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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木雕视觉元素的修辞手法及叙事价值

2022-11-12李林森邓雅洁陆俊昊

关键词:木雕徽州图案

李林森,邓雅洁,陆俊昊

□修辞学论坛 主持人:高群教授

徽州木雕视觉元素的修辞手法及叙事价值

李林森,邓雅洁,陆俊昊

(安徽工业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32)

徽州木雕是一项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其中蕴含丰富的视觉元素,是当代学者研究古徽州社会变迁与经济文化的活字典。通过整理当下徽州木雕的研究现状,结合叙事学与修辞学,选取与解读典型木雕案例,分析图像、图案与文字三种视觉元素的叙事功能,视觉元素运用夸张、对偶、借喻等修辞手法,达到突出叙事事件、构建叙事美学、强化叙事语境的作用,进而总结徽州木雕对于叙事主体、客体与本体的叙事效用。文章旨在透过徽州木雕中视觉元素运用的修辞手法,分析中国古人运用多维材料叙述中国故事的路径,以期为现代雕刻与绘画等视觉类艺术作品最大化利用视觉元素的叙事性来体现作品的内涵与价值提供参考。

徽州木雕;修辞手法;视觉元素;叙事

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为中国留下绚丽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徽州雕刻艺术是徽州地区特有的产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徽州木雕。徽州深厚的文化背景及徽商繁荣的经济发展促进了木雕的成长,徽州木雕是儒家思想与传统文化的缩影,是民间艺术与社会发展的写照。目前学者们从不同的领域研究徽州木雕的历史文化与艺术审美,而徽州木雕自身蕴含着丰富的视觉元素,除了具备装饰性与工艺性,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叙事美学。基于此,本文以修辞学为视角,剖析徽州木雕视觉元素的叙事功能,即探究徽州木雕叙事性视觉元素的形式特征与叙事价值,深入总结徽州木雕的叙事效用,通过修辞与叙事的碰撞,为现代艺术作品发挥叙事价值提供新路径。

一、徽州木雕研究现状

徽雕艺术起源于唐宋,在明清达到发展顶峰,其深受儒家思想与民俗文化的滋养,是经过历史长河洗礼的文化瑰宝、世代匠人遗留在世的艺术珍品,其中保留大量的历史痕迹与视觉元素,不仅能体现古代徽州的历史文化、审美思想,更能够展现时间推移下中华民族千年文化与思想的传承和变迁。随着保护与传承非遗文化的热潮,徽州木雕作为重要的考古史材一直受到学者的广泛关注,目前国内相关研究聚焦在文化与艺术两个层面。

(一)文化层面研究

徽州木雕属于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产物,牛津、孙俊、马骥等学者主要探究儒家思想对徽州木雕的影响,认为徽州木雕是以儒家文化为主导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徽州民俗文化相互糅合的产物[1],在不断发展中逐渐形成“雕不离儒,儒不离雕,雕儒合一”的装饰风格。儒家文化是中国人的精神资源,朱子思想在徽州受到广泛传播,新安理学、程朱理学是徽州文化发展的指导思想和重要精神支柱,传承和发扬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中国传统文化是徽州木雕题材选择和内容取向的起始点[2]。除此之外,“贾而好儒”也是徽商特色之一,集文化性、装饰性于一体的木雕,诠释着徽州人尊礼崇儒、爱儒好儒的生活旨趣、理想信念和精神追求,充分展现了儒家文化精神的审美内涵[3]。徽州木雕传递的儒家文化精神,比说教式教育更有生命力,更能凝聚中华儿女的文化气质。

朱虹、曹亦舒、吴敏、谢媛等学者主要讨论徽州木雕记载历史文化的功能,认为徽州木雕的题材丰富,记录了大量的民间文化,如果将徽州木雕概括为一种特色艺术的表现形式,那么徽州悠久的历史便是表现形式的灵魂与归宿[4]。《中国徽州雕刻艺术》一书中提到,徽州木雕多是按照拟定的题材进行创作的“命题创作”,常常引用文史的典故,木雕的题材内容和形式通常是由东家和木雕依据个人爱好、擅长或流行的题材共同确定。根据题材内容的流行及喜闻乐见的程度,按其特点大致分为以下七类:伦理道德类题材、访贤故事类题材、神仙释道和历史人物类题材、生存状态和追求类题材、文化娱乐类题材、山水诗词歌赋类题材[5]。徽州木雕文化从明清时期延续到现在,几百年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多元化木雕艺术,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这不仅让徽州木雕成为了传统文化艺术,更是徽州文化的符号[6]。

