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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评论对19世纪奥斯丁小说的出版传播影响研究

2022-11-05张素玫

出版科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季刊奥斯丁公众

俞 超 张素玫

(浙江传媒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杭州,310018)(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杭州,310018)

英国学者玛里琳·巴特勒(Marilyn Butler)在《文化媒介:评论的作用》(Culture’s medium: the role of the review)一文中,指出自印刷出版业兴起后,期刊就成为书籍市场化的首要方式和公众接受的关键。

作为印刷文化的重要组成,期刊伴随着英国出版业的发展,自18世纪一路兴盛,到19世纪达到鼎盛,成为公众获取信息和接受出版作品的重要平台。文学评论期刊是18世纪中叶兴起的一种新型文化势力,它们通过对文学作品的跟进评论,以对知识概念化的方式乃至一些纲要性的建构影响着文学观念的更替。评论撰写者往往是著名批评家、作家、新闻撰稿人以及文化精英,这也意味着期刊评论的文化影响力。例如18世纪两份重要期刊《每月评论》()和《批评评论》(),它们集中对小说进行评论,提升了小说在文类等级结构中的地位,促成了小说文类标准的确立;而19世纪的两份享有盛名的评论期刊《爱丁堡评论》()和《评论季刊》(),被认为是文学评论体制化形成的标志。

期刊评论“综合了广告和价值判断的功能”。对于出版商来说,拥有庞大受众的期刊是他们书籍发行网的支柱,通过在期刊上安排有利的评论,“生产和发展出接受者(读者)的‘文学理解力’”,来引导读者去阅读和购买,如《每月评论》最初创办的用意就是“服务于那些想要购买并阅读的读者,让他们在购买前对某部书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而对于作家来说,期刊评论是其作品的重要裁决者,通过对作品进行价值评估,引导公众的舆论导向,并决定作者获得何种声誉。

英国19世纪女作家简·奥斯丁(Jane Aus-ten,1775—1817),其小说出版传播之时,正是英国期刊活跃繁盛之际,她的出版小说得到了当时几乎所有重要期刊的参与评论,可以说,是贯穿整个19世纪的一篇篇期刊评论,建构起她的经典作家声望。围绕奥斯丁作品丰富的期刊评论资料,向我们展示了期刊在书籍出版和作家声望之间所发挥的关键媒介作用。

1 首次出版与期刊好评:初享声望

简·奥斯丁共有6部完整小说传世,尽管奥斯丁早期出版经历并不顺利,但她的作品自首次出版后,就得到了期刊评论的持续关注。

1811年11月,伦敦出版商托马斯·埃杰顿(Thomas Egerton)出版发行了奥斯丁第一部出版小说《理智与情感》()。三个月后,《批评评论》上就刊载了长篇书评,称该小说是一部值得评论的文笔优美的小说。《英国批评》(,1812年5月)随后刊载的短评也称赞了这部小说中的人物描写。期刊好评让《理智与情感》销量喜人,促使出版商埃杰顿在1813年1月又出版了《傲慢与偏见》(),《英国批评》和《批评评论》再次刊载书评给予盛赞,这部小说的首版很快就售罄,埃杰顿在当年十月就再版,数年后又出了第三版。

《爱玛》(,1816)是奥斯丁的第四部出版小说,自这部小说起,她开始了与伦敦出版商约翰·莫里(John Murray)的合作。对奥斯丁来说,与莫里合作“意味着一个更大的印刷发行量,一个更美观更有声望的印本质量,和她的第一个重要评论”。约翰·莫里不仅是当时伦敦最具实力的出版商之一,还是19世纪享有盛名的期刊《评论季刊》的创始人和所有者,他以《评论季刊》为中心,在伦敦建立起庞大的出版发行网。《爱玛》出版后,为扩大这部小说的影响力并推动销售,莫里特意邀请大作家司各特爵士(Sir.Walter Scott)在《评论季刊》上为《爱玛》写了一篇长篇评论。《评论季刊》作为批评权威的裁决,和司各特极富洞见的批评观点,对奥斯丁的小说成就作出了很有影响的确认,“以响亮的措辞建立起对一个新人才的严谨的支持”。

