认可北朝为中国;

——北朝欲将胡汉一统,而南朝对胡地无兴趣,偏安亦无妨;

——北朝较南朝更标榜中国及其正统性;

——失去中原的南朝以德政为正统,北朝则以大一统为正统。

究其原因,可以发现“华夷之辨”是北南意识差异的根源。

第一,“华夷之辨”首先是以种族“尊华贬夷”来实现的,因此,接受汉人文化的北系民族有身份上的自卑与原罪感。

第二,北系民族几乎皆以暴力入主中国,与汉人所主张的“禅让于德”不符,且北系统治初期礼制不齐,故道统正当性弱。

第三,北系民族的游牧经济思维与汉地的农耕经济模式不符,甚至对农业多有破坏,北系中国初期的经济状况差强人意。

第四,在汉文明视角下,北系民族不谙中国礼乐典章,因此被视为文明程度低。

五、契丹即汉:世界眼中的北系中国

5世纪时,北方的柔然与北魏皆为强盛,甚至影响了世界对中国的认识。古代中亚称中国为“Tabγač”(古突厥文:),中国又音译回“桃花石”,作为西域对中国的美称。然而这个称呼,其实来自中亚突厥民族对北魏和柔然统治民族“拓跋氏”(秃髪氏)的音译。5世纪的中亚对中国的了解大体通过拓跋鲜卑或秃髪鲜卑,而北魏与柔然又皆自称为中国,因此,中亚的突厥民族就开始以“拓跋氏”(秃髪氏)来代指中国。至隋唐,中亚以该词称呼整个中国,并呼中国皇帝为“Tamghaj Khan”(拓跋汗)。突厥哈喇汗朝时亦有国王对唐朝表示仰慕而在汗号前冠上“桃花石”的头衔。①刘迎胜:《丝绸之路》,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11世纪的《突厥语大辞典》收录了“桃花石”一词,当中有两个含义:一是专指南方汉地的中国,二是包括南中国以及契丹(指北中国)的整体中国。②罗新:《拓跋鲜卑之得名》,《历史研究》2006年第6期,第34页。换言之,在辽宋对峙的11世纪,突厥人眼中的契丹与南宋,或概称胡与汉,也就是中国的北与南,不过是一个中国下的两个政权而已。

若说“拓跋氏”(秃髪氏)只影响了中亚的中国观,那么,“契丹”一词对中国的影响则更加深远。辽朝虽只占据中原以北的半个中国,但其治下的土地还占据今日半个俄罗斯,尤其亡辽的遗朝西辽,更立国于西域,对蒙古、突厥等民族产生极大影响。由于辽朝汉化程度高,又以中国自居,使得蒙古、突厥等民族对中国的认知是通过契丹辽来实现的。蒙古本称辽治下的北中国为契丹,后将该词泛称为整个中国,随着13世纪蒙古西征影响力扩大,欧洲通过蒙古了解中国,使契丹一称成为整个中国之名。如国泰航空所用之“Cathay”即是西方对中国的雅称,其音即源自契丹。而斯拉夫民族直至今日依然称中国为“Китaй”(契丹)。③赵春晶:《俄国称中国为“契丹”的原因》,《俄国学习》2012年第6期,第17—19页。不过蒙元统一中国后,以国号“元”称中国,“Khitat”(契丹)自此逐渐专指汉族或汉人政权,今日内蒙古即以该词专指“汉”,而外蒙古则同时用其指称中国。如此,在北方民族、突厥民族、欧洲各族的语言中,契丹成了中国的代名词。当然,北系民族在世界上对中国的宣扬功不可没。

六、南北一体:对北系中国的再认识

以往的中国历史皆为“南系中国史观”,即汉人史观,对北系中国或是评价负面,或是关注较少。“五胡乱华”虽然造成汉人政权衣冠南渡,导致北方百余年的厮杀混战,但也拉开了北系中国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序幕。

在中国历史的记忆中,胡人入主中国通常是惨痛的。胡人南下通常是以激烈暴力的形式夺取政权,尤其入主中国初期文明化程度又不高,被统治的汉民多有鄙夷。但不得不强调的是,看待历史上某一胡人政权时,应分为不同阶段进行考察,不应忽视其文明化以后的善治,如此才能给予公正客观的历史评价。

如游牧民族拓跋鲜卑以战争和掠夺扩展建魏,而北魏统治初期又不谙典章制度,统治随性而残暴;自北魏中期,效法汉制,始有改观;而至孝文帝汉化改革,文物昌盛。对北魏中期的繁荣发展,不应因初年的暴政而全面否认。有载南朝梁将领陈庆之出使北魏,见识到北朝治下洛阳的繁荣场景时感叹道:“自晋、宋以来,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则。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洛阳伽蓝记·城东》)陈庆之(484—539)出生之时,恰是孝文帝汉化改革之岁,而陈庆之壮年北上之时,北魏恰是物质与文化的繁荣期。但南人对北朝的认知仍停留在“号为荒土,尽是夷狄”的阶段,不过随着南人访北的频繁、知北的加深,对北魏的看法产生很大改观。

韩愈的《原道》里有“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一语,说明诸侯即使为汉人,但采用夷狄礼俗时就把他们列入夷狄;而对于采用中原礼俗的诸侯即使为夷狄,也承认他们是中国人。诸内迁少数民族政权,无一不是依中原传统模式,称皇帝(有时也称天王、王),建年号,置百官,备礼仪。①曹永年:《光宇柔然自号“皇芮”并宣称“光复中华”》,《中华文史论丛》2015年第2期,第23页。因此,北系中国不因其民族而僭伪,而应认清其“主中国”后逐渐被“中国之”的变化,尤其北系中国为中国的版图和大一统打下基础,更应该重视他们在中国史中的地位。

七、结论

本文通过回顾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发现自“五胡入华”起,开始了南北中国的对峙,北系民族自此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北系中国也因北系民族建立了标榜为中国的政权而成立。北系中国政权,滥觞于五胡十六国,此后有北朝、隋、唐、辽、金、元(北元)、清等朝代。至隋,北系民族首次一统汉地,而唐、元、清三代疆域之广更达到大“一统”之境地,奠定了今日中国的广袤版图。五胡十六国、北朝、辽、金、北元五代北系中国政权虽非传统中国史所关注的政权,但其疆域与军事实力皆与南方对峙的东晋、南朝、北宋、南宋、明五代南系中国政权势均力敌,形成长期且稳定的南北对峙,可谓是五次“南北朝”。

北系民族的中国认同及其对统一的执着,不仅奠定了中国历史上的版图与国家统一,更促进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而北系中国在中华化的过程中不仅名义上成为中国,更在文化、制度等方面逐步吸收汉文明,进而丰富中华文明,为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构筑奠定基础。随着统治的稳定与政策的包容,物质文明也越发强盛,甚至使世界通过北系民族而了解中国、认识中国。

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从总体来看,中国的南与北、胡与汉是一体的,有分有合,合是大趋势,合是中华民族之福、中华人民之福、中华文化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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