(二)艺术层面研究

徽州木雕艺术层面的研究大致包括三个方面:审美价值、制作工艺与纹样图案。首先,刘哲君分析了木雕的审美价值,认为徽州木雕具有自身的时代属性,朝代更迭与社会变革促使木雕随着不同的审美意象而诞生,因而,通过研究不同时期的木雕作品或可窥探到真实有效的时代信息。徽州木雕还具有独特的地方风格,徽州地处三省交界处,有丰富的山林资源,建筑常依山水而建,木雕常将自然与环境相结合,雕刻充满文化氛围的作品,对房屋隔扇的镂空雕刻也是为了透过窗户观赏自然山水,使窗外景色与建筑相融合[7]。其次,李军、刘明来、丁峰等概括木雕的制作工艺,指出古徽州属山区,气候湿润,周围林木葱翠,当地民居建筑以砖石结构为主,木雕主要运用于梁柱、屏风、门窗、雀替、栏杆等建筑构件的装饰[8],雕刻的工艺种类多样,有皮雕、浅浮雕、深浮雕、圆雕、透雕等[9],但在徽州木雕中,线条的运用仍然是大量的,甚至是处于主导地位[10]。为了呈现多元化的木雕画面,符合受众的艺术需求,工匠们需要选择最合适的雕刻技法,并配以韵律灵动的线条共同完成木雕作品。最后,王超、刘牛等探析木雕的纹样图案的寓意,认为徽州木雕是历史悠久的传统民间工艺,多以吉祥图案配合各种雕刻方法,形成了工艺多、高彩度、具象化且寓意吉祥的传统图像表现形式,不但能使中国吉祥文化得到保存与发扬,更能使人们了解图像背后所隐含的中华民族趋吉避凶的心灵寄托和时代人文精神[11]。刘牛以树人堂木雕为例,基于安徽地域文化保护与研究的视角,将徽州木雕文化元素运用到文创产品设计中,从而实现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下发扬和传承安徽地域文化的目的[12]。

综上所述,大部分学者对徽州木雕的文化与艺术层面的研究已然十分全面,学者们多维度、多方面地深度解析徽州木雕的文化价值、艺术价值与审美价值。但针对木雕图像图案等视觉元素的研究,大多停留在分析外形设计与内涵寓意上,缺乏探讨视觉元素自身叙事性对木雕画面产生的叙事价值。徽州木雕中蕴含的视觉元素,不仅能够作为工具叙事民俗典故、神话传说等具体事件,还能够渲染叙事氛围,补充叙事语境。因此,本文将结合叙事学与修辞学,着重探讨徽州木雕中视觉元素在不同修辞手法作用下产生的叙事功能,总结视觉元素的叙事规律,为现代艺术作品的视觉叙事提供一定帮助。

二、徽州木雕叙事性视觉元素

徽州丰富的人文资源决定了徽州木雕是视觉元素丰富的历史史料。视觉元素是指构成视觉对象的基本单元,是人类接收与传达信息的工具与媒介,是视觉传达语言的单词与符号[13]。常见的视觉元素包括色彩、图形图像、文字等要素[14]。视觉和触觉是构成徽州木雕本体语言的两大元素,视觉元素主要包括图像、图案、文字、色彩等,触觉元素有纹理、空间、技法等。本文仅针对徽州木雕中图像、图案、文字三种视觉元素进行分析,根据工匠对视觉元素叙事性的把控,将元素外在的形式美与内在的叙事性共同融入到作品中,助力徽州木雕从“静态”的艺术作品,转变为“动态”的叙述者。

