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的应用——以合肥万达文华酒店为例

谢 亮，贾华霖，郭延龙

(安徽大学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随着全球化进程不断加快，世界各地的地域文化都迎来了空前发展，地域传统文化一直以来倍受世界文化研究领域的关注和认可[1]。荆其敏在其《中国传统民居百题》一书中指出：“当物质条件与社会生活方式改变，它原有含义就不复存在了，但适应后人所需的传统形式却被继承下来。”如何做好高层次、多层面、立体化的地域性室内空间设计，是当下亟需解决的问题之一，而徽州民居文化在元素特征、空间秩序及营造思想上都具有非常显著的传统地域特色。

一、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应用于现代室内空间设计的意义

对于徽州传统民居建筑元素在现代室内设计领域的应用研究，先行者已取得了显著成果。黄凯[2]从徽州民居文化视角阐释了地域民居文化的内涵，指出了徽州传统艺术形式在现代室内设计作品中的应用是对民族文化设计语言的传承和发展；仇多容等[3]认为，将徽州传统民居装饰运用到现代室内陈设中不但会增加室内环境的气韵，也会促进地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贺优等[4]从符号学的视角对徽州古民居进行了探究，强调地域文化符号在逐渐消失，而室内空间设计可以成为传承与发展地域符号的媒介。

《考工记》中提出：“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由此可见传统造物思想中“合”的造物智慧。随着国际文化思潮的引入，中国室内设计风格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海外设计文化的推进给中国现代室内设计的本土特色和文化基因带来了冲击，为此，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传承转译成为当下炙手可热的研究课题，而照搬照抄传统的形式已然不适用，促进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成为当前设计领域不容忽视的研究内容[5]。

综上所述，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应用徽州传统民居元素，挖掘与提取徽州民居营造技术、地域文化内涵、传统建筑哲学观念及文化元素，将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与传统民居文化(包括物质和非物质文化)进行融合(见图1)，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和现实意义。

图1 研究流程

二、徽州传统民居元素的可用性与提取

1.徽州传统民居的文化背景和特征

“徽州”之名，始称于宋徽宗宣和三年。其民居的形成是在建筑文化变迁过程中不断融合完善的结果，徽州民居建筑主要集中于长江以南地区，流行于安徽南部，在皖、浙、赣三省交界处集中形成[6]。追本溯源，徽州居民是由山越本土居民和中原地区移民融合构成，随之而来的是二者文化的交融，这种文化上的相得益彰也反映出建筑基因的融合，因而徽州建筑是本土山越建筑文化和中原汉族建筑文化相互融合转化形成的新的民居建筑，即徽州民居[7]。徽州民居的一大特色是装饰艺术与建筑构件的巧妙结合，其室外装饰构件主要包括墙体装饰和门窗装饰，其中，墙体装饰以马头墙错落有致的造型组合及充满韵律的形态特征最具标志性特色，按形式的差异可分为坐斗式、挑斗式、鹊尾式、坐吻式(见图2)。门窗装饰是民居装饰的重要语言符号，通常见于入口门楼、门窗罩，门的形式主要有拱形门、字匾门、八字门等(见图3)，窗主要有漏窗、空窗、盲窗等式样(见图4)。三雕是徽州民居中独具一格的装饰工艺，随处可见的三雕构件将程朱理学、宗族文化甚至山水人文的美好向往体现得淋漓尽致。天井作为衔接民居室内外空间的关口，是由建筑四周坡屋顶围合而成的漏斗式井口，既加强采光亦汇集雨水，又称“四水归堂”，这也是徽州民居“天人合一”哲学观念的体现。

