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时代曲元老的告别派对
2022-11-07王莫之
王莫之
改革开放之初,流行音乐在中国大陆经历了解冻与回冻的波浪式前进。大陆老百姓在1980年代看到了流行音乐正在改变自己的生活,到了1990年代,消费流行音乐的习惯不断地向港台倾斜。这在当时的上海是极为显著的,当年,市场上最紧俏的磁带几乎都是港台地区的引进品种,这些品种也被老乐迷们亲切地称为“引进版”。
可是在1991年,有一支香港队伍逆势北上,他们隶属香港EMI百代唱片公司,率队的乃是百代中文部的时任负责人赵月英(Teresa Chiu)女士。赵女士与她的团队来上海“引进”一批节目,在她眼里,那是中国流行音乐的滥觞,他们正在启动的是一个修复国宝的名典工程,而他们即将在申城见到的那些耄耋老者,无一不是见证、参与了中国流行音乐之构建的活化石。一年之后,名为《百代·中国时代曲名典》的系列唱片在香港首发,打头阵的是周璇的五张专辑。
我们现在很难考证出赵女士当年抵沪的确切时间,但是翻看周璇这五张专辑的内页,不难发现一些线索。1991年9月10日,赵女士和团队拜访了严华先生。这个时间点来自严老为周璇再版写的寄语:
“一代歌后周璇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严华
1991年9月10日”
香港百代为严华编写了这样的简介:“中国早期知名作曲家。早在1930年代,就职于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特约作曲者。周璇的第一位丈夫,现赋闲上海(笔名有:嘉玉)。”
我最近在海外网站搜到了一组音频资料,网友“LEE YEE YEN”在上传这批录音时写道:“缘于1992年香港百代公司开始发行一系列的‘百代·中国时代曲名典’CD。在1991年期间联络上了当年还在世的词曲作家和老歌星们,电台也录制了一小段向老歌迷们问候的录音。”我由此推断当时访沪的团队里还包含电台人员。听严华为该电台录的问候语,老先生讲道:“时光隧道,节目老歌,忠实听众们你们好,我是严华。当我知道我早年与周璇小姐合唱的许多歌曲,例如《探情》、《叮咛》及《爱的归宿》等等,仍然在马来西亚广受欢迎,我内心实在很高兴,也很安慰。我目前在上海,与歌唱界几乎完全脱了节,若不是EMI百代唱片公司的赵月英女士到来采访,要我做一段……谈话,我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向马来亚的朋友问好呢?”
严华之于中国流行音乐,犹如石挥之于中国电影,是一位极罕见的全能王,唱演写俱佳。可这样的大明星,后半生却是异常地坎坷凄凉
严折西在本世纪与大众有过一次极亲密的神交冥会,当时由彭于晏、桂纶镁、连凯主演的益达广告几乎在电视台霸屏,白光演唱的《如果没有你》作为配乐每天都要滚动响起
严华当时虚岁八十,口齿有点跟不上头脑,把《时光隧道》的节目名与老歌的忠实听众们断得难以辨认。我在他的北平口音里听到的除了问候还有几丝怨气。严华之于中国流行音乐,犹如石挥之于中国电影,是一位极罕见的全能王,唱演写俱佳。可这样的大明星,后半生却是异常地坎坷凄凉。当然,比起石挥,比起音乐上的同侪陈歌辛,严华无疑是幸运的。他等来了改革开放,在1980年代还发表过几首新歌。但是对他们这代老明星而言,心里难免藏着双重落差(今与昔,内与外),再加上晚景的一些家庭因素,严老对着录音机发点小牢骚也很正常。我听丁夏老师(民国画家丁悚之孙)讲,严华晚年不时会来看他的祖母。1989年,丁家祖母九十大寿,在新亚饭店办寿宴。我看了丁老师提供的寿宴照片,当时坐在他祖母旁边的正是严华;难怪他知道一些严家的事情,譬如严老的最后几年,从华亭路淮海中路口的老公寓搬到了七宝。