(一)图像元素

哲学家维兰·傅拉瑟说:“图像(Image)是一种内部要素迷思般地相联系的有意义的平面。”[15]德国的莱辛提出了“包孕性的顷刻”这一著名概念,在动作情节的发展过程中,艺术家选择最富于孕育性的顷刻,“使得前前后后都可以从这一顷刻中得到最清楚的理解”[16]。图像作为民众表情达意、传播信息的重要工具和手段,与词语并驾齐驱,是最基本的叙事媒介之一[17]。徽州木雕中的图像主要出现在有关民俗典故、神话传说、自然风光等有一定故事性的题材中,这类木雕作品所呈现的图像,是故事中最精彩的一瞬,通过工匠的雕刻达到永恒的记载。木雕中图像的叙事性相对其它手工艺品更加明显:一方面,受到木雕自身材质的影响,轻便柔韧、纹理天然的木材,使工匠更容易将所思所想通过工具雕刻出来,最大化地为雕刻题材提供叙事载体;另一方面,受工匠主观思想的引导,工匠是具备独立思维能力与艺术审美情操的个体,在雕刻过程中,虽然社会风气、地方文化、雇主需求会对工匠有所限制,但心灵手巧的工匠依旧能凭借自己的审美感知,在有限的空间中,进行无限的创作。因而,木雕作品呈现的图像风格有时沉稳端庄、造型严谨;有时趣味横生、富有张力;这些图像无一不栩栩如生地向受众叙述故事情节,传递叙事主题。木雕图像向世人展现的是徽州沉淀的历史文化和工匠的浪漫风骨,在一定程度上保存和再现发生于其他时空的事件,为现代学者研学历史文化提供重要的客观依据。

(二)图案元素

中国叙事传统具有“非叙述性、重本体、善图案”的特点[18]。图案中元素之间的关联程度决定了叙事性的强弱,并且诸元素之间的关系决定了叙事主题[19]。明清时期,徽州木雕中图案运用最为广泛,图案不仅含蓄隽永、寓意深刻、形态优美,而且形成了独特的装饰艺术风格,主要包括人物、植物、飞禽走兽、山水、回纹、八宝博古、几何图案、吉祥图案等。以装饰性为主的图案又可以分为纹样图案与寓意图案,纹样图案运用具象与抽象的艺术手法,将实际物体转换为线型装饰图案,在不失图案原型的基础上,赋予图案叙事美学,展现纹样图案内在蕴含的文化基因。叙事性纹样图案的表述更直接,人们可以直接观察画面,掌握他们想要展现的内容[20],因而木雕作品中多见以吉祥美满为主题的装饰纹样。寓意图案有假借他人之意而言本意的巧妙之处,有借喻、明喻、暗喻等表现手法,如“暗八仙”意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蝙蝠、鹿、寿桃”意为福禄寿、“三羊”意为三阳开泰取意吉祥,寓意图案含蓄内敛的表达形式,能够恰到好处地营造叙事氛围,隐晦地阐明叙事语境,故其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木雕图案是极致风格的民俗化产物,象征人们心中美好的信仰与追求,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对图案的由来与寓意并不完全了解,木雕中图案隐含的叙事价值,需要学者结合当时社会、经济、文化背景进一步阐释。

(三)文字元素

图像与文字都有叙事功能,但相比图像而言,文字具有更为优越的叙事便捷性[21]。文字叙事设计是基于文图互释、互文、互证的一种设计表达,利用视觉机制在文字本身或文字之间构成一种空间叙事功能[22]。清末明初,受中国绘画“诗书画印”的影响,木雕作品出现落款,题跋,使木雕成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作品。徽州木雕的文字主要运用于窗挡板、窗挡板之华板、隔扇裙板、屏风等处,这类木雕中的文字与画面内容形成诗书画印的效果,意在解读画面内容或是通过题诗、题字对画面内容进行升华。除此之外,还有木漆牌匾、盈柱联、抱柱联等处会出现大量文字,多是家风家训或是名人题字,以此告诫子嗣行为规范与道德标准,促进社会风气的良好发展。同时也有部分吉祥文字会以图案化的形式呈现,如“福禄寿喜财”等。徽州木雕中的文字元素虽不及图像、图案画面丰富、使用频繁,却有更直观明确的叙事性,能够弥补图像、图案在画面表达中的不足,辅助受众理解作品的叙事主题。

总的来说,徽州木雕中的视觉元素是构成画面叙事性的基本条件,视觉元素发挥各自的叙事功能,相互协作,相互补充,共同构成主题鲜明、寓意深刻、形式多样的木雕作品。

三、视觉元素的修辞手法建构徽州木雕的叙事功能

修辞学是一门说服众人的艺术,它要在高深知识与普罗大众之间充当中介,进行翻译和解释[23]。徽州木雕中的视觉元素就是大众与文化沟通交流的桥梁,为了直观阐明题材的核心内容,工匠手中的视觉元素会模仿文学中的修辞手法,来助力叙事主题的完成,同时,工匠会依据当时的社会风气与文化信仰,充分地感受题材寓意,主观地解读题材内容,通过放大、缩小、取舍、构思画面中的视觉元素,以此记录题材中最具价值的一面。笔者根据视觉元素不同的叙事功能,大致归类徽州木雕视觉画面中出现的修辞手法,如图1:

