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旅游发展笔谈
——科技革命背景下的文化和旅游创新发展
2022-11-03主持人宋瑞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主持人：宋瑞 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科学和技术是推动现代化进程的关键力量。目前，以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和虚拟现实等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正快速发展并广泛应用，不仅引发新一轮产业革命，而且将对经济、社会和国家治理模式等产生深刻影响。作为人类生产和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和旅游已经成为科技革命重要的应用场景和创新载体，并在其推动下呈现新的需求特征、商业模式、产业形态和发展趋势。如何预测、理解、分析和把握这些趋势，成为重要的学术命题和实践问题。
本期笔谈6篇文章从不同角度出发，就新一轮科技革命下文化和旅游的需求与供给、理论与实践、技术与人文等进行了立体探讨。宋海岩和吴晨光一文指出，传统的经济理论已不足以全面解释和预测旅游需求，而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出现的多源异构大数据则提供了新的数据来源和类型，因此，旅游需求分析与预测需要理论、方法和技术的创新。唐晓云一文围绕科技革命对旅游消费的影响，从新技术如何为游客提供新的产品和服务、如何形成新的旅游消费阶层、如何改变旅游消费方式以及如何通过社会建制改变游客消费者行为等方面进行了论述。金准一文从价值网络角度出发，分析了数字经济背景下旅游业价值网络的重构及其特征，继而指出，旅游业价值网络的重大变化将改变产业的创新结构，并最终影响产业投入-产出结构及整体形态。林叶强和沈晔一文指出，沉浸式体验是创意、科技和旅游的融合，并对其关键（价值共创与创意设计）、契机（科技进步与元宇宙构建）和融合（多元化与互动式旅游）进行了阐释。冯学钢和程馨一文指出，作为具象Web 3.0生态的重要载体，元宇宙或将使旅游产业迎来一场以体验重构和形态重塑为导向的产业变革，并呼吁要科学理性地加以对待。潘冰和李云鹏则对科技革命表示出更高的警惕性，他们前瞻性分析了高科技对旅游的潜在危害，倡导数字排毒型旅游目的地模式，以期为可持续发展视角下旅游目的地发展提供新的思路。6篇文章角度各异、观点不一、思考前沿，可谓精彩纷呈。
新一轮科技革命与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创新：理论探讨与实践前沿
（1.香港理工大学酒店与旅游管理学院，香港九龙；2.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广东广州510275）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1
在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和云计算等为代表的信息技术引领下，新一轮科技革命正在重构全球创新版图和全球经济结构。旅游行业也不例外，正在经历向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转型的发展趋势。从旅游业供给角度来看，旅游产品从传统的线下吃住行游购娱服务，逐步升级为具备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特征的旅游产品，如智能酒店和无人酒店的发展、智慧交通和智慧景区的推广、餐厅的数字化转型等。伴随旅游供给业态的重构，游客决策和行为机制也随之变化，这为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提出新的要求和挑战。一方面，经典的经济理论已不足以全面解释和预测游客行为和旅游需求，亟需多学科理论的交叉融合；另一方面，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出现的多源异构大数据为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提供了新的数据来源和类型，如何从中挖掘出有价值的信息，亟需方法创新。
一、大数据背景下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需要多学科的理论融合和创新
经典的经济学理论是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研究的理论基础。根据经济学理论，影响目的地旅游需求最关键的因素是游客收入、目的地价格和竞争地价格，其他影响因素还包括季节因素、战争或灾难等一次性事件等。因此，传统的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往往基于这些变量来构建计量模型。然而，在新一轮科技革命下，游客的决策行为不仅受价格和收入的影响，而且，基于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网络搜索、游客评分、游客评论和游记、游客照片、网络社区的游客互动等也都直接影响了游客的旅游决策和行为。经典经济学理论已不足以解释这些因素导致的旅游需求变化。近期的学术研究发现，将在线评论和新闻信息等变量纳入计量模型，能够显著提高旅游需求的预测精度。然而，“为什么”这个问题尚未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因此，从多学科视角引入更加丰富的理论来解释这些新的变量如何影响旅游需求变化，是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领域的重要问题。举个例子，引入心理学的情绪传染理论（emotional contagion theory），能够一定程度上理解游客评论中的情感倾向为何能够解释旅游需求的波动。
二、数字经济背景下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亟需方法和技术创新