《评论季刊》积极主动的文学扶持政策,以及超过12000份的销售量,对主流小说产生了持久影响。在《评论季刊》的引领下,《爱玛》得到了比奥斯丁其他任何小说都多得多的关注和评论。发行量很大的《绅士杂志》()和《每月评论》(),以及《英国批评》、《文学全景》()等期刊,都在1816年相继刊登了对这部作品的短评。

约翰·莫里于1817年12月合并出版了奥斯丁的另两部作品《诺桑觉寺》()和《劝导》()。《评论季刊》引领的期刊评论热潮也延续至这两部新出版小说,“迎来了对奥斯丁小说公众评估的第一个重要时期”。《评论季刊》在1821年1月又刊载了资深评论家理查德·惠特利(Richard Whately)撰写的长篇书评,热情赞美了“奥斯丁小姐”的创作,并向读者大力举荐。借助《评论季刊》的权威评判地位,惠特利的长评与司各特1816年的《爱玛》评论一样,直接影响了当时的公众接受,第一部奥斯丁传记《简·奥斯丁回忆录》(,1870)里专文提到《评论季刊》登载的奥斯丁评论及其对公众的影响,“从那以后,对奥斯丁作品的支持就一直持续并几乎意见一致”。

由于手工制版以及纸张价格等原因,当时书价十分昂贵,奥斯丁小说初版平均18先令的定价绝大多数人都买不起(18先令相当于现在的400多镑),使这些作品及其评论的读者群基本局限于上流社会圈,因此奥斯丁小说在初版时期获得的公众声望,也基本限于一个“高品位而小规模的”圈子里。但期刊评论的公众引导,让奥斯丁小说的成功得到了确认,作者也由最初默默无闻的匿名写作者成为被世人所知的女作家“奥斯丁小姐”。

2 权威期刊的权威评论:名望上升

自19世纪30年代开始的工业化生产使书籍出版成本降低而速率大增,出版商纷纷通过发行平价书来扩大销量增加盈利。伦敦出版商理查德·班特利(Richard Bentley)从1833年起开始发行一套5卷本设置的奥斯丁小说集,这套平价版(每卷6先令)每隔2年或3年就会重印,一直发行到1892年。班特利版本持续的平价发行,让奥斯丁小说拥有了稳定增长的读者群和逐步增多的期刊评论。

在19世纪30年代的公众认知里,“奥斯丁小姐”是一位作品还算成功的小说家,但其地位却次于范妮·伯尼(Fanny Burney)等同时代的女作家。针对这一现象,诸多期刊评论为奥斯丁的“不公正”境遇向公众发出召唤。

《爱丁堡评论》是比《评论季刊》创办更早的、19世纪最著名的领袖期刊,其秉持的传统风格是“用一种道德和智力上的优越感向英国人提出建议”,这份期刊的精英立场不仅影响了更多的精英阶层的观点,而且它表现出的包容性也“支持了新领域里的写作,吸引了更多的阅读大众”。《爱丁堡评论》在1830年7月刊载了评论文章,指出公众接受中认为奥斯丁是次要作家的原因,在于奥斯丁的小说艺术太自然几乎看不出来,让读者没有辨识出奥斯丁这种隐藏性的最高等级的成功艺术。这篇评论精准地抓住了奥斯丁艺术的独特之处,为当时的公众认知作出了合理解释。1839年7月,《爱丁堡评论》再次为奥斯丁目前的地位向公众发声,认为奥斯丁“没有立即得到她应有的声望”。1843年1月,《爱丁堡评论》刊登了奥斯丁批评史上又一篇重要的期刊评论,评论者是被称为“现代社论作者的先驱”的麦考莱爵士(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他以新闻文体的那种“高贵超然的公共语气”,“响亮地宣布”简·奥斯丁是最接近大师莎士比亚艺术风格的作家。《爱丁堡评论》上的这篇“宣告”,对奥斯丁名望的提升产生了即刻的影响,此后奥斯丁便开始被视为英语文学经典中的核心人物。

这一时期享有公众威望的《新评论季刊》()、《弗雷泽杂志》()、《领袖》()、《威斯敏斯特评论》()等期刊上先后刊载了一系列关于奥斯丁的评论,盛赞奥斯丁“无以伦比”的小说艺术,称其是“散文莎士比亚”(Prose Shakspeare),代表了19世纪中期期刊评论对奥斯丁的最热情洋溢的赞誉。