图1 说明图

(一)夸张类修辞手法突出叙事事件

为了表达强烈的思想感情,突出某种事物的本质特征,运用想象,对事物的某方面着意言过其实,这种修辞方式叫夸张[24]。视觉元素中的图像经过夸张处理,能够加深受众对木雕叙事事件的感知与理解程度,帮助作品叙事中隐藏的文化内涵,尤其体现在奇闻异事、民俗文化等具有人文趣味和教育意义的木雕作品中。美国著名图像理论专家W.J.T.米歇尔认为,图像叙事必须包括情节性、时间性和空间性三大要素,图像叙事通常这三者而展开[25]。徽州木雕中的叙事性图像,是工匠充分感知与理解题材中描绘的人物、事物与环境,并进行生动形象的刻画而产生的,利用足够精彩的图像介绍事件的前因后果,引发受众对木雕叙事图像的兴趣,诱导其主动了解叙事内容。如何最大化地展现木雕题材的核心内容,是工匠在雕刻过程中不可忽视的问题,因此在雕刻作品时,对视觉元素进行适当的修辞必不可少,工匠借助夸张修辞手法调整画面布局,如人物的面部表情与肢体动作、人物与背景空间的大小关系、主要与次要物品的刻画程度等,深层次地传达木雕题材的叙事主题。

黟县卢村卢室宅的连环门裙板木雕就是将夸张手法发挥得恰到好处的木雕作品,如图2,雕刻内容来源于《酉阳杂俎·酒食》,内容是:“历城北有使君林。魏正始中,郑公悫三伏之际,每率宾僚避暑于此。取大莲叶置砚格上,盛酒二升,以簪刺叶,令与柄通,屈茎上轮菌如象鼻,传吸之,名为碧筩杯。历下学之,言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工匠将古文描绘的文字画面转译为叙事性图像,使木雕作品更加直观地向受众叙事事件,一方面叙事浅层内容,即《酉阳杂俎·酒食》的故事情节,另一方面叙事深层含义,即文人雅士与自然共存的生活情趣。画面中文人潇洒随性地席地而坐于亭下,神情怡然自得,取一枝荷叶,通其茎叶便用作酒具,酒童虔诚恭敬地为文人倒酒,莲香杂以酒香,沁人心脾。文人潇洒的饮酒姿势、享受的面部表情、选用的饮酒器具,酒童扭动的倒酒姿势以及图像前景刻画生动的荷花形象都带有强烈的夸张色彩。以此向受众展现文人雅士的生活形态,通过文人取荷叶饮酒的视觉情景呈现木雕的叙事主题,夸张的叙事手法使受众在观赏木雕时产生沉浸式体验,好比自己是席地而坐的文人雅士,能够随心所欲、悠闲自得地生活。

工匠在雕刻作品时需要考虑作品核心思想的传递,这与夸张类修辞手法达到的叙事效果不谋而合。夸张手法下的图像叙事为徽州木雕中故事情节的展示、历史文化的输出提供可行路径,其艺术效果亦是工匠雕刻技艺的智慧体现,丰富的图像史料也为后世的文化研究提供参考。

图2 黟县卢村卢室宅的连环门裙板木雕

(二)对偶、排比类修辞手法构建叙事美学

徽州木雕中的纹样图案常运用对偶或排比的修辞手法。千年以前,刘勰《文心雕龙·丽辞》开篇即曰:“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26]具体阐述了对偶的概念,肯定其在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地位。排比是用两个或两个以上在语义上有联系、在结构上相同或相似的词组或句子构成的修辞手法,能够起到加强语势的效果[27]。本段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阐述对偶与排比修辞手法下纹样图案的叙事美学。从形式美学上看,修辞手法中的对偶与排比相当于纹样图案中的对称与反复,对偶使纹样图案产生静态的平衡之美,排比使单个图案或组合图案反复地出现,打破原生图案的单调性,呈现富有律动感的视觉效果;从功能美学上看,对偶与排比是完成整个木雕的重要路径,不难发现,对偶与排比类修辞最常出现在木雕建筑的门窗中,单个纹样图案通过对偶或是排比重新排列组合,增加的图案数量构成整个木雕物件,图案交叠间形成部分的镂空区域,使门窗具备透光、透气的特性,光线穿过镂空的纹样图案映射出的光影似重峦叠嶂、瞬息万变;从人文美学上看,吉祥文化是徽州木雕创作中不可或缺的题材,富有吉祥寓意的图案向受众叙史木雕作品的精神世界,逐渐形成“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纹样图像。纹样图案在对偶、排比等修辞手法的作用下,为徽州木雕构建不同的叙事美学,具有美好寓意的纹样图案必然成为工匠雕刻的起始点。

