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化银行业结构与企业金融化
——融资约束与金融投资收益的视角
2022-11-07刘文博
刘文博
(澳门城市大学,中国 澳门 999078)
一、引言
实体经济是市场经济的根基。但近年来,中国实体经济面临下行压力,实体投资热情因融资贵、融资难等问题而受到抑制,企业工业投资、技术改造面临较大困难,大量非金融企业实体投资“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部分企业选择脱离实体经济的生产与投资而将经营方向转向虚拟经济,导致实体经济萎缩而投机性投资数量不断膨胀,产业空心化程度加大,经济呈现出“脱实向虚”的倾向。以理财产品为例,根据Wind 数据库,2021 年中国上市公司购买理财产品金额高达1.33 万亿元,仅2022 年1 月份已有506 家上市公司购买理财产品,金额达1374.93 亿元。可见,中国企业金融化程度在不断提升,越来越多非金融企业在影子银行体系中出现,这些企业利用自身的闲置资金,绕开正规的金融中介渠道,向其他中小型企业提供流动性,继而承担起金融中介的角色,从事高杠杆、高风险的影子银行业务,金融化程度同时得以提升,成为影子银行体系中除投资银行、保险公司等角色外的又一重要参与主体。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等非实体投资类活动后,企业金融化程度逐渐增加,但是已有研究指出,企业金融化程度的加大会使企业逐渐脱离实体经济,金融化程度较高的企业还将面临生产效率下降[1]、创新绩效下滑[2]、股价崩盘[3]、实业投资率下降[4]等严重后果,对中国经济稳步发展产生一定的阻碍作用。
银行作为企业资金需求的“源泉”,对企业的资金提供往往需要充分考量企业的经营业绩等情况,其贷款供给在一定程度上或将决定企业的存亡。因为市场中各个企业都面临着大小各异的融资约束问题,尤其是众多中小型企业,其往往无法得到充裕信贷供给且流动性水平较低,而面临着较高的资金链断裂与破产的风险。当部分企业面临较高的债务融资成本与融资约束,且求助于银行与金融机构时还无法缓解其融资困境,将寻找各类非银行途径获取资金,此时,现金流较为充裕的企业会向流动性较低的企业提供贷款以及投资,通过进行此类投机行为盈利,二者的共同参与形成了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业务。究其原因,各企业参与影子银行业务的原因在于无法借助银行渠道融通资金。林毅夫等(2009)[5]提出的经济发展中的最优金融结构理论中指出,因中小型企业在市场中占比较大,中小型银行应发挥自身积极作用,致力于缓解中小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因此,当地区的银行业集中程度与竞争程度增加时,中小型银行将迎来积极发展,产生的业内相互竞争情况可能通过降低企业融资成本、挤出企业影子银行业务等途径,影响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业务的参与情况。因此,为解决大量企业“脱实向虚”、参与影子银行业务的问题,可以从作为市场借贷主体与核心的银行业这一视角出发,聚焦于银行业问题对企业金融化带来的影响,探讨银行业竞争激烈程度的不同是否是导致企业金融化程度变化的诱因。
基于此,文章以2010—2020 年中国非金融企业样本为研究对象,实证检验银行集中化程度对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程度的影响,结合融资成本、金融投资收益二类中介因子,深入探讨银行集中化对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业务参与程度的中介作用机制,并在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进一步对非金融企业实体投入与产权性质不同的企业受机制的影响进行分析。文章的研究结论将揭示企业参与影子银行业务的成因,从银行业竞争的开创性角度出发,探讨企业金融化程度普遍上升的影响因素,对防范中国非金融企业“脱实向虚”的趋势采取相关措施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
文章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现有大量研究仅探讨中国企业金融化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但忽视了导致企业金融化的原因[3,4,6,7],而从金融化成因角度研究的文献大体从“蓄水池”与“投资替代”两个角度切入[8],文章则以研究企业金融化的成因出发,创新性地从银行业结构角度切入,探讨银行业竞争程度对企业“脱实向虚”的影响,丰富了企业金融化相关研究的视角。第二,文章区别于韩珣等(2017)[9]、张璇等(2019)[10]对银行业竞争与企业融资约束的研究,采用融资约束与金融投资收益为中介变量,将非金融企业划分为投资方与被投方企业后,分别从企业融资视角与投资方企业影子银行业务被挤出视角,系统地探讨银行业结构对企业金融化程度的影响机制。第三,文章重点研究银行业竞争对企业金融化程度提升的抑制作用,验证了银行业内的良性竞争能有效解决企业融资贵、融资渠道狭窄等问题,减少企业在高风险、高杠杆的影子银行业务中的参与程度,为改善中国大量非金融企业“脱实向虚”现状与趋势以及政府相关政策的制定提供理论参考。