奥斯丁的名望在上升过程中并非全都是美誉,质疑其创作价值的声音也时有出现,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维多利亚时代作家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斥责奥斯丁小说“全然不知激情为何物”的观点。勃朗特的指斥意味着奥斯丁可能被维多利亚时代的公众误读或者低估,于是一向支持中产阶级作家的著名月刊《布莱克伍德爱丁堡杂志》(),聘请著名文艺批评家刘易斯(G.H.Lewes)撰写了一篇长评,极力批驳勃朗特的这一观点,表达了对奥斯丁创作最充分的支持,并呼吁更多的批评家重视奥斯丁,以让这位英国出类拔萃的一流小说家的艺术才华尽早得到公认。

刊载于《爱丁堡评论》等权威期刊上的评论,代表了维多利亚时期最重要的奥斯丁批评观点及成就。这些权威评论让奥斯丁在离世四十多年后,赢得了生前没有达到的名望,得以侧身大艺术家之列。虽然她尚未走红,她的名望却已超越了同时代的作家,越过那些红极一时的名字而流传下来。

3 再版热与期刊评论热:享有盛名

平价版奥斯丁小说集的出版商理查德·班特利于1870年出版了第一部奥斯丁传记《简·奥斯丁回忆录》,唤起了公众对作家奥斯丁的强烈兴趣,奥斯丁的公众声望自此开始迅猛崛起。按照作者奥斯丁-李(J.E.Austen-Leigh,简·奥斯丁的侄子)的说法,“期刊上刊登的评论和大量公众来信”使他深受鼓励,在第二年就出了《回忆录》第二版,此后就不断再版重印。《回忆录》的畅销让奥斯丁广为人知,成为各种期刊的热点话题。短短数年间,更多的围绕奥斯丁小说的期刊评论文章出现,比之前50年出现的还要多。

1871年7月,著名周刊《旁观者》()的编辑哈顿(R.H.Hutton)用典型的期刊评论方式对奥斯丁作了确定的结论性评判:“她比我们认识的几乎任何一个英国作家都更完美、更精致、更细腻。”创刊于18世纪的周刊《旁观者》凭借庞大的发行量,拥有着很大的公众影响力,这篇评论对公众接受的影响不言而喻。

至1870年代中期之后,更多面向大众、发行量巨大的周刊蓬勃兴起,奥斯丁作为一位正在“走红”的流行小说家,被这些大众周刊广泛宣传,一再向公众确认她的大众流行,并积极向大众读者们提供阅读奥斯丁作品的指引,如《康希尔杂志》(,1876)、《泰晤士报》(,1882)、《都柏林评论》(,1883)、《星期六评论》(,1884)等。

期刊兼容并蓄着多种社会文化信息,它对文学的关注必然会有当下社会问题和文化意义的引导和延伸。于是,期刊评论中奥斯丁小说也被推荐为包含着传统女性价值观、向新一代年轻女性提供行为举止的教导,奥斯丁被卷入了许多远远超出文学范畴的事件里,扮演着互相矛盾的角色—有时候是女性主义的女英雄,有时候又是家庭价值的坚定拥护者。另一些期刊评论开始将奥斯丁这些描写英国摄政时期乡村生活的小说世界作为他们寄托家国(Home Country)情怀的幻象而推崇。期刊评论的多种评估方式,让奥斯丁小说的文化价值被多方拓展,也让文学和文化之间的关系得以彰显,充分体现出期刊作为文化媒介的作用。

在此际,公众对奥斯丁的兴趣前所未有的浓厚,期刊对奥斯丁的评论也格外活跃,此时的奥斯丁已是一位广受赞誉的文化名人。1885年出版的《英国人名词典》(),由著名学者莱斯利·斯蒂芬(Leslie Stephen,《康希尔杂志》时任编辑)编写了简·奥斯丁条目,裁判式风格的寥寥数语却有力确认了这位女作家已经得到官方认证的地位。1890年伦敦出版了一套学术性批评传记“伟大作家丛书”(Great Writers Series),简·奥斯丁名列其中,由牛津大学历史学教授戈德温·史密斯(Goldwin Smith)撰写的奥斯丁卷(“Life of Jane Austen”),在奥斯丁批评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它标志着奥斯丁已被公认为标准的经典作家。

