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片特困区易地扶贫搬迁户生计策略选择影响因素分析
2022-11-02张二申周亚娟乔家君王国恩
张二申,周亚娟,乔家君,王国恩,王 伟,夏 兴
(1.河南大学 a.地理与环境学院,b.黄河中下游数字地理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河南 开封 475004; 2.武汉大学 a.城市设计学院,b.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院,武汉 430079)
0 引言
贫困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的问题,在实现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中,重点聚焦“五个一批”实施对象是巩固脱贫成果的关键举措[1]。自2016年国家实施精准扶贫政策以来,面向“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地区的农户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政策,为其提供满足生活空间需求的安全住房。截至2020年,共有920万人通过搬迁实现脱贫,减贫效应明显。易地扶贫搬迁户作为精准扶贫战略实施对象中的关键一批[2-3],是唯一通过改变生活环境实现生产方式转变达到脱贫目的的贫困户群体[4]。在脱贫攻坚全面收官、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推进的重要交汇期[5],加强脱贫人口返贫风险监测,防止规模性返贫[6],并推进两者的有效衔接,不仅有利于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还有利于促进农户搬迁后生产生活发展[7]。
已有研究认为,农户搬迁后的禀赋条件差异会导致新环境适应能力的强弱不同,适应新环境的生计模式和生计类型也会出现差异化[8-9]。对比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农户家庭收入对空间依赖性较强[10]。非农劳动力通过就业务工、技能培训、参与劳务活动能有效提升家庭经济收入增长[11-13]。受教育程度高、身体健康的户主,在扶贫政策理解、成员发展方向选择、脱贫巩固路径执行方面起着重要作用[14-15]。地理环境特征的改变对搬迁户开始新的生活、适应新的生产方式具有不同程度的影响[11,16],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是应对地理环境冲击时体现导致适应能力差异化的内在因素,政府提供的多样化的帮扶政策是融入新社区、新环境的外部保障[6,16-18]。不同地区针对当地搬迁户的贫困特征,已构建比较完善的帮扶机制[11-14,19-20],但农户搬迁后的生计类型选择与转化过程仍存在共性影响因素不明晰的问题,相关研究成果较少。
因此,本研究以不同连片特困区为案例研究区,基于实地调研数据,从个人禀赋、家庭禀赋、地理环境禀赋和农户分化特征4个维度出发,探究影响不同生产生活环境中的易地扶贫搬迁户生计策略选择与转化的共性因素,以期为政府部门对脱贫人口返贫风险的监督、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和防止规模性返贫工作提供参考。
1 研究区域、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1.1 研究区概况
经实地考察,基于中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区的贫困特征、人口特征、地形特征、气候特征、地理区位分布特征以及脱贫攻坚完成情况,考虑研究区的典型性和差异性,选取青海省称多县、安徽省阜南县、河北省阜平县作为主要案例区,调研点数量分别为7个、7个、8个。
称多县属于全国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区四省藏区,位于青藏高原东部、中国地势第一级阶梯,地形上主要为高原,具有典型的高寒缺氧地区气候特征。面积1.3万km2,常住人口密度4.11人/km2。2017年被确定为省级深度贫困县,至2020年累计完成1 600余户搬迁工作。
阜南县属于全国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区大别山片区,位于黄淮海平原南端与淮北平原交界处、中国地势第二级阶梯,地形上主要为平原,具有北亚热带和暖温带的过渡区气候特征。面积1 801 km2,常住人口密度695人/km2。2006年被确定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至2020年累计完成600余户搬迁工作。
