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FPV无人机摄影技术的影视探索与美学研究

2022-10-29

现代电影技术 2022年10期
关键词:摄影空间运动

祝 明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875

无人机航拍作为一种以独特视角进行影像呈现的摄影方式,其对画面空间多元立体视角的拓展和视觉表现的艺术审美效果在电影、电视制作尤其在纪录片、新闻摄影和动作视效大片中被普遍使用。在技术本身极大影响电影视觉表现力,更具视觉冲击的奇观性沉浸式影视制作越来越被重视的当下,以速度感和灵活性见长的高速多旋翼飞行器 (FPV无人机)开始被应用于影视摄影制作中用以强化影片视效:通过将摄影机及图传发射传输器等部件安装至航模飞机上构成机载组件,并配合视频眼镜或显示器及无线图传控制/接收器组成的地面站进行控制以实现“远程呈现”。其第一视角拍摄所构现的飞天遁地、自由驰骋的速度奇观视像也使得影像本体强化了视觉张力,并重新定义无人机特技摄影方式,成为一种视像运动新经验和艺术审美新实践,提供了相较传统无人机航拍而言,更多元立体的视觉延展。同时这一技术在没有客观地转移观影者触觉的同时又调动了观影者的 “在场方式”,促成了一种具身性动态体感的生成,并引导着影视制作新潮流。

图1 FPV 系统的人机交互控制

1 FPV无人机摄影的界定与应用

近年来,民用无人机航拍摄影的风靡带动了FPV (First Person View)这一新的无人机摄影方式的流行。无论从其外文名称FPV Drone/Racing Drone或是穿越机这一中文概念的阐释均可窥见其主要特色,即第一视角影像所塑就的即时协同性的身体与媒介的动态耦合、对极致速度的追求以及更灵活敏捷的空间表现力。常规消费级航拍无人机往往通过自身配载摄像头并搭配云台用以增强飞行稳定性,但无人机的飞行姿态和速度会因此受限,因此传统航拍影像的美学图旨往往是阐释一种稳定且宽宏、节奏舒缓的诗意与崇高意象,重在突出情绪的表达、氛围的营造和情感的抒发。而FPV 无人机因其竞速特征对重量的敏感使得摄影设备需直接挂载于无人机框架上,使摄影机镜头与无人机飞行角度保持协同,以置换拍摄视角的自由度及速度感。操作人员佩戴目镜接收机载镜头传输的实时图传画面操纵无人机,它并非是通过目视观察无人机在空中的飞行状态和无线控制器所连接的图传屏幕信息来进行飞行控制调整,而是以目镜所感知的无人机镜头的飞行视角来实现第一视角的身体-机械 (媒介)-空间的协同适配。这使得操作人员和观影者均能产生一种身体飞行存在于技术对象 (无人机)本身的感觉。即无人机镜头是哲学家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所言的人的 “身体图式”的一部分,是一个能感知到上升或下降的身体运动和情境空间等同的系统。它所呈现的并非是外部物体的空间性或空间感觉的空间性那样的一种“位置空间性”,而是一种身体和情感存在的 “情境空间性”这样的技术特点也使得只要无人机处于遥控信号和图像信号所能接收到的范围内,则可以在操作人员裸眼目视范围外飞行,极高的飞行自由度也使视像的空间探索形成一种由外而内的张力,成为持续流动的运动绵延。

