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叙事心理学解读《紫颜色》中的叙事治疗

2022-11-01◎张

今古文创 2022年31期
关键词:艾丽斯沃克黑人

◎张 智 冯 茜

(江苏师范大学 江苏 徐州 221000)

艾丽斯·沃克(Alice Walker)是美国杰出的黑人女性作家,她为黑人妇女文学的崛起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作为出生并成长于西方社会的黑人女性,她们被排除在一切争取话语权的团体之外,切身体会到了不可融入性。基于这样的社会处境,艾丽斯·沃克创造性地提出了有别于西方主流女性主义的妇女主义,为黑人女性争取应有的地位,这一思想也贯穿了她一生的文学创作。她的作品通过描写黑人女性的真实生活表现黑人女性在双重压迫下的悲惨境遇,把非裔美国黑人民族的出路寄托在黑人女性的自我觉醒上,认为女性的觉醒可以消除非裔美国黑人群体的内部矛盾,从而实现黑人民族的团结和强大。

其在1982年发表的《紫颜色》因独特的书信体叙事风格和极具妇女主义思想而包揽了象征着美国文学界最高荣誉的三大奖项。这一时期的艾丽斯·沃克正遭受着黑人男性作家的批评和攻击,他们认为艾丽斯·沃克的作品《格兰齐·科普兰德的第三次生命》,抹黑了黑人男性的形象,从而阻碍了他们进入主流社会的道路。但艾丽斯·沃克并没有因为评判的声音中止她对这一主题的创作,她始终坚持通过写作揭露黑人内部的矛盾,进而引起人们的正视。

20世纪80年代,反理性、反科学的后结构主义主张研究人的语言和故事,心理学在此影响下也转向了后现代时代,开始走下纯学术研究的神坛,注重与实际应用的结合。叙事心理学作为后现代心理学的一个分支,是由心理学家萨宾(Theodore R.Sabrina)于1986年首次提出。叙事心理学把个体的人生“故事”作为研究对象,认为个体的心理发展和变化可以从当事人的人生故事中一探究竟,所以当人们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内心感受时,最好的方法就是讲述自己的故事。

个体的生活故事是由一连串的事件组合在一起的,个体通过叙事的原则使得事件之间具有稳定性和连续性,从而使个体的人生故事具有意义;但生活中出现的创伤性事件会打破其连续性,使个体感觉生活失去意义和方向。而叙事这一文学行为应用于心理学治疗中的目的就是让个体通过述说人生故事,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并寻找“修复”故事的方法,使当事人的关注焦点从被破坏的主流故事转移到受问题影响较小的支线故事上,从支线故事中发现自我、获得战胜问题的力量,从中找到重建自我的方法,恢复人生故事的连续性。

一、外化问题

前文提到,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会破坏个体人生故事的连续性,叙事治疗认为影响故事连续性的问题是独立于个体而存在的,要帮助个体将问题看作是某种外来的事物,站在对立面去审视问题。所以要想治愈创伤、重建自我,就要找出阻碍身心健康发展和人生进程的问题并将其外化,使问题和个体分离,从而将关注的重点放在外在问题上。将问题外化的前提是明确问题是什么,因为“问题一经描述,问题对人的生活与关系的影响一经厘清,‘很自然’就会外化”。

早年的西丽和传统的黑人女性一样,生活在男性权威的压制下。黑人男性把命运的缰绳套在西丽的脖子上,没有反抗意识的她只能默默忍受着来自男性的百般欺辱。作品伊始,继父在强奸了西丽后威胁道:“你最好什么人都不告诉,只告诉上帝。否则,会害了你的妈妈。”自此,西丽的话语权被强制剥夺,她只得选择给上帝写信的方式来倾诉。后来继父把西丽卖给某某先生,也意味着把对西丽的控制权转让出去。西丽像一头骡子卖力地在某某先生家包揽杂务,随时随地忍受恶意打骂。

在父权制缰绳的牵制下,西丽认为女性生来就该臣服于男性,以至于哈波来问西丽如何让索菲亚听话时,西丽给他的建议是用暴力让索菲亚顺从。西丽的种种行为表明她俨然内化了父权制的思想规约并成了帮凶,她也因此缺乏对自我的正确认知。女性自主意识的丧失让西丽接受了继父和某某先生对她的评价和界定:丑陋、无知、撒谎成性、不要吃穿、不怕干重活……这样的错误认知也让西丽变得自卑,降低了对生活的期待值,只求活着。因此西丽要想改变自己的人生现状,首先需要从父权制中把自己剥离出来,改变思想,建构清晰正确的自我意识,主动摘下脖子上的“缰绳”。