阜平县属于全国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区燕山—太行山片区,位于太行山中北部东麓、中国地势第三级阶梯,地形上主要为山地,具有四季气候分明的特征。面积2 496 km2,常住人口密度88.14人/km2。2012年被确定为国家级深度贫困县,至2020年累计完成1万余户搬迁工作。
1.2 数据来源
数据主要来源于以下方面:(1)农户属性数据以问卷访谈的形式获取。通过综合评价案例区调研地点贫困特征和地理区位因素,2020年10月至11月采用半结构式访谈的方式展开入户调查,并与安置点居委会提供的资料相互印证,确保数据的精确性。(2)2019年研究区行政区划、DEM数据、道路等数据来源于地理空间数据云、中国科学院资源与环境数据中心和91卫星地图。(3)2020年人口、城镇化率、地形地貌、当地习俗等数据来源于各级统计年鉴、政府公告等。
1.3 构建评价指标体系
采用地理探测器方法对指标数据进行预探测,排除解释力和显著性较低的指标,将剩余指标划分为4个维度,并构建评价指标体系(表1)。
1.4 分析框架设计
易地扶贫搬迁农户在搬迁后对生计策略做出的理性选择是对自身禀赋资源综合衡量后的结果。因此,参考英国国际发展部(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DFID)提出的SLA框架[12],提出研究的理论分析框架(图1)。采用定量分析方法,重点分析搬迁户家庭收入水平和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因素。迁出地生态脆弱与经济贫困的双重影响,制约了贫困户生计状况的改善。搬迁政策的外力作用,使家庭内部特征可发挥的作用得以不同程度的体现,外部环境的改善也增加了搬迁户对生计资源、社会资源的可及性,进而影响农户搬迁后的经济收入和生计方式。家庭成员根据生产生活环境的变化采取不同的应对措施,形成适合家庭整体发展的生计策略类型,进而实现生产生活可持续的目标。
1.5 研究方法
1.5.1地理探测器。参考相关研究中自变量、因变量的处理方法[11,21],对自变量进行初步筛选,获取对农户家庭经济收入具有显著影响力或强解释力的因子。对筛选后的影响因子进行二次探测,以反映因子X对家庭经济总收入Y不同程度的影响[22]。
1.5.2K-均值聚类法。因研究对象、研究目的及研究背景的差异,目前生计策略划分标准还未完全统一,参考相关研究划分标准和方法的应用[13,23-26],结合研究区域扶贫搬迁户搬迁后的生活情况,采取K-均值聚类法,以农户家庭劳动力占比和各类型收入结构占比作为变量划分生计策略类型P。
表1 指标变量及其说明
1.5.3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参考相关领域对二元回归模型的运用[13,16,27-29],考虑搬迁户生计恢复后的生计策略类型同样可以作为二分变量,最终选取二元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影响搬迁户生计策略类型选择的因素,以搬迁户选择单一生计策略的概率和显著性反映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回归关系。
2 结果分析
2.1 搬迁户经济收入水平影响因素探测结果分析
借助地理探测器,以搬迁户家庭经济总收入为因变量,其余指标为自变量,对因变量和自变量的关系进行因子探测,得出家庭收入影响因素探测结果(表2)。
在地理探测器处理结果中,坡度(X12)、海拔(X13)两个因子对搬迁户家庭经济总收入只具有较强解释力而无显著性,因此,将其排除。其余因子中,除了文化程度(X3)和耕地经营目的分化(X21)在5%水平上显著,剩余17个因子均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4个维度中的大部分因素对搬迁户家庭经济收入水平具有显著影响,并且各影响因子解释力存在较大差异。
图1 易地搬迁农户生计策略选择影响因素分析框架
表2 影响搬迁户家庭经济收入水平的单因子解释力
从个人禀赋维度进行分析,户主身体健康水平(0.164)、年龄(0.138)和文化程度(0.050)等因素对提升家庭经济收入起着显著影响,这与相关研究结果一致[11,14,30]。身体健康、处于中青年时期且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户主可以更好地根据自身家庭情况组织和引导家庭成员选择适宜的谋生方式,更快地掌握政府部门的各类帮扶政策,实现搬迁后家庭生计可持续发展。