图2 FPV 无人机系统构成图示①

FPV 无人机在全球范围内飞行玩爱好者的探索中产生了竞速(FPV Racing:即追求短时间内的速度竞技,技术技巧呈现相对让位于竞速性)、杂耍(FPV Freestyle:复杂空中特技的表现,体现飞行自由度和身体沉浸感)、航拍 (Aerial Photography:相较常规无人机速度更快、视角更独特的航拍特技镜头)三种主流的飞行拍摄方式。得益于其行业和社群的快速发展,FPV 无人机也被影视传媒领域所关注;当前多数设备为确证其拍摄技术流镜头和竞速灵活性往往需牺牲重量以降低风阻,因此一般选用GoPro等微小型运动相机适配;其小体积、低重量优势弥合了无人机对飞行速度和稳定性需求,这也使微小型设备拍摄的FPV 图像开始出现于汽车广告、极限运动竞技赛事宣传片、电视节目及流媒体网站上无人机爱好者所上传的媒体实践中。在电影制作领域,韩寒导演的《飞驰人生》(2019)曾使用无人机挂载GoPro拍摄赛车越野场景,成为较早在电影中使用FPV 摄影的国产电影。但常规FPV 摄影在图像质量和后期制作灵活性方面受限较多,在当下电影制作及银幕放映系统所推进的图像高分辨率 (4K/8K)、高帧率 (HFR)、高动态范围(HDR)和广色域 (WCG)等高新技术格式发展趋势下,观众对影像的感知不再止于 “看得到”而强调为在数字技术近乎全面地取代胶片语境下 “看得清”和“超真实”,甚至被图像吸纳、交互式参与并获得沉浸式影音体验的需求。因此为满足高质量影像拍摄的Red Komodo等,紧凑型专业摄影机及超越常规载力的重型无人机 (Cinelifter)近年来被开发应用于电影制作中,这些设备在2021年美国电影《红色通缉令》()及2022年迈克尔·贝执导的《亡命救护车》 ()中均有所使用,这也意味着FPV 拍摄制作的链路在高新技术格式电影发展驱动下,开始转向更专业化和工业化的高质量技术手段突破。

表1 常见FPV 无人机分类②

2 FPV无人机摄影的美学特征

2.1 流动:视觉体验的动态美学

学者施畅曾以“俯瞰”和 “游荡”两大关键词言明了无人机镜头影像呈现的美学特征。就一般意义上的无人机摄影而言,俯瞰维度标示着无人机成为一种“平面媒介”,随视角上升程度的不同,地表三维空间的立体景观逐渐被压缩为二维化的扁平图谱,无论俯瞰远近差距如何,其不同于日常观看和表现世界的媒介景观往往都能产生陌生化的新奇审美效果。俯瞰所显明的是视点从地面到天空的距离位移而产生的 “上帝之眼”的全景检视视野。而“游荡”则有别于“俯瞰”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是无人机独特的流动视觉体验。换言之,无人机既能以猎鹰般的视点在单一或复杂环境中自由穿梭,以独立于人类的视觉能力呈现出多样化的视像运动,又可在流动中持续观看、感知、追踪目标。

比照FPV 无人机摄影而言,“游荡”显然更像是为其量身定制的美学特性。这一 “游荡”的流动感扩大了人类视觉感知的范围和程度,第一视角的运动镜头达成了影像媒介与双眼视觉感官系统的调和,令身体和镜头运动有机地统合在一起,实现穿梭、翻转、跳跃、起落、闪避等复杂运动和视觉冲浪般的非常规性观看效果。这也契合着前苏联导演维尔托夫 (Dziga Vertov)所倡导的将摄影机作为“电影眼睛”的理念:在他看来,“电影摄影机是比肉眼更完美的电影眼睛,用以探索充满空间的那些混沌的视觉现象;使观众以最适合于镜头所展示的视觉现象的方式去看,双眼服从于摄影机的意志,并被摄影机引导追逐连续的动作瞬间。” 动作电影往往以快速剪接的画面及复杂的流动视像传递视觉吸引快感,电影《亡命救护车》用FPV 镜头集中呈现了警方与劫匪对峙追逐的动作场景,在第一视角的跟拍穿行和自由调度下,城市中复杂的空间排布呈现出动感的穿行效果。在影片中,无人机镜头以螺旋翻滚、旋转上升、高速俯冲、主体环绕、动态闪避等多元复杂的运镜技巧让摄影机位于动作核心,以体现惊险刺激的速度奇观。