清醒独立的黑人女性莎格的到来唤醒了西丽的女性意识。在莎格的帮助下,西丽找到被某某先生私藏的妹妹耐蒂的来信,从耐蒂的信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终于醒悟,自己的沉默隐忍换来的只有男性变本加厉地压迫。西丽也终于明白了阻碍自己人生进程的问题不在自己,而是男性和传统父权制社会的压迫,所以某某先生阻止她离开时,她把积压许久的愤怒统统发泄出来,打破父权制的枷锁,“我现在该离开你去创造新世界了”,这一刻,西丽终于夺回了被剥夺的话语权,西丽自此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西丽的觉醒使得她跳脱了父权制的桎梏,站在对立面去审视男性,审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同时她也明白了女性想要争取到自己的权利,首先要做的就是脱离男性的控制,在男性定义的传统女性之外发展独一无二的自我,树立起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西丽代表了千千万万的传统黑人女性,她们被父权制禁锢在传统家庭关系的一方小天地,牺牲自我服务于男性。艾丽斯·沃克想要通过西丽的转变唤醒蒙昧的黑人女性,只有走出男性划定的牢笼,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才能实现自我的价值。

第一,正确梳理“质”与“量”之间的关系。在林政资源管理时,在推动林业经济长远发展的同时,还需要确保林业资源的数量与质量处于均衡发展的状态之内,优化林业资源自身的结构,注重保护不可再生的林业资源,合理利用可再生林业资源。

二、解构主流文化叙事

麦克·怀特认为人们所处社会的主流文化往往会被个体内化为生命中的“主流故事”,它主宰着人们的行为,人们也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唯一的真理。所以要从所处的历史文化中找到影响个体人生故事的外在因素,解构影响人生进程的主流文化、削弱主流文化对生活的影响。

在美洲大陆奴隶制时期,奴隶主们为了“驯化”黑人,只向黑人传播基督教要求他们顺从的思想,却刻意隐瞒了鼓励人们追求自由的部分,生活在美洲大陆的黑人逐渐变得虔诚、顺从,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放弃了自己民族的传统宗教思想,把基督教思想内化为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

因受教育权被剥夺,西丽只得从教堂圣歌和《圣经》中汲取知识,从而塑成了她的主要思想体系。基督教思想教化她要顺从、敬重自己的亲人,这也成为她一直顺从不敢反抗的原因之一,她从没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因为他们是父亲、母亲、丈夫、继子……即使面对着他们的责骂、毒打、欺侮,她也不会反抗,只求活着。她向上帝求助,但白人长相的上帝对黑人女性西丽的处境置若罔闻,甚至“还给我一个被私刑处死的爸爸,一个疯妈妈,一个卑鄙的混蛋后爹,还有一个我这辈子也许永远见不着的妹妹”“我一直向他祈祷、给他写信的那个上帝是个男人。他干的事和所有我认识的男人一样,他无聊、健忘、卑鄙。”西丽对上帝的公正性产生怀疑,因此不再给高高在上的上帝写信。

早在1774年的《给托马斯·盖奇的〈众多黑人申诉书〉》中,黑人就表达了对上帝的信仰危机:“怎么能说上帝已担当了重负?他让我失望,用奴隶的链条和束缚来回应我的愿望。这样悲惨的境地,怎能将我们献祭于他呢?我们怎能诚信服侍上帝呢?”上帝始终站在白人的立场,不会理睬黑人种族的疾苦,更不会理解黑人女性的处境;只有种族内部的互助和自救才能改变黑人女性的现状。就这样,在西丽的笔下、在艾丽斯·沃克的笔下,上帝不再是可以拯救一切、不可亵渎的、高于一切的神明。因此,艾丽斯·沃克呼吁黑人应该回归非洲的传统宗教文化主张——“上帝”存在于万物之中,也存在于人自身,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其内在的灵性——应该向内找寻“上帝”。

艾丽斯·沃克在作品中借助莎格之口表达了非洲宗教信仰——万物有灵的思想:“上帝在你心里,也在大家心里。你跟上帝一起来到人间,但是只有在心里寻找它的人才能找到它。”

在莎格的开导下,西丽开始向内找寻,她不再把解救自我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而是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改变生活现状。在最幸福的时刻西丽又给上帝写了一封信,但收件人不止上帝,还有星星、树木、天空、亲爱的人们,西丽把上帝拉下神坛,和世间万事万物一样同等看待,解构了代表西方主流文化的上帝的权威,建立了更加世俗化的宗教思想。随着宗教思想的愈加成熟,西丽重构了自我,也更侧重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生活。黑人女性向上帝祈祷,苦难并没有减少;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抗争,反而得到了幸福,艾丽斯·沃克通过描写西丽对上帝前后态度的转变,对西方权威——上帝,提出了最为深刻的质疑。