相对于多学科理论融合和创新的迫切需求，新一轮科技革命背景下，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的方法创新已经取得较大进展。数字经济背景下，数据已经成为新的生产要素，推动创新和生产率提高，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力。基于信息技术和社交网络的多源异构大数据中蕴含着大量真实和实时的游客、企业和政府的行为信息，如何从大数据中挖掘出这些有价值的信息，实现数据为旅游需求预测和决策赋能，是学术界面临的重要命题，亟需方法创新。相对于传统的结构化数据，非结构化数据的数据类型较为多样，主要包括文本数据、图片数据和视频数据等。目前，已经有很多先进的方法可以将这些非结构化数据转化为结构化数据，用于进一步的研究。例如，基于隐含狄利克雷分布模型（latent Dirichlet allocation）的主题建模技术，可以从文本数据中挖掘出不同的关键主题，反映出游客所关注的主要问题；基于深度学习的情感分析方法，能够从文本中构建情感指标，获取不同主题的情感得分，反映游客不同时间不同主题的情感倾向。同样，利用机器学习方法进行图片内容的识别，可以得到不同来源如旅游企业或游客发布的图片信息，如何将这些信息应用于旅游需求的分析和预测将是旅游预测决策方向重要的研究主题。
方法创新不仅可以将非结构化大数据转化为结构化数据，而且在传统的计量模型基础上得到拓展，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模型应用于旅游需求预测并得到优秀的预测效果。作为一种数据驱动和模型自由的非线性建模技术，人工智能模型如卷积神经网络、长短期记忆网络等在处理大规模数据方面具有显著优势。同时，集成算法通过集成或组合，能够实现更稳健的参数估计和预测结果，该算法与计量经济模型或者人工智能方法组合，可以得到更强的学习器，是旅游预测的重要发展方向之一。此外，传统的旅游需求影响变量如收入、价格等往往是年度、季度或月度的低频变量，而大数据变量的数据频率往往相对较高，如日数据或小时数据。为减少高频数据信息损失，混频建模方法应运而生，将高频变量和低频变量纳入同一模型系统中进行分析，成为大数据挖掘背景下的有效建模工具之一。当大数据与计量经济模型结合时，时变参数建模技术能够有效解决需求模型中由于疫情引起的结构变化问题，为疫情背景下的大数据旅游预测提供重要的解决方案。
三、全球疫情和复杂国际环境对高不确定性下的旅游预测提出要求
物联网发展使旅游系统各个主体的彼此关系更加紧密，而全球疫情和复杂国际环境为全球经济和旅游业发展带来更高的不确定性，为旅游需求预测和及时响应带来更大挑战。第一，新冠肺炎疫情下，经典经济理论无法充分解释旅游需求的变化，经济变量对旅游需求的短期影响变弱甚至消失。而大数据能够有效捕捉疫情对旅游需求的影响，因此，应当将其作为重要的决定性变量纳入旅游需求模型中。第二，从系统视角而不是单一视角进行旅游需求分析，能够更好捕捉现实中旅游主体之间存在的相互关系，如全球向量自回归模型、时空计量模型逐渐被应用于旅游需求建模中。第三，情境预测在疫情背景下被广泛应用于实践，即首先设定不同的可能情境，之后在不同情境下对旅游需求分别进行预测和提前制定决策策略。第四，相对于操作简单直接的点预测方法，概率预测方法能够为实践者提供更丰富的不确定性信息，逐渐受到学术界和业界更多关注。主要的概率预测方法包含区间预测、密度预测和事件概率预测，其预测结果的形式存在差异。其中，区间预测是给定不同的置信水平上得到不同的预测区间。旅游行业从业者可根据自身的风险承受度灵活选择不同风险水平的预测结果，提高旅游资源配置效率，降低错误决策带来的风险；密度预测的预测结果是未来所有可能值的概率密度分布，是对未来不确定性最为完整的描述；事件概率预测是对某特定情境或事件发生的概率进行预测。大数据挖掘与概率预测的有机融合，是未来旅游需求预测的重要方向之一。
四、建立基于云计算的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信息系统
云计算的发展为旅游分析和预测服务于中国旅游业实践提供重要路径。随着科技革命下云计算的实现及其算力的不断强大，建立基于云计算的快速、动态灵活和安全可靠的旅游分析和预测信息系统成为可能。该系统能够及时自动获取网络大数据，并通过自动化运算为旅游相关行业和政府随时随地进行市场监控、行业发展、舆情分析和服务质量评估等提供及时丰富的不同维度数据和信息，助力旅游管理数字化和智能化的实现。
作为五大幸福产业之首，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是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奋斗目标的重要路径。新一轮科技革命重构旅游业，为旅游业发展提出挑战，同时也带来更多的机会。如何让旅游大数据为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赋能，是学界和业界需要认真思考的命题。首先，新科技革命背景下，需要从多学科交叉融合的视角，为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提供更加丰富的理论基础。其次，如何从文本、图片等海量数据中挖掘有价值的信息，服务于旅游需求分析和预测，需要更多的方法和技术创新。第三，全球疫情和复杂国际关系背景下，积极发挥大数据优势，从系统的视角分析旅游需求，能够更好捕捉旅游系统中的相互关系。同时，概率预测能够有效捕捉和体现旅游系统的不确定性，为政府和企业的战略制定和投资运营决策提供更加科学全面的信息和数据支撑。最后，建立基于云计算的旅游分析和预测信息系统，是旅游分析和预测研究成果应用于旅游实践的有效路径。总体而言，新一轮科技革命为旅游业带来的颠覆式变化，为旅游业发展提供了更大的舞台，积极面对并实现理论创新和方法创新，将为中国旅游业高质量发展助力启航。
（第一作者系该院副院长、讲座教授，第二作者系该院教授、通讯作者；收稿日期：2022-07-26）
现代科技革命对旅游消费的影响
（中国旅游研究院（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北京100005）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2
科技革命是科学和技术的革命，包含有科学革命和技术革命两重含义。自18 世纪起，大约每隔一百年就会依次发生科学革命、技术革命和工业革命（又称产业革命），继而引发社会革命。到20世纪初，以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为代表的科学革命发生，随后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问世，技术革命和产业革命几乎同时发生，科学、技术与生产的结合明显加快。针对这一现象，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原苏联哲学界提出了“现代科学技术革命”（简称为现代科技革命）的术语，被我国学术界广泛使用。现代科技革命是一个复杂的结构体系，实质上包含了科学革命、技术革命、产业革命和社会革命。当前，信息技术、新材料、新能源、生物、空间和海洋等高技术群落崛起，正在引发新一轮技术和产业变革，也称之为第四次科技革命。其中，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龙头，以现代交通技术为支撑，从技术上引发并支撑了大众旅游时代的到来。