二、研究假设
企业金融化指企业更多投资依赖于金融市场,即拥有闲置资金且经营风险较小的投资方企业,大量购买理财产品、结构性存款、信托投资等,将资本投入价值增值领域与影子银行体系,而忽视实体经济与主营业务收入。因此,企业金融化被视作与金融危机、经济全球化等现象紧密相关的重要因素[11],在大量非金融企业金融化程度加剧后,企业逐渐转向虚拟经济投资,实体企业与市场经济逐渐呈现出“脱实向虚”的趋势。虽然部分研究对企业金融化程度的提升持有积极态度,但绝大部分研究发现企业金融化将对实体经济与企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杜勇等(2017)研究发现金融化通过降低企业未来创新绩效与实物投资,对微观实体企业未来主业业绩造成损害[6]。黄贤环等(2018)指出,虽然持有短期金融资产可起到“蓄水池作用”,但对长期金融资产的持有将提升企业面临的财务风险,企业金融化程度的提升将对企业主业投资产生挤出效应[7]。彭俞超、黄志刚(2018)发现企业金融化将影响金融市场稳定程度,大量企业持有金融资产可能产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将加剧股市崩盘的可能性[3]。刘笃池等(2016)认为无论在国企还是非国企中,金融化对经营性业务的全要素生产率都存在抑制作用,且对国企的抑制作用更为显著[1]。王红建等(2017)研究得出企业金融化将挤出企业创新效果的结论[2]。张成思、张步昙(2016)认为金融化将抑制货币政策提振实体经济效果,降低企业实业投资率[4]。金融化虽然可以优化企业资源配置,但过度的企业金融化无疑将会对实体经济产生负面作用,市场经济可能面临系统性风险,因而研究企业金融化的成因对于抑制大量企业“脱实向虚”的倾向至关重要。
根据彭俞超、黄志刚(2018)[8]的研究,现有关于企业金融化的原因主要有“蓄水池”与“投资替代”两种解释。“蓄水池”理论主要强调企业对于金融资产的储备是出于预防作用,在持有大量金融资产而金融化程度大幅提升后,当企业面临财务危机时,企业可以通过变卖大量金融资产以换取充足流动性。“投资替代”理论则强调企业之所以加大金融资产储备、对虚拟经济大量投资,是因为虚拟经济相比于实体经济而言有更高的收益,企业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而“脱实向虚”。对于“蓄水池”理论,张成思、张步昙(2016)[4]的研究认为其并不能完全解释中国企业金融化现象,而实体经济无疑是经济之本,同时“投资替代”理论中“虚拟经济投资收益高于实体经济”的论断也不能被有效证实。因此,文章以全新的“银行业结构”视角切入,通过分析融资约束与金融投资收益二类中介途径,讨论银行业内部竞争对企业金融化程度的影响。
1. 银行业结构、融资约束与企业金融化
银行业内若出现垄断局面,垄断银行将为获得更高经济收益与租金而提升贷款利率,与此社会福利水平遭受损害。Cetorelli(2001)发现银行业内垄断将抑制企业投入创新项目的意愿[12]。Beck 等(2004)通过收集数据发现,银行业内垄断将对企业生产经营产生负面作用[13]。自2013 年7 月20 日起,中国人民银行决定全面开放金融机构贷款利率管制,将利率决定权交给金融机构,金融机构在货币市场的利率水平则由市场供给决定,金融机构可根据市场情况自行决定贷款利率,利率市场化使中国银行业内产生一定的竞争。随着支持“市场力量假说”文献的涌现,大量研究认为银行业的竞争将利于市场内中小型企业的融资获得,如尹志超等(2015)的研究发现,银行业竞争将显著降低企业借贷成本,而企业在有能力融通到充足资金后,将增加实体投入[14],因此银行业竞争对中小企业生产经营有着重要的助推作用。唐清泉、巫岑(2015)通过实证研究发现,银行业竞争将促进企业R&D 投入[15],且来自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资金支持能够更好促进企业研发投入,对于中小型企业这种助推作用更加明显[16]。张璇等(2019)认为银行业竞争将对企业的创新效应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10],银行业竞争同时还有力促进了工业企业的成长[17]。