三、重写人生故事

叙事治疗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当事人在叙说自己的人生故事的过程中,发掘过往生活中被忽略的事件,并能以此为基础构建新的、更有生命活力的人生故事,从而治愈心灵的创伤,改写自己的人生。主流故事的主导地位导致其他的故事被忽略,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在生活中起作用,在主流故事被打断而不能引领生活继续向前发展时,就要发掘这些先前被忽略但有意义的故事,使其代替先前的主流,使人生故事恢复连续性,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离家后的西丽意识到想要真正改变自己的生活,必须重新建构新的自我。她开始扭转旧有的思想,在挖掘自身闪光点中实现自我的价值,成长为一位经济独立、有自我思想的妇女。

西丽做出改变的第一步是学会欣赏自己的身体。非自愿的性行为带给西丽身体创伤的同时,也让西丽无法正确地看待和接受性行为,她厌恶像青蛙一样的男性带给自己的性体验,进而厌恶自己的身体。在莎格的鼓励下,她尝试通过镜子认识自己的身体,并逐渐体会到健康的性经历带给身体的愉悦,进而意识到自愿的性行为不仅不是羞耻的,反而会对心理健康发展有重要作用。

第二步的改变是西丽鼓起勇气离开了服侍多年的家庭,从男性带给她的伤痛中逐渐复原。前两步的改变为西丽重写美好的人生故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自我的价值。波伏娃认为经济独立是女性独立于父权控制之外的关键因素,她提出“女人正是通过工作跨越了与男性隔开的大部分距离,只有工作才能保证她的具体自由”。常年的家务劳动让西丽练就了娴熟的针线活,她发挥自己做裤子的优势,建立了自己的工厂。西丽不再依附于男性,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艾丽斯·沃克提出的妇女主义倡导黑人种族内部的和谐共处,所以西丽重构的人生故事并没有止步于此。以西丽为首的黑人女性的自我意识的觉醒也影响到了黑人男性,他们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某某先生意识到是自己的强势使妻子西丽和情人莎格都离他而去,他从家庭地位的高位上走下来,抛弃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开始做家务、干农活、做针线活,而这些工作在以前的某某先生看来,都是属于女人应该做的。同时他也明白要想和女性建立平等和谐的关系,就要学会倾听女性的心声,尊重她们的想法,所以他和西丽平等地对话并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黑人女性对自我权利的争取也带动了黑人男性的反思,最终以某某先生为代表的黑人男性和女性团结起来共同书写了更加美好的、属于黑人内部的美好人生故事。黑人在种族主义社会中共同遭受的压迫和欺侮,决定了黑人妇女必须同男性团结起来,共同战斗,实现整个黑人种族的大团结和心理健康发展。

四、结语

在叙事治疗的最后阶段,为了见证当事人的变化会安排相应的仪式,艾丽斯·沃克在全书的最后设置了大团圆的情节,妹妹耐蒂一家也终于从非洲赶回来,所有人欢聚一堂,一起见证了西丽的改变和成长,西丽终于在书写的过程中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美国的精神医师麦地娜·萨丽芭(Medina F.Saliba)在其论文《故事语言:一种神圣的治疗空间》(Story Language:A Sacred Healing Space)的开篇,引用了克拉丽莎·品克拉·爱特斯的《想象的剧场》(Theater of the Imagination)中的论点,“发觉文学叙事的这种治疗功能,能给当今社会中的心理创伤患者带来康复和愉悦。”“不论在什么时候,只要开始讲故事,夜幕就会降临……不管所留下的是什么,都是给我们用来修补或创造自己的生活的。”使用故事语言可以产生“神圣的治疗空间”。艾丽斯·沃克在《紫颜色》中以黑人女性的第一叙述视角讲述人生故事,使得叙事成为治疗心理创伤的空间,让西丽在言说自我的过程中完成了对内心的疗愈,重建了独立的女性自我意识。

①(澳)Michael white、(新西兰)David Epston著,廖世德译:《故事、知识、权力:叙事治疗的力量》,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0页。

②(美)艾丽斯·沃克著,陶洁译:《紫颜色》,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3页。

③(美)艾丽斯·沃克著,陶洁译:《紫颜色》,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135页。

④(美)艾丽斯·沃克著,陶洁译:《紫颜色》,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129页。

⑤(美)艾丽斯·沃克著,陶洁译:《紫颜色》,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131页。

⑥(法)波伏瓦著,郑克鲁译:《第二性Ⅱ》,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543页。

猜你喜欢

艾丽斯沃克黑人
未来科幻城
高中生写100遍“黑人的命也是命”
快递爱情
笔友
琴缘(上)
笔友
善跑不擅游的黑人
善跑不擅游的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