一、消费者和技术是旅游社会化生产的核心
科技并不直接作用于消费，而是作为生产要素或生产资料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作用，并通过解决和优化影响旅游消费的可进入性、可支配收入、闲暇时间及出游意愿等约束条件来推动旅游发展变革。因此，探讨科技与消费的关系实质上是讨论生产与消费的关系，需要放到旅游产品及服务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生产体系当中去观察。马克思在其《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生产直接也是消费”“消费直接也是生产”，生产过程本身是一个双重的消费过程，它消费着劳动力和生产资料。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是起点，居于支配地位，消费需求决定着生产，只有在消费中产品才成为现实的产品，而消费创造出新的生产需要。马克思（1859）还指出，市场将依照消费者需求的变化趋势，不断推进技术进步。萨缪尔森也有相似的观点，他认为市场经济的最终主宰是消费者与技术。因此，本文尝试从4 个方面探索两者的关系：一是新技术在生产环节转化为新工具为游客提供新的产品和服务；二是新技术改变原有要素或生产资料的分配方式或解决影响旅游消费的关键因素，形成新的旅游消费阶层；三是新技术在交换环节改变旅游消费方式、提高消费效率；四是技术通过社会建制改变游客消费者行为。例如技术通过产权机制对产成品进行功能性与质量性改造，实现对市场消费需求的进一步满足；科技创新丰富既有文化资源的内涵，将生产消费形式进一步多元化。反之，消费也将对技术产生重大影响。
二、科技革命催生新消费者，重塑旅游发展的底层逻辑和产业价值
如果说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火车的出现，使旅游逐步脱离贵族阶层，催生近代旅游发展，那么，19世纪下半叶至20 世纪初第二次工业革命，电报、电话等通讯技术变革了旅游信息交互方式，汽车的普及则进一步扩大了出游空间，并围绕出游服务和跨地区活动拓展了旅游供给体系，游客从特定阶层向商务客群、新兴中产阶层扩展，现代旅游业随之而来。20世纪中后期，计算机及互联网等技术引领人类社会进入信息时代，全球生产力高度发达，带薪休假普遍实现，加之民用航空技术的快速发展，旅游消费所需解决的可进入性、可支配收入、闲暇时间等基本条件已有普遍保障，旅游从原来有限富人的活动转变为一种与社会经济生活广泛联系的活动，大众旅游时代来临。现代科技革命改变了人们对资本、信息、休闲权利和公共基础设施等资源的占有或使用，破解和优化了旅游消费约束条件，不断调整旅游消费主体结构，使旅游成为大众的基本权利和生活方式，从根本上重塑了旅游发展“为民”的底层逻辑和产业发展价值。
三、科技革命创新生产工具，给消费者带来新产品和新体验
现代科技革命以来，以信息技术为引领，高速交通、高端装备、新能源、生物等新技术引发旅游产业供给变革，技术依托型旅游企业的快速兴起正在打破传统的产业格局。以互联网及通讯技术为支撑，诞生了可供游客与服务供应商直接交易的系统平台，在线旅行商兴起，游客出游方式由团队走向自助。以人工智能、大数据和物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为支撑，通过数据系统、算法模型、应用系统和业务平台的链接，旅游消费能实现即时规划和预订，定制旅游的碎片化服务应运而生。移动互联网技术大幅推进了基于共享理念的商业模式发展，共享住宿、共享交通等业态兴起，游客也可化身为旅游服务生产者，生产和消费的同一性更加凸显。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及3D 扫描等虚拟现实技术为游客带来虚拟旅游产品，光影、生物、新能源等技术加速主题公园内容创造和产品创新迭代。高技术本身也成为生产资料，被开发成相应的旅游产品，创造新的旅游消费需求。例如太空旅游、深海漫步、低空旅游、邮轮旅游、房车营地和智能酒店等，都是现代科技的发展结晶。从需求侧看，新技术支撑的即时预订、共享住宿、定制旅游、高技术旅游、目的地智慧管理和“快旅慢游”等为游客创造了全新的消费体验，使服务随叫随到、安全周到，大幅提升了旅游消费的体验感、安全性和便利度。同时，消费创造的生产动力将激发游客的潜在需求和创新活力，使旅游发展在需求侧有了更多的生产者和创造者。有研究表明，旅游能有效提升国民幸福感，愉悦身心，丰富生活阅历，增进亲情友情和爱情，改善和提高社会交往，获得新知。
四、科技革命衍生新型交换生态，极大提高了旅游消费效率
消费需求决定着生产，新技术已全面渗入游客出行的游前、游中和游后各个环节，尤其以信息技术为核心，形成了新型旅游产业链条，充分释放了现代旅游服务的规模效应和结构效应。从规模效应看，移动互联网及通讯技术支撑的全球化移动支付更有效提高了旅游消费频次，从游客游前信息搜索、目的地旅游营销及信息推送、服务预订，到游中通过互联网、物联网平台实现即时预订和支付，再到游后评论及依托数据的服务优化和内容创造，新技术极大提高了旅游消费效率，扩大了旅游消费规模，实质上解放了旅游消费需求。从结构效应看，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推动旅游业进入定制化时代，旅游消费需求加速从标准化走向个性化、多元化和碎片化的非标消费，新技术加速了消费升级进程，极大释放了潜藏在游客内心的多层次消费意愿。
五、科技革命触发社会建制优化，确保旅游消费正当性和权益均等化
现代科技革命在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各个环节对旅游消费产生了变革性影响，各种社会规范、法制及精神文明建设也面临困境。数字鸿沟、信息茧房、信息安全及隐私保护、算法标准及伦理、数据采集规范与数据正义，以及生物技术伦理、绿色节能发展等问题，对旅游消费权利带来挑战，“大数据杀熟”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一些掌握数据和科技新要素的游客更具有旅游消费的主动权，掌握新要素的旅游企业、从业人员、目的地更有旅游发展的机会，这就造成旅游发展权的不平衡，这也是现代旅游业建设中必须解决的现实问题。
（作者系该院副院长，研究员；收稿日期：2022-08-02）
数字经济与旅游业价值网络创新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商学院，北京100006；2.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北京100006）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3
