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与横——论中西哲学的不同路向及其现实启示

◎仇利鑫

（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日照校区〕 山东 日照 276800）

中西文化的异同，是随时随处可以发现的，有物质文化层面、制度文化层面和思想文化的层面等，中西哲学之分殊，尤其表现在思维方式上。本文主要从思想文化层面中的思维方式之差异来对中西哲学的不同路向进行论述。

在雅斯贝尔斯所谓的“轴心时代”，在中国、印度、古希腊都产生了各种哲学思想，我国传统哲学与西方哲学，由于深受不同时期的自然环境、经济社会等影响，演化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中国传统哲学讲求对当下的体验，通过对现实世界的体悟来追求自己生命的价值，以达“天人合一”的理想境地。并且，中国哲学主要是一种比类性思维，关注现实世界，以及人与现实世界的关联。西方哲学主张物我二分，划清主客界限，重视实证性思维和强调思辨和理性，注重因果必然性，追求的是对于事物本质的认识，而这种本质是超越于现实世界之上的。

中西哲学由于各有其不同的发展方向，当面对21世纪全球化时代的来临，中西哲学的会通之时，大家该从什么视角和什么态度来看待中西哲学的交汇是至关重要的。

一、中国哲学的横向超越之路

崇尚普遍还是寻求真实，这是截然不同的超越方法。如果说由个体到普遍性的那种对认识过程的超越是一种外部的超越，那么，由直逼自己生命深处的所进行的那种超脱，则是一种内向的超脱。中国哲学中常讲的体用，其中的“体”的最直接意思就是身体，因为身体是大家感知世界获得经验的直接来源，人们对现实生活和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以及对于世界的体认和体悟，都和身体有直接关系，所以我国哲学传统比也较强调人对当下的体验。中国哲学中常讲的修养也包含于其中，中国的儒释道三派对于修身养性的方法都有比较深刻的见解，其核心内容为归静，追求从世俗中脱身，发现和感受原始生命中的本质力量。孔子所言天命，天命关系到内在，要在道德活动中去体认天命，更主动地去追求人生的意义。孟子“尽心知其”，通过内省，“尽心”“知性”以达“知天”，并以此维持善心善性，以达到天人合一。先秦之后，我国哲人通过谈论“体认”“顿悟”，追求“诚明之知”和“湛然之知”，充当起哲人们认知社会、感受生命的主要方式。张载的天德良知，黄宗羲的德性之知，无乎不明。湛然之知也即德行之知才是大道，这才是真正关乎一个人的一生的大道。

相比于西方的那种思辨以及理性的思维，中国的传统思维通常是诗性的，也是一种“表达式”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相对来说具有一定的模糊性的特点，有别于西方的事实性表达。人的情感和价值取向就暗含在这种模糊性之中。而且，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像西方哲学那样“较真”，西方哲学中有一种要把一切事物都规定清楚的倾向，然而，人的内心情感以及对于世界的体悟等一些细微的感受并不能明确规定。而且这种诗性的思维要求人们去用“心”感受，从心出发来体认万事万物，无须执着于事物的表面。这种思维方式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为多元化的世界提供了新的路径，为人们去认识世界、把握世界提供了新的可能。

这也是一种内向型思维，中国的古代哲人并非像古希腊哲人般将眼光投向外部世界的本源，而是将重点放到了内省上，注重内在世界的改造。对于西方对世界本质的追求，中国人似乎缺乏兴趣，中国哲学更关注的是对于生命之意义的追寻。古代圣贤们注重人与自身的关系，要求正心、修身，强调人的责任和义务，注重内省体验。儒家的“万物皆备于我”“仁以为己任”，说的便是要从自身出发来对待世间万事，推扩仁爱之心，以参赞天地之化育。心学家的“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等都以主体自身为认识对象，以实现对于自身的体悟。

中国哲学一直以来就有天人合一的思想传统，这也是他们希望达到的最高理想，在这个思想传统的引领下，中国哲学对于人的内在世界以及人的生命意义，对于自己的人生也就格外的重视，儒家认为天命天道与人性人道是互相贯通的。人是有限的，这是中西哲学都承认的，人最终都会面临死亡，但在中国哲学传统中，有限的生命可以在道德以及社会功绩中得到延续，以此来达到不朽。这一点是不同于西方传统的，西方人通常将希望和不朽寄托于来世，相信灵魂不朽，人可以在来世获得幸福。由此可见，中国哲学是一种关乎生命的学问，对人生的安身立命是十分关注，同样也是由于中国传统哲学这种对于社会政治生活以及伦理道德秩序的重视所决定的。

