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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世绝俗 形象巍然
——评新排京剧《母亲》

2022-11-07王银平

长江文艺评论 2022年4期
关键词:京剧子女舞台

◆王银平

京剧作为传统国粹艺术,如何与新时代的多媒体艺术相融合,是当下京剧艺术家们不容回避的重要课题。武汉京剧院新排京剧《母亲》,首次公演后好评声不断,引发社会关注和各界观众的热议。该剧通过传统与现代的结合,讲述了“革命母亲”葛健豪休夫离家、半百求学、越洋深造、丧女丧子、返乡办学的传奇一生。她一生培育了蔡和森、向警予、蔡畅、李富春等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多位子女为革命牺牲,可谓一门英烈。在剧中,一双小脚,却从不向命运屈服,不被封建传统束缚的母亲,从中国偏僻的大山走向法国巴黎,自主创造出不平凡的一生。笔者看罢,非常感动,觉其优点非常突出,是当前京剧艺术创新形式的一次成功尝试。

首先,新排京剧《母亲》取材于一段真实的历史人物故事。该人物原型源于湖南娄底市双峰县葛健豪的真实故事,讲述了这位伟大的女性从清朝末年封建牢笼冲出大山,追求光明的事迹。葛健豪作为一位平凡的母亲,迈着一双小脚携儿带女走向世界,全力支持自己的儿女为民族为国家做出积极的探索,支持自己的儿子加入中国共产党,支持自己的子女为新中国发展道路做出积极尝试。在剧中,我们看到一位母亲的平凡和伟大,她心中坚定的信念,她敢于积极探索,无论是那个时代还是今天,都值得我们去学习。

第二,该剧在人物形象创造上具有形象性和独特性。母亲形象在戏曲里我们看到很多,比如:评剧《母亲》、上党梆子《太行母亲》、徐州梆子《淮海母亲》等,都是非常鲜明的母亲形象。编剧赵瑞泰选择了葛健豪从中年到暮年的七个场景,来展现母亲的传奇一生。这是一个由真实人物原型向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迈进的一次成功塑造。第一场戏“休夫”,我们看到咋呼呼、性格豪爽的一位叫“兰英”的女子携儿带女去上海寻夫,当面对丈夫瞒着自己纳了小妾,气得要和丈夫打起来,于是就出现了惊世骇俗的“休夫”。在戏里,我们看到了冲破封建礼教,不被传统老旧思想所笼罩的母亲形象,这是那个年代母亲形象所不具有的独特性,当蔡蓉锋说道:“妇道人家当自重,免遭众人议纷纷,唯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千百年谁敢不尊!”葛健豪答:“女人不受欺必要靠自己。”舞台上的葛健豪是一个具有新思想新文化的母亲形象,人物的性格也在戏剧性的冲突中得到充分的展现,一位“家庭”母亲向“时代”母亲发生转变。

我想到了这部戏的名称———《母亲》。葛健豪,这位平凡母亲在当时的社会毋庸置疑是一个异类的身影,她虽为女儿身,却不甘于三从四德;她裹小脚,却不被三寸金莲所束缚,走出了自己的路;她本只是一个寻常的人,但她潜心培养子女,最终成为了一位不寻常的母亲。

戏剧创作的首要任务是塑造人物。人物命运和性格写透彻了,那情节、冲突、结构、戏剧性都有了。剧中葛健豪积极支持子女从事革命活动和救国事业,自己亦在白色恐怖下冒着生命危险投身革命活动,她不仅提供自己的家作为爱国青年的聚会场所,还想方设法借钱支持自己的子女赴法留学。在《留洋》这场戏,剧中合唱“三寸金莲踏浪去,年过半百留洋来”凸显出人物的独特性。在当时那个年代这样的奇女子敢于冲破封建观念,携儿带女去法国求学,成功完成了人生的转型。蔡家子女求学法兰西、向警予被捕惨遭杀害、蔡和森被严刑拷打等。面对自己的子女为革命献身,她并未害怕、并未退缩。这是一位“家庭”母亲向“革命”母亲的转变。葛健豪和她的子女们代表着中国近代具备先进思想的一批仁人志士,他们为探索国家兴盛之路,做出了奉献和牺牲。而她对于子女儿孙的教育,使她的子孙受益终生,并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恰恰好验证了“儿英烈,女英雄”这句话。

印象最深的是结尾,在得知蔡和森的死后,作为母亲的葛健豪绝望地站在那里,诉说着她的伤痛、她的恨!但一番发泄后,她说得最多的却是——“我蔡家儿女无悔今生!”整场戏由现实进入想象,葛健豪进入了刑讯蔡和森的想象空间,面对血迹斑斑的老虎凳,想象自己儿子所遭受的酷刑,主演刘子微悲恸的演唱表达了一位母亲对死去儿子无尽的思念,母爱彰显得淋漓尽致,母子情深的表达也是艺术作品永恒的主题。

京剧《母亲》在舞台上不仅仅表现人性,也表现理想信仰,成功塑造了一位超世绝俗、形象巍然的母亲形象。她深明大义,用自己一生的嘉行懿德,造就了家庭的浩然正气和良好家风。她的儿女都沐浴着这种家风,成为中华民族铁骨铮铮的忠诚儿女。我想很多观众也同样被戏里伟大的母爱所深深感动,重新认识到世世代代拥有民族气节的重要意义。