从当前应用FPV 无人机摄影的影视作品不难窥见,以速度竞技为特征的电影占据主流。飙车、追逐等动作场面是其生产要素,这是镜头所表现的主客体所固有的、戏剧情境所设定的内部结构的流动性(运动性)使然;且这一 “流动性不仅体现在画面内部,而且借由摄影机本身的运动表现出来。”FPV 技术允许在人类身体所难以存在和移动的空间中产生虚拟的运动和在场感,因而画面内的视像所移动或运动的速度与FPV 拍摄所彰显的视点被释放带来的镜头,克服地形阻力和空间限制捕捉到的前所未有的运动视野 (包括飞行航线的自由度、镜头角度的多元变化性)形成了统一。以速度竞技、运动呈现、动作捕捉为特色的运动图像与技术结合促成了张力的扩展及释放,摄影机运动与影像内部运动的叠化塑造带来了新的视觉感知范式,也成为奇观审美感知快感的重要来源。同时这一技术手段相较于CG 数字特效制作与常规直升机航拍、轨道车、摇臂等传统起降设备而言,是更有效率和更经济的制作选择,因此它正在以动感的 “游荡”审美感知经验与更高效、低成本制作优势引领动作视效大片摄制新的技术趋势。

2.2 穿行: 立体景观的体感调动

FPV 飞行拍摄的运动性触发了一种与无人机协同飞行的即时感和沉浸感。如果说笛卡尔 (René Descartes)的“我思故我在”是在哲学层面将思想的理性存在推及到人生的价值存在,那么FPV 则塑造了一种身体感受的存在与技术对象本身的飞行存在联动的“我飞故我在”的共生实践。施泰因 (Edith Stein)曾以“移情”这一概念考察了陌生体验行为的“被给予性”,在他看来移情不具备 “外感知”特征。而FPV 主观视点作为一种移情方式将观众与影片中的人物视点统一起来,使观众产生情感或身体反馈。但这一影像并非完全是施泰因所言的是以一种被他者给予和告知的方式达成移情认同,无法将“空间-时间性的物的存在和发生以一种亲身被给予的方式呈现。”它是以一种直接性的陈述方式在影片的客观叙事逻辑下达成的体验感知,被给予的体验是体验行为最接近原初性的外感知状态,即最大限度将观影者直接代入情境中获得主观体认而非情境中他者主观视角的再转述陈情。无人机自由穿行于空间内不仅塑造了一种另类观照世界的景观,引领观影者进入镜头所记录的影像时空,且镜头的运动特征也经由视觉感知调动了身体运动感、平衡感、重力感等复杂的感官组织,以实现“移情”的“外感知性”。

图3 FPV 飞行控制及体感感知图示

无人机的传感系统纳入了身体系统即时地感知到空间穿行的瞬息万变。正如罗德威 (Paul Rodaway)把对身体、感官和空间的分析联系在一起,认为感官也是空间性的:即 “体感不仅指涉了身体的触觉感受性以及身体各部分的运动,同时也包含了整个身体在环境中的运动。”这样来看,FPV提供了一个开放流动的感受界面,观影者在这一界面的穿行中跟随其动态视野达成了身体存在与影像环境空间的交互,使得身体也被调动为流动界面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这似乎可以类比为观看VR 影像但又有所不同:在观看VR 时,观影者佩戴头显,视频眼镜屏幕图像将观影者吸纳到镜头画面中去,使感官被画面所调配,且视觉可存在于全角度范围内的任何场域,以此获得多维度的沉浸式观感。而FPV 视觉显然仍被传统观影方式所统摄,因为如观看VR 影像般佩戴头显目镜在技术范畴内是操作人员的权力需要,观影者仍只需在影院内观看由放映机投射到银幕的影像,甚至无需3D 眼镜。尽管FPV 与VR 所呈现的全景式立体空间存在本质差异,但其空间穿行视效营造了一种虚拟现实的审美效果。通过主观镜头拟化观众视点以此穿越现实银幕框架沉浸于其造设的电影时空内,如同飞行于无人机上深入到运动和动作核心,协同感知电影中的空间呈现,令观众暂时湮没于影像空间内而忽略银幕框架外的现实空间。