从家庭禀赋维度进行分析,搬迁户家庭拥有的房屋面积(0.438)、家庭规模(0.410)、劳动力数量(0.372)、享受的安置方式(0.128)、现存耕地处置方式(0.076)、技能培训参与情况(0.056)、劳务经济参与情况(0.056)和金融贷款支持(0.041)等因素对提升家庭经济收入有显著影响,这与相关研究结果一致[4,11,23,31-35]。农户搬迁后,产业发展带动、就业创业技能培训、社区治理、公共服务设施建设、金融贷款支持等后续巩固扶持帮扶措施的实施为搬迁户提供了全新而又完善的生存发展环境[36]。多策共施下,家庭禀赋好的搬迁户能较快提升家庭经济收入,增强抵御返贫风险的能力。
从地理环境禀赋维度进行分析,安置点所处地区的地域通达性(0.281)、地形起伏度(0.272)、耕地水资源利用率(0.126)、气候舒适度(0.126)和地形(0.103)等因素也显著影响着家庭整体经济收入水平[37-41]。迁入地完善的公共服务设施、良好的地形条件、较好的气候环境和水利基础设施为搬迁户在交通出行、医疗教育、文化娱乐、社会福利等方面提供了保障。
从农户分化特征维度进行分析,农户搬迁后家庭兼业劳动力数量(0.338)、人均收入分化(0.296)和耕地经营目的分化(0.070)是农户搬迁后家庭经济收入水平呈现不同差异化的主要原因[42-44]。兼业化程度高的搬迁户的家庭成员通过参与多样化生产活动拓展了收入来源,实现收入结构的多元化。人均收入越多,越能实现稳定增收与生计可持续。政府补贴的耕地保险为农户提供了继续从事农业经营活动的基本保障。
2.2 搬迁户生计策略选择影响因素探测结果分析
易地扶贫搬迁户经济收入水平与生计策略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前者体现的是家庭成员参与经济活动的结果,后者是对各类资源优化组合配置后的选择,均致力于实现家庭积极、可持续的生计目标[2,3,8,25-26]。因此,采取搬迁户家庭经济收入水平的影响因素对其生计策略选择影响因素展开分析。
2.2.1生计策略识别。通过采用K-均值聚类分析法将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户生计策略划分为务工主导型、农业主导型、补贴依赖型、多样化生计型4类(表3)。其中,务工主导型的收入来源以参与务工活动获取的工资性收入为主(>50%)。农业主导型搬迁户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从事农业生产活动获取的农业经营收入(>50%)。补贴依赖型搬迁户的收入来源主要为社会转移性收入(>50%)。多样化生计型搬迁户的收入来源多样,但均不超过总收入的50%。
表3 搬迁户生计策略分类
K-均值聚类分析结果显示,搬迁户在进入新的生产生活环境后,家庭经济收入来源方式主要为参与就业务工、非农业生产活动和政府补贴,并且农户搬迁后的生计策略类型占比不均衡,人均年收入以务工主导型搬迁户家庭最多。
2.2.2影响因素分析。对搬迁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以某一生计策略类型Pi(i=1,2,3,4)赋值为1,其他类型生计策略Pj(j=1,2,3,4;j≠i)赋值为0,即获取二元因变量Y值域范围。以指标因素作为自变量X,借助SPSS 26.0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处理,得到易地扶贫搬迁户生计策略选择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表4)。其中B为偏回归系数,Exp(B)为相应变量的优势比值。
表4 不同生计策略选择的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
根据回归结果发现,个人禀赋、家庭禀赋、地理环境禀赋和农户分化特征中,影响各类型生计策略的因素及其作用方式存在显著差异性。当其他影响因素条件不变、单一显著自变量增加或减少时,导致因变量生计策略类型的改变概率由优势比值决定[8,28]。
影响搬迁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生计策略的因素中,起显著正向影响作用的因素主要为文化程度、劳动力数量、耕地处置方式、金融支持和安置方式,具有显著负向影响的因素主要为家庭规模和坡度。户主所受教育程度高的家庭更容易引导劳动力倾向于参与以务工活动为主要生产活动的生计策略。劳动力数量越多的家庭更多地选择从事就业务工活动,形成以工资性收入为主的家庭收入结构[32]。固定的耕地资源仅占用有限的劳动力,耕地流转后解放的劳动力通过参与务工活动实现劳动力价值[23]。金融支持为劳动力适应新环境提供一定时间,有利于其选择合适的岗位和就业机会[36]。距离城镇中心较近的搬迁户具有更多选择较高报酬的就业机会。抚养比越大的家庭中劳动力多选择就近可获得较高报酬的务工岗位。平坦的地形为劳动力外出务工提供便利的交通,吸引企业入驻,可实现劳动力参与就业[38]。