图2 马头墙

图3 门

图4 窗

2.徽州传统民居元素的提取

(1)民居造型元素——马头墙

《徽州府志》中记载了“家治崇墉以居”，基于防火的功能性需求，明弘治末年兴起了封火墙的营建。封火墙亦称马头墙，是徽州民居建筑最具标志性的构件，是一种造型和表现形式独特的地域性民居建筑元素。其随屋顶的起伏会有形式上的变化，形似阶梯状山墙，同高度的墙段称之为一阶，多数为二三阶，长短相间，最多有五阶(见图5)，俗称“五岳朝天”。马头墙按压顶与翘角的构造差异可分为坐斗式、挑斗式、鹊尾式、坐吻式等类型。其墙体采用小青瓦和青砖砌成，再安装上博风板和座头便构成了形式多样的马头墙。马头墙特征主要有三：一是造型组合形态起伏，呈现出各种韵律美；二是色彩搭配淳朴简约，颜色以黑白为主，于青山绿水间呈现出一种墨色浓淡的美感；三是细部精致，无不展现出马头墙的尺度宜人和精雕细琢的工艺技术。马头墙以其建构组合展现了各种错落有致的艺术韵律，远远望去依托于建筑群的变化和地形环境的影响交织呈现出韵律美，有景、有画、有意、有形便是对马头墙最恰当的描绘。

图5 马头墙

(2)民居装饰元素——门楼、门窗罩、三雕

徽州民居的门楼和门窗罩是建筑上最重要的装饰性构件，是徽州建筑艺术与功能相融合的产物，在工艺技术和美学观念上独具匠心[8]。徽州门楼又称“门阙”，其设计源于山越文化中寨门的形式和中原四合院屋宇式大门的文化及造型特征，融合徽州风水布局理念和三雕艺术，甚至加入了贴金彩画和斗拱的装饰营造。门楼可分为门罩式、牌楼式、八字门式等式样，门罩为寻常人家使用居多，富裕人家则使用门楼，八字门多为仕官人家所用。门楼基本特征为双角翘起的桃檐，上覆瓦片垫翘，形似燕翅，既美观大气，又能遮风挡雨，下方则伸出檐椽，装饰上以嵌入的砖制作精美的浮雕、半圆雕、镂空雕，与彩画集于一身。其中的字匾门、垂花门、四柱牌楼门(见图6)以其别具一格的造型特征和美轮美奂的装饰效果体现屋主身份和文化内涵。

图6 门楼、门罩

“无宅不雕花”为徽州民居的装饰特征[9]。徽州三雕是徽州民居中重要的艺术语言，是徽州民居装饰艺术的“三绝”，亦是承载地域文化和艺术文化的媒介。

徽州地区生长着许多优质木材，种类丰富齐全的木材给徽州匠人发挥技艺提供了物质基础支撑。木雕主要应用于民居、祠堂等建筑装饰，大多可见于梁托、梁架、窗、隔扇、门罩等处，也会见于笔和墨砚中(见图7)，其内容包含人物、山水、花卉、动物、水纹、文字楹联、几何图案等，由于受到新安画派的影响，装饰风格有具象的自然形态，也有抽象的含义表达，体现出极强的文化气息。

图7 木雕

砖雕起源最早，从早期简易、粗糙的纹样，到逐渐演绎出精湛细致的立体装饰图案，随着建筑的发展而逐渐成熟。水磨青砖由于质地细腻、适于雕刻，常被用来作为砖雕的材料。雕刻手法主要有透雕、浮雕和平雕。砖雕装饰民居的重点部位在门楼与门罩，次要部位在马头墙、照墙、漏窗等处。图案取材多以人物、故事情节为主，也有植物花卉、龙凤图纹等(见图8)，形式多样。

图8 砖雕

石雕材料就地取材，生动灵活地将雕刻技艺展现在自然材质上，因其质地坚硬而用于建筑外部，从材质的选取到雕刻技艺的传承以及图案文化的呈现都能体现其地域文化。“黟县青”和“茶园石”都属于大理石材料，是展示徽州石雕技艺的最佳材质。其雕刻题材以动植物、云、水、日、月为主，人物题材较为少见(见图9)。刀法精湛，线条明快，技法有线雕、浮雕、平雕、圆雕、透雕等，可增加建筑层次感，美化建筑立面。三雕技艺以其独特的艺术语言，展现了徽州民居建筑的地域文化特色。