时间会重塑一个人在历史长河里的面目。到了本世纪,严华在大众视野里蜕变得只剩下“周璇前夫”这一重身份,哪怕电视剧《北平无战事》热播,祖峰扮演的崔中石一遍又一遍地点唱严华作曲的时代曲经典《月圆花好》。这或许也解释了三十年前,赵月英团队抵沪之后为何率先拜访严华,而严华的寄语后来更是出现在周璇专辑之内页的开篇,尽管论作品的数量与质量,对周璇帮助最大的时代曲作者应该是陈歌辛和黎锦光。
陈歌辛1961年殁于安徽劳改农场,三十年后,赵月英团队拜访了他的长子、作曲家陈钢,后者为周璇再版写下了这句寄语:“‘渔家女’的歌声,永远在‘夜上海’的上空飘荡。”其中含了周璇首唱的两首时代曲杰作《渔家女》、《夜上海》,作曲皆为陈歌辛。
赵月英与陈钢的这次会晤发生在1991年9月11日,隔天,她和她的团队突然提高了工作效率。他们于12日拜访了两位时代曲先驱。我听严折西的公子严半之老师回忆,香港人来他家时已是下午,而且待了两三个小时,故而推断,他们拜访刘如曾多半是在那日上午。刘如曾题写的寄语是:“愿周璇的《晚安曲》长在。”
刘如曾这个名字在戏曲界是很响亮的,但在时代曲领域,倒不如他的笔名(金流、刘今)来得有影响。刘如曾创作的时代曲数量不多,但是不乏如《明月千里寄相思》这样的绝世金曲(吴莺音首唱),他写给周璇的《晚安曲》也是名作。
刘如曾同样为马来西亚的电台录了问候语:“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刘如曾,我知道EMI百代唱片公司要重新出版当年的原版老歌。我也是当年的工作者,我很高兴,因为它们终于可以永远地流传下去。我现在,向马来西亚所有的朋友们问好。我是刘如曾,丽的呼声,时光隧道,时间的听众朋友,你们好。”
问候中出现的“丽的呼声”,乃是电台的名号(Radio Rediffusion)。让我困惑的是,严折西没有录问候语——抑或他录了,只是录音散佚。严折西当年卜居慈厚北里的石库门房子(南京西路1451弄17号,今静安嘉里中心),住二楼。他的公子严半之记得,当时赵月英一行总共三人,包含一名香港摄影师(用的是尼康当年最顶级的全自动对焦F801,他见严半之用Fujica机械相机拍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名上海方面的陪同,帮忙解释法律合同。严半之记得其父总共签了几十份歌曲授权合同,还为周璇再版题写了寄语:
“告诉我,知音何处寻
——怀念一代歌后周璇”
初读颇感伤,其实也是严折西写给周璇的两首时代曲的歌名。周璇唱过不少严折西的作品,这其中,我最喜欢《许我向你看》。这首歌还是电影《暗恋桃花源》的插曲,除了周璇的原版,电影原声还收录了女一号林青霞略带爵士风味的全新翻唱。
严折西在本世纪与大众有过一次极亲密的神交冥会,当时由彭于晏、桂纶镁、连凯主演的益达广告几乎在电视台霸屏,白光演唱的《如果没有你》作为配乐每天都要滚动响起。严老如果能见到这一幕,估计会对严半之说:“这首歌是我写的。”说来颇为神奇,1963年出生的严半之,直到1980年代才获悉自己的父亲曾经从事过音乐工作,在民国还是名冠海内的词曲作家。自幼年起,他对父亲的印象是一直在写汇报材料,用笔头蛮粗的钢笔,蘸蓝墨水,一写就是很厚一叠,写完交到居委会,每周,父亲还要义务打扫公共卫生。严折西连自己在民国时画漫画的历史都瞒着儿子。儿子只知道父亲是为儿童书画插画的。1986年,大陆拍摄的电视剧《蛙女》在荧幕上播出,因为是民国题材,某一集里出现了姚莉演唱的《重逢》,作为背景音乐响了几耳朵。“这首歌是我写的。”严半之忘不了父亲当年冷不丁讲的这句话,他当时几乎不敢相信。
