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夏的诗
2022-10-28许春夏
许春夏
南山脚下
那簇长在坡顶的茅草
像是一个人真正地活着
山势曾经缺损,居然
被它的百年看了出来
与它亲密的办法
是此生居住山脚
白天它为我白头了
晩上听蛙鼓打钻
深挖“事物的不朽”
我希望的梦境来了
山道成了,一而再,再而三
可以涉淌的河流
这棵不灭的灯芯
燃在濒水的一边
多肉植物
山上下来,我们拐进了
一个多肉植物园
你多像一只野蜂,扑向那些
只有你叫得出的名字
黑法师、福娘、筒叶花月
据说,它们在最干旱的季节
会以脱落保持根部水分
我心中的担忧,可以缄口
这些天,我一直在重建自己
想重建起一个汹涌又荡漾的自己
现在,无论你走到哪里
只需小蜜蜂一样低头跟着你
我贮气,出气,不再是活命
而是学会脱落成一个童话
年前要下一场雪
先下雨,再下雪
先下雨夹雪,再下纯粹的雪
年前的这场雪,有多重要
先压没了草丛,免得开出白花
也喧嚷洁白如雪了
再把冷杉与雪原依偎在一起
只有此刻,才能静得看见
雪上钻石的光芒
当然要留几个屋顶,可以有雪
也可以没有,只要窗口可以放星星
这时候俯瞰远方,是坝也行
不是马,是牛低着头吃草也行
人间美好,反正是藏不住了
而我,有了这些,还那么盼雪干什么
达里雅布依
从墨玉向北二百多里
有一个村叫达里雅布依
我忽略了一万里旅程
从金光里起程
它说它是谁人的子嗣
我看青棉变成了看玉石里的女娲
孤单地等了一百年
看沙烤馕,扯杨枝喂羊
我即使剪断了翅膀去步行
又将近是一百年
好像我们的一切都不是本世之见
我沾满砂土的嘴唇
在问胡杨里的那双眼睛
说我有一喜一愿一悲一欢
一万里的不倦十万里迷茫时
转眼间,金身再现
我牵手,拥抱,拿起一根
胡杨,做奔马的光鞭
空中甩响九九八十一遍
天目山
圣洁还在这里
崇高还在这里
我用这个结论
为天目山
寻找无数替身
以永恒的生命
做有限的事
开渠,建农舍
当然不会忘了造佛殿
造一堵可依靠的墙
我身居穹庐
是他缘化后的再生
看见茫茫众生
是他的天目所赐的光芒
照耀在我身上,于是
我又得出另一个结论
虔诚还在心中
虫鸣
辨雨声
原来是万虫齐鸣
主宰着山的时间
扬着波涛,音响环绕
不抢先,只在峡谷中
溪水迢迢
这声音没有噪音的伤害
谁都喜欢它在脑中
多停留一会儿
变成缄默的露珠
山顶滚下雷声
只有我难抑纵情歌唱
山洪
雨后的洪水
说来就来,那我
就只能用传统的哲学观
说赞成或反对
泥沙俱下的混沌中无法过滤
整个晚上,必然焦渴
一边怀想源头的纯净
一边自我清洗
山下的旱情就此解除
领略群峰有序的喜悦中
它已是安慰世界的一部分
我不再被它左右
亲水处摘除了“危险”的牌子
毕竟渺小的鸣虫
乘着波涛,会更快下山