数字经济是以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为关键生产要素，以数字技术为核心驱动力，以现代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通过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不断提高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水平，加速重构经济发展与治理模式的新型经济形态。数字技术作为一种通用技术，其与经济社会的融合遵循“新技术→关键生产要素→主导技术群落→技术经济范式”的演进过程。当前，我国已经形成基于数字技术的主导技术群落，旅游业正被纳入新的通用技术平台中，逐步向产业数字化的方向转型。数字经济影响旅游业的核心模式，是通过需求和供给的双向拉动，社会需求和产业需要的互动导入，通过要素-流程-组织的传导链，形成各企业和组织不同程度的数字化，进而影响旅游业的产业组织形式。在此过程中，旅游业的价值网络正在发生重大变化，由此改变产业的创新结构，并将最终影响产业投入-产出结构及整体形态。
一、数字经济改变旅游业价值网络形态
传统的旅游经济，业务形态和业务间的连接传导方式较为单一，产业与复杂社会网络间的嵌入性较低，价值连接的链状特征要强于网状特征，供应商、渠道商、服务提供商及竞争者之间的关系，以链式、多链式和伞状为主，价值链、供应链和产业链之间的连接较为简单直接，分工水平较低。数字经济赋能旅游业，是从易而难融入的，价值链上的不同节点处于4 种不同的数字化阶段里。具体而言，包括以下4 个方面：一是入口数字化。服务单元和游客在入口形成数字化连接，主要表现为门票和预订预约的数字化，当前，我国旅游业的入口数字化程度已经很高。二是要素数字化。主要是资源和用地、劳动力、资本、技术4 大要素的数字化以及数据要素的产业化，目前，不同主体不同要素的数字化程度不一，但总体上还处在较为初级的阶段。三是运营数字化。将数据转化为运营指针，贯穿运营过程，形成运营结果，平台企业和在线旅游企业已经基本完成这种转换。四是组织数字化。以数字化运营的要求架构组织，调度资源，推动业务和组织创新。虽然节点处于不同的数字化阶段，但相互沟通的底层架构已经形成，市场力量正在推动业务连接朝阻力小、增长快、效益大的方向快速裂变，传统的价值连接已经被打破，广连接、高频次、快变化、多继发的价值网络已经成形并迅速演化。每个节点在入口、要素、运营、组织4 个维度具有不同的数字可连性，不同程度的数字化节点间形成强连接、弱连接、开放性连接等不同连接方式，总体构成复杂拓扑形态。其中，数字化入口连接的程度和深度，依赖要素和运营数字化的程度和深度，数字化要素可以被数字化运营的节点组装，可持续的数字化运营依赖数字化组织的支撑，海量数字化节点聚拢于数字化平台，依托数字化平台形成技术秩序，牵引形成数字化产业集群。
此外，数字经济影响下的旅游业价值网络，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双轨制特征，一方面基于传统连接的价值链仍在发挥作用，另一方面数字经济产生的新型连接在产生很强的重组作用，数字经济对价值网络的影响过程，也是传统和数字两种运作方式的并轨过程。在旅游业的数字化价值网络塑造过程中，数字通畅性成为维持价值网络的关键条件，上游对下游具有强制数字化的作用，已数字化企业要求未数字化企业形成相应的数字化能力，并尽可能提供数字化设备、培训和辅助手段，以促成下游企业的快速数字化；具有数字化能力的平台组织，要求下游单位的运营和流程数字化，并形成通用的数据交换方式，沉淀数据用于再开发，由此形成数字经济在旅游产业中的滚动和复制，价值网络形成自我强化的机制。
由于数字经济对供给和需求的影响是不对称的，数字经济本身仍处在快速演化之中，再加上产业政策的作用，导致在数字经济驱动的旅游业价值网络的演进过程中形成不同类型的子网络。具体而言，大体有如下3种：一是在需求演进快于供给的情形下，形成追赶型网络；二是在资本市场和产业政策牵引下，供给演变快于需求演变，形成基于不同路线的竞争型网络，这些网络往往具有一定程度的业务超前性和价值模糊性，在财务上体现为阶段性的投入大于产出，投资不确定性增强，并可能形成一定的数字化泡沫；三是在传统网络和数字网络、不同路线网络中快速迭代变化的演变型网络，其网络节点上的组织往往随网络的演变而快速迭代。
二、新价值网络变革产业的效率结构
在投入产出效率上，旅游业和传统服务业较为接近。1967年，鲍莫尔建立两部门宏观经济增长模型，将产业划分技术影响强的“进步部门”和技术影响弱的“停滞部门”，前者的生产率相对快速增长将导致后者出现相对成本的不断上升。这其中，传统服务业更多地体现出“停滞部门”的特征。如以劳动生产率衡量，按照笔者计算，我国旅游业单位劳动力创造增加值不到2 万美元，低于农业的水平。传统服务业的低效率有两个根源：一是缺乏规模经济，生产和消费不可分离，且要求同时同步，需求高度个性化，导致“批量”“标准化”“劳动分工”等产生规模经济的基本要求不能满足；二是技术含量低，难以普遍应用高效率装备。数字化的旅游业价值网络的形态，正在突破传统服务业的发展结构，形成3个方面的结构性转变：一是将无形的服务体验转化为可复制可交换可分析的数字结果；二是形成生产和服务的异步性，基于价值网络，生产和消费可以不同时，如酒店的服务机器人，生产前置到工厂中，景区的虚拟体验，生产前置到数字工作室中；三是服务内容产生可储存性，目的地使用大量的数字影音手段储存服务内容，一次投入，可在一天内提供给上万名游客，形成服务的可批量性。
在这样的转变下，旅游业正在突破旧有的投入产出结构，并产生3种效率经济：第一，规模经济，旅游业的一些环节，如交通环节、可重复服务环节、传播环节、营销环节，监控环节等，已经在数字经济的运用下，形成了数字对大规模劳动力的替代，结合超大规模的数字化市场，发挥出规模经济的作用，可数字化规模化的环节仍在持续扩大中；第二，范围经济，旅游业的内容模块化后在数字平台上呈现出极大丰富性，旅游景区、目的地、酒店等本身也在数字经济影响下产生内容延展，一些目的地和品牌自身已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平台特征；第三，大数字经济，旅游业的数字化价值网络更易与通用数字平台衔接，其数据价值可由通用数字网络中的中枢企业进行加工和再开发，从而被纳入大数字网络中，转化为更大程度的规模和范围经济。在这样的效率结构下，旅游业所呈现出来的价值特征是前所未有的。
“鲍莫尔成本病”曾是困扰如旅游业这样的服务业的长期发展问题，依托数字经济，旅游业正在形成新的价值网络形态，旅游业正从传统的发展基座上切换出来。这种切换期往往是产业的大变换和大创新期，大量的“破坏性创新”会从过去不值得、想不到、做不了的角度中迸发出来，旅游业将从数字经济所带来的无限连接、无限卷入和无限优化中，产生一系列根本性的价值转换，并整体改变旅游业在整体产业结构中的功能和定位。对于学术研究而言，大转换将产生大量的新命题、新理论和新方法，对旅游业的认识需要通过研究而转变。
