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难忘是情怀
——读刘学明文化随笔《哲学的石头》
2022-11-07周百义
◆周百义
《红楼梦》是一部奇书,曹雪芹还没有写完,京师士人便争相传阅,脂砚斋等人就开始评点,各种不同版本的《红楼梦》抄本就四处流传。曹雪芹逝世近三十年后,书商程伟元经多方搜罗,并请高鹗补缀,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终付诸梨枣。两百年来,阅读《红楼梦》,讨论《红楼梦》,成了继甲骨学、敦煌学之后的一门显学。神秘的作者身份,模糊的故事背景,丰富的作品内容,众多的人物形象,深邃的思想内涵,成了读者和研究者言说不尽的话题。近百年来,经过新旧红学家们的不懈努力,《红楼梦》的历史贡献和审美价值得到了充分的显现,产生了一大批研究成果,但有些“红学家”们为了标新立异,吸引眼球,研究和解读往往剑走偏锋,繁琐考证,无端索隐,生搬硬套,红学研究陷入了自说自话的怪圈。这对于阅读《红楼梦》和全面科学地认识文学经典的价值而言,有误人子弟之虞。在这种背景下,刘学明从文本出发,集多年阅读和研究《红楼梦》的经验和体会,捧出了读红随笔《哲学的石头》一书。
学明是我在长江文艺出版社时的同事,因为表现优异,被抽调到机关工作。后到长江出版集团旗下的崇文书局掌舵,继而到长江文艺出版社任职,之后又到知音集团挂帅。他读研时研究方向是古代文学,毕业论文师从导师张国光研究《红楼梦》。二十多年来,他虽然主要是做管理工作,但初心难忘,“红楼梦情结”一直萦绕心中。他在“后记”中写道:这本书是在硕士毕业论文的基础上,结合20年来阅读《红楼梦》的体会,用随笔的形式,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虽然他将全书分为43个小章节,围绕43个话题展开讨论,但由于有论文作为基础,文章尽管是散文的笔法,时有情思外溢,但思想的火花和学术的逻辑一直贯穿全书。他围绕作家作品,探讨作家身世、创作过程、写作背景、作品结构,主要情节和人物,思想内涵,艺术特色,甚至就出版前后书商所作的贡献,都给予了客观解读。虽然他的研究对象是一部古典小说,但其中涉及到文学、美学、哲学、史学和出版学的有关知识。作者在充满激情的叙述中,探讨作者的创作背景,作品的文学价值,以及与其相关的作品与人物。内容全面系统,评价客观中肯,既有一定的理论高度,又晓畅明白,是阅读和研究《红楼梦》的优秀入门之书。本人在准备撰写这篇书评的过程中,结合相关书籍,仔细研读学明的读红随笔,也感获益多多。与当下众多研究《红楼梦》的图书相比,该书具有如下特点:
一是始终坚持从文学的角度来审视《红楼梦》。我们说《红楼梦》是一部优秀的古典小说,代表了中国小说艺术创作的高峰,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但还是有很多研究者将《红楼梦》当成了历史文本和政治教科书。如有人将《红楼梦》中的人物与历史上的人物一一对应,说曹雪芹是写明珠家事,写顺治与董小宛的情事,大学者蔡元培甚至认为作者写作此书的目的是“反清排满”。到了胡适,运用西方的学术研究方法,考证出作者身世、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的关系、脂砚斋系何人等。但胡适秉持的还是历史研究的路数,他注重运用史料进行论证,相反却对《红楼梦》的文学价值重视不够。如他认为“《红楼梦》只是老老实实的描写这样一个‘坐吃山空’‘树倒猢狲散’的自然趋势”,至多是一部“自然主义杰作”。周汝昌是新红学与当代红学研究的代表人物,但他将研究的内容局限于“曹学、版本学、脂学、探佚学”四个领域。显然,他的关注点也不在《红楼梦》的文本和文学价值之上。有一段时间,甚至有“政治红学派”将《红楼梦》中反映的社会生活看成是阶级斗争的表现,是压迫与反压迫的结果,使《红楼梦》研究一度误入歧途。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虽然涌现了很多研究《红楼梦》的著作,但有些是“借他人酒杯,浇心中块垒”,离开作品本身,大谈个人体会,文本成了可有可无的调味品。有些人仍然陷入索隐怪圈,就书中的某个人物,如秦可卿、史湘云、晴雯等,洋洋洒洒写出几十万字的著作进行考证,其实猜测和体悟居多。在本书中,刘学明开宗明义地指出,《红楼梦》是一部小说,是“中国古代文学殿堂里最璀璨的明珠”。他认同王国维等评论派关于红学研究要围绕《红楼梦》的文学性开展研究的观点,主张要以文学的眼光和文学研究的方法,去挖掘小说深邃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所以他认为,“研究《红楼梦》不能脱离小说文本。”“小说文本是一切研究的根本、基础、前提……”“离开文学谈文学,一定会误入歧途、无功而返。”