对偶、排比的修辞手法具有促成木雕整体性的功能,木雕中对偶和排比的运用较为常见,如表1。例如清代宅院中的辟邪虎头牌虽在造型上各有不同,但都是对称图案,工匠雕刻出虎头的凶神恶煞表情也具有斥退邪气、祈求平安的作用。清朝道光年间,黟县卢村志存堂中屋室窗扇格芯上的瓶供牡丹也运用对偶的修辞手法,牡丹乃花中之王,其雍容大方、富丽祥和的寓意代表生活的美好憧憬,国家的繁荣太平,从构图形式上看,牡丹花的瓶身与其它装饰纹样都是完全对称,而主体的牡丹花有略微变化,左右两边花枝与花蕊的刻画略有不同,凸显出牡丹花摇曳灵动的身姿。清初槛子门绦环板中缠枝花纹的木雕更能体现纹样图案的对称性,因其结构连绵不断,故具“生生不息”之意,寓意吉庆。清朝道光年间歙县徽城镇西园堂左、堂右小姐窗,则是运用了排比的修辞手法,将单个纹样图案按照相同法则反复排列,体现出徽州木雕严谨工整的美感。

在徽州木雕作品中,除了纹样图案常用对偶、排比来构建叙事美学外,还有木雕建筑所营造空间的对偶美学,对偶与排比等最终形成“对称”视觉效果的修辞手法,符合中国传统“无独有偶、好事成双”的思想观念,是受众对吉祥纹样图案固有的思维定势产物,彰显出徽州木雕别具一格的气质风韵。

表1 具体案例

(三)借喻、借代类修辞手法强化叙事语境

借喻即在本体和喻词都没有出现,在特定的语境中,直接使用喻体来代替本体进行描述的修辞手法[28]。借喻、借代这类修辞手法重在“喻”的表达,徽州木雕中的寓意图案自身就具备一定“喻”的属性,带有寓意图案的木雕作品常被用来借喻、借代木雕主人的所知所想,在木雕创作中融入这类修辞手法既能增强图案纹样的寓意表达,又可以使木雕表现得更具生动趣味性,以此强化木雕主人想要传递信息的叙事语境。由于受众需求的不同,徽州木雕中的寓意图案题材丰富多样且各具特色,如文人雅士喜“梅兰竹菊”,慈母祥父好“名人典故”,这些木雕都是借用相关事物的自身寓意,来代替所描述的人或物,根据寓意图案本身就具有的叙事属性,在木雕中融入修辞手法更能达到增强叙事语境的效果。此外,徽州木雕中的文字作为叙事要素,与寓意图案形成图文互补的关系,其在叙事进程中使木雕画面视觉效果更加完整的同时,也强化了木雕的叙事语境。

绩溪上庄村胡适故居窗栏板华板胡国斌镌刻的兰花图就运用了借喻、借代类的修辞手法,如图3。“梅兰竹菊”类的寓意图案作为中国传统花卉题材的一种,最早流行于诗歌中,被誉为花中“四君子”,因其“傲、幽、坚、淡”的内涵品质成为古今文人雅士感物喻志的象征。住宅窗栏板上的兰花图不仅是一件叙事雅致氛围的木雕作品,更是住宅的自比,以木雕兰花借喻自己追求高尚的道德与清新雅致的气质,更能象征主人的文人君子身份。木雕中,在兰花图右侧还题有“兰为王者冠,不与众草伍”等诗句,所提诗句与兰花形成图文互应的叙事效果。文字的加入,一方面是受到中国绘画艺术“诗书画印”的影响,落款与诗文题跋使木雕中的绘画、书法、印章相互衬托,形成更完整的艺术作品;另一方面文字是对绘画内容所蕴含文化意义的解释,以及整个作品象征作用的升华。

总的来说,运用借喻、借代这类修辞手法创作的徽州木雕,对其叙事语境的塑造起到了强化作用,木雕中的寓意图案和文字作为不可或缺的叙事要素,共同建构了叙事语境,传达出木雕中所蕴含的文化寓意与精神象征。