（作者系第一单位副教授，第二单位副研究员；收稿日期：2022-07-28）
沉浸式体验：创意、科技和旅游的融合
（加州州立理工大学，美国加利福尼亚圣路易斯奥比斯保93401）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4
全球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正在从购买商品转向经历体验。注重体验的质量与多元化，是现代消费者的需求。沉浸式体验也应运而生，成为内容创意与技术创新相结合的产物。沉浸式体验是通过空间与环境的营造，让人们沉浸在特定的场景之中，身心与场景产生共鸣，忘却自身，进入沉浸的状态。尤其是在疫情防控期间，文化和旅游业受到了较大影响，体现出一定的脆弱性和敏感性，而沉浸式体验项目悄然崛起，颇受消费者喜爱。如何更好地设计沉浸式体验项目，为文化和旅游产业提供新的发力点，成为一个重要议题。
一、沉浸式体验的关键是价值共创与创意设计
与沉浸式体验有关的业态，其发展得益于政策层面上的支持。为鼓励沉浸式业态发展，国家已经出台了一系列政策。2019 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激发文化和旅游消费潜力的意见》提出，促进文化、旅游与现代技术相互融合，发展基于5G、超高清、增强现实、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技术的新一代沉浸式体验型文化和旅游消费内容。2020 年，文化和旅游部《关于推动数字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发展沉浸式业态。2021年3 月，国家发改委等28 部门联合发布的《加快培育新型消费实施方案》提出，加快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数字化转型，积极发展演播、数字艺术、沉浸式体验等新业态。2013年，沉浸式演绎《又见平遥》受到消费者青睐，自此，我国的沉浸式体验项目呈指数级增长，至2019 年，已有1100 个沉浸式体验项目。全球沉浸式娱乐产业（含主题公园）的价值在2019年也高达618亿美元。
沉浸式体验的本质是价值共创，设计者需要充分考虑消费者需求，投其所好，并吸引消费者自主参与。虽然各地均在推广沉浸式旅游体验，但现有项目参差不齐，仍有迭代升级的空间。体验设计者应了解消费者的兴趣与爱好，为其提供价值共创的机会，适时制造有趣的互动体验节点。例如近些年剧本杀备受年轻人喜爱。《2021 实体剧本杀消费洞察报告》显示，国内剧本杀市场规模将超过150 亿元，消费者规模可达941 万，其中超过70%是30 岁以下的年轻人群，且近一半的消费者每周会参与到剧本杀项目1 次以上。剧本杀与旅游体验的融合是提供价值共创平台、设计沉浸式体验的创新方式之一。例如在同程旅行与滕王阁景区打造的《宴游飞阁》中，不仅再现了盛唐实景，而且参与者在游览景区时可换装体验沉浸式剧本杀，活动中有专业的NPC（non-player character）发布任务，借此与游客一起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体验。
沉浸式体验的核心是创意设计，设计者需要通过加强故事情节设计和优化体验感，满足消费者的猎奇心理。首先，创意设计需要为消费者提供未知感，鼓励其去探索。比如Punchdrunk英国剧团将莎士比亚经典作品《麦克白》改编为沉浸式舞台剧《不眠之夜》在上海推出。观众们没有固定座位，与演员之间也没有舞台间隔，且没有统一的剧情。观众可随着自己的步调穿梭在这个史诗般的故事中，自由选择故事线，感受属于自己的剧情。与此相似的沉浸式舞台剧还有《南京喜事》《爱丽丝冒险奇遇记》和《死水边的美人鱼》等。与传统舞台剧不同，沉浸式舞台剧更强调观众的参与和选择。其次，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是设计沉浸式体验的基石。无论是艺术展览、舞台剧抑或景区，都需要具有故事感。体验是故事性的实体化，提供清晰且无缝链接的故事线是沉浸式体验设计的关键。不成功的设计大多源于剧情过于零散和无趣。不清晰的故事线，会让参与者不知所措，无法身临其境；而简单枯燥的故事，会使参与者失去兴趣，无法意犹未尽。最后，创意设计的展现手法是通过结合高科技手段，增强画面感和代入感，营造增强感官体验的场景空间。随着科技的发展与普及，全息投影技术、裸眼3D 技术、互动体验技术、数字动画技术、5G 网络、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和混合现实等均已应用到体验设计之中。
二、沉浸式体验的契机是科技进步与元宇宙构建
沉浸式体验项目的蓬勃发展离不开科技的进步以及数字经济的宏观背景。在《“十四五”国家科技创新规划》中，国务院鼓励通过科技带动产业升级，要求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占GDP 比重在2025年达到10%，并明确了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和工业互联网等作为数字经济7 大重点产业。元宇宙的构建，也为沉浸式体验项目的发展提供了契机。“元宇宙”是2021年中国十大热门词语之一。元宇宙的概念始于1992 年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作品《雪崩》（）。该小说提及“Metaverse”（元宇宙）和“Avatar”（化身）的概念。元宇宙是对现实世界的数字化与虚拟化，通过扩展技术提供沉浸式体验，基于区块链平台搭建经济体系，将现实与虚拟的生活、经济和社交系统密切融合，形成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简言之，元宇宙是利用高科技打造虚拟环境，为消费者提供沉浸式虚拟空间。此外，虚拟现实、全息投影技术和5G高速网络是沉浸式体验设计中的重要科技手段。
虚拟现实技术可以打造沉浸式拟真世界。与传统的视听体验不同，虚拟现实是利用三维动态视景，让参与者感受身临其境。虚拟现实技术已普遍应用于文化与旅游产业，它可以在游客出行前和出行中提供沉浸式体验。英国国家旅游局曾推出“非凡英国”旅游项目，通过360 度虚拟现实技术，展现英国的非凡旅游景点，旨在激发更多人前往英国旅游。此外，虚拟现实技术也用于高度还原某一段历史时期或文物古迹。例如南昌虚拟现实主题乐园利用科技展现1000年前南昌的繁华市井，游客可以沉浸式体验老茶馆的热闹，感受武状元比武的风采，到访万寿宫、绳金塔和滕王阁等历史古迹。