在1980年代乍暖还寒的气候下,严折西的时代曲老友们也渐渐与他恢复了走动。词曲作家徐朗每次来,都有爱人陪着,严折西烟瘾不小,嗜抽烟斗,徐一到,严必要发烟,徐借机过过瘾,徐妻的脸色随之多云转雨,有时当着严家的面阻扰。这个细节给严半之的印象颇深。而其父外出访友,一般由他陪护,为此,他去过黎锦光的家。那次拜访的原因与香港百代公司有关。严半之传给我一些照片,有一张是严华夫妇、严折西夫妇、黎锦光与他的小女儿黎芳,跟赵月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合影,照片的右下角显示拍摄时间是1990年11月8日。原来香港百代对于“中国时代曲名典”的企划早在那时已启动。严半之说,那是香港人的第一次拜访,赵月英跟他父亲介绍了整个项目,歌曲授权以后要签合同的,会有版税。谈完以后,赵请上海的时代曲元老们去新锦江吃了一顿饭。事后等了半年,香港那边不见音讯,所以在1991年开春的某一日,严折西决定去问问黎锦光。
黎锦光当时的经济状况比严折西更需要香港方面的版税。我最近几个月采访了黎锦光的侄子、学生、同事、邻居以及与他合作过的音乐界人士,他们在回忆黎老的后半生时都会提到的关键词是贫困,有的说他很作孽,常年营养不良。
严半之对黎锦光旧居的回忆是“比较困难”,家里有点昏暗,走进去,只见黎老一人(妻子估计恰好外出)。严父与黎老坐在一侧交谈,严半之在一边旁听,听他们谈香港方面,谈版税,谈还没有见到的合同,谈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多年以后,严半之推断:也许上海这边与香港百代的联系,牵头人是黎锦光。此事现在已经不可考,我们只知道香港百代的两次访沪,之间相隔十个月。
1991年9月13日,赵月英的团队来到天平路的国泰新邨,拜访黎锦光。黎老为周璇再版写下寄语:
“周璇名歌 百代弘扬”
为电台录了问候语:
“丽的呼声,时光隧道,节目的朋友们,你们好,我是黎锦光,开心,能够在这里跟——向你们问好,我是黎锦光……知道EMI百代公司把以前的老歌重新出版,我真高兴,因为可以让老歌,啊,永远地流传下去……各位听众朋友,我是黎锦光,我常常收到你们的信,都是很关心我,也很喜欢我做的老歌,我非常地感谢你们,我现在很好,我很谢谢你们,我在空气中向你们问好。”
似乎怕被世人遗忘,黎老在短短一分钟出头的录音里,连念了三遍:“我是黎锦光。”让人很是心酸。黎老为后世留下了几百首时代曲,但是他自己的声音资料目前独此一份,但愿它不是孤品。黎老的视频资料眼下则是一片荒芜。我问过黎老的高徒陆晓幸(曾凭《卧虎藏龙》的电影配乐获得格莱美2001年世界最佳录音艺术与科技奖),难道黎老生前就从未得到过摄像机的礼遇吗?陆老师沉思片刻,说:“央视拍过一次,是在中唱上海的大录音棚拍的,灯光太强,老先生说话很慢,很谨慎。”