图3 绩溪上庄村胡适故居窗栏板华板胡国斌镌刻的兰花图

四、徽州木雕的叙事效用

在徽州木雕中,叙事主体是叙述者即创作木雕的工匠,叙事对象是受述者即木雕的使用者,叙事客体也就是叙事的载体是木雕本身。叙事主体、叙事对象与叙事客体三者之间关联密切,缺一不可。工匠通过考虑木雕的材质、使用者的具体需求创作木雕内容,叙事事件;使用者借助木雕表达自己的品格与审美情操;木雕本身具备着传播叙事内容的基本功能;三者相互制约与配合,共同实现徽州木雕的叙事价值。

于叙事主体——叙述者(工匠),徽州木雕的材质特性为工匠提供叙事场所,便于工匠在有限的空间,运用适当的修辞,雕刻意蕴无穷的作品,以生动形象的叙事性图像还原题材典故。徽州木雕除了向世人叙述事件外,还向世人叙述工匠的心灵手巧,在雕刻作品时运用的不同修辞手法就是工匠思考过程的体现。对于工匠来说,木雕是匠人倾注的心血与情感的寄托,作品的完成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有漫长的等待过程,工匠在准备时的期许、雕刻时的专注、完成时的喜悦,都能体现在最终的木雕作品上,这也是徽州木雕叙事功能深层次的效用所在。

于叙事对象——受述者(受众),徽州木雕的视觉元素为受众突出叙事事件、构建叙事美学、营造叙事语境,便于受众直观地体会木雕想要表达的深意,以此达到教化与怡情受众的叙事作用。教化属于儒家的政治主张,受到儒家文化启迪与熏陶的木雕作品,潜移默化地实现寓教功能。古人多爱怡情悦性,有如爱莲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不凡气度,文人墨客以木雕所刻之物自喻的潇洒阔达,也被后人视为风雅的象征。

于叙事客体——徽州木雕,一方面,木雕为记录与重现民俗典故,发扬与传承历史文化提供了载体,将各类题材通过视觉形式展现给大众,为后世研究古代文化脉络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另一方面,存世的木雕作品记录了工匠出神入化的雕刻技法,栩栩如生的视觉元素构成精妙绝伦的木雕画面,亦是徽州木雕叙事美学之所在。

结语

徽州木雕作为当代学者研究历史文化的重要史料,担负着中国传统文化传播与再现的历史使命。文章从修辞学角度分析徽州木雕视觉元素的叙事功能,即运用修辞手法是建构视觉元素叙事价值的核心点,修辞思维的介入能够充分发挥视觉元素的叙事功能,满足徽州木雕自身记载事物的叙事需求,同时,修辞思维为徽州木雕的创作者提供更自由、大胆的创作可能,是历史文化传承与保护的新思路。然而,现代雕刻与绘画等艺术形式种类众多,视觉呈现方式各有不同,后续还可深入探索与发掘不同艺术种类中修辞手法对其产生的叙事价值,为现代艺术作品的创作提供一些新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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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etoric and Narrative Value of Visual Elements in Huizhou Woodcarvings

LI Lin-sen, DENG Ya-jie,LU Jun-hao

(School of Art and Design, Anhu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Ma’anshan 243032)

Huizhou woodcarving is a precious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which contains rich visual elements. It is a living dictionary for contemporary scholars to study the social changes and economic culture of ancient Huizhou. By sorting out the current research status of Huizhou woodcarvings, combining narratology and rhetoric, this paper selects and interprets typical woodcarving cases, and analyzes the narrative functions of three visual elements of images, patterns and words. The visual elements use rhetorical methods such as exaggeration, duality and metonymy to highlight narrative events, construct narrative aesthetics, and strengthen narrative context, and then summarize the narrative effects of Huizhou woodcarvings on narrative subjects, objects and noumenon. 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 path of Chinese ancients using multidimensional materials to narrate Chinese stories through the rhetoric of visual elements in Huizhou woodcarvings, in order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modern sculpture and painting and other visual art works, and maximize the use of narrative visual elements to reflect the connotation and value of works.

Huizhou woodcarving; rhetoric; visual elements; narrative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2.05.06

J314.2

A

2096-9333(2022)05-0037-07

2022-08-03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重大项目“数字化时代安徽非遗文化科普视觉设计与传播研究”(SK2021ZD0036)。

李林森(1977- ),男,陕西安康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理论与实践;邓雅洁(1999- ),女,江苏连云港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图像叙事;陆俊昊(1999- ),男,江苏无锡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数字艺术与信息可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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