银行可以有效地依据市场供求调整市场贷款利率,在银行业结构较为集中的地区,由于银行业内的竞争更加激烈,地区贷款利率相较其他地区而言更低,是因为地区内企业议价能力更强,面临更低的债务融资成本与更小的融资约束,贷款可得性更强,地区内中小型企业流动性问题得到缓解。由于获得银行贷款是最为保险与安全的融资途径,企业将不会选择高风险、高杠杆、信息不对称的影子银行业务并通过影子银行体系获取贷款,企业金融资产持有率将有所下降,企业金融化程度降低且实体性投资力度将有所上升,实体经济得到发展,地区内企业“脱实向虚”趋势得以缓解。因此,银行业内竞争将通过有效缓解地区内企业的融资约束,而使企业金融化程度下降,实体投入水平上升。因此,基于以上理论分析,文章提出假设H1:
假设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银行业竞争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降低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程度。
2. 银行业结构、金融投资收益与企业金融化
在非金融企业参与的影子银行体系内,非金融企业大体可被分为两种角色,分别是投资方企业与被投方企业。投资方企业指具有融资优势、面临较低资金成本、受到银行融资约束较小的非金融企业部门,此类企业拥有较为充裕的闲置资金,为获得更高的租金收益,选择突破自身生产经营范围,绕开正规的信贷中介,作为非正规金融机构的金融中介放贷,将闲置资金投入影子银行业务,成为影子银行体系内一个特殊的参与主体。王永钦等(2015)通过研究中国2304 家企业资产负债表后发现,国有企业相对于民营企业更易成为这类投资方企业且参与程度更加深入,成长型企业对于此类影子银行业务参与程度较低[18]。刘珺等(2014)指出影子银行业务造成银行资金的流出没有正常投入实体经济,从而使社会福利水平有所下降[19]。被投方企业即自身面临银行较高的债务融资成本与信贷约束的企业,是在影子银行体系内寻求投资方企业贷款的另一类参与主体,由于中国信贷配给主要集中于国企或大型企业,承担其在正规银行体系外更高的风险,因此被投方企业类型主要为中小型民营企业。
若一地区内银行较为密集,银行业内部竞争激烈,即广大企业面临较低的贷款利率,中小型企业或被投方企业的融资约束可以得到有效缓解,其在影子银行体系内获取资金意愿就会降低,因此被投方企业从事高杠杆、高风险业务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反之更倾向于在正规银行体系内获得贷款。因此,银行的贷款业务将对影子银行体系内投资方企业的再放贷、投资业务产生一定的挤出效应,具体表现为激烈的银行业竞争使投资方企业面临较低的金融投资收益与报酬,因此投资方企业将减少在影子银行体系内的参与程度,从事影子银行性质业务的意愿大幅下降,从而降低自身金融资产持有率并将闲置资金更多地转投入主营业务与实体经济内,因此大量非金融投资方企业、拥有融资优势企业参与游离于正规银行体系外的影子银行业务的程度下降,企业的金融化程度大幅度降低。因此,基于上述理论分析,文章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银行业竞争通过减小非金融投资方企业的金融投资收益,降低了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程度。
三、模型、数据与变量
1. 模型设定
为了研究银行业竞争是否通过缓解融资约束与降低金融投资收益,使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程度下降,文章构建如下中介效应模型:
上述模型中均控制了个体和年份固定效应。其中,fincost表示企业融资约束,是企业i 在第t 年的债务融资成本;finpro表示企业i 在第t 年的金融投资收益;hhi 衡量企业i 的注册地在第t 年的银行业竞争程度;Control 表示地区层面与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ε 为模型残差项。
上述五个模型描述了银行业竞争对企业金融化的作用,其中模型(1)~(3)检验了银行业竞争通过对企业融资约束的影响改变企业金融化的程度。模型(1)、(4)、(5)衡量了银行业竞争通过改变企业金融投资收益,企业金融化程度变化。
2. 数据来源
文章以2010—2020 年中国非金融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进行实证分析。数据来源主要包括两个:企业金融化计算有关的变量与控制变量均来自于CSMAR 数据库;各地区银行分支机构数据来自于CNRDS 数据库。在获得原始样本的基础上,文章进行如下处理:去除财务数据或地区银行分支机构缺失的样本;去除处于异常状态的样本,如PT、ST 公司样本。最后文章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排除离群值对结果的影响,获得14758 个公司—年度样本。
3. 变量选取
(1) 被解释变量
