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 余书庭

时过冬末，天暖回潮，使着这座沉眠于夜色中的城市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纱。

环卫工老徐和往常一样，凌晨四点起，叫起仍在熟睡的工友们，仅添一些衣物，就拉着垃圾车，在黎明未临之前出发了。

时针划过那一刻度后，路灯是最先醒来的。他们在昏夜与朝雾中连成一条条线，倾洒下一片光明，驱逐黑暗，照亮联络城市各处的道路。而在其中，一个个浅绿色的背影伴随着在扫地的沙沙声，出现在了城市各处，清理昨日这个“雄壮的巨人”新陈代谢出来的废物。

今日的朝雾有些浓厚，再加上老徐的视线也并不是太好，倒是勉强能看得清路面。为了不落下什么，大龄员工就得要放下速度，一步，一点地清理着地上少许可怜的树叶。

但即便是这样，老徐还是能在东边发白之前下早班。这如果放在以前，就得要忙到八九点才能把基础的工作做完。

清晨，太阳裹挟在薄雾中缓缓升起，将自然的光明带与给睡眼蒙胧的世界。

大人醒了，匆忙用过早饭，去上班了；小孩醒了，背着书包，哼着歌，走进了教室里。待一切醒来后，老徐同其他环卫工一样按时下了班，在徐中门口买了两包子，一袋豆浆，美美地享受了过后，就各回各家，参与到今日的新一轮的劳作之中。

今天或许会如平常一样，但人生总有一阵改了方向的风，吹乱以往的规律。

老徐那天是在下了午班后，回到垃圾转运站时，遇到这个年轻人的。

他身着灰色棉衣灰裤子，寸短发，面貌很是清秀，口音和气，应该是一名在读的学生。

但这个年轻人来头可不简单，他说他自己是一名文学作者，准备参加市级的创卫征文活动，所以就到处寻找灵感与素材。

年轻人介绍完就取出了一张介绍信，递给了老徐。

老徐说：“后生啊！行，不过，你得在我这里先住上一段，明早跟我上街去扫地去，亲身体验我的工作”

年轻人点头应下，老徐也不多说什么，回到屋里，张罗着今日还剩下的一些劳动。年轻人也上来帮手，跟着老徐一同挑出能卖钱的可回收废品。

时过六点，残阳西落，如血一般融化在了天际。在城市还未睡去之时，老徐就让在忙活着写作的年轻人早点休息，凌晨四许还要赶早班，话罢他就便睡去，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这位年轻人也很是听话，也不再忙活，盖上被子睡去。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日落了，晚霞变淡了，天也黑了，灯光亮起，夜晚的城市变得格外的热闹，但有些人早早便睡去，也就感受不到这份热闹。

随着时间进一步的推进，城市的热度缓缓下降，灯光渐灭，直至璀璨的光群只剩下散落在钢铁森林各处的零星点点。

夜深了，人们在临睡前向城市说了声晚安，再由风将其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时至四点，如往常一样，路灯亮起，照亮城市四通八达的公路线网，等待着城市森林重新运行前的准备工作。

到了时间，老徐也同路灯一样准时起床，毕竟他已经养成了按时起的习惯。他把年轻人叫起后，就同工友们到库里去拿扫地工具，推出垃圾车，去往各处清理城市卫生。

工作安排是默认的，大家都有想去的地方，只要走一个方向一个眼神，其他人就会换一个方向，根本就不需要提前安排。

老徐带着年轻人去往的是城市以往卫生环境最差的地方，但说是最差，也只是多了一些垃圾箱要翻倒，多了些叶子要是扫了罢了。

到了地方，老徐没有参与工作，而是定下了一段时间，指挥着年轻人去做，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深刻的体会环卫工人的工作。

一开始，年轻人还有些不知所措，渐渐地，变得有些上手，虽然倒垃圾时会把一些倒出来，但还是挺自觉地将其扫起，再倒入垃圾车里，就这样，忙活了几个小时，这几条街算是全部搞定了。

老徐按下时间，速度还算快，完全可以在六点半之前下班。

“不错，年轻人果然是有力量，倒比我这个老头子快多了。”

听着老徐说的话，年轻人有些得意了，说这个工作也并不是太难做。

见到此状，老徐只是笑了笑，说：“这份工作放在之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像现在，只需要扫扫叶子，翻倒垃圾这么简单。”

年轻人靠着垃圾车坐下，问道：“在你们之前的城市清洁工作比现在还要难吗？”

老徐不忌讳年轻人说的话，倒是接下了这个话茬，说：“在过去，每天来工作都会发现街边到处是的垃圾，这都是昨日小商贩和行人留下来的，他们不懂得清洁，只选择了便利。而这沉重的负担就落到了我们这群环卫工人的身上，工期变长，劳动加重，甚至我们还要忙到八九点都有可能。”

年轻人又问：“创卫运动开展的时候，你们的工作有没有变得轻松一些？”

老徐靠坐了下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这里可不像你们上边那样，一来观念可以转变。事实上并没有变多少，反而加重了一些，虽然每天都会有人上街帮忙打扫，但这扔垃圾的坏习惯没有变，工作的重量就不会有减轻。”

年轻人想了一会后说：“的确也是，观念的转变必然会带来物质的转变，习惯不改环境也就不会改善。”

年轻人继续问：“对了，老徐，你对城市的改变是最为深刻的是哪一方面？”

老徐对这个问题，想了许久，望着渐渐发白的天边，回答道：“我觉得是最印象深刻的是人的改变，而不是城市。我们的存在被人懂得，劳动也得到了认可，我们的观念被传播，人们的坏习惯丢弃了，城市也自然变好了。说归到底，改变最为深刻的还是人。”

“哦……是的，最新改变的还是人啊。”

年轻人感慨道，顷刻间，灵感迸发而出，有了想法，起身向老人鞠了一躬，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老徐看着年轻人奔跑的背影，笑了笑，年轻人有活力就是好啊！

几日后，市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改变》的文章，还配了一个在凌晨的灯光下劳作的环卫工人的背影图。

在文章结尾，作者还写上了这么一段带有深层含义的文字：

“如果要想深刻的了解一座城市的改变，你得从去往在其中付诸行动的人民群众中，亲身体会一段时间后，你才能够感受到城市细微的变化，与他共同呼吸。从意识改变到物质的改变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也或许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不管改变的时间有多长，这都会是必然产生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