尽管文学批评和红学研究需要对作家及其写作动机、写作背景进行研究,但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不能将小说当成清宫秘史,去附会历史上的某个家族、某个人物。他对小说的结构、情节、人物、语言、立意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特别对《红楼梦》中的重要人物,如宝玉、黛玉、薛宝钗、王熙凤、探春、晴雯等的性格和命运,条分缕析,立体还原,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寻找作者艺术呈现的技巧。如他认为,贾宝玉是小说的中心人物,是“关键先生”,他的人生道路和命运,密切关联着作品的命意。他甚至认为,“没有贾宝玉,就没有《红楼梦》。”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爱情关系,是作品的主要线索,三人之间的情感冲突,推动着故事的发展,深化了作品的主题。贾宝玉对大观园中的女子充满了同情,认为她们是美的化身,是自然的精灵。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贾宝玉的叛逆形象,寄托了作者的审美追求。贾宝玉的父亲贾政这个典型形象,在众多的研究者笔下,是男权社会中腐朽势力的代表,但学明认为贾政表面上严厉但内心充满爱怜,他对贾政的道貌岸然和一本正经给予了客观评价。至于甄士隐这个乡宦,小说以他的无常命运来暗示四大家族的结局,是话本小说中常用的技巧。作者认为,通过这种“得胜头回”的话本表达方式,恰如其分地强化了《红楼梦》所要表达的人生如梦的主旨。同时,他注意分析小说中独特的细节描写,认为这部作品生气盎然,人物血肉丰满,得益于曹雪芹“不怕耐烦和琐碎”的叙事技巧,这正是这部世情小说特殊的美学风范。
二是从哲学的角度来剖析《红楼梦》。学明在“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一节中写道:“一部好的小说,既要有烟火气,能写出人间的真实与真情;又要有思想,要有哲学和文化的观照与反思。”在他的眼中,《红楼梦》既有很强的文学性,代表了中国小说创作的最高艺术水平,同时,又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能给人以启迪和思考。这种优秀的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感染力,有历史文化的积淀,而且具有哲学的意味。为了强调自己的这种审美判断,他以“哲学的石头”为本书命名,并在其“代序”中,也以“哲学的石头”一文作为序言。他所强调的是,大荒山青埂峰下石头的意象,看似“荒诞”,其实寓有深意。他这本书,呼应了《红楼梦》的另一个书名《石头记》,寓意本书是要寻找并解读那块镌刻有文字的顽石背后的故事。
因此,他在“冰冷的人生哲学”这一节中,着重谈《红楼梦》一书中“哲学方面的思考”。他认为,“这种哲学思考正是它超越同时期其他言情小说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他也提醒读者,《红楼梦》毕竟是小说,是文学书籍,它的哲学思考只是用“文学的形式诠释、注解传统的佛道理论”,是“关注形而下的现实人生问题”,而不是那种企图进行道德说教的三流出版物。学明的这种审美判断,不仅肯定了《红楼梦》的美学价值,指出了创作中思想与形象的关系,而且对于读者阅读《红楼梦》而言,无疑是一把宝贵的钥匙。
当然,《红楼梦》中的哲学思考,不是简单地由作者出面说教。学明在书中强调,这种哲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小说的总体框架中,故事安排上,小说的字里行间和诸多的诗词中。他以为,除此之外,还应体现在《红楼梦》中众多典型形象的塑造过程中。《红楼梦》中的故事有三条主线,一条是以宝黛爱情为中心的线索,一条是以金陵十二钗为主体、众儿女为背景的线索,三是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家族由盛而衰为标志的线索。这三条线索的发展趋势,在小说的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 警幻仙姑曲演红楼梦》中,通过贾宝玉梦游看到的十二金钗正副册,以及十二女子演唱的《红楼梦》曲子,已经做了暗示。虽然这三条线索发展的过程不同,但发展的趋势却是一致的。无论是倾心仕途经济的贾政之流,还是大观园中的少男少女,最后都是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至于《红楼梦》中所蕴含的是哪方面的哲学思想,学明做了细致的分析。