人—世界的思维模式使我们尤其关注现实生活，将目光牢牢盯着现实世界，而不立基于外在的超越世界。因为中国文化的传统是在血缘宗法基础之上，强调家本位，重视血缘关系，所以，在其社会结构和伦理秩序中，社会中人们对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为依赖，重视人际关系的和谐，每个人都是“家”的一个成员，而不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而生存，由此，中国哲学不像西方哲学那样，对人身之外的大自然尤其关注，而是格外关注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乃天地之间的世界，要立足天地之间，做顶天立地之人，其本身也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肯定。古典的西方哲学比较强调两个世界，上帝的世界与人间的世界，柏拉图区分了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康德有先验理性，黑格尔有绝对理念，他们认为感性世界是不真实的，而彼岸世界才是真正要追求的东西，现实世界不过是理念世界的投影。

中国哲学不像西方哲学那样，认为现实世界是虚幻的世界，而是希望与现实世界和谐共处，中国只强调一个世界，对现实和日常生活十分重视，认为现实的生存是第一位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泽厚对其的解释是一个人得道了，要上天了，他看看，家里的鸡很好啊，每天能生蛋，带上吧；家里的狗也很好啊，能看门，对自己很忠诚，也带上吧；最后，鸡鸭猫狗、坛坛罐罐，全都带上了天，到了天上，他过的还是和地上一样的日常生活。在此过程中，中国哲学为人树立起深厚的现实根基。正因如此，中国人追求的并不是从现实中超越出来，也并不执着于对第一因的探求，而是着眼于自己周围的人与物，以求突破自己，走向他者，从而维系着自己和他者的关系。老子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就是强调了人与现实世界万物间的内在关联，通过这种关联，可以更好地找到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所以，中国哲学所走的道路乃是一种横向超越之路，也是人在现实生活中对于自我的超越之路。

二、西方哲学的纵向超越之路

亚里士多德曾言，“古今来人们开始哲理探索，都应起于对于自然万物的惊异。”西方传统更注重外求，以实证与严谨的思辨明确划分主客、物我，以期获得对自然本体的本质理解，这也是西方哲学在认识论层面上和中国哲学的一大区别。西方哲学自古希腊以来就有一种倾向，即对于追求纯粹知识的渴望。他们对于如何追求以及获得真理性的知识比较关注，但对于获得的知识的实用性则显得没那么关心。

泰勒斯作为古希腊第一位自然科学思想家提出了最早的宇宙形成理论－水本原的思想，世界以水为本。“世界乃一团永恒的活火”，这是赫拉克利特对以火为基础的宇宙变化过程的描述。在德谟克利特看来，宇宙世界的构成则是由无限的原子在无尽的虚空中作无规律的运动。亚里士多德本人也明确提出了关于宇宙世界构成的演化理论。并且，不同于中国哲学对世界的直觉体悟，西方哲学对于逻辑论证也比较重视，亚里士多德创立了形式逻辑，他的三段论以及演绎法对后世影响深远。

伴随着西方近代科学的发展，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康德对人类理性能力进行的重新考察，黑格尔的否定辩证法，也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理性体系。“我思故我在”命题则是依赖一种自明的真理，也即一种天赋观念，从此逻辑上出发，可以演绎出关于物质世界以及关于上帝的知识。凡此各种，都是他们在考察、收集、整理、实验的基础上，激发人类理性思考的力量对世界所作出的言说。

重视因果必然性也是西方哲学的一种重要的思维方式，牟复礼则说，“西方人对因果性的偏好”与我国亲缘社会关系形象的联系模型有所不同，在西方人思维中，则是因果性范畴，因为自然界对于人而言，是混乱未分的，人类对其不知所措，自然界总是充满着偶然性、未知性和不确定性。所以，“在自然界中，人就像在大海中，被海浪撞击的木头，随波逐流，无处落脚，也无处生根”。但是，人之为人，就是因为人并不像动物那样，被外部世界牵着鼻子走，所以必须要让混乱无序的世界变得井然有序，并赋予新秩序，把握住其规律，赋予变动不定的世界以稳定性。对西方哲学来讲，这个秩序便是因果必然性。人们所面临的世界是一种结果，而结果也必定有其成因，所以一旦我们抓住“因”，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握了“果”。而哲学家们之所以是爱智之人，就在于其追问原因、知其原因的精神和追求。比如，亚里士多德提出“四因说”理论，就是在不断追问原因，将思考着将人类世界的运动发展归结到某些原因上。哲学上要寻找终极原因也即“第一因”，现实世界当中的事物都必须要在“第一个因”当中寻找自己诞生的终极依据。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念论，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或是现代哲学大师海德格尔的存在，都是“一”，并且，世间万物都必须皈依于“一”，由此才可获得其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也方可寻找自己生存的根本。