全息投影技术和5G 高速网络呈现全方位体验空间。沉浸式体验注重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等感官的全方位体验。扬州大运河博物馆2021 年推出了“5G 大运河沉浸式体验区”，通过裸眼3D 技术为游客营造奇幻虚拟之旅。游客无需配戴虚拟现实设备，即可游览17座运河城市美景。全息投影营造的立体视觉效果，使游客仿佛亲临美丽的运河城市，感受运河的文化与生活气息。全息投影技术也在北京冬季奥运会的“北京8分钟”的演出中有所体现。演出利用360 度全息幻影成像系统，通过声、光、电、影和音的结合，展现中国结、熊猫等中国元素，呈现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提供独具特色的沉浸式体验。梵高沉浸数字艺术展览更是注重多感官的结合，参观者不仅可以看到全息投影打造的梵高画作，还可以闻到浮动的香氛，听到悠扬的古典音乐，多感官的体验使参观者融入梵高创作中。
三、沉浸式体验的融合是多元化与互动式旅游
在创新科技的推动下，多感官体验是现代旅游的特色。随着90后逐渐成为消费主力，其消费习惯已逐渐从购买实体商品转变到追求娱乐体验，更加注重体验的多元化与独特性。旅游体验不只限于景区内的体验，沉浸式体验娱乐行业正在快速蓬勃发展，已衍生出沉浸式马戏团、沉浸式餐厅和沉浸式酒店等复合型沉浸式体验项目。德国隆卡利马戏团（Circus Roncalli）是第一个利用全息投影为观众提供360度虚拟体验空间的马戏团。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以动物表演为主的马戏团遭到了众多动物保护者强烈反对。德国隆卡利马戏团使用11 台投影仪组成3D野生动物阵列。该虚拟体验既可避免动物受到伤害，亦可以增进观众对动物的了解，增强环保意识。沉浸式餐厅通过满足用餐者视觉、听觉和触觉全方位感官，为餐饮增添独特的艺术氛围。比如深圳花舞印象艺术感官餐厅会为不同的菜品营造柳树飘扬、樱花漫天和鹊桥相会等场景。沉浸式酒店不仅为游客提供住宿场所，更通过众多主题活动，游戏化住宿体验。迪士尼“星球大战：银河星际巡洋舰”主题酒店（Star Wars: Galactic Starcruiser），通过人物扮演和游戏活动，使游客仿佛穿越到《星球大战》电影中。
沉浸式体验项目的可持续发展需要统一规划。由于沉浸式体验项目在近些年发展迅猛，容易出现同质化产品，因此，各地需要统筹规划，避免相似的沉浸式餐厅、沉浸式酒店或沉浸式展出的重复出现。过多雷同的项目容易让消费者审美疲劳，难以全身心融入体验当中。另外，互动式体验是营造沉浸式空间的关键。比如梵高沉浸数字艺术展览提供了互动体验与打卡拍照的主题空间及艺术课体验，参与者从过去被动的观者，转变成为主动的参与者和价值创造者。
（第一作者系该校副教授，第二作者系该校助理教授；收稿日期：2022-07-13）
文旅元宇宙：科技赋能文旅融合发展新模式①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市场主体建设研究”（19ZD25）阶段性成果。
（华东师范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上海200062）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5
科技创新与旅游产业发展同频共振，持续促进旅游产品升级迭代。自1994 年我国正式接入互联网开始，旅游产业发展即与互联网演化轨迹“绑定”。以PC互联网为主导的Web 1.0时代为旅游产业引入了“旅游电子商务”概念，包括OTA在内的门户式信息集中网页成为消费者进行搜索、比价的便利场所；以移动互联网为主导的Web 2.0 时代将旅游产业目光聚焦于消费者的自我表达，旅游blog、旅游vlog 以及旅游直播等全新形式极大地丰富了产业的内容构成。在快速而深刻的数轮革新之后，互联网逐渐成为推进我国旅游产业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动能。《“十四五”文化和旅游科技创新规划》文件的发布则进一步明确了文化和旅游产业数字化发展的重要方向。
在互联网即将迈向具备深度交互、去中心化等特征的Web 3.0 的产业关口，元宇宙（Metaverse）成为具象Web 3.0生态的重要载体。以文旅融合为长期实践导向的旅游产业更应主动探索科技赋能背景下产业的未来走向，将文旅元宇宙作为“下一个目的地”。
一、科技创新催生文旅元宇宙
元宇宙概念尚处于“混沌”阶段。本文从科技创新、产业发展和文化演进等视角出发，认为元宇宙是一个复杂的集合概念，包括以下三方面内涵：（1）元宇宙是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是区块链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物联网技术和交互技术等一系列技术的综合运用，是互联网将经历的第三次变革；（2）元宇宙具有基于区块链技术的闭环经济系统，能够实现去中心化而持续独立运转，是产业发展的未来形态；（3）元宇宙是由技术生成的虚拟世界与物理存在的现实世界交互而成的全新三维空间，既是个体的，也是系统的，能够创造出新的身份体系、新的社交环境以及新的社会文明。
随着科学技术的纵深发展，元宇宙正从文学作品中的科幻概念走向现实世界的真正应用。作为元宇宙的一个产业子集，文旅元宇宙的出现具备必然性，行业对其关注度也与日俱增。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多轮冲击下，居民暂时性被“困”在家里、“困”在生活的城市内，由此导致的压抑状态刺激了消费者借助智能手机、虚拟现实眼镜等交互设备参与虚拟型旅游的尝试，如云旅游、云演艺和云会展等。从产业层面来看，旅游产业本身面临着深度践行文旅融合、实现产业转型升级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数字化成为其长期努力方向，加之需求侧对旅游产品及体验愈发“挑剔”，旅游产业亟需在供求两端同时发力以拓展新的市场机会。
因此，承载着新技术集群、新发展理念的Web 3.0 成为旅游产业着力构建高维体验的最优选择。一方面，科技赋能下的文旅元宇宙将突破传统旅游观，通过数字孪生、扩展现实、数字原生等手段，在虚实交互的空间中释放文化价值，创造出真正的“随时随地”、完全的“沉浸式体验”，实现更深层次的文旅融合。另一方面，文旅元宇宙将在现实与虚拟两个相异维度的空间中同步实现旅游产业全面数字化、智能化，无论是“由实及虚”的映射，还是“以虚强实”的扩展，旅游产业都将进入高级发展阶段。
二、文旅元宇宙将引发深刻的产业变革
文旅元宇宙是科技与文旅融合发展的创新应用，将深刻影响旅游产业未来走向。旅游产业或将迎来一场以体验重构、形态重塑为导向的产业变革。