他认为,中国社会几千年来一直是儒家思想占据统治地位,但从东汉开始,佛教开始传入中国并本土化,它和中国原生的道家思想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中国知识分子和社会大众的信仰基础。其实,中国人的宗教意识是淡漠的,实用主义的。在一个人的身上,往往同时拥有儒、佛、道等多重信仰。只不过,这些信仰根据需要随时进行调整。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古训,就是一个在不同的处境中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的灵活转换。何况中国的民间,还有很多原始的宗教,它们和儒、佛、道结合在一起,形成中国人的哲学基因。如这部小说一开始就是一僧一道合作出场,到最后顽石回到青埂峰下,那一僧一道又再次出现。僧人和道士和平相处,从小说里可以看出,在中国由来已久。所以,小说中人物的身上,也体现了这三种宗教思想的影响。如薛宝钗重视功名利禄,希望贾宝玉能够金榜题名,是儒家思想的体现。贾宝玉和林黛玉看破红尘,佛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影响更为明显。其实,整部《红楼梦》,浸透着浓浓的佛道思想。主要是因为曹雪芹本人在经历家族的变故后,深深地感觉到人生的无常。所以他的笔下,总是有意和无意地流露出“人生如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生无常”“因果轮回”“命中注定”这些观念。虽然,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曹雪芹所宣扬的这些人生哲学相对比较消极,但如果将其当成提醒人们要正视现实,顺其自然的警示,也未必没有其积极意义。
三是从美学的角度来分析《红楼梦》。美学这个概念,始于德国学者鲍姆加登,中文译名是王国维从日本引进的。王国维将这个译名用于中国文学,最早就是评价《红楼梦》。在《红楼梦评论》这篇文章中,王国维专章论述“红楼梦之美学上之价值”。王国维认为,《红楼梦》中的主人公宝黛正如叔本华所谈到的第三种悲剧情形,是“爱而不得,爱而不能”,是人生之剧痛,因之称其为“悲剧中之悲剧”。在这本随笔中,学明虽然没有专门论述《红楼梦》的美学价值,但他“从心理学、哲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小说创作与欣赏中各种因素、各种矛盾,然后找出其中规律性的东西来”,用叶朗的观点,这就是小说美学的任务。何况在这本书中,学明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谈读者如何阅读和欣赏《红楼梦》,而这正是小说美学研究的对象之一。
中国的小说批评,从李贽、叶昼、金圣叹、张竹坡到脂砚斋等,主要采取的是评点式方法。评点,多数是记录欣赏时的感受,同时指明作者在写作时使用了何种艺术技巧。通过评点总结中国古典小说创作的规律,指导读者阅读,正是中国小说美学批评的特点。如金圣叹对《水浒》的评点,脂砚斋对《红楼梦》的评点,不仅起着指导读者阅读的作用,更是对小说的形象美学、形式美学、风格美学、情节美学、节奏美学等所做的有益探索和总结。如对于《红楼梦》的悲剧性,脂砚斋通过对“情”在书中的核心地位,以及“情”的幻灭来分析,指出曹雪芹创作所要表达的“情即是幻,幻即是情”,是全书的中心命题。学明在书中用“《红楼》以后无情书”作为一个章节,谈“情”在《红楼梦》中的纲领和灵魂作用,对曹雪芹与脂砚斋所谈到的“情”做了细致的解读。脂砚斋在《红楼梦》甲戌本第八回有一个批语:“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这个“情”字,脂砚斋在以后的批语中又反复提到。如“随事生情,因情得文”“文势跳跃,情里生情”等等。学明认为,曹雪芹和脂砚斋谈到的“情”,不仅写男女之情,还写了人伦亲情、儿女闲情、闺阁之情等。作者浓笔重墨地写情,肯定“情”的价值,追求“情”的解放,其实所要表达的是对封建时代“理”与“法”的反抗。但是,面对强势的封建礼教与宗法制度,“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红楼梦》中的有情人,最后均春梦幻灭,落了个“悲金悼玉红楼梦”。
有论者认为,王国维虽然打开了中国人认识《红楼梦》的一扇窗口,但并没有从更深的角度去寻找造成《红楼梦》中痴男怨女悲剧的原因。真正理解作者的用意,认识到《红楼梦》文学价值和美学价值的,其实是脂砚斋。学明曾用“人生难得是知音”为题来写脂砚斋与曹雪芹的亲密关系。他认为天下知曹雪芹者,没有超过脂砚斋的。脂砚斋在评点中“一哭再哭”,甚至“余尝哭芹,泪亦待尽”。他为书而哭,为作者而哭,为天下哭,为自己而哭。从这个角度来看,脂砚斋理解曹雪芹,学明理解脂砚斋,在某种程度上,学明是曹雪芹和脂砚斋二人的知音。所以,学明认为,“《红楼梦》既是一首写给这些女子们的颂曲,更是一曲由她们主演的集体悲歌”。小说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结局,铸成了小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鲁迅语)的悲剧氛围。