FPV 观影的穿行带来了一种奇妙的体感反馈,它所提供的并不止于传统无人机航拍概念中千篇一律的景观模式,而意在 “探索空间、身体和速度的关系。”以此令观众减少与银幕的审视距离,沉浸式地投入参与到电影的 “幻象”中去跟随影像一同运动。德勒兹 (Gilles Louis RénéDeleuze)曾阐释了运动-影像的三种变型,即电影是 “知觉-影像、动作-影像、情感-影像的相互穿插,且一部影片总要表现一种影像的某种优势。”FPV 则实现了运动-影像的前两种变型,知觉既跻身于感觉中心,亦处于运动中心。人们在一种不被轻易觉察的影像内容捕捉行动中从知觉过渡到动作并在一个特殊的不确定性中心中展示出知觉与动作的复杂关联性。在电影《红色通缉令》中,无人机快速地穿行于城市巷道和室内空间,以高低起伏的运动姿态轻松跨越各种障碍,恰如观众化入情境中进行赛车竞技或乘坐过山车般体验疾速行驶的身体快感。而摄像机的运动速度如此之快,使得观众对图像的空间感知变为呼啸而过稍纵即逝的流观景象,动态的前景在某种程度上也唤起了晕眩的体感;这一晕眩感知来自高速流动的图像在影像本体的运动与运动过程体现的时间流逝相聚合产生的模糊效应。在高新技术格式电影所力主的高帧率格式已成为实现动作流畅性与画面完整性重要技术手段的当下,FPV影像的美学题旨似乎并不同于李安通过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及 《双子杀手》所言说的在电影技术手段的革新下 “更清晰地造梦”的愿景,而是将运动影像的模糊作为塑就晕眩感知美学风格的关键方式之一。且它所反馈的知觉-影像与动作-影像的复合呈现使得身体成为这些影像的加强装置,在身体的动作中表现为时间,在知觉感受中表现为空间。尽管其拟化了观众的第一视角,但影像的前景程序并非观众所能操控,正如游玩过山车的路径和速度是由操作台所调控,乘车时车辆启动、刹车、转弯的节奏也是由驾驶人来驱使,因此在影像运动与身体运动的适配中也产生了晕眩运动体感反馈的再度强化。

另一方面,FPV 影像的穿行体验打破了传统影像视觉的平衡感并重塑了画面。正如德勒兹所言的“电影中心的运动性、取景的多变性总是使它建构一些无中心和不均衡的广阔区域。”在拍摄中摄影机以固定角度连接无人机,人类视点得以摆脱常规方向及角度约束,拥有如飞鸟般的自由观看视角和飞行姿态。而灵活丰富的穿梭视角不仅让画面充满变化,也呈现了大量 “荷兰角” (Dutch Angle)倾斜构图拍摄对画面地平线平衡状态的触动。当摄影机与无人机、飞行与观看几者有效融为一体,无人机为实现自身平衡开始左摇右晃,观众则跟随无人机同步的“幻影飞行”在各种倾斜、颠倒的非水平式观看中促成了视觉与身体动荡失衡的角力。而无人机在倾斜摇摆 “失衡”的瞬间又再一步修正归复其飞行姿态,在如此往复的幻影之旅中达成对视觉平衡的破坏与重构,进一步强调了晕眩的美学感知。在电影中,FPV 镜头也多是在速度竞技、运动追逐等动态紧张情境中所应用,制造出氛围、角色及环境的不稳定性,从而在画面内部情境的不平衡与镜头的不平衡间完成张力释放,画面对观影者体感经验的调动也使得二者在失衡与平衡中寻找稳定状态,以实现使人类对作为 “中介性的技术对象的感知以一种接近自然状态的非中介感知相当的方式发生。”