我在B站见过一段视频,是央视1991年拍摄的,请来三位活跃在民国的歌星影星回忆黎锦晖先生,她们是黎莉莉(钱壮飞之女、黎锦晖义女)、黎明晖(黎锦晖之女)以及白虹。因为只是两分多钟的片段,难以判断是否出自央视为黎锦晖拍摄的纪录片。但1991年的确是黎锦晖的百年诞辰,当时北京还为他办了研讨会。黎锦晖是黎锦光的二哥,他于1927年发表的《毛毛雨》被后世尊为“中国第一首流行歌曲”。白虹1931年加入黎锦晖的明月社,六十年后,面对央视的镜头聊的也是黎锦晖。也许陆晓幸老师提到的黎锦光在上海接受央视采访与白虹的受访异曲同工,都是为了服务黎锦晖的百年纪念。
还是1991年,赵月英的香港团队结束了上海的工作,继续北上。临行前,她请上海的时代曲元老们去新锦江吃晚饭。这次的“时代曲餐会”,是一次重逢的派对,事后来看,也是告别的派对。严折西仍旧携夫人出席,严半之只是听父亲讲过一些,家里也没有找到当时餐会的照片。但是严折西在酒店大堂接受了电台的采访,这段录音超过十分钟(音质不佳,能听到大堂的钢琴演奏),聊了早年的时代曲创作,1933年去香港的报馆担任美术编辑,等等,极为珍贵。
赵月英到达北京以后,拜访了白虹(具体时间待考)。白虹为电台录的问候语最是风趣:“郑荣先生主持的,时光,隧道,节目的老歌——老歌迷,你们好,我是白虹,相隔了这么段的漫长岁月吧,不知你们可有想过我吗?我目前住在北京,生活得很好。你们都好吗?听EMI百代公司——聊到了英语是套路——百代唱片公司重新出版我过去的作品,我实在是非常高兴,希望这些镭射唱片及卡式录音带,它能够把我的歌声永远地流传下去,同时,我希望你们,在重听了《郎是春日风》,这个时候,会记得我白虹。但愿有那么一天,我能到马来西亚走走,跟你们见见面,聊聊天,好吗?”
白虹透露了《时光隧道》节目的时任主持人叫Zheng Rong。我在马来西亚网友的博客里找到这段文字:“丽的呼声旧同事最近两次聚集飨宴……可惜那一道二十年以后的‘时光隧道’主持人缺席。不止郑荣,还有黄丽娥、陈嘉丽……等全没来。”郑荣的身份得到确认。
白虹的代表作很多,她为何偏偏要提《郎是春日风》这首歌?一开始我没想明白,后来看了《百代·中国时代曲名典》的目录,白虹的专辑排在“18”的顺次,专辑的标题正是“郎是春日风”。所以我估计她在录这段问候语的时候,赵月英已经就专辑的再版事宜、标题与她通过气了。
遗憾的是,白虹于次年5月28日去世,生前没能见到香港百代再版的《郎是春日风》专辑。严华也是。严老于1992年1月11日去世,晚年贫苦的他,没能等来香港方面的版税。好在严折西与黎锦光见到了那一天。
说到钱,严半之老师为我回忆了另一桩轶事。他记得父亲生前与严华、黎锦光一道接受过某家台湾电视台的专题采访,当时带队的是华裔作家水晶,驱车来到慈厚北里,接严折西去七重天宾馆。他翻出照片,从照片人物的着装(严折西穿老棉袄,严半之穿皮夹克)判断,上海此时已入冬。而严华在1992年头上就故世了,推测水晶来访应该发生在1991年的年初或年底。严半之一周后又翻出水晶为采访严折西写的报道,是一份不完整的扫描件,文章是1992年1月13日发表的,简体字,内文写道:“直到今年4月,我夤缘去上海,访问了几位上海时期流行老歌的作曲者,这才把哑谜打破了。”
说回1991年,4月的某一日,结束了七重天的拍摄,隔天严华来到慈厚北里,跟严折西商量。他觉得台湾方面应该支付出场费,他希望严折西能出面促成此事;严折西不响;严半之也不响。此事没有下文。