文章的被解释变量为企业金融化程度fin。企业金融化,指企业经济行为更倾向于金融市场,同时带来企业收益来源的变化。关于企业金融化程度变量fin,文章采用“企业金融投资资产/企业总资产”作为企业金融化程度的衡量指标。其中关于企业金融资产指标的界定,参考顾雷雷等(2020)[20]的做法,文章选取交易性金融资产、其他应收款、长期股权投资、投资性房地产等12 个财务报表中的会计科目衡量企业金融资产持有,具体内容见表1。
(2) 解释变量
文章的核心解释变量为银行业竞争hhi。关于银行业竞争指标的衡量,参考张璇等(2019)[10]、蔡竞和董艳(2016)[16]的做法,文章采用银行b 在各地级市c 中的支行数量份额所构造的赫芬达尔指数表示银行业集中度,以此衡量银行业竞争激烈程度,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branchbc代表银行b 在城市c 中的分行数,Bc表示城市c 中所有类型银行的数量。hhi 的数值介于0~1 之间,越接近于0,表示城市c 中银行集中度越高,银行业竞争越激烈,相反越接近于1 表示银行业竞争越不激烈。
(3) 其他控制变量
考虑到样本企业的金融化程度会受到其他企业因素的影响,参考顾雷雷等(2020)[20]的做法,文章选取资产负债率(Lev)、两职合一(dual)、股权集中度(Top5)、资产回报率(ROA)、企业规模(Size)、现金比率(Cash)、托宾Q(Tobinq)作为文章的控制变量,具体含义以及计算方法见表1。
表1 变量及其定义
4. 样本描述性统计
表2 列示了文章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从表2 可知,文章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均在正常范围之内,说明在进行缩尾处理后,各连续变量取值已不受极端值影响。
表2 样本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
1. 主回归结果分析
表3 列出了银行业竞争与企业金融化的主回归分析结果。由表3 可知,列(1)中在未加入任何控制变量时,地区银行业竞争程度指标hhi 与企业金融化程度指标fin 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而hhi 指标越小表示银行业竞争越激烈,因此可以初步得知银行业竞争激烈程度与企业金融化程度显著负相关。列(2)~(4)表示在逐渐加入控制变量,文章主回归结果仍然显著为正。由列(4)可知,在主回归模型中加入全部控制变量后,地区银行业竞争水平仍与企业金融化水平的回归系数(0.3897)在1%显著性水平上为正,说明银行业竞争变动可以作为除“蓄水池”理论与“投资替代”理论等解释理论外,企业金融化的另一个重要的解释原因,初步验证假设H1、假设H2的可靠性。
表3 集中化银行业结构与企业金融化
2. 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主回归分析结论的稳健性,文章分别进行如下稳健性检验,具体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稳健性检验
(1) 替换被解释变量
列(1)展示了文章第一个稳健性检验,文章采用短期金融资产占比fin2 作为文章被解释变量的替代衡量指标,由列(1)结果可知,银行业竞争激烈程度与替换后指标fin2 的回归系数仍在1%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了在替换被解释变量指标后,文章的主回归结论仍然成立。
(2) 替换解释变量
列(2)展示了文章替换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采用CR5 作为文章解释变量银行业竞争的hhi 的替代指标,该指标的含义为除前五大银行外的银行市场份额。从结果可以看出,结论依旧稳健。
(3) 控制地区变量与地区固定效应
为了防止因各地区经济、银行业发展水平的不一致带来的内生性问题,文章的最后一个稳健性检验在主回归结果的基础上,分别加入地区控制变量与地区控制效应,如表4 中列(3)、(4)所示。由列(3)可知,在控制地区GDP 水平和金融发展水平后,银行业竞争变量hhi 仍然在5%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列(4)的回归结果为控制了地区固定效应,解释变量hhi 同样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主回归结果仍然稳健。
3. 中介效应分析
(1) 融资约束