图9 石雕

(3)民居功能元素——天井

天井是徽州建筑的重要特征，它是指宅院内房屋或山墙相互围合而露出天空的空间。明代刘基在其《堪舆漫兴》中提出：“山旺人丁水旺财。”天井状似漏斗，晴时阳光泻入，谓之“洒金”，亦可汇四周屋顶的雨水归于明堂之中，谓之“流银”，又称“四水归堂”，恰与徽商的观念“肥水不流外人田”相符。天井形式变化多样，不同的空间类型、功能需求带来了不同形式的天井，常见的有横向、纵向、独立式、H形、串联式、面向式的组合形式(见图10)，一般呈长方形，位于正堂前方，有利于采光、通风、排水、防火防盗、组织空间等。正是天井的衔接，使徽州民居的室内外空间、上下层空间联系更加紧密，与外界的青山绿水相呼应，空间过渡更为协调。

图10 天井形式

(4)民居色彩元素

色彩是居室空间设计的灵魂，其包蕴的色彩语言和情感表达对室内设计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明史·舆服志》记载：“庶民庐舍，洪武二十六年定制，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饰彩色。”中国古代社会的等级制度对民居建筑色彩有严格的限制。徽州民居的色彩构成是由制度、文化和技术、材料等决定的，其内外装饰皆是材料固有色彩的直接体现，简洁明了，是徽州文脉传承和审美意趣的外部展示。笔者通过拍摄民居构件的照片对徽州民居色彩进行了调研，提取色彩信息，选取《中国建筑色卡国家标准》中相应的明度、色相、彩度编码阐述色彩信息(见表1)。得出的民居色彩信息有以下特征：建筑外立面多使用色相为N的无彩色，包括75.N2、N2.75、N2.5等色号，存在少数的Y(黄)色相，整体表现为中高明度、彩度值较低的基调；民居内部由于木材的使用，呈现出YR(黄红)色相为主的色彩风貌，总体呈现为中彩度。徽州民居建筑的外部色彩由黑、白、灰三色构成，而民居内部一般不施加色彩，以原木色为主，反映了徽州人民质朴淡雅的审美观念。

表1 徽州传统民居色彩样本分析

三、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的应用原则与方法

如何将“传统”与“现代”融合并使其在室内空间中更好地应用？根植于本民族的传统文化[10]至关重要。《乐记》记载：“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从中传达出中和及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的观念。而适用性、地域性、文化性是室内空间展现人文精神、地域建筑风格及情感表达的恒久设计原则。

1.应用原则

现代室内设计中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是展示地方特色风貌的最佳窗口，应将传统文脉以系统性、整体性与代表性的应用原则融入现代室内设计，进而营造出满足深层次文化意蕴及人的物质和精神需求的现代室内空间环境[11]。传统的造型、装饰、色彩等元素在运用到新设计载体上时需依据现实情境进行再创造，满足精神、文化、材质、形式等多方面的审美需求。

2.应用方法

对徽州传统民居元素的应用主要分为直接应用、提炼概括和解构重构。直接应用是最简易明了的设计方式，是元素设计的“取其形”。至于解构重构和异形同构，可以凝炼徽州民居元素中的文化内涵，又称“传其神”，即元素设计形态更为深层次的文化意蕴。

(1)直接应用

直接应用是将传统文化元素直接展示于现代室内空间中，赋予其较为直观的徽州传统民居文化和传统韵味[12]。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将民居元素直接置入室内空间，例如，将漏窗和屏风的几何图形直接应用于符合现代审美的室内门窗和隔断装饰上。将徽州文化元素融入现代室内设计，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对传统文化的解读和文化元素的把握尤为重要。

(2)提炼概括

提炼指提取与凝炼，提取出物体或形态中的显性元素与隐性元素，进而凝练产生新的元素。例如，对徽州传统的马头墙元素或者门窗等符号进行有意识的分析、提炼、简化、重构等(见图11)，对徽州传统民居元素逐步进行挖掘改造，将地域性的元素加以归纳创新。