当然,学明重视通过分析《红楼梦》的艺术表现手段,来总结《红楼梦》的美学特征。如他在《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节中,谈到小说大大小小写了二十多次梦。这些梦,或长或短,或详或略,作用不同。按照脂砚斋的理解,从全书来看,整个故事就如一场大梦,所以称为《红楼梦》。这些梦有时是结构小说的需要,有时是为了推动情节的需要,有时是为了点化小说主旨需要,有时是为了刻画人物需要。学明认为《红楼梦》中的梦与明清传奇小说中写梦的出发点不同,曹雪芹不是要表达自然界中荒诞不经之事,在一定程度上,他所写的梦是艺术表达的需要。所以《红楼梦》中的梦不是游离于情节之外为梦而写梦,而是“与故事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成为故事发展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他还分析了曹雪芹写梦的技巧。如“明入明出”“暗入明出”和“暗入暗出”等三种方法。这些概括不仅是《红楼梦》研究新的收获,也为读者理解《红楼梦》,欣赏《红楼梦》提供了新颖的角度。
在分析《红楼梦》的意境营造时,学明注意到了作者大量使用诗词,来达到画龙点睛的效果。他在“诗词中的悲凉”一节中,认为书中这些无处不在的诗词“往往是小说情节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经常以谶语的形式预示着人物的命运”,当然,他认为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这些诗词中普遍流露出一股“悲凉之气”。作者有意用那些哀艳、凄美、忧郁的诗词,表达大观园中那些青春骚动的少男少女的心绪,既展示了他们的才华,也营造出了“爱而不能”的悲剧氛围。
当然,学明这本读红随笔虽不乏思辨色彩,但文字轻松活泼,其间多诗意盎然、激情澎湃之文字。如本书的书名,虽然我本人认为尚可商榷,但与其他的红学研究著作比较,显得更引人遐思。全书43个章节,43个标题,每一个小标题既概括了本节的内容,而且与时俱进,有互联网时代的特点,时尚新颖,很贴地气。如“王熙凤的朋友圈”“有一种逆袭叫探春”“温度决定高度”“有趣的灵魂”等。打开扉页,作者用散文诗一般的语言,描写他心目中的“石头”———那个朴拙、天真、率真、随性的贾宝玉。而在正文中,无论是议论,还是叙述和抒情,都可以看到那种充满情感的散文化的叙事。如“接受美学是一把钥匙”的开头写道:“红学是热闹的,各种各样的观点不断涌现,各持己见,各执一词,谁都好像有一定的道理,但又都难以说服谁。”文中他又写道:“是的,文本好比琴谱,只有通过读者的弹奏,它才能发出动听的音响。”有时,作者直接站出来抒情,如“女子是水做的”一节结尾写道:“她们一个个貌美如花,气质如兰,聪明伶俐,各有各的姿态,组成了一幅精彩绝伦、活色生香的百美图。她们是如此让人难以忘怀,以致我们掩卷而坐,似乎还可以看见她们曼妙的身姿,还可以听见她们银铃般的笑声。”不过,学明认为《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不能算是高鹗所续一说,理由似不够充分。如果要推翻胡适、鲁迅等人已有的定见,还需要更多的材料来论证。
总之,这本近二十万字的思想文化随笔,围绕着中国古典小说的典范之作《红楼梦》,从书里到书外,从作家到作品,作者敞开自己的肺腑,与读者坦诚地交流阅读体会。我相信,对于喜欢《红楼梦》,准备阅读《红楼梦》的读者而言,这本具有学术含量而又深入浅出、文采洋溢的欣赏指南,会成为其相伴终身的阅读宝典。
注释:
[1]胡适:《红楼梦考证》,《胡适论中国古典小说》,长江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4页。
[2][3]刘学明:《哲学的石头》,长江出版社2022年版,第44页,224页。
[4]王国维:《王国维全集》,浙江教育出版社、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67页。
[5]叶朗:《中国小说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页。
[6]脂砚斋评点《红楼梦》甲戌本第八回,转引自叶朗:《中国小说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0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