3 FPV无人机摄影的局限及意义

3.1 技术:操作的困境

在技术与操作作用对象建立体现关系时,当事人需要以一定的技能或技术条件为基础。也就是阿尔都塞 (Louis Pierre Althusser)在 《论再生产》中所论及 “在任何劳动过程中,当事人都必须是‘合格的’,必须拥有严格的、由现有劳动工具所要求,所规定的技术经验,否则那些工具就得不到正确的使用,或者根本就得不到使用”的判断。换言之,FPV 无人机摄影是一种高度依赖技术理论积累及技术操作经验的艺术实践。正如一个常规电影摄影师可能不具备执飞这一技术工具的能力,摄制团队也无法将操作权利交付一个患有晕动症的飞手。FPV 摄影尽管打开了一个探索全新地空场域电影世界的可能性,允许电影表现出不可思议极具花样感和狂野性的镜头画面,使这些镜头毫不迟疑且无孔不入地潜入复杂动作核心,穿越情境内部及各种狭窄的空间间隙,达成其他摄影机或无人机无法完成的目标并图解全新立体的纵横景观。但FPV 无人机由于具有极强的机动性,其操控难度远比常规无人机更为繁复,对于这种可以150公里每小时及以上速度飞行且挂载昂贵影院级摄影机设备而言,摄影机以固定姿态与设备相约束无法通过云台维持相对平衡的稳定性,无人机的飞行角度正体现为镜头视角,因而操作人员须以更精敏的操控才能如投篮般准确命中目标以获得符合电影需要的图像。

同时一个显见的问题在于FPV 摄影是一种单向性、不可逆的飞行和观看实践。一方面,它所记录的影像保持的动态连续性意味着在后期制作过程中创作者虽能在时间位置上定义动态连续空间位置的起止点,却不能将连续的镜头剪切得支离破碎,即“我们无法用空间中的位置或时间的瞬间来重构运动。运动一方面穿梭于物或局部之间,另一方面它表现绵延或整体。”这些运动作为相对完整的开放空间作用于叙事或视像表达本身是一种动态绵延,是产生连续印象的动作流。倘若强行将整体性的运动分割,那么电影的完整性和沉浸感或将折损。尽管在实际应用案例中这一动作流仅短暂参与了叙事和奇观表意,其内容呈现和外在感知均显得短暂且局促,但“保持运动的统一和连贯,使镜头和段落互相衔接的连续感是至关重要的;且节奏中的重要因素不是实际的时长,而是时长的印象。”从这一维度看,FPV 拍摄保留了影像运动的这一完整性,但另一方面诚如前文所言,这一 “不可逆”的观看有赖于技术层面的精准操作。飞行的 “幻影之旅”在探索穿越各种无法到达的复杂区域空间、追踪高速运动主体及进行复杂镜头的技术性飞行时亦需以极低容错率的操作保持安全性、灵活性及同内容输出的稳定性。另外,FPV 领域尽管已开发出具备更大升载力的Cinelifter无人机和与之适配的Red Komodo等专业摄影机,但无人机提升动力和稳定性的同时也增加了操作复杂性、危险性及飞行灵活度的牺牲。FPV 摄影作为近年新兴的影视摄影制作方式在电影制作领域仍在初探阶段,其对于飞行技术人员的依赖和与之关联的技术操作人员的相对缺位也成为尚未普及应用的重要因由。