一是对消费者而言，文旅元宇宙将变革体验形态、强化虚拟社交、激发个体创造性生产力。交互技术、建模技术等的运用将在文旅元宇宙创设出跨越虚拟与现实的三维体验与立体场景，极大地拓展旅游空间，增强体验的临场感。如再现遗迹原貌，生动展示历史与文化。基于区块链技术的非同质化代币（non-fungible token，NFT）将为文旅元宇宙引入可确权、可追溯和不可分割的“数字藏品”，在虚实交互的新空间实现市场价值。不同于当前各应用平台凭借手机号码、电子邮箱等注册的字符式ID账号，数字身份将基于消费者在现实世界的多重特征，打造三维社交新形象。一（“真身”）对多（“化身”）的形象架构使得消费者可以在不同的文旅元宇宙中自由穿行，“异地同游”将成为日常化的体验形式。进一步地，秉持去中心化思想，消费者将创造大量用户生成内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充实文旅元宇宙内容生态；同时，作为核心生产要素的数据将以快速生成的人工智能生成内容（AIgenerated content，AIGC）形式呈现。
二是对市场主体而言，文旅元宇宙将实现旅游产品升级迭代，形成新的组织形态。与需求侧对应，市场主体既需依靠技术手段实现旅游产品的“元宇宙转型”，又要在海量UGC中把握实体旅游IP数字资产化的机会，做到“改造”与“创造”双管齐下，以适应文旅元宇宙所建立的全新产品规则。如虚拟数字人（metahuman）在文旅元宇宙中即可以3D 实时交互形象扮演“AI 导游”角色，提供元宇宙目的地导览服务。文旅元宇宙也将成为开展营销活动的新空间。同时，市场主体的组织形态将面临转向如岛（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DAO）的分布式、去中心化的变革，利用智能合约实现可靠而高效的管理。一大批基于元宇宙的原生市场主体将出现在文旅元宇宙中。
三是对治理主体而言，文旅元宇宙将改变传统治理方式，塑造全新监管模式。文旅元宇宙的“去中心化”体现在相对于平台经济的“中心化”，个体节点功能将得到大幅提升，政府管理部门仍将在文旅元宇宙中发挥重要的治理作用，其手段与渠道将同步实现高度数字化，以旅游公共服务、市场监管为主的政务场景也将是文旅元宇宙的重要组成部分。
目前，元宇宙已经进入旅游产业视野，成为部分景区新的着力方向。如张家界成立元宇宙研究中心，武夷山启动元宇宙旅游星链计划，云台山发布建设“国风元宇宙”的系列宣传片，古北口镇提出要打造全国首个“文旅元宇宙小镇”等。但受制于现有技术水平，这些探索性实践仍属于推进文旅元宇宙建设的前期铺垫。
三、科学理性迎接文旅元宇宙的到来
一是从元宇宙如何与旅游产业实现良性共生的角度来看，虽然旅游产业与元宇宙能够在文化挖掘、体验创新、场景再造等特征上实现耦合，但文旅元宇宙培育与发展的具体情况还是要看消费者和市场主体在认知与体验两方面的接受程度。沉浸式旅游体验固然具备吸引属性，但其背后的技术水平仍是重要决定因素。如交互设备的穿戴是否符合人体工学、画面的分辨率能否实现理想的拟真效果、网络通信能否达到高带宽与低延迟等。显著增强的技术依赖性也将对旅游产业在新空间的演绎提出挑战。
二是从文旅元宇宙现阶段发展来看，一些问题与风险亟待研究：（1）就概念讲概念，实质性应用探索不足，或者以元宇宙为“噱头”附加一些低价值的内容；（2）搭建文旅元宇宙的技术基座还需要较长一段时间的研究，数据的安全性和稳定性有待确认，元宇宙技术转化为可体验的旅游产品还存在着“磨合期”；（3）支撑文旅元宇宙长期稳定运行的经济系统、法律体系尚未建立，存在道德“失范”、隐私暴露等风险。以区块链技术为例，尽管其节点共同记账、信息透明可溯源的特征从理论上能够确保文旅元宇宙安全运行，但实践还不够完善，存在如以太坊能否作为公链、基于联盟链发行的文旅数字藏品能否实现跨链交易、数字货币应如何设计与流通等关键性问题。
因此，要在加强概念研究与技术运用的前提下开展文旅元宇宙“试验”。一方面，文旅元宇宙属于元宇宙应用层，对其研究既要遵循元宇宙底层逻辑，适应元宇宙运行规则，又要充分显示旅游产业的特殊性，着重文化驱动下旅游体验的突破；另一方面，要重视推进阶段性的问题，以现实世界为根基，实施“分步走”战略，尽力避免因过于激进而导致的“转型期阵痛”。此外，文旅元宇宙“世界观”所带来的“虚实”二元视角也将引发旅游研究的新思考。如虚实交互空间中的“异地”应如何界定，与传统认知中“惯常环境”的关系如何？具身范式在文旅元宇宙中将如何演变，“具身”与“化身”是否存在特殊的联通机制？
总的来说，元宇宙是落实国家数字化发展战略的重要研究方向，只有锚定未来，才能更好地应对元宇宙将掀起的变革狂潮。文旅元宇宙所要实现的并非是“替代”，而是走向更高维度的“进化”，也必将为旅游产业带来崭新的未来。
（第一作者系该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第二作者系该院博士研究生、通讯作者；收稿日期：2022-07-22）
科技革命和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思考
（1.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休闲公园和旅游管理系，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园16801；2.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市场营销与旅游管理系，北京100070）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22.10.006
第四次科技革命是以网络化、数字化和智能化为标志的高科技革命。目前，很多对高科技和旅游的讨论和研究主要遵循信息技术的实证主义方法路线，高科技通常被认为对整个社会包括旅游目的地产生积极的影响。这种对正面影响的讨论可分为3个方面：高科技可提供吸引物（比如高科技主题公园），可加强旅游体验（比如增强现实眼镜），也可以给旅游过程提供各种便利（比如网络购买和社会媒体）。关于高科技促进旅游发展，很多学者都有相关论述，很多时候结论也是显而易见。然而，高科技给社会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特别是对旅游领域的影响，鲜有人谈及。本文第一作者在旅游中的一些亲身体验，促使笔者反思两者的复杂关系。
一、特别的旅游体验
2021夏天，本文第一作者和一群同事前往美国落基山国家公园和大提顿国家公园调研。因工作需要，要在野外露营好几个星期。一起工作的一个研究生之前患有失眠症，一直睡不好。我们的野营地没有任何手机服务、网络和照明，在野外露营时，她可以早早入睡，醒来时充满活力，她的睡眠问题消失了。不能工作和玩手机，笔者也早早入睡、早早醒来，精力充沛。