由于公众对奥斯丁的兴趣猛增,19世纪最后十年兴起了新一轮奥斯丁小说出版热潮,各种新奇版本层出不穷,有劳特利奇廉价小说版、汤姆森插画版、登特文本编辑版等,《威斯敏斯特评论》(1900)评价这一现象为“简·奥斯丁的复兴”(The Renascence of Jane Austen)。这种出版现象明显是出版商为迎合大众对奥斯丁的浓厚兴趣和奥斯丁迅速上升的名望来获取更多市场利润的商业行为,而商业出版行为也助推了奥斯丁小说的流传更为普及。

同时,期刊评论一直延续着由《评论季刊》和《爱丁堡评论》所开创的学术化批评传统,不断提升着奥斯丁的学术性地位。尤其一些学术期刊的加入,打开了一个正在扩大的奥斯丁批评论坛,聚集了更多更权威的评论声音,同时也培养出公众接受的学术理解力。在理查德·约翰逊(Richard Johnson)编辑、出版商登特(Dent)1892年发行的10卷本奥斯丁小说集里,有一个新颖的版本设置,即把奥斯丁6部小说按照创作或首版的时间排序,并为每部小说提供了参考文献注解。学术期刊《剑桥评论》上即刻刊登了两篇评论文章,对这个版本的文本特色大加赞赏,称其启发了对奥斯丁小说严谨的文本批评(校勘)的第一步,是“真正的简·奥斯丁学术性的黎明”。

4 结 语

美国期刊研究学者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指出,期刊是“影响和掌控公众思想的最有效的三种力量之一”。与报纸等其他媒体形式比较,期刊被读者持有和阅读的时间更长更仔细,它通过精心选编的内容,向读者传递信息资料阐释问题,因此,期刊具有塑造公众观点的能力。同时期刊作为商业投资实体,能够敏锐地捕捉到社会热点和公众兴趣,并就此组织话题,展开讨论和争辩,这也是文化传播理论所说的话题和议题设置功能,从这个角度来看,期刊又是公众观点和社会态度的反射镜。

美国当代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在其关于奥斯丁的批评专著里,专门提到期刊对奥斯丁的认知不容小觑,因为在整个19世纪期刊都是主要的信息和文献来源。当一个又一个的评论者在各种期刊里考察简·奥斯丁时,她被置于期刊特有的融合了多重文化信息的语境中进行价值判断,这些价值判断,最终累积成社会学家布尔迪厄(Bourdien)所说的“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决定了作家奥斯丁在英国文学中的经典地位。1936年,戴维·塞西尔爵士(Davil Cecil)在剑桥大学的著名演讲中宣告:“在所有英语小说家里,简·奥斯丁的名望是最安全的”。塞西尔的宣言既是对奥斯丁作家地位的再次裁决,也是一个已经被广为接受的共识—因为她的作家声望得到了整个19世纪期刊评论的检验。

19世纪是英国图书出版和期刊发展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所形成的文化繁荣和后续影响深远而巨大,仔细研究这段历史,会启发我们对中国文化出版活动的认知。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延续和发展在新的历史时期也表现为媒体出版和期刊评论发展的活跃。例如1919年开启的中国新文化运动就是出版、期刊活动极为活跃的时期,在这样的文化出版活动中奠定了鲁迅、茅盾、老舍等一大批现代文学作家的文化地位。后来的港台文学发展也和报纸期刊、出版活动密切相关,新派武侠小说的代表金庸先生就是报人,这都说明文学文化的形成与编辑出版活动融于一体的现代社会生态。

媒体出版和期刊发行以文化生产的重要参与者融入到民族文化经典的生产中,这是不容忽视文化生产要素和功能体系,发挥好这个体系的功能,将会极有力地促进传统文化经典的生产、创造和繁荣。新时期具有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特色的著作作品,也迫切需要这样的一个良性生态,在期刊媒体的文化生态空间中展开积极的文化交流,激发各方面的文化灵感,才能不断创造新的文化经典。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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