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时光如注（组诗）

张 非

郊外

北方的冬季

有光的日子才算作一天

它那么短

像一页要细细品读的短文

而午后 是他内心

卷起的某一角

偶尔露出的郊外

风

往城里轻轻吹送

初夏

能看到的远处

就是夏天了

日头足的时刻

光阴在树梢，描绘它

清晰的轮廓 溪水和街灯

像相爱过那样

陪伴着 很少说一句话

灯亮了 溪水轻微地颤动

谁的内心

没有一小块石头呢

花香渐淡 容颜初损

一阵风 是远郊的那种

把它推向黄昏

另一阵风带来晚星

为暮春 数着它的槐枝

槐花跌下来的火

是春和夏 交换了下眼神

并各自寂寞

夜晚

一块布 反复折叠

有月亮的一面 朝向河流

分不清是琴声和桨影 正弹奏它的下游

有星星的一面 朝向山川

草场回头 林木递下了树枝

什么都没有的一面 朝向我

我的内心

始终没有山川、河流明亮

元宵

雾蒙蒙的下午

仿佛过完年后的疲惫感

并没能让你走的慢一些

这一日

走着走着 就成了节日

和除夕挨得那么近

像两个怀揣欣喜的人

在交换初七初八的玫瑰

梧桐府前

是一条内部道路

每天

人们就像叶子飘来飘去

往前百米 是一排梧桐

到了霜降

光在叶子间

先抱了抱难得一见的缝隙

然后是叶子

这些被看着长大的孩子

仿佛到了暮年

但它们仍在争论着

这广袤的世界

有着怎样的边缘

初雪

唯物者 珍重

多年后我写下这一句

雪漱漱落下来

仿佛是未来的某一刻

挡住了我的眼睛

山坡

是往日

在发出轻响

鸟在享用 人间溢出的

清晨

溪流用慢动作

按住了 山谷

听 有怎样的回声

挣扎出身体

像一只小鸟

享用人间之外的时空

蒲公英

你打下的草原 你坐

落日

唯有

落日可以下石

可以扔进池塘

发出大海的翻腾

可以辜负

这些年

你辜负过的事物

正越来越少

少如天空

守着唯一的光阴

雨中

镜中看雨

若山中取出石头

石头中取出风尘

就够了

玻璃的想法是：

不够

时光如注

有关城乡

城市建成了唐诗的样子

但韵脚常被扔到二环路之外

郊区应该就是宋词了

想自由点什么

又不太松弛

所以我喜欢的乡村

必是元曲的模样

荒凉 散淡

如一声狗吠

深秋

我低声说着

好像有谁经过

我等了等

仍然没有风吹佛

远处 如一只没有旗杆的旗帜

静静地躺在

风的怀里

彼时光阴如袋

还没有一只野果

顺从了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