影响搬迁户选择农业经营型生计策略的因素中,起显著正向影响作用的因素主要为劳动力数量,具有显著负向影响的因素主要为房屋面积、坡度、兼业劳动力数量。农业生产活动产出效益与劳动力投入紧密相关,开展农业经营生产的搬迁户家庭,耕地资源占用的劳动力与产出效益呈正相关。结合易地搬迁安置标准,易地搬迁安置面积越大表明家庭成员数量越多,家庭成员更倾向于选择更高报酬的生产方式,导致农业经营性收入占比较低[45]。崎岖、起伏的地形不利于开展与农作物种植有关的农业活动[44]。
影响搬迁户选择补贴依赖型生计策略的因素中,起显著正向影响作用的因素主要为家庭规模、耕地处置方式、金融支持、海拔、耕地经营目的分化,具有显著负向影响的因素主要为户主健康水平、劳动力数量、房屋面积、地形、家庭兼业劳动力数量、人均收入分化。享受国家兜底政策的无劳动力或缺少劳动力的家庭,人口规模越大,获得政府补贴的转移性收入越多,尤其是有健康问题成员的家庭,收入来源更依赖政府政策补贴的转移性收入。耕地流转减少了从事农业活动的可能,政府贴息的金融支持分担了搬迁户发展家庭产业的风险[11]。迁入地仍处于高海拔、地势落差大的地区,伴随生产生活成本的提升,在后脱贫时期仍依赖于政府和社会福利机构的帮扶[45]。劳动力数量多或兼业化程度高的农户家庭获得适宜的生计方式能够很快实现家庭收入结构多元化,转移性收入占比降低。生活在不利农耕环境中的搬迁户,家庭劳动力更愿意选择获取更高报酬的生产方式[8,23]。
影响搬迁户选择多样化生计型生计策略的因素中,起显著正向影响作用的因素主要为房屋面积、技能培训、坡度、人均收入分化,具有显著负向影响的因素主要为劳动力数量、金融支持。安置房屋面积与家庭成员数量呈正相关关系,在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人口较多的家庭最先开始由纯农户向兼业农户的转变[45]。专业技能培训有利于帮助家庭成员获得较好的岗位,加快家庭实现收入来源,进而快速提升家庭经济收入。劳动力多的农户家庭通过多样化的收入来源方式逐渐实现生计期望,进而逐渐转化为可以获得更高报酬收入的务工主导型生计类型[8,32]。申请金融信贷支持的农户以从事非农经营活动或经济作物种植为首要目的,会占用家庭有限的劳动力,不利于增加新的收入来源方式。
综上所述,不同类型生计策略的选择受到户主个人禀赋、家庭禀赋、地理环境禀赋和农户分化特征4个维度中的多类因素影响,且具有显著差异化。充足的劳动力、良好的家庭决策和生产生活条件是决定搬迁户选择务工主导型、农业经营型生计策略的关键因素。劳动力不足、抚养或赡养压力大是搬迁户选择补贴依赖型生计策略的主要影响因素。扶持政策、良好的生产生活环境、耕地资源的充分利用是搬迁户选择多样化生计型策略的重要影响因素。
3 结论与建议
3.1 结论
(1)易地搬迁政策减贫效应明显,各类资源禀赋改善程度不同。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政策为农户提供了满足家庭成员生活空间需求的基本住房,在整体上改变了搬迁家庭的生产生活环境,减贫效应明显。户主个人禀赋基本固化,但家庭禀赋、地理环境禀赋、农户分化特征都有着明显改善。
(2)资源禀赋内的单因子对搬迁户家庭经济总收入解释力不同。各维度内的因素对家庭经济收入水平的单因子解释力,在个人禀赋维度方面由高到低排序为健康水平、年龄、文化程度;在家庭禀赋方面由高到低为房屋面积、家庭规模、劳动力数量、安置方式、耕地处置方式、地形起伏度、耕地水资源利用率、气候舒适度、地形;在农户分化特征方面由高到低为家庭兼业劳动力数量、人均收入分化、未流转耕地经营目的分化。
(3)各维度内的因素对搬迁户选择不同生计策略类型的影响具有差异。搬迁后的新环境中,影响搬迁户选择务工主导型策略的因素的解释力大小(绝对值)排序主要为坡度、劳动力数量、户主文化程度、家庭规模;影响搬迁户选择农业经营型策略的因素的解释力大小(绝对值)排序主要为坡度、劳动力数量;影响搬迁户选择补贴依赖型策略的因素的解释力大小(绝对值)排序主要为家庭兼业劳动力数量、人均收入分化、耕地处置方式、地形、劳动力数量、家庭规模、未流转耕地经营目的分化、房屋面积;影响搬迁户选择多样化生计型策略的因素的解释力大小(绝对值)排序主要为劳动力数量、坡度、房屋面积。
3.2 建议
政府主导的脱贫攻坚成效巩固政策的制定应着重关注显著影响家庭收入水平和生计策略恢复的因素,采取“一户一策”的帮扶后续路径,科学引导搬迁户家庭实现各类资源充分利用,以实现可持续生计发展。(1)对家庭禀赋条件及社会资源条件较好的搬迁户,重点提高务工质量及收入水平。(2)对家庭禀赋条件及地理环境禀赋条件较好的农户,引导提高农业种植技术,发展现代农业及特色农业,提高其生产经营性收入。(3)对家庭禀赋条件和地理环境禀赋条件较差、劳动力少的搬迁户,加强兜底保障工作,通过提高转移性收入以保障基本生活,引导土地参与流转增加经济收入。(4)对各禀赋条件均较好的搬迁户,以提高家庭整体收入为目的,着重引导家庭成员参与非农生产或创业(如数字农业、新零售、乡村旅游等新产业、新业态)[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