表5 列出了银行业竞争影响企业金融化程度的融资约束中介效应检验。列(1)、列(2)展示了银行业竞争hhi 与企业债务融资成本fincost 的回归模型,其中列(1)为未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列(2)为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由表5 中数据可知,两列回归结果中,银行竞争hhi 的回归系数皆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地区内银行业竞争越大,借款企业的议价能力越高,企业面临的债务融资成本越低,企业的融资约束越小。列(3)、列(4)则将银行业竞争变量与企业债务融资成本变量同时纳入回归模型中,其中列(3)未纳入其余控制变量,列(4)则纳入所有控制变量。由回归结果可知,企业债务融资成本fincost 与被解释变量企业金融化程度fin 的回归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说明当非金融企业因银行业竞争可以面临更小的融资约束后,将会更倾向于选择正规银行渠道进行融资,而将减少持有金融资产以及降低参与影子银行业务的可能性,因此样本企业的金融化水平下降。上述回归结果与分析证实了融资约束在银行业竞争与企业金融化程度中的中介作用,文章第一条中介路径得到有效说明,假设H1 得到证实。
表5 企业金融化与融资约束
(2) 金融投资收益
表6 展示了银行业竞争影响企业金融化水平中的金融投资收益中介。表6 中列(1)与列(2)列示了银行业竞争hhi 对非金融企业金融投资收益finpro 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列(1)为未加入其余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列(2)为纳入所有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由表中数据可知,两列中银行业竞争hhi 与金融投资收益finpro 皆在小于5%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即地区内银行业竞争水平越激烈,非金融企业的金融投资收益越低。当地区内银行业竞争程度较高时,地区范围内所有企业将面临较小的融资约束,各企业在正规银行渠道中的贷款可得性更高、资金也更充足,而影子银行业务由于具有高杠杆、高风险、信息不对称的特点,被投方企业将不倾向于选择通过影子银行体系中的非正规融资渠道融通资金,因此影子银行体系内的投资方企业由于被投方企业参与度降低、业务量减少,投资方企业在体系内获取的金融投资收益也随之下降。
表6 企业金融化与金融投资收益
列(3)、列(4)展示了金融投资收益与企业金融化程度的回归结果。列(3)为未纳入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列(4)则纳入所有控制变量。可以得知,两列中企业金融投资收益finpro 与企业金融化程度fin 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说明投资方企业在影子银行体系内的金融投资收益率的下降,将导致其金融化水平的下降。根据前两列的分析,由于影子银行体系内企业可得的金融投资收益下降,投资方企业选择通过将自身闲置资金投入影子银行体系内的意愿也下降,因此投资方企业持有金融资产的水平将有所下降,企业的金融化水平降低。综合上述分析,被投方企业由于银行业竞争议价能力更高,选择正规银行渠道的意愿变得更大,投资方企业由于金融投资收益降低而选择持有较少的金融资产,自身金融化水平下降,由此文章假设H2 得到证实。
五、进一步分析
1. 实体投资程度与企业创新绩效
大量企业“脱实向虚”的现状值得更深入的研究。根据前文分析,企业因银行业竞争更加激烈而选择降低自身金融化程度,企业“脱实向虚”的现状可能因为银行业情况而得以缓解。然而,金融化程度的降低不能完全证明处于激烈银行业竞争地区的企业会将更多资金投入实体经济中,企业金融化程度的下降有可能只是浮于表面的现象。因此,为了证实企业在金融化程度下降后,将内部资金有效投入实体经济,文章选取实体经济投入变量inv 与企业创新绩效变量inno 进一步分析,衡量银行业竞争带来的金融化程度下降是否真正助力于企业的“脱虚向实”,将资金更多地投入实体经济中。
表7 中列(1)、列(2)展示了地区内银行业竞争与地区内企业实体投入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为未纳入其余控制变量的模型。由回归结果可知,银行业竞争变量hhi 与企业实体投资变量inv 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6964、-0.5525,皆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银行业竞争越激烈,企业的实体投资程度越高。列(3)、列(4)展示了银行业竞争与企业创新绩效的回归结果,同样列(3)为未纳入全部控制变量的模型,两列中银行业竞争变量hhi 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091、-0.0049,皆在小于5%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银行业竞争将有效助推企业的创新性投入。
