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的通行证隐秘而高尚——浅析万斌《比黑夜要黑》（组诗）

李泽清

《比黑夜要黑》这组诗交到我手上是在岁末的一个晚上，而我正在黑夜里享受着人造的光明。在一片黑夜里读与黑夜有关的诗，想来最合时宜。于我而言，这是一位“新鲜”的诗人，此前对其人其事及其作品无任何认知，但我依然能从短短几首诗歌组成的篇章中感受到他强烈的力量，这种内在的力量“惊天动地”，若无一定的人间阅历断然不会写得如此深刻而内敛。通常，这样的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必定是非同一般地认真，否则哪有资格在诗语中贸然雕刻时光。

诗歌中看似论证黑与白的关系，其实是想从人生漫长的旅程中萃取精华。把一切时光都浓缩到黑夜和白天，又筛选出一些如山峰、青蛙、纸张、水面、树木等熟悉的事物来承载一切，甚至不惜本色出演，让“我”跃然纸上，进入到诗歌中现身说法。

“尽管有时能认定一张纸发白/但并不就是信赖全部的白天”。也就是说，诗人从一开始就定下基调，你以为的或许并不是真的这样，一切看似这样或者那样实际上可能差之千里。你以为黑白分明的时候，或许正是颠倒后的假象。万斌的认知里其实也紧随其后就给出答案，“而水面和水面的相遇/也使我能把白衬衫区别开来”。无论在什么时候，头脑清醒比华丽的词汇更加重要，醒悟后会发现非要把黑和白放在一起，形成对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好的诗歌一定是要给予读者力量，不断地传递情感而无法与读者形成有效互动。万斌似乎深谙此间门道，“应该发白的观点/ 哪怕是在夜晚/水也会是发白/所以我并不怕黑”。前面我们讲黑白并不需要强加对立关系，非要争辩出泾渭的非必要性。但这个段落紧随其后，在深奥而简单的辩证关系中又赋予它绝对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既是诗人强烈的表达，也写出了我们的心声。与黑相关的不一定只是夜晚，也可能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是我们上进过程中的累赘。简单说就是一切影响我们，可能使我们步入迷途的一切敌人、叛徒。只要我们心存敬畏，用热爱去生活，用积极向上的力量去雕刻打磨，初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便不会堕落到两面人的迷途深渊。

诗学的影响是所有文字中最具上升空间，最具有个性化表达，最易积蓄力量的种类。它对人的影响从不轻易展开攻势，围猎是它惯用的手段，一旦进入目标射程，将再无脱逃的可能。首先是语言的美，像一块璞玉闪闪发光。万斌的作品有着鲜明的个人特点，如他写出“而水能流出的道理/会让岸常常做出停留”，“但是我知道我松开胳膊/ 就是别人能领走的树”，这些看似波澜不惊的汉字组合，其实蕴藏着无穷的魅力，它会令人片刻醒悟，会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真是十分奇妙的句子。其次是意境美，充满戏剧性。“雨天是我没有拿住瓦罐/所以才会有雨点的跌碎/这正好是我们打开鸡蛋/才会放出里面的太阳”类似这样的冲突也好，转折也罢，都不得不对诗人的意境联想所折服，既不晦涩难懂，又贴近生活趣味，这将帮助他用这组诗去捕获生活中向上的心，因为只有读懂的人才可能拥有雕刻时光的通行证。

发黑和发白，水面和水，一次次的阐述，一次次的刻画，不难令人看到著名诗人北岛在《回答》里卑鄙和高尚的影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万斌在诗歌里融入誓要绝千古的力量，很显然这力量就像是北岛在说“我-不- 相- 信”，充满了挑战、质疑。这是人类的本能，就像诗歌里呈现的这般，纸没有“反正面”，道理自然也就不会有“直接的面孔”。诗人直接给出了许多佐证。比如他写到，“萤火虫的白”少不了“黑夜的帮助”，“再宽的河”也必定是“鱼瘦水瘦”，而“露珠”的“瘦”离不开“太阳”的“胖”。这些看似若关联的事物原来也存在这般奥妙，仿若世界重新打开了一扇门，令人神往。

从这组诗中可以感受到的绝不仅仅是黑与白，更是在敲响警钟赶快觉醒，大自然赋予生命的东西自有存在的价值与意义，而我们总是在快速急行中忽视太多东西。脚步不妨试着慢下来，再慢下来，仔细聆听，认真观察，细细品味，下一个目的地抵达之前你便不会觉得遥远和苦累。诗歌中一个人“发黑”是所有人在“发黑”，一个人“发白”也是所有人在“发白”，万斌只是先我们一步发现，打开一扇启迪之门并愿意引领更多的人进入。在诗歌结成的“超现实”境界的假象中完全还原了现实的本质，这是在提醒我们“武断”或者“片面”的狭隘主义容易让人满足于虚幻带来的假性繁荣、欢乐。暗藏的悲苦、荆棘将始终伴随，它将不惧怕任何的“发黑”或“发白”，是我们现实生活中巨大的敌人、碉堡。

诗人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或将一切复原的能力，回归原貌。事实上，在我们行吟世界的时候，也需要一些披着“发黑”或“发白”的外衣，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更好地伪装前进。就像是诗歌的结语“我们到了晚上/才会去睁开眼/通常的白天/是看你：怎样去黑暗”，太有迷惑性，这大概就是看穿一切世俗之后的技巧或武器。

当然，诗歌传递的也不尽于此。它也是在指明自我加压的一种路径，怎样去“黑暗”，怎样去迎接“光明”，只有学会审视自我，学会驻足停留才能学会再次出发。这一切的通关密钥就是源源不断拿到每个阶段所需的“通行证”，这是雕刻时光的资格证，隐秘而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