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露易莎·阿玛拉尔诗选
2022-11-11文京
文 京 译
遗 嘱
我坐飞机旅行
我的畏高症令我不安
我服下镇定剂
睡得一团糟
如果我遭遇空难
我希望女儿记住我
希望有人为她唱歌,哪怕唱得走调
希望有人让她想入非非
而不只是给她固定的时间表
或者一张舒适的床
请给她爱
让她有洞察事物本质的能力
让她梦想太阳是蓝色的,天空是闪光的
而不只是教她算账
如何削土豆皮
倘若我遭遇空难
身体分离
化为原子在天空自由漂浮
请教会我的女儿
如何面对生活
请我的女儿记住我
希望她
以后告诉她的女儿
我曾在天空飞行
且心感安慰,因为我高兴地看到
我的女儿算错了家里的账目
并且把新买的一袋子土豆
忘记了带回家
What's s in a name①
我要问:一个名字里有什么呢?
请告诉我,它有怎样的厚度?
是什么样的争斗,对峙的争斗
将它维系?
一代代人,不自由的土地,
被几个音节束缚的家族,
火与焰锻造的律条所铺垫的
历史基石,是否都在其中?
名字连根拔掉,也将留下爱,
留下你和我——
即使在死亡中,
即使仅仅在神话中
是的,即使在神话中(请记住!)
我们短促的故事
有些人把它当成生命毁灭之书来读,
但它会长存人类的记忆
而那些人
当在自己的世纪中感到缺失
必定会常读这部书
而我的爱,给予我无比的力量,
在他们中间,我们继续生长,像一朵玫瑰——不,像玫瑰的芬芳:
自由 拒绝修剪
①葡文原诗题目为英文,出自莎士比亚悲剧 叶罗密欧与朱丽叶曳,朱丽叶对罗密欧说:野名字中有什么呢钥把玫瑰叫成别的名字,它还是一样的芬芳。”
世事无不同
在伦敦,我走进
一家脏兮兮的咖啡馆(不仅我们有,
英国人也有这种咖啡馆,以前他们有
更多的东西,现在只剩
下苏格兰、一部分爱尔兰
和几个小岛,不说这些了)
在伦敦,我走进
一家脏兮兮的咖啡馆,它甚至比我们的
海滩酒吧还要糟糕(这样说只是叫人们想象
他们的咖啡馆是什么样子),真的
很糟糕,
它不是有意这样的,但的确很龌龊
很杂乱,厨房也不干净
用我们的俚语说,油膩。
当然,我作为女人的全部偏见
也显现无遗,因为咖啡馆里
只有男人,他们在吃煎蛋、培根和西红柿
(在葡萄牙,吃的应该是芝士包)
但我想:我是在伦敦,
独自一人。何必管英国男人的事
英国男人不像我们那边的葡萄牙男人
总是没事找事儿……
我走进这家廉价的咖啡馆,
角落里摆着一株塑料树。
我进去后才看见有一个女人
坐着那里看着什么。我感觉
我变强大了,我不知为什么,但我变强大了。
这是一个有三十二个男人的部落,还有独自的她
还有我
我要了一杯咖啡,对这样的咖啡馆来说
咖啡还说得过去
侍应生对我说:亲爱的,你的咖啡。
我想对他说:我不是你亲爱的,或者
滚开之类,但我没说
我想:这在他们的文化中会很冒犯,
他并无恶意,而且
我马上要走了,我要赶飞机
别多事了
我付了账,咖啡还不坏。
我坐了一会儿,环顾四周
部落里的人都在吃煎蛋和火腿
我又看了看时间,心想出租车快到了
我起身离开时,那个女人对我笑了,
仿佛对我说:就这样
然后她看了看周围那些
在吃煎蛋和火腿的人
我觉我更强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觉得我更强大了
我想,无所谓是在伦敦或里斯本
无论走到哪里
世事无不同
问 题
旁边住宅楼里的女邻居
儿子死于车祸
她每天早上见到我
都会面带微笑
问候我:野早安!”
有时候,我想知道
她每天在卧室醒来
打开朝向狭窄街道的窗子
是什么让她望望太阳
然后微笑着问候我
我想她一定是个信徒
因为我有时看见她从教堂出来
教堂就在公园旁边
是我们共有的教堂
或许这就是让她活下去的原因
叫她每天穿好衣服,拿起菜篮子
去菜市场买菜:
没有发动战争的时候
是这些微小的细节构成了我们的生活
但是,每当她睁开睡眼
想到他的儿子
就葬在教堂后面的墓地
花园的旁边
但他再也不会对她说
野妈, 早安!”
此刻
她的内心又会经受怎么的战争?
新 月
正如我们看见,这样的月亮
算不上是月亮,月亮本应又大又圆,
皎洁如奶:可指着它对孩子们说:
看啊,那月亮人,他的眼睛,
他的扫帚。但这样的月亮
已碎成斑影,神情
像一个白天也失眠的人,
这根本不是月亮。那就别要求
事事皆可能。别假惺惺地
索求诗句与发现:
诗人不使用望远镜,
也不会为了一芽月光
去叫醒一个安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