其实大自然是有治愈功能的，她会治愈我们在现代社会所患上的疾病。现代文明有太多的噪音：颜色、图像、信息、新闻、视频和各种现代设施，都会产生噪音。这种噪音让人烦躁，压力加大，不能集中注意力。这次在荒野的旅行让我们认识到，我们的许多需求是由高度商业化的世界制造和创造的。人类已经在大自然中生活了几十万年，我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于大自然的节奏，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而现代社会有太多的所谓含有高科技的人造环境，把我们和大自然隔离开来。所以在一些旅游情境里，剥离高科技，甚至去高科技，是真正脱离游客平常被科技包围的惯常环境，使游客进入体验更好的非惯常环境。
二、高科技对人们日常生活和旅游活动的负面影响
从高科技发展来讲，它对整个社会的发展也产生了负面影响。作为人类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影响也会自然地延伸到旅游领域。虽然很多高科技在旅游中的负面影响尚不显著，但新技术的传播会有延迟效应，制定新的规章政策来规范高科技也是漫长的过程，所以等到危害造成后再进行管理可能为时已晚。因此，提前对这种负面影响做出分析和管理具有重要意义。在大力发展高科技的同时，应当建立抑制高科技负面效应的“前馈控制机制”。
研究表明，频繁使用移动电话会给人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带来负面影响。之前对年轻人的研究表明，经常使用信息和通信技术，特别是手机，与负面的身体和心理健康症状相关，与抑郁症、睡眠障碍和压力的症状有直接的正向关系。由于过度刺激、分心和不良坐姿，过度使用高科技也会间接影响身心健康。这种影响的根本原因在于，高科技为消费者、管理者和目的地构建了更加复杂的信息环境，从而导致信息过载。信息过载会导致事件损失、对工作产生负面影响（如效率降低、沮丧、疲惫、压力等）、对决策的负面影响以及生产率的下降。与信息过载相对应的消极影响还有科技异化——即本该为人类创造价值的科技却在一定社会条件下成为限制人、使人产生疏离感的异己力量，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
另外，精准投放技术会利用大数据细分消费者群体来打造最好的广告投放和转化购买。这种技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消费者的数字足迹，不可避免地导致道德问题和隐私问题。通常情况下，数据是在游客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从他们的移动设备上收集的。因此，游客可能会感到被监视而导致精神压力。很多大公司拥有大量客户数据，就存在发生数据泄露的可能，游客隐私和安全会受到威胁。而且，利用消费者大数据进行精准投放广告是为了使消费者成为公司的忠实顾客。公司要用各种手段使潜在消费者尽快完成从熟悉产品、产生偏好到做出购买决策、完成购买行为并最终成为忠实顾客的过程。然而，这种使用大数据微妙地改变消费者行为的广告活动被称为“助推”（nudging），很多时候是在消费者无意识下进行的。这种商业行为也会被认为是一种心理操纵。
许多旅游点是精神性的和神圣的。比如旅游者前往宗教中心，如麦加、耶路撒冷或佛教寺庙。这些地方是接近神圣的地方。因此，扰乱这个地方的神圣气氛的技术氛围被视为不尊重。最近关于是否在美国的国家公园建设手机信号塔、在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山建造缆车的辩论，都反映了这种想法。许多博物馆和宗教场所也禁止使用手机，以示对宗教或神圣文物的尊重。
此外，游客寻求真实性——真实的物品，真实的经验，或真实的自我。然而，装备了人工智能的算法与游客的数字痕迹可以提供适合每个人口味和兴趣的信息和景点。算法可以创建一个过滤气泡，排除被认为与用户的兴趣和品味不匹配的信息。用户只能体验他们期望看到的东西。这样，游客将永远停留在他们的舒适区，而触摸不到这个地方的真实性。追求真实性的游客与算法的过滤器之间的冲突产生了一个永久的悖论，即“真实性的迷失”。
高科技带来的信息过载和科技异化也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旅游活动产生影响，成为一个需要被关注和解决的问题。
三、为旅游可持续发展赋能的高科技
那么，有什么高科技可以避免这些负面影响，并发挥正面作用，为旅游可持续发展提供助力呢？在高科技的应用中可以追寻两个原则：一是解决一些旅游业真正的重大问题；二是针对高科技应用不同的细分市场，平衡人对舒适和冒险的不同需求。
对于第一个原则，比如全球气候变化是全人类面临的生死攸关的重大问题。研究表明，全球的旅游活动排放了8%的二氧化碳。怎样发展更加清洁的旅行方式？怎样在越来越多的重大灾害面前减轻生命和财产损失？第一作者所在的美国宾州州立大学模拟了落基山国家公园的游客紧急疏散。由于气候变化，美国的西部变得越来越干燥。我们使用基于代理的模拟（agent-based simulation）来寻找从公园疏散游客的最佳策略，并试图回答这些问题，比如公园是否需要使用巴士或允许游客使用汽车？研究结果可以帮助公园管理层更好地准备应对野火和洪水之类的自然灾害。此外，旅游目的地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无法开展旅游活动，“云旅游”、5G技术支持下的景区直播、元宇宙会议等带给人们高清、高体验度的近乎身临其境的感受和体验。旅游目的地的景区、博物馆等利用这些高科技手段展示景区美景、特色文化等，通过直播实现旅游纪念品、当地特色土特产的售卖。
对第二个原则，我们要摒弃“高科技都是好的”这种观念。越来越多的旅游者想要离开被手机和各种信息淹没的环境。没有高科技的旅游地反而会吸引这些游客。目前，提供数字排毒的目的地越来越多，它们提供一个尽量减少信息污染的环境。比如疫情期间国内很多地方兴起的露营热，也是数字排毒和去高科技旅游的一种形式。
当今科技革命步伐越来越快，以至于人们无暇思考其高速发展给人们日常生活和旅游活动带来的困扰。高科技带给旅游业可持续发展的利好一面是积极和正向的，但其负面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本文分析高科技对旅游的潜在危害，特别倡导数字排毒型旅游目的地模式，希望为可持续发展视角下发展旅游目的地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和方向。
（第一作者系该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通讯作者，第二作者系该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收稿日期：2022-07-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