该剧由武汉京剧院创排,由中国戏剧梅花奖“二度梅”获得者、国家一级演员刘子微主演。主演从中年演到暮年,刘子微更是用戏曲舞台上少见的“跷功”真实地塑造了旧社会下“小脚老太”的形象。“三寸金莲”这一符号代表着旧思想、旧文化、旧制度,而刘子微却“以旧化新”,用踩跷跳绳、跳法国舞等具有一定难度的舞台动作,来突出这个人物的“新”。这种代表性的舞台动作,更便于跟台下观众进行情感交流,同时也拉近了和观众的距离。在剧中母亲葛健豪送别儿子蔡和森时,怀抱着为儿子缝的九双鞋,刘子微用看似哀恸和宣泄,实则却是暗含控诉的表演手法,直抵人性的光辉,将人性、爱、亲情之间的关联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台上母亲哭,台下观众哭,这个剧让我对母亲的形象和感情,有了更深的体会。

第三,在唱腔创作和舞台设计方面,该剧做得非常出色。青年观众对于传统的戏曲唱腔、韵白和器乐,接触的机会少,所以在听新戏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会比较有难度。但是《母亲》这部新排京剧非常“接地气”。序幕,观众听到的就是从话剧、歌剧跨入京剧唱腔,在传统戏里,尤其是在传统的京剧唱腔里,青年观众反应是听不懂的。台上人物大段的唱腔,包括那些重要场次出现的核心唱段,但是那些唱词都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只会出现在书本文件报告中,有些戏里就是让演员振振有词的唱上这么一大段,但是观众却很难听得懂。而在《母亲》这个戏里,导演设计了独唱、对唱、重唱、合唱,歌剧、话剧、京剧融汇的形式带给观众全新的听觉享受,唱词的写作很通俗易懂,很“接地气”,又是普通人可以唱得出的,而且唱词也极富感染力。

送儿去远方/为的是让我儿站稳走正不彷徨/老骥伏枥志千里/我以我心绣大旗/出发/目标巴黎/岂能让革命者暴尸荒岭/不能让好儿女受此辱凌/警予啊/来到刑场无人影/警予啊/唯有凄风刺骨/女儿入地我入地/警予上头我腾云/警予啊/妈来接你了……

从剧中的这些唱词中,我们看到一位为儿求学、为儿理想,愿付出一切的母亲形象,情绪丝丝入扣、动人心弦;也看到一位痛失所有孩子肝肠寸断的母亲形象。在保留京剧艺术行当、声腔、程式与规范的基础上,该剧将歌剧、话剧、交响乐等艺术形式融合一体,以通俗易懂的唱腔带动台下观众的情绪,演员和观众之间的间离感被打破,情感被释放得淋漓尽致,也实现了艺术表达的全新探索。

艺术创作离不开情感、情怀。在舞台设计上,京剧《母亲》也更能体现出真实感。舞台呈现简洁,打破传统的表演形式和京剧唱腔表演,在多媒体技术的辅助下,舞台从天到地,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轮转,时而在老巷子里,时而在遥远的巴黎。演员们在艺术表演上加入音乐、灯光的打造,让台下的观众看到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史,非常震撼也非常真实,让观众获得了很好的审美体验。

《母亲》通过多媒体手段和人物形象造型,突出舞台场面的真实的视觉效果,以舞蹈化的动作与戏曲动作相结合的方式,展现了学生们巴黎街头抗议、特务跟踪向警予等真实的历史场景。

第四,在叙事结构上,没有采取传统的戏剧叙事模式,而是将整部戏按照时间、节奏和情感的起伏来组织。全剧共分为七场,依线性时间叙事,以沪上休夫、携女考学、求学法兰西、痛别子女、回乡办学等场面来演绎葛健豪真实的一生。虽然是线性叙事,叙事节奏明快、凝练,场景切换自然、流畅,在巴黎抗议、母子倾诉、别子等场面处理上,可以看到戏剧舞台上以歌剧和话剧形式表现的影响。这些创新和尝试都是在以往的京剧舞台上很少出现的形式与呈现。《母亲》的演出完美实现了表现与再现、真实性与艺术性、传统与现代的结合,呈现出绝世超俗、恢弘巍然的审美气象。

《母亲》这部新排京剧,不仅“真实”,而且“好看”。这部剧突破了传统戏剧的形态,在保留京剧程式化表演的同时,全剧采用交响乐伴奏,传统和现代的结合更符合当下观众的审美需求。在舞美上,也融入了现代感的服装、现代感的舞蹈,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新面貌和富有视觉冲击力的观赏效果。

现今京剧发展,不仅是剧目的创新、内容形式的创新,更重要的是要观众看得懂。传统的舞台形式已经不能满足现今观众的需求,此次武汉京剧院采用小剧场的形式上演京剧,小剧场看大戏,全新的戏剧结构和舞台效果给予京剧《母亲》独特的艺术风格,也让观众看到新的京剧艺术形式。《母亲》毋容置疑是一场艺术盛宴,因为它真实地再现了革命母亲葛健豪的形象,融入了多元舞台动作,成功塑造还原了真实的人物形象,这是一个既有革命者忠于信仰、献身理想的高尚品格,又有中国母亲的宽仁博爱的伟大胸襟的母亲形象。它向身处和平时代的我们讲述了为革命献身的崇高理想和无私奉献精神,也让现当下的我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新排京剧《母亲》还可以在人物设定及服装、舞美等细节上进一步完善,如突出剧中鞋的意象,将京剧舞台上少见的“跷功”与葛健豪这个人物的革命性结合,让“跷功”更具功能性和艺术性。笔者盼望该剧能演遍大江南北,以其精湛的艺术感染力启迪更多的人,让传统京剧用新的艺术形式走向大众,走向人们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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