严华与黎锦光、严折西的友谊可以追溯到上世纪20年代末,他们当时都是黎锦晖统帅的明月社的肱股之臣。解放后,严折西扬弃了音乐才华,小心翼翼地为儿童出版物画插图。严华与黎锦光没有别的手艺,还得捧着音乐的饭碗,命运将他们锁在一起。1968年进唱片厂的朱忠良先生告诉我,他进厂时,黎锦光在车间扫厕所,严华在流水线负责零件装配。严华喜欢京剧,周日下午会在华亭路的家中办文艺沙龙,当然,这是1978年以后的故事,黎锦光很少缺席。我听歌唱家陈海燕回忆,1984至1985年,她是严家文艺沙龙的常客,亲眼目睹两位平素谨言慎行的老先生在家里吹拉弹唱,互相吐槽。
可想而知,严华、白虹于1992年相继离世对黎锦光的打击有多大,前者是他的挚友,后者是他的前妻。
黎锦光走得也很突然。据陆晓幸回忆,1993年头上,老师叫他去一趟国泰新邨。他到了老师家里;黎老说现在有一家香港的唱片公司预备帮他做一张专辑。黎老帮别人做了一辈子的嫁衣,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出专辑了;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希望爱徒能搭把手。陆晓幸爽快地答应了。一周之后,等到他再去国泰新邨,他的老师却已溘然离世。黎锦晖的幼子黎泽荣去徐汇区中心医院看望过他的七叔,带了七叔爱喝的鸡汤;当时黎锦光已经神志不清。
匪夷所思的是,黎锦光去世的确切时间在内网居然是一个谜。查百度,只能知道黎老是1993年去世的。我问黎泽荣老师,难道黎氏家谱上没有更为具体的记载吗?他说没有。我调阅了1993年头两个月的沪上报刊,1月25日的《新民晚报》写道:“昨天,笔者几经周折才在徐汇区的一条里弄中,找到《夜来香》作者黎锦光先生的寓所。遗憾的是,这位老人因心脏病和肺气肿等疾并发,已在春节前夕仙逝了。”2月2日的《新民晚报》写道:“著名作曲家黎锦光的追悼会将于2月3日下午在龙华殡仪馆举行。”2月4日的《文汇报》写道:“中国现代流行音乐先驱之一黎锦光追悼会昨天下午在龙华殡仪馆大厅举行。”黎老生前的同事蒋登昭为他写了一篇纪念文章,发表在2月13日的《文汇报》,开篇是:“著名作曲家黎锦光先生在春节前夕不幸逝世,我心情很不平静。”
坦白说,见到这些姗姗来迟、语焉不详的报道,心情是很难平静的。直到我读了梁茂春的长文《黎锦光采访记录及相关说明》,文中提到:“但是这次采访的两年半以后,即1993年1月15日,他就因病仙逝了。”终于有一个答案了。这篇文章发表于2013年第1期的《天津音乐学院学报》。
黎锦光故去的1993年,最后那日,严折西去世。严折西比他幸运,有一个爱摄影的儿子,一个处女座、热衷整理文件的儿子。严半之老师晓得我在写这篇文章,一有空就帮我从电脑硬盘从故纸堆里淘宝。他连1968年父亲的判决书都翻出来了。
“这个我收藏了,就不配图了。”
他赞同我的意见。
“黎锦光我就不指望了,也许日本那边还有他的视频,他1981年访日,估计日本人拍过他。”我在微信的对话框写道:“老师,难道严老真就没有视频留世吗?”
“我拍过一段视频。”说完他就去找了。还真找到了。那是一段只有二十八秒的影像,严格来说,是儿子对老子的一次偷拍。在粗粝的画面里,严老的右手上下挥舞,像在做家务,擦拭某件家具;他发现了镜头,对了一眼,默不作声,继续手上的动作;镜头此时追上他的手,出现了一台二喇叭录音机。整段视频没有对白,除了底噪,仿佛出自一段默片。可不知为何,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耳边总能听到周璇演唱的那首时代曲:“许我向你看,向你看,多看一眼,我苦守着一个共同的信念,今天才回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