这也是一种心—物的思维模式，是一种主客二分的思维，“我”作为主体，而客观世界就是客体，这种思维方式将我至于客观世界之外，作为一个观察者来观察这个世界。巴门尼德开创了西方思维与存在之间的这种关系模型，其意识到了要在杂多中求得统一，于变动不居中寻求稳定，是人类把握事物的本性和规律规定的必然路径。因为现实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变动的，缺少确定性，但西方哲学就是渴望追求这种确定性和普遍性，追求第一因，由此第一因也必然是超越现实世界的，蕴含着对于现实世界的否定，所以，身为“第一因”的“一”必然要形成永恒的“大一”，唯有如此它才可以生灭万物而不为万物而生灭。

西方不像中国传统那样，非常重视血缘及宗族关系，西方传统比较侧重个体本位思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作为独居的个体，必须要去探索认知外部世界，以此来维持生活。

另外，希腊作为西方哲学的发源地，自然条件并不是特别优越，人们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不得不去思考和探索自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因此，西方哲学于超越现实世界的之外的世界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探求普遍性和必然性，在变动不居和偶然的世界里，探寻一个稳定可靠的根基，是一种纵向超越之路。

三、中西哲学不同路向的现实启示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到：“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中西哲学两种不同道路和其思维方式之间具有密切联系，思维方式是人类社会建构世界的基本观念模式，依赖于社会物质基础，但它也有相对独立性和稳定性，会对社会物质生活和人类社会关系的方方面面产生反作用。

东西方文明建立于不同的传统之上，东方主要以儒释道为代表，而西方则深受古希腊传统的影响。鉴于其不同的文化传统，对中西哲学的思维方式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从宏观来看其产生渊源，主要是两种文明的社会背景，以及在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下社会认知的差异方面造成的影响。上千年来中国的哲学对大家的思维以及行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已经在受中国的思想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学习中国哲学以及对比中西哲学的不同路向，可以让大家更好地了解国家的历史，同时也可以更好地认识自己。当中西哲学思想碰撞之时，我们不能故步自封，而要秉持开放的态度，要有“海纳百川”的精神。

有一首诗歌的开篇和末尾都作了如此生动活泼地描绘：“东方是东方，西方是西方；这一对孪生子从不相遇。”但是当两个“孪生子”见面之时，世界不在东方也不在西方，界限既不曾孕育也不曾形成，即使他们都来自天南海北。中西两种不同的哲学道路在进入21世纪时，我们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全球文化大融合、大冲击的新时代，任何一个文明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独善其身都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社会思潮都必须走上融合与互补的发展路线，才能在新时代的大潮中找准自身的位置，也才能在全球化的发展中保存好传统的文化与民族文明。

中西哲学虽走的是不同的发展道路，但是在当今科学技术发展，全球化时代席卷的新时期，推动中西哲学的交流互补，以此促进国家社会又好又快发展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纵观人类发展历程，是不同民族文化之间不断融合、交流的历程。相容、融合是人们获得不断全面发展的历史必然过程，取长而补短，世界各民族的共同发展才会具有更大的优优势。从现实实践中来看，人类已经走向了多元化世界，以平等和发展取代了斗争和对立，世界各国、各民族间的交流也日益频繁，多元共存渐渐成为共识。

我国是一个包容的大国，自古以来更具备“有容乃大”的精神。并且，在注意相容的同时，还更要拓展思路，不断创造。而创造的标志就是突破，开放的中国为创新思维方法的运作创造了先决条件。在中西哲学会通的过程中，我们更要保持文化自信，发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厚重与大气风范，我们的伟大先辈们曾创造了灿烂的文明，而今天的中华子孙也必定会有能力，创造出更为辉煌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