3.2 体验: 奇观的意义阐释

FPV 摄影的“幽灵之旅”般第一视角游荡穿行塑造了动作视效电影的基本意涵,即周宪教授所点明的电影“从话语中心模式向图像中心模式、从时间模式向空间模式、从理性文化向快感文化的转变。”也就是说在视觉文化为中心的电影创作转向下,奇观正在超越叙事成为主导电影影像的一个基本向度。若将这一观点移植到现有的电影实践中去,那么我们无疑可以将这一观念奉为圭臬,因为纵观应用FPV 拍摄的这些影片,奇观向来是审美体验的一大“主因”。这些视效大片表征了在吸引力驱使下,奇观场景变得愈加重要,而复杂的结构安排和情节编织逐渐式微。因此更大胆一点讲,观众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电影的来龙去脉收入囊中,也无需试图在这些电影中找到一个真正有戏剧张力和意义斐然的故事,这些电影是由99%的动作、速度、场面奇观和1%的故事所建构的。因此技术镜头之于电影观众最大的意义可能仅止于一种体验性的美学感知,或者说观众跟随镜头穿行的体验意义超越了电影叙事的表现意义。而电影通过这一技术所传达的惊险刺激、紧张不定等语义也正是通过镜头漫游的节律韵动被观众所主观地捕捉到,继而触发与电影时空所接触的虚拟感官模式,提供视觉上的更多表现和多感官扩展以及具身动感的虚拟在场。

对叙事而言,FPV 是一种躁动不安的情境和情绪外化,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以奇观化的表达展示了电影空间的流动性、节律性和情感性,且将观众牵涉其中,使媒体技术与观众协同,电影空间以一种游戏化的自由和移动方式转移我们的体感触觉,甚至唤起情动的具身体验,即从吸引力电影到体验力电影的银幕影像感知方式的变化。以学者吴明的观点来阐释即这一 “技术虽不能改变移情的非原初性实质,也不能改变电影叙事的基本逻辑,但能极大程度提高移情在外感知层面的原初性,使观众对人物处境 (电影情境)的理解更依赖体验而非知晓”。同时FPV 影像毋庸讳言是一种参与式的图像实践,一方面它体现了前面所反复提及的观众在电影中在场方式的变化,以一种体验性的主观情感召唤了影像的感官地理。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它只是局部地参与到了电影实践中去,这既是这项技术的技术条件所限 (即无人机续航里程较短、操作人员无法长时间操控无人机等),亦是其对观众接受心理的一种平衡。当长时间凝视频繁处于高速运动且“失衡”的视像时,观众很大程度将迷失空间定位,并以一种扭曲不安的姿态从沉浸的电影世界中剥离,而这些视像也将成为一种干扰性的视觉噪声,使图像不再具有可读解和感知的前景。因此从这一维度来看,这一审美实践和运动触感作为一种与电影世界接触的虚拟感官模式,其艺术和技术想象力也或将必须被理解为一种局部参与式的艺术文化想象。

4 结语

FPV 无人机摄影唤起了一种新的电影摄制方式的兴起,它作为一种 “协同感知”的媒体技术让第一视角飞行和远程多维呈现的技术实践驱力和艺术探索想象力增强了电影的体验力,也让画面空间以更波云诡谲的动态视觉加以呈现,成为高新技术对审美感知经验的新探索。对于影视行业尤其是我国影视制作行业而言,这一新技术的发展应用仍处于初步探索阶段,其在技术条件和技术人员的要求等方面仍存在较多限制,随着行业发展和技术手段进步,它有望越来越频繁地参与到电影制作中去并成为提升电影吸引力和体验力的重要驱动之一。但需要警惕的是,任何一种高新技术都有其与之适配的题材类型和具体内容,技术本身直接或间接作为赋能手段服务于电影艺术表达。当滥用或误用技术程式时,电影艺术的叙事表意需要让位于强调画面可见性的视觉凸显性美学,影片也将在技术视觉的无意义观感印象营造中丧失主体性,技术则将成为一种风险。

①图源引译自https://dronenodes.com/fpv-racing-drones/。

②引译自https://blog.ampow.com/types-of-fpv-drones/。

③X-Class为世界首个大型无人机竞赛联盟,同时促进大型无人机竞赛的技术创新。

猜你喜欢

摄影空间运动
空间是什么?
创享空间
不正经运动范
古代都做什么运动
WZW—bewell摄影月赛
疯狂的运动
最美的摄影
摄影42℃展版
QQ空间那点事
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