图11 马头墙元素提炼概括

(3)解构重构

解构重构是一种新颖的设计手法，将传统符号元素进行分解打散，重组构成新的形式，强调在毫无联系的事物之间探寻内在联系，从而表现出化多为一的新颖形式。将繁琐的雕梁画栋图形化、符号化，删繁就简、取其精华，运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分析、概括、解体、重构(见图12、图13)，融入现代室内设计，使其形意结合，从而达到传其神、延其意。

图12 门罩元素提炼重构

图13 木雕元素提炼重构

3.继承传统，兼收并蓄

纵观中国步入近代社会时期的室内设计风格的发展变化，显露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而传统民居元素是构建室内设计文化的宝贵材料，是现代设计的文化源泉，能够推动现代室内设计重获新生[13]。

传统民居元素从具象到意象，从无形中体现有形，展现地域民居文化特点的同时，亦促进了现代室内设计的发展[14]。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的应用，首先，应在满足现代设计功能需求的同时，更多的展现徽州地域文化的特征，达到传统文化元素在现代设计中的传承转译；其次，要用客观的态度分析传统文化元素，去粗存精，为现代室内空间增加视觉与心理的双重体验；最后，现代室内空间要有自己全新的理念与内涵，促使传统文化与现代技艺相结合，从而实现除旧布新。

四、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的实际应用

合肥万达文华酒店(见图14)项目遵循“道法自然，顺其自然”的设计思想，以借用、提炼、替代、重构、抽象等手法将徽州传统民居元素的形式、材料、功能应用到室内空间中，突显徽州传统民居元素特征，展现其精神内涵。

图14 合肥万达文华酒店大堂

(1)元素的运用。合肥万达文华酒店在室内空间中对徽州传统民居元素进行了巧妙的提取和重构，对马头墙、门罩、隔扇、漏窗、天井及三雕元素进行了提炼，在重组后进行了再创造。将马头墙元素进行提炼和简化，巧妙地运用在客房背景墙、门洞形式及墙面装饰上(见图15)；将门罩元素直接进行提取，挂于酒店大堂马头墙背景墙上，营造出稳重、奢华又不失文化性的室内空间；将隔扇、漏窗的造型以构成式的装饰手法，借传统的形式框架与现代的几何线条的结合，营造出徽风皖韵的室内装饰环境；将天井的符号特征以简化的手法运用在多个空间顶部，体现“徽中有新、新中有徽”的传承与创新；将三雕元素与整体空间融为一体，展现在屏风、家具陈设及构件上，不但体现了层次丰富的装饰美学，亦与现代室内空间环境相契合。通过将以往繁琐复杂的装饰元素符号化、现代化，达到以形传意的效果。

图15 合肥万达文华酒店会见厅

(2)材料的运用。徽州传统民居用材多师法自然，黏土、石材、砖材、木材为徽州本土常用材料。随着现代科技与工艺的发展，新材料的研发应用亦能展现徽州传统文化气息，例如，通过刺绣工艺将徽州的粉墙黛瓦、青山绿水绣于金属网面上，夹丝玻璃的运用打破了传统材料的效果，营造出朦胧的徽州风光(见图16)，沿用木材、石材、砖材进行单元的重复排列，使本土材料和现代工艺相结合，既有现代空间实用简洁之美，亦能体现对传统材料的传承和更迭。

图16 合肥万达文华酒店大堂刺绣屏风

(3)色彩的处理。徽州民居的一大特色即色彩的搭配，粉墙黛瓦、青山绿水相映成趣，内部空间以木色为主，既有协调统一亦有变化对比，主次分明，展现着独特的视觉语言。在色彩处理上继承了徽州民居的黑、白、灰色彩关系，提取青山绿水的自然景观色彩引入室内，以灰绿、亚金和木色将实木的自然朴实与绢丝的华丽相结合，营造出山水与建筑交相辉映的徽州独有的文化氛围。

五、结 语

徽州传统民居元素在现代室内空间设计中的应用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社会不断发展、科技不断进步的背景下，现代设计不应是对外来设计文化的直接模仿，而应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和源泉，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徽州传统民居承载着中国传统民居文化的设计理念，以此为设计载体不仅富于形式美，更是对地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