表7 集中化银行业结构与企业实体投资
由回归结果可以得知,银行业竞争的加剧不仅带来企业金融化水平下降的结果,同时也反映在企业实体投资、创新绩效水平的提升,简言之,企业减少持有金融资产后,实体经济能得到有效发展。
2. 异质性分析
为了验证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受到银行业竞争导致的金融化程度改变是否不同,文章将样本公司划分为国有企业样本与非国有企业样本,进行异质性分析,分组检验二者是否存在金融化程度变化的差异。表8 展示了企业属性异质性分析结果,列(1)、列(2)为国有企业组的回归结果,列(3)、列(4)为非国有企业组回归结果,其中列(1)、列(3)未纳入其余控制变量,列(2)、列(4)已包含所有的控制变量。观察四列回归结果中的银行业竞争变量hhi 回归系数,发现hhi 皆在1%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都将受到银行业竞争带来的金融化程度下降的显著影响。
表8 企业属性异质性分析
进一步观察可知,国有企业样本组hhi 的回归系数绝对值显然比非国有企业样本组小,说明当地区银行业竞争程度变化时,所在地国有企业受到的金融化变动幅度较小,这种变化可以从两条中介路径解释:首先,国有企业由于与国有银行存在天然的联系,与政府存在一定的政治关联,其更容易得到银行的贷款支持,面临的融资约束本身比较小,因此受到银行业竞争带来的金融化程度波动幅度相比非国有企业较小;其次,国有企业由于有自身的政治任务,承担着更多的社会目标,受到更多的社会监督,其参与游离于正规银行体系外的影子银行业务的可能性较低。当银行业竞争产生变动时,国有企业由于在影子银行体系内参与度本身较低,因受到金融投资收益下降的影响也就相对较小,更容易作出减少持有金融资产、降低自身金融化程度。综上可知,国有企业受到银行业竞争而导致的金融化波动程度较低。
六、结论
文章以2010—2020 年中国A 股非金融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银行业竞争对非金融企业金融化程度的影响,在进行稳健性检验后,文章分别从融资约束与金融投资收益两条影响路径出发,检验了银行业竞争影响企业金融化程度的中介机制,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关于企业实体投资、创新投资的进一步分析与依据企业性质分组的异质性分析,文章得出如下几点结论:
第一,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地区内银行业集中程度越高,企业金融化程度越小;
第二,当银行业内竞争程度加剧时,企业贷款的议价能力增强,所面临的债务融资成本和融资约束减小,因此将减少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而更倾向于从正规银行渠道获取贷款,企业金融化程度随之下降,融资约束充当银行业集中程度与企业金融化程度影响机制中的中介因子;
第三,当银行业竞争程度增加时,被投方企业由于在正规融资渠道中的可得贷款增加,投资方企业的贷款业务被银行方挤出,所获得的金融投资收益率下降,因此投资方企业将减少参与影子银行业务,其金融化程度下降,金融投资收益充当银行业集中程度与企业金融化程度影响机制中的中介因子;
第四,由进一步分析可知,银行业竞争不仅可以促使企业金融化程度的普遍下降,同时也可以促进企业实体投资与创新性产出的增加,说明了企业“脱实向虚”趋势受到抑制;
第五,根据异质性分析,将样本企业分为国有企业组与非国有企业组进行回归后,发现国有企业受到银行业竞争带来的金融化程度波动幅度较小,原因在于其特殊产权性质带来的融资便利与参与影子银行业务的较小可能性。
基于文章的研究结论,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完善银行体制建设,构建多层次、广覆盖、细分工的银行业市场结构。通过提高银行竞争水平,充分发挥利率市场化对资金配置效率的提升作用,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提升信贷可获得性,减少金融资源错配现象的出现;
第二,加强实体企业经营监管,防范脱离主业发展,“脱实向虚”现象发生。企业出于套利动机与融资约束背景,进行金融化行为的概率大幅提升。限制实体企业金融化行为,实现对金融投资的有效监管,对推动中国实体企业健康发展,防范高杠杆下系统性金融风险具有重要意义;
第三,改善信贷资金分配结构,提升民营企业信贷便利化程度。银行业竞争程度的提高,打破了国有企业在信贷市场的配置偏好,使得更多民营企业能够获得资金进行实体投资。信贷歧视的减少对发挥民营企业经济